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禁宮上+中+下》第19章
禁宮(下)

  第一章

  這一日,關於靖平以後的教養問題,皇帝和平安並沒有談出什麼比較好的主意,平安和皇帝分開後,終日為這件事頭疼。而皇帝則想了想,在二皇子靖熙病後的第三天,去到莊妃的景陽宮中探望。

  莊妃一直無出,和沈賢妃當年的關係還可以,這也是皇帝讓她養育靖熙的原因。皇帝幾乎沒踏進過景陽宮中,這次親自到來讓莊妃受寵若驚,抑制不住地緊張,結結巴巴地帶皇帝到靖熙睡的屋裡。

  皇帝進去的時候,靖熙還在睡,屋裡到處彌漫一股藥味。皇帝坐在床邊看著孩子,順便詢問一下靖熙的情況,知道他是身子骨弱才會病這麼久,多療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莊妃在一邊陪了一陣,後來說要給孩子拿藥便轉身出去了。

  皇帝則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孩子。對於這孩子他沒有多大的印象,只有逢年過節皇室舉辦的宴席上才能見上一面。此時仔細看了才知道他長得挺像沈賢妃,只不過眼宇間有些許像他。記得他比靖霖只小九個月,但看起來卻瘦小了一大圈,臉色沒有靖霖那麼圓潤健康,病病弱弱,有些蒼白。皇帝看了一陣,不禁歎了一口氣,取出一塊玉佩小心掛在孩子的脖子上,再幫他掖好被子,起身離開了。

  皇帝並不知道靖熙知道他來過又走時的失落,更不知道發現這塊玉佩時的喜悅,從那以後,靖熙睡覺都會緊緊地握住這塊玉佩,別人一動它,便會立刻醒來。

  從景陽宮裡出來後,皇帝又去了靖霖那裡,從昨晚起他就命人把他鎖在屋裡不准出入,等他現在走進去一看,發現這孩子正趴在床上嗚嗚地哭。知道父皇來到,緊緊揪住他的衣服,努力睜開哭腫得桃子般大的眼睛抽噎地問:「爹爹呢,爹爹怎麼不理平兒,平兒錯了……平兒再也不敢了……」

  知道錯才能改正,看著哭得慘兮兮的孩子,皇帝問他,為什麼要欺負弟弟?靖霖抹著鼻涕眼淚,回答說,因為大家都說皇弟的出身比靖霖好,以後肯定會當上太子把靖霖壓在身下欺負。

  「大家?」皇帝微微皺眉,「告訴父皇,究竟是誰這麼告訴你的?」

  靖霖抽抽噎噎:「不、不記得了……反正很多人都這麼說……他們還說,如果靖霖不給他一點顏色看,他肯定不會把靖霖放在眼裡……」

  養不教,父之過。聽完他的話,皇帝沉默不語,靖霖變成現在這樣,他的確脫不了干係。

  翌日,靖霖因過於頑劣被皇帝罰面壁思過三天,伺候他的太監和宮女以監管不周之罪每人重罰十杖,三個月內不得領取月俸,並把伺候皇長子的宮人撤銷過半,命令此後皇長子凡事須親力而為;至於二皇子靖熙這邊,皇帝每日命御醫去診視,並派人送去無數名貴養身健體的藥材。

  三天后,思過完畢的皇長子還必須登門向二皇子道歉,若不能取得他的原諒則繼續面壁思過,並罰抄十遍《論語》,若抄不好,再罰抄十遍。

  這次皇帝罰得夠狠,也給一些人提了個警醒,皇帝不長性,就算是自己的兒子,要不要繼續寵愛,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位於深宮的太皇太后聽聞這些,淡淡地道:「他要不罰,才是真的不寵,他要罰了,未來定數尚不能預料。」

