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這年冬，天空綻開了煙花

　首都學院，情報系宿舍內。

　莫生佈滿血絲的眼目光複雜的看著手中模糊的照片——蟲子？蟲子！

　蘇唐他們瞞了好大一件事！瞞得好深！

　莫家頭一次窮盡所有力量來調查一件事，竟然在現在才得到結果。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為手下安排接下來的任務，幾道緊急情報便塞滿了他的光屏——

　雙子號星艦異動！

　空間門關閉！

　太空防衛署等軍事基地異動！

　莫生吸了口冷氣，這是要做什麼？要造反了麼？！

　他的思維飛快的運轉著，卻在幾分鐘後，看見最新的一條情報後，活躍的思維在瞬間凝滯——首都星附近驚現龐大蟲海，雙子號正在向其接近！

　使勁眨了眨疲憊的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莫生再次吸了口涼氣——蟲子？蟲族？

　一張遠拍的照片模模糊糊的在光屏中顯示出來，具體的內容看不真切，但那海潮般的蟲群輪廓，卻讓他不得不選擇相信——在毫無預兆的今天，傳說中的蟲族降臨了人類建立的新家園。

　不……或許是有預兆的。

　莫生的目光再次轉向手中那張照片……蟲族已經在聯邦出現過了。

　他再不遲疑，拿起通訊儀聯絡了蘭洛特。

　蘭洛特剛剛從河越星系中離開，洗了澡，坐在床上翻閱著手中的書籍。在接通了莫生的聯絡後，他詫異的看著莫生憔悴的臉色，關心道：“莫生，你……”

　“聽我說！”莫生果斷打斷了他的話，將自己收到的情報飛快的告知了他，最後嚴肅道，“蟲子數目龐大，一定會有漏網之魚進入首都星地表。這將是一場大混亂，稍後聯邦政府大概會安排民眾避難。我建議讓家族的部分戰鬥人員分佈出去，協同保護民眾安全。”

　“接應無術的那批人都是高手，也調去吧。無術那邊，只能交給他自己了。”蘭洛特在莫生說話期間，已經換好了作戰服，帶著吳起離開了宿舍，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此刻漆黑的天空已經不再安靜，大片大片的火雲明明暗暗的閃爍，好似要將整個聯邦的天空燃透。

　站在地表，聽不見那震顫靈魂的爆鳴聲，只能看見灼目的火光在東邊暗淡下去，又在西方乍然亮起，好似盛典節日中的煙花，無聲的於天幕綻放，只覺得場景壯觀且宏大，卻絲毫感受不到那逼迫得人喘不過氣的危機。

　看來，首都星周邊的太空堡壘已經開始了攻擊……換句話說，蟲子已經逼近首都星的上空了嗎？

　蘭洛特只是想法如此一轉，便看見由遠處天幕上，有一隻巨大的黑影朝自己直撲而來，偽足上鋒銳的倒鉤在被天空火光染亮的夜色中閃爍著森寒冰冷的黑光。

　他目光一肅，身後卻已經有人炮彈般的從地上彈起，掄起拳頭朝黑影的身上兇狠砸去。

　“嘭”的一聲巨響，巨大黑影在空中宛如撐破的皮球，砰然炸裂，一股腥臭的汁液雨滴般的從半空中灑落，落在地上滋滋作響，強烈的酸性腐蝕了地面。

　半空中的人借著反衝力遠遠的落出了強酸的範圍，而蘭洛特在身後的人躍起的那一瞬間，已然也退到了遠處。

　“阿起，怎麼樣？”蘭洛特看向沉默的護衛。

　“防禦很強。”吳起伸出自己的右手，指縫間被巨大的反震力繃出了血口，絲絲血線順著他粗糙的掌心滑落，他不在意的用另一隻手抹去了血絲，簡潔道，“一隻可以輕鬆解決。但要是幾百隻幾千隻的連續攻擊，死的就是我。”

　“誰叫你赤手空拳的跟蟲族拼上？”蘭洛特召喚出他的機甲，攀上機艙，“地表這麼大的動靜，無術那邊沒可能沒感覺。接應他的人撤走了，我們去。”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算算時間，秦大少也該到了吧？

　兩台機甲自首都學院騰空而起，朝著審判所的方向飛去。

　首都學院內的靜謐祥和已被匆忙的腳步與此起彼伏的人聲打破，戰鬥系的學生在匆匆趕至的老師的安排下，分散開來，前往非戰鬥系的專業進行保護與疏散，有條不紊的往學院內的避難所而去。

　而其中一部分精英學員，包括曾經挑戰過斐無術的二級生布魯斯等人，則是在學校教官的帶領下，駕駛著機甲飛出了首都學院——這種時刻，還有更多的人面臨著蟲子一面倒的殘殺，他們至少可以幫到一部分的人。

