第2章 怕問君心何處是

想到這裏時，蕭十一郎的身子突然躍起，只一閃已沒入樹梢。

也就在這時，已有三個人掠入暗林裏。

從林外掠入的三個人，除了海靈子和屠嘯天之外，還有個看起來很文弱的青衫人，身材并不高，死氣沉沉的一張臉上全無表情；但目光閃動間卻很靈活，臉上顯然帶着個制作極精巧的人皮面具。

被稱作小公子青衣人道：“這次我出來，爲的就是要帶兩樣東西回去。”

屠嘯天試探道：“其中一樣自然是‘割鹿刀’。”

小公子道，“還有一樣就是這位武林第一美人，沈壁君。”

小公子看着那兩人的臉色，咯咯笑了起來：“你們怕他做什麽？！總還有我師父呢。”

屠嘯天忍不住又擦了擦汗，苦笑道：“連城璧夫妻情深。我們還是不要——”

小公子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我勸你還是聽我師父的。連城壁想必定會護送他妻子回家的，所以你們将他騙到别的地方去就可以了，又不讓你們做其他的。”

屠嘯天道：“我們聽小公子的吩咐就是了。”

夜已很深，古老的沈家莊也陷入沉寂，連城璧卻還站在繡樓外賞月。

月上中天，那**的月亮好像也是這樣美麗。

隻可惜，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如果說連城璧永遠都是優雅的，冷靜的，從容的。那麽，那一天便是他的不優雅，不冷靜，不從容。

他竟然也會在路邊的小攤上喝酒，烈酒。

他的酒量并不高，偏偏就是不醉，也許他已經醉了，可是從沒有醉過的人又怎麽知道什麽樣才是醉了？

他在想他的妻子，沈家莊的大小姐，武林第一美人，這位姑娘從小知書識理，深居簡出，更兼得品性賢良溫婉。

印入骨子裏的貴族式的淡漠，讓他疏離着所有人，昨天之前，連城璧卻認爲他的妻子應該是不同的，他們應該是親密無間的，相互信任的。

連城璧還是這樣的年輕，心還沒有堅強到抵擋住無邊寂寞。

昨夜那場盛大的婚禮不知添了多少少女心事。洞房停紅燭，他懷着期翼的心情爲她插上金钗，然後伸出手：“今天是七夕，我帶你去看看。你一定還不知道姑蘇的夜市有多美！”

他的妻子有一瞬的驚訝，然後溫和而堅定的欠身，拒絕：“璧君剛入夫家，應先拜見長輩，況夜深出門，有失婦德。”

那一刻，連城璧就知道了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他們是如此的相似，連距離都把捏的這樣精準。

于是，他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絕望。此時，他忽然很羨慕鄰桌的那個年輕人，他看起來已經酩酊大醉，店主在勸他離開，再喝下去，他會連付賬的清醒都沒有。

連城璧抱着自己的酒壇走了過去，扔給店主一錠銀子，然後坐下來陪那個人一起喝，兩個人喝酒豈非總比一個人獨酌更容易醉些。

蕭十一郎擡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謝，便繼續喝酒。連城璧亦一碗接一碗喝的豪爽，好像下一刻全天下的酒都會消失一樣。

他們本不會有交集，即使偶遇在此，同醉之後也該各自回家，然後相忘于江湖。隻是，天意難測，所以這世界才會如此精彩。

店主來送酒時，不小心撞到了連城璧，他下意識側身扭頭避開，那店主彎腰不停地道歉，連城璧揮手讓他離開，就在此時，一把劍刺向連城璧的胸膛。店主的人看來雖然土頭土腦，甚至已有些老态龍鍾，但出手卻當真是又狠、又準、又快！

連城璧扭身避開了心髒位置，向前推出一掌想要逼他變招，可那老頭竟硬受一掌把劍送入連城璧的胸膛。

就在剛剛老頭出手的時候，還有兩個人攻向蕭十一郎，當他脫身時發現連城璧已然受傷。看着越來越多的黑衣人湧來，蕭十一郎扶着連城璧：“走！”

他剛剛和“快刀花平”打了一場，别人隻知道花平沒了一條手臂，卻不知蕭十一郎也受了内傷，雖然不嚴重，可惜帶着一個受傷的人全身而退還是不可能的。

連城璧眼睛還是朦朦胧胧，布滿血絲，雖然還帶着七分醉意，但他還是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已跑到了斷崖邊上。追他們的人圍成扇形正慢慢逼近。

蕭十一郎突然回頭，問他：“你信不信我？”

那雙眼睛又大又亮，仿佛被蠱惑般，連城璧輕輕點了點頭。蕭十一郎眼睛裏湧出笑意，突然抱着他跳了下去。

後來，連城璧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是平時那個清醒的他，他可還會随着一個陌生人跳下深淵？應該不會吧，把生命托付給其他人，是清醒的連城璧永遠做不到的。

不管怎麽樣，他還活着。

當連城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間小屋裏，明媚的陽光灑進來，空氣裏都帶着鮮花的芳香。他起**後才看到自己身上的藍色衣服，雖然洗的有些發白，卻很幹淨。

轉到屋後，才發現蕭十一郎。他正背對着他在湖裏洗澡，陽光灑在他身上，伴着淡淡的水氣，化成一片光暈。

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忽然回過頭來，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像是盛着滿天星光。

不忍直視般，連城璧偏過頭，手裏摩擦着玉箫道：“多謝你救我。”

那人已經穿好衣服站在他面前，聽到這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應該是我說抱歉，連累了你。”

連城璧驚訝地看着他：“那些人追殺的是我吧！在下前兩天不小心得罪了一些人。”

蕭十一郎已經笑了起來：“我常常被人追殺，早就懶的知道爲了什麽了。管他們是爲了誰，我們都還活着，就好。”

連城璧也忍不住笑了，是啊，他們都還活着。在經曆過生死邊緣之後，你會發現活着是多麽的美好。

蕭十一郎看見他手裏的碧玉箫，突然懶洋洋的笑着道：“我姓蕭。”

連城璧擡了擡眉，指着那人身後的一湖碧蓮笑着說：“我姓連。”

蕭十一郎看着眼前人臉色蒼白，苦笑着拉他回屋：“外面風大，你還是回去躺着比較好。”雖然連城璧很順從的跟他回去，可他卻突然很介意這人的态度：“你不信？”

“信信信！我姓蕭，你自然姓連。”這話怎麽聽怎麽像敷衍。

想到這裏，連城璧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見自己的妻子走過來道：“城壁，夜深了，去睡覺吧。”

連城璧看着自己的妻子站定在兩步外，于是他笑了笑，柔聲點頭道：“你先去睡，我這就來。”

把沈璧君送回房間後，連城璧獨自站在院子中，月光如霜，他隻覺凄寒透骨。不自覺的拿出玉蕭，怔怔地看着。輕輕阖眼，掩下其中的懷念，連城璧啊連城璧，你到底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