  沒有人真能事事預料,把握時局于最快時間洞悉利弊得失掌握機遇,才是高人之舉,太皇太后如此,她親手教養出來的皇帝又何嘗不是如此,未來,他們的確很難預料。

  自這件事後,皇帝對皇長子靖霖嚴厲起來,日常作息必須自理,每十天派人抽查他的功課,若達不到要求,必須領罰,若再傳出他對誰有不禮不敬之舉,嚴懲不怠。

  這次靖霖算是吃盡苦頭,靖熙一開始根本不肯理他,他情急之下把自個兒身上的衣服全脫了泡進冰冷刺骨的池塘裡,把宮人嚇得雞飛狗跳,皇帝聽聞此事時,只說了一句:「由他去。」

  靖霖下了水才知道三月天的塘水有多冷,才下去一會兒,全身刺骨的疼,難怪靖熙病得這麼嚴重。他本來就是一個心地純真的孩子,只是這宮裡太多喜歡搬弄是非幸災樂禍,甚至是借刀殺人的人,活生生把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娃兒算計成不分曲直的頑童,此刻深有體會,才知道當初自己的行為有多惡劣,頓時愧疚萬分,身邊的人想抱他起來,反被他罵走。

  屋外一直鬧騰,在屋內休息的靖熙怎麼可能不知道,再加上撫養他的莊妃怕皇長子在她這兒出什麼事,情急之下便百般地勸說靖熙,讓他去把靖霖叫上來。靖熙人雖小,卻是牛脾氣,倔強得緊,一開始就是緊緊咬住唇不鬆開,可見外頭的叫喊越來越大,莊妃也急得一雙眼通紅,才不得不爬下床,由莊妃牽著走出屋外。

  走出屋外,靖熙才知道這個哥哥真把自己給泡進了水裡,只露一個頭和半個肩膀。向來紅潤的圓臉凍得蒼白,嘴唇發紫,一見他出來,黑黑的眼睛頓時一亮,又立刻黯下去,雙眼緊緊地瞅著他不放,不知不覺凝聚了一片淚花,抽噎著道:「我不知道這水有這麼冷,要是我知道,肯定不會那麼對你……靖熙,水裡真的好冷、好冷……對不起,對不起……」

  皇長子嗚嗚地抽泣,淚珠一顆接一顆滴到水面上,靖熙在周圍的人焦急的目光下,終於出聲叫他上來。

  「你不原諒我,我就不上去!」靖霖也是個倔脾氣的。

  「我原諒你了。」靖熙病了這麼長時間,聲音啞啞的。

  一聽他這話,上一刻還大聲哭泣的靖霖立刻破涕為笑,被眼淚鼻涕糊住的一張圓臉,看起來狼狽,又很有趣。

  靖霖就是這樣得到了靖熙的原諒,所以沒被罰抄十遍《論語》。經年以後,每當靖熙想起此事,都萬分遺憾地道:「當年若是不這麼輕易原諒你便好了,讓你抄書比要你命還嚴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懲罰了。」

  那時的靖霖都會樂呵呵地笑道:「你當初要是不原諒我,我肯定還會再在水裡泡下去,讓我抄書,不如就讓我這麼死了吧。」

  從這以後,這兩個皇室子孫之間的相處,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麼爾虞我詐,也沒有平常百姓家兄弟間的純粹。

  這件事至此算告一段落。五月的一日,工部上呈一份關於京城某一些地方需要修建改善的計畫書,皇帝看了之後,發現其中有這麼一條,那便是前朝在京城北邊留下來的狩獵場荒置已久,因疏于管理,不少人在其中盜獵砍伐,造成狩獵場日漸荒夷蒼涼,所以請示皇上,是該留,還是就此荒廢。

  看到這些,皇帝頗有些感慨。

  邵朝的開國皇帝是文人出身,後被逼造反,在征戰的過程中才開始騎馬握劍,雖然練就一身武藝,但和真正的武將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建國之後,順安帝又早早病逝,根本沒給這個國家留下相對完善的制度,而曾經輔佐于他左右的得力幹將手握重權,對皇宮中的孤兒寡母虎視眈眈,架空他們的權力,讓邵氏王朝直接變成傀儡王朝,無法干涉政事。