　許多聯邦人此刻還在香甜睡夢中，街道上的喧囂被隔音良好的建築阻攔，然而建築卻阻攔不了蟲子腐蝕性極強的酸液，阻止不了蟲子切石斷金的腳足——整顆首都星，在發現蟲族蹤跡後的半小時後，陷入了絕望與驚恐的尖叫聲中，緊接著便是建築轟塌，猩紅的血色彌漫。

　在滿街的尖叫哭喊聲中，在士兵、學生、民間機甲騎士與蟲族的激烈戰鬥中，整顆首都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這個夜晚註定是被戰火和鮮血充斥，被絕望與淚水覆蓋。

　審判所地下監獄一層。

　此刻是深夜，園子裏的自然燈光已經盡數熄滅。

　然而斐無術並沒有在屋中休息，他坐在漆黑靜謐的林子裏，背靠著坑坑窪窪的粗糙樹皮，睜著眼望著虛空中的一點，怎樣都沒有睡意。

　他想，或許是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離開這個牢籠，所以才興奮的睡不著覺。

　但真的是這樣嗎？他的手無意識的揪緊了地上的小草，興奮感真的是這樣麼？為什麼他倒是覺得，他現在十分的焦躁不安？

　難道是明天的越獄會出漏子？

　斐無術皺緊了眉，一點點的推敲著自己的計畫，想尋出可能出紕漏的細小環節，然而在這時候，園子中驟然光芒大亮，柔和的自然光驅散了團團黑暗，好似黑夜瞬間退去，白日瞬間到來。

　眼睛被突兀的光暗交替刺激的一陣酸澀，他抬手搭在眼皮上，往園子的出口看去——

　總是冷著一張臉的一層監獄長尤瑞此刻面上罕見的流露出了幾分焦躁，在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飛快吩咐道：“斐無術，快將所有人集合起來！”

　斐無術愕然，莫非他要把人都打包走的計畫洩露了？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尤瑞面上的焦躁與他今晚內心揮之不去的不安奇異的重合了，他點了點頭，大步朝園子的一側跑去，依次敲門喚醒了房內的主人。

　穿著睡衣睡褲，睡眼朦朧的人們站在尤瑞面前的時候，本想開口抱怨幾句，卻在看到尤瑞微微顫抖的雙手時，慎重的閉了嘴，安靜下來。

　有什麼事發生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聰慧敏銳的，清晰的意識到了某種不祥。

　尤瑞的話總是不多卻精悍，這次也是直點主題：“蟲族正在入侵首都星，審判所已不再安全。在座各位即使曾經犯下大過，卻也是聯邦不可或缺的人才。我將帶領你們前往最近的避難場所，希望你們能服從安排，不要試圖逃離。”

　他面色嚴肅，再次警告了一翻：“記得，不要逃離——街上到處都是蟲子，你們沒有自保能力，會死的。”

　“斐無術。”他叫道。

　“我會好好配合。”斐無術壓下聽到這個消息的震驚，認真的承諾，他明白尤瑞的意思，在這裏，有出色戰鬥力的人，只有他與尤瑞兩人。

　“這個決定，是尤瑞小哥你自己的決定對吧？”喬大小姐正將自己的長長睡袍撕扯改裝成絕對火辣的抹胸與超短裙，她揚起甜美的笑容，“我們也會好好配合的。”

　尤瑞默然，即使審判所的守備再森嚴，憲兵再優秀，現下在蟲子的肆虐下，也與普通的民宅建築毫無差別，坍塌破碎，在蟲子面前好似一張薄脆的紙張，一戳便破。

　審判所的指揮系統已經崩潰，帶著一層監獄的犯人前往避難所，只是他一個人的決定。

　否則，若把這些人留在這兒，這些人將完全沒有生路。

　“走吧。”他召喚出了機甲，進入了機甲艙內。

　斐無術隨後召喚出了自己的機甲，攀上了機艙。他看了推著魏安輪椅的藍洛一眼，沉聲道：“跟在我附近。”沖著阿道夫，他不會讓藍洛受到絲毫的傷害。

　藍洛微笑著點了點頭，安靜的表示自己知道。

　精神結界已經被尤瑞打開，連同幾道合金門，尤瑞也使用自己的許可權直接打開。

　斐無術在機甲內，通過機甲的通訊頻道呼叫蘭洛特與莫生，信號卻一直模糊不清，最後無法連通——首都星地表的電磁波已經紊亂，通訊癱瘓。

　外面的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嗎？

　在走出地下監獄的時候，斐無術才愕然發現，事態已經變得比他想像的更糟糕。

　頭頂上空，墨藍色的天空好似被點燃的天鵝絨，火焰燒得綿延一片，讓聯邦夜晚的天空頭一次明亮的宛如白晝。

　審判所附近的戰鬥聲還未止，轟然的爆炸聲、被殘忍折磨致死的淒厲哀嚎聲，逃難的喧囂哭喊，負面的聲響彙聚在一起，使勁塞入人的大腦中，讓人的頭腦變得昏昏沉沉，狂躁而不安。