  這些手握重權的大臣則顧著壓倒對手以求獲得最終的至高無上權力,無暇去管國家建設,導致很多地方淪落成為荒地,儘管現在隆慶帝慢慢改善了這種情況,但仍然有不少地方還需要去修繕和耕耘。

  皇室一開始就不重武,後來又只能仰人鼻息,出行皆有人監視,每日都為這樣的生活而鬱結于心,別說本來就沒有這種能力,更談不上有這份心情去狩獵遊玩了。

  可如今,從小習武的隆慶帝觀念完全不同,狩獵不僅能鍛煉體魄,還能光明正大出宮去散心遊玩,何樂而不為?更何況這本來就是狩獵場,雖然荒廢了不少時日,但維護的費用肯定要比新承建少吧?

  隆慶帝越來越覺得這個主意可行,於是大筆一揮,在狩獵場這三個字上用朱筆圈了個重點。

  有了皇帝的重點提示,底下的人想不快都不可能,五月上呈的計畫書,八月就能安排行程了。不管是哪朝哪代,皇室狩獵的日子一般都選在秋天,因為這時動物們要儲食過冬,自然會吃得肥滿肉厚,打到的獵物自然也是美味鮮甜。隆慶帝也不例外,想了想,選定了九月中旬去狩獵,也就是所謂的秋狩。

  時間是一陣風,眨巴眨巴眼睛它就過去了。九月份很快到來,邵朝皇室第一次的秋狩,簡單而隆重,朝廷上下文武官員都欣然前來,當然,也有例外,鄭容貞鄭大人就是被逼著來的。

  咱們的鄭大人對狩獵是一丁點的興趣都沒有,可人家皇帝說了,不去是吧?那好,朕去狩獵這段時日積壓下來的事務就勞煩鄭愛卿解決了。

  此話一出,咱們平常就忙得要死要活的鄭大人能不來嗎?

  一路上,鄭大人坐在軟轎裡,不知幾次撩起簾子朝前方禁軍層層包裹的真龍輦輅望去,忿忿地暗罵:「笑面虎!」

  等到了地方,一眼望不見頭尾的隊伍才開始安頓下來,皇帝自然住進狩獵場附近才剛剛修繕完畢的行宮裡,其他官員嘛,就近安置。懶惰的鄭大人本想蹭哪位日常較為交好的大人的帳篷,還沒等選好人,皇帝派人來傳話了,找他有事。

  就知道非要叫他來准沒好事!鄭大人對皇帝的怨懟扶搖直上,又不敢公然抗命,於是拖拖拉拉地去了,人被帶到行宮裡的一處宮殿中時,皇帝不在,只有一些侍衛和宮女在收拾東西。

  鄭容貞才坐下就有人端上來一杯茶,他正好渴了,沒多想端起來就喝,這時瞄見端茶上來的侍衛還杵著沒離開,便抬眼一望,一口茶水頓時噴了出來。

  穿著一身侍衛裝的宋平安正笑呵呵地望著他!

  「你怎麼……」目光掃了一下殿中的其他侍衛和宮女,鄭容貞壓低聲音道:「你怎麼會在這?」

  宋平安也學他壓低聲音說:「皇上讓我來的。」

  再看一眼宋平安身上的侍衛服,鄭容貞不由頭疼,恨恨地罵:「不務正業!」

  「啊?」

  「我不是說你。」說的是某個總是亂搞胡來的笑面虎皇帝!鄭容貞重重放下茶杯。

  「我一介書生,連弓箭都未曾碰過,皇上居然叫我來打獵!」

  和鄭容貞的滿臉不悅成反比,宋平安笑得眼睛彎彎,憨憨地撓頭道:「我覺得挺好啊,你不是老說不得閑想休息休息嘛,這次正好可以隨處逛逛放鬆一下啊。」

  鄭容貞無力地看一眼他,裝出一臉幽怨:「平安,我很失落。」

  宋平安眨著眼睛不明所以:「怎麼了?」

  「你總是幫他說話。就算你們是一夥的,你也不能偏袒得如此明顯,你傷我的心了!」鄭容貞西子捧心狀,睜著點漆的眼睛控訴。

  皮薄的宋平安被他這麼一鬧,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聲音哽在喉嚨裡半天出不來。

  「鄭兄……你怎麼、怎麼……」

  「我怎麼了?」

  鄭容貞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鄭愛卿。」一股力道驀地拍在後背上,剛含進嘴裡的茶「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