　威嚴肅穆的審判所已經成為了蕭瑟的斷壁殘垣，處處是戰鬥後的焦黑痕跡，腸穿肚破的屍體，四分五裂的肉塊，慘白森寒的骨骼，暗紅噴濺開來的血液，宛如末世般的噩夢場景在眼前分毫畢現的呈現出來，血腥殘忍好似地獄。

　天空中有密密麻麻的巨大黑影在盤桓，翅膀振動間發出短促刺耳的低鳴，讓聽見的人噁心胸悶不已。在見到從地底新出來的一眾人後，數隻黑影自半空俯衝而下，猩紅殘忍的小眼睛貪婪的緊盯著鮮活的人類，口器上滴落粘稠的酸液，揮動著鋒利尖銳的細足，猙獰的外表讓人不寒而慄。

　斐無術不可能等蟲子到了近處才動手，他的身後還有眾多毫無戰鬥能力的天才罪犯。

　漆黑的機甲主動躍起，騰飛在空中，機械的身體格外輕盈靈活，好似暗夜的幽靈，靈敏的接近了蟲子，雙臂伸出，輕輕一抹，便驟然轉向，朝著另一隻蟲子而去，動作快的讓人的眼睛來不及捕捉。

　待尤瑞五槍射出之後，斐無術已經回到了藍洛的身前，而地面掉落了十三隻蟲子的屍體，四分五裂的屍體。

　“快點離開。不然會沒完沒了。”斐無術的聲音通過機甲的傳遞，帶著一種金屬的鏗鏘質感，“每個人注意腳邊的武器，能撿就撿起來。注意安全。”

　他將背上的巨劍握在手中，在保護人的時候，這個機甲上最沒用的武器頭一次派上了用場。

　“尤瑞，走了。”他扭頭看向忽然間沒了反應的深灰色機甲，催促著——這種時候，尤瑞還能發呆？

　“等等，斐無術！”尤瑞的語氣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的震驚，“那邊有個奇怪的男人在看你！”

　尤瑞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

　遠處的那個男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極為顯眼。然而更加顯眼的是，那個男人腳下踩著的，蟲子的屍體堆積起來的小山——他的腳下有多少只蟲子屍體？一百隻？兩百隻？還是更多？尤瑞不敢去仔細猜想，只覺得，血色骯髒的世界裏，戰火喧囂的世界裏，那個男人所站立的地方，卻是一方寧靜。

　“這種時候你還……”你還在意這些……

　斐無術語氣不善的想這般斥責，然而他的夜視系統卻下意識的往四周搜尋而去，在看到某一處時，他想說的話便被噎在了喉中——

　夜視系統中，站在蟲族屍山上的男人的身影秋毫畢現。

　他長的很高，人相當瘦削，又站得筆直，因此顯得身體更加高挑修長，讓人一下子想到蒼鬆勁竹這樣的存在。

　他有著雪白的皮膚，濃淡適宜的眉，沉靜如水的眼，挺直的鼻，削薄的唇，冷峻的面龐不算是頂頂好看，卻相當耐看，別有一翻安靜內斂的氣質。

　他雪白的長袍在風中鼓蕩，長長黑髮一絲不苟的束著，髮絲在風中柔柔的翩躚。

　他居高臨下的望著這方，漆黑的眸子平靜的看不出絲毫情緒，但柔和的唇角卻洩露了淺淺的笑意。

　“小弋弋？”漆黑的機甲傳出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卻是染了鏽色的金屬，茫然的，困惑的，沙啞的，緩緩的確認著，化為了一聲低低的喟歎，“小弋弋，你來了啊……”

　跟在黑色機甲身後的人們，在下一秒愕然的睜大了眼——擋在他們身前的漆黑機甲，驟然爆發出與其冷硬外表極其不合的暢快大笑，笑聲響徹血腥地獄般的大地，在蟲族刺耳的低鳴聲中，在淒厲的哀嚎聲中，在一切讓人心染上陰霾的負面聲響中，發自內心的喜悅笑聲是格格不入的，是突兀的，也是驀然為悲慘大地注入勃勃生氣的，讓絕望之人瞬間怔然，然後隨之清醒、振奮起來的。

　要活下去啊……

　再沒有任何一刻，有如此堅定如磐石的信念。

　漆黑機甲握緊了手中的巨劍，機甲內的男人忍不住的嘴角上翹，笑容明媚而燦爛。終於……終於見到了小弋弋，以面對面的形式。他還有無數想和小弋弋一起做的事情，不能因為這些兇殘貪婪的蟲子，讓那些可能的未來破滅！

　就算是曾經逼迫人類放棄了母星地球的蟲族，那又怎樣？！

　“殺！”漆黑機甲擲地有聲的傳出堅定的信念，不絕望，不退縮，永不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ORL……

　咱和無術哥一樣無語凝咽~~

　無術哥：勞資才沒有無語凝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