  鄭容貞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差點一塊往外噴,好不容易緩過氣,望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皇帝正站在宋平安身邊,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他一定是故意的!鄭容貞用眼睛殺人。

  是故意的又怎樣?皇帝不甘示弱。笑話,平安是他的,敢作弄他的平安,皮癢是不是?

  屋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三人。平安看不出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湧,趁這個時機又給鄭容貞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讓他喝口茶緩一緩。瞧他,咳得臉都紅了。

  這次鄭容貞可再不敢接下平安端上來的茶了,別說喝不下去,光是皇帝杵在面前用刀子眼一遍遍淩遲他,就足以讓他食不下嚥。

  見他沒接過平安端過去的茶,皇帝哼笑一聲,算他識相!

  平安見鄭容貞不肯接,又想起皇帝還站在那,便把茶杯端過去給他,恭恭敬敬地道一聲:「皇上,喝茶。」

  皇帝則瞥了鄭容貞一眼,接過這杯茶,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轉身坐到一側的椅子上,隨後讓平安坐在自己身邊。平安看一眼笑咪咪的鄭容貞,才依言坐下。

  若曾經在街上遠遠見過的那一次不算,這是鄭容貞頭一回看見皇帝和平安在一起的場面。並沒有什麼違合感,平安對皇帝沒有那種平民見到一國之君的誠惶誠恐,而是敬服,皇帝對平安也沒有對待下人般對他頤指氣使,而是隨意——這是很難得的,畢竟他是一國之君,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坐著雖然舒服,要坐得好、坐得穩卻很不容易。他要防著天下人,甚至是自己的親人,或者說,在皇帝心裡,根本就沒有親人,只有可利用或不能利用之人。但是皇帝卻在平安面前隨意了,隨意代表他沒有防備這個人,就像面對鏡子裡的人一樣,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扮很醜的鬼臉,可以摘下厚重的面具露出真面目。

  鄭容貞重重咳一聲,坐正身子,扯著臉皮笑道:「皇上,你找下官來所為何事?」

  皇帝對著他也皮笑肉不笑,放下茶杯,說:「朕記得鄭卿家對秋狩沒有興趣?」

  什麼「朕記得」?他一直知道好不好?鄭容貞朝天花板翻白眼。

  皇帝當成沒看見鄭大人的無禮之舉,笑著往下說:「若鄭卿家實在不想去的話,朕也不強求。」

  人都來了,你才「不強求」。鄭容貞百無聊賴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皇上,你就直說了吧,想要下官做什麼事?」再這麼拐彎抹角下去,天都黑了。

  和鄭大人談事情,皇帝向來是打著商量笑意融融:「呵呵,鄭卿家,想必你也知道,這次秋狩,是開國來頭一回,大家都興致勃勃。除了老弱病殘,宮裡的人幾乎傾巢而出,除了尚幼小的四皇兒,朕的其他三位皇子也來了,可是這三位皇子年歲尚輕,實在不適合騎馬狩獵,況且朕實際上只是想讓他們出來見一見世面罷了。你看,其他人都滿懷期待等著明天一展拳腳,朕實在是不好拂了他們的興致,因此……」

  鄭容貞聽出來了,皇帝是叫他來帶孩子!他,一個七尺男兒,身兼數職的堂堂朝廷官員帶孩子?

  士可殺不可辱,他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拍案而起:「我不幹!」

  皇帝的笑容斂了斂,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再慢悠悠地把茶杯擱在身旁的茶几上,撣撣膝上不見影的灰塵,道:「戶部內部這段時日鬧出的一些官員貪墨舞弊的案子,想必一定讓鄭大人傷透了神忙得焦頭爛額吧?」為了徹查真相翻出假帳,庫裡的帳冊凡涉及的全被搬出來了,這幾日戶部大小官員手捧著帳冊手握算盤劈里啪啦一算就是一整日,走出戶部大門時,眼花得看不清路。

  聽到這番話,戶部侍郎鄭大人眼皮跳了跳:「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呵呵笑,眼底精光乍現:「朕可以加派人手,戶部不是一直希望從各部調人來幫忙嗎?」

  鄭容貞沉默了。

  鄭大人走了,平安目送他離去的身影,不由道:「鄭兄好可憐。」

  「他怎麼可憐了?」皇帝不以為然地道。

  平安搖搖頭,他說不上來。皇帝見狀,傾身向前揶揄笑道:「是不是覺得朕拿條件利誘他,所以覺得他可憐?」

  平安想了想,點點頭。皇帝大笑一聲,伸手捏了一下平安的臉:「這樣就覺得他可憐了,那朕豈不是更可憐。對別人明明是一聲令下便能完成的事,對他,看在是你朋友的面子上,向來是好言相勸,想讓他辦事,還得費盡心思去找能夠讓他上勾的誘餌。」

  摸著被捏得有些疼的臉,平安眨著眼睛看了一陣目光炯炯的皇帝,突然道:「好吧,皇上和鄭兄都好可憐。」

  皇帝一愣,隨即大笑出聲,把人抓進懷裡狠狠啃了幾下。

  皇帝的確很開心,有人帶孩子,明天他就能夠撇下他們光明正大帶著平安到處遊玩了!

  開始狩獵前的一晚,皇帝在行宮外設席,宴請百官,祝願明日狩獵,眾人都能夠有所收穫。與平日的宴席不同,這次是露天開宴,比不上皇宮,一切從簡,百官皆是分置兩旁席地而坐,當中設有數個篝火,一是為秋日沁涼的夜增添些暖意,二則是以此照明。

  當皇帝一聲令下開席的時候,文武百官飲酒作樂,在此露天簡單的場地,對著獵獵篝火,反而更為隨興。

  對明日的秋狩期待萬分的靖霖今日鬧了一天,此刻也餓得要命,宮女們才把食物端上來,就早已追不及待的一手抓住塞進嘴裡,剛一會兒就吃得油光滑面,時不時吮吸手指,沒半點皇子的優雅架子。吃得打飽嗝的時候,才注意到坐在身邊的靖熙基本沒什麼吃,推開欲為他拭去一臉污漬的宮女後,他睜著明晃晃的大眼好奇地問:「靖熙,你在看什麼?」

  靖熙聞聲看向這位皇長子,滿嘴的油光,眼睛在篝光下撲閃撲閃,盛滿好奇。對著這位野得像只猴子似的哥哥,靖熙微微蹙起眉,仍然稚嫩的小臉蛋上多了份大人的不悅,他朗聲答道:「沒看什麼。」

  自從上一次的事情之後,這位哥哥對他算是「不欺負不相識」吧,現在去哪兒都扒著跟著,雖然很笨但也很努力,似乎一點心機也沒有,只知道隨興而為。

  「那你幹嘛不吃東西?」

  靖熙皺著眉看一眼被某人吃得一片狼藉的食物,不作聲。

  靖霖卻一張發現什麼大事情的臉,更加貼近靖熙精緻無瑕的臉,神秘兮兮地道:「我知道你在看什麼,你在看父皇,對不對!今天還沒出宮我就知道了,父皇出來時你就在偷偷看他,一路上你都沒休息,老是時不時朝父皇那邊看去!」

  靖霖一臉得意,靖熙被他戳中心事,惱羞成怒地狠狠瞪他,靖霖也不管,油乎乎的小胖爪一把拉住靖熙白潔的手腕,拉著往皇帝那邊走去。

  「我知道你想和父皇說話,走,我帶你去!」

  「你放手,快放手!」靖熙緊張得不停掙扎,可靖霖抓得很緊,更何況喜歡練武的靖霖的手勁向來比身體柔弱的靖熙大,靖熙根本掙脫不開,就這麼硬被他扯著前進,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皇帝座前。

  「父皇!」

  靖霖清亮的一聲父皇,讓正和站在身邊的官員吩咐什麼的皇帝抬目望去,見是自己的大皇兒和二皇兒,便噙笑間道:「是靖霖和靖熙啊,你們不在座位上好好坐著,到朕這兒來做什麼?」

  「父皇,我們是想和您說話。」

  「哦,說什麼?」

  「呃……」

  靖霖正抓耳苦惱,身邊的靖熙已經跪了下去,對著皇帝高聲道:「皇兒來給父皇請安,並祝父皇明日狩獵一馬當先拔得頭籌。」

  「哈哈!」儘管今晚不少官員都對皇帝說盡了好話,但聽到兒子這番言語,皇帝還是很開心,揮手示意孩子起來,笑道:「皇兒的心願朕領了,只是明日這頭籌朕就不去搶了,讓給其他人,要不然大家都讓著朕,就一點意思都沒了。」

  「父皇英明!」

  靖霖目瞪口呆地望著比自己年歲小,卻比自己還要能說慣道的靖熙。

  皇帝滿意地對靖熙點了點頭,望向傻站著的大兒子,問道:「靖霖你呢,有什麼要對朕說?」

  「呃……呃……」

  「呃什麼呃?」皇帝瞪他一眼。這孩子,吃得一嘴油不說,一身衣服穿得沒個樣子,哪有半點皇子的樣子。

  靖霖是一時興起才抓住靖熙跑過來的,哪想過什麼措詞,又不像靖熙那樣聰明懂得隨機應變,只得四處向人求助,可是看向靖熙,他當成沒看到,看向別處,別人在看好戲,黑溜溜的大眼四處轉呀轉呀,突然定格在某一處,呆住了,隨後,嘴巴張開,眼睛發亮,有什麼要衝出喉嚨——

  皇帝卻在這時重重咳一聲,把靖霖快到嘴巴的話給硬逼回肚子裡。

  「行了,朕也不指望你這個三天搗蛋兩天闖禍的渾小子能說出什麼像樣的話來,不說也罷。」皇帝這麼及時開口,實則也是一眼看穿靖霖這小子大概看見了什麼,在他失口說出來時給堵住,「你們來得剛好,朕正有事情要和你們說,明日狩獵,你們騎馬可以,但不准狩獵——」

  截斷皇帝說到一半的話,沒想到自己已經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靖霖脫口哀嚎:「為什麼呀,父皇!」

  這真是出生以來頭一回,居然有人敢打斷自己的話!皇帝無奈地看著這孩子,真想好好打他幾大板子,可惜……

  皇帝咳了一聲,裝做沒這回事,威嚴地道:「沒有為什麼,你這小子聽令便是!明日你們由人帶著在狩獵場裡逛逛,朕已經為你們指好了人選,是戶部侍郎鄭大人。你們三個,靖霖、靖熙、靖芷——尤其是你,靖霖,若明日敢不聽鄭大人的話隨興而為,膚把你吊起來打!」皇帝啪一聲重重拍在扶手上,嚇得靖霖縮起脖子,無比幽怨地說了聲是。

  興致勃勃而來的靖霖垂首哀怨地回去了,反倒是靖熙,因為前幾日在私塾裡學習不錯獲得夫子誇讚,今日還得到父皇的獎勵,一把做工精細的小弓箭,儘管明日不能狩獵,但皇帝說了,來日方長,他先抓緊練習,日後再一展身手。高興得他抱住弓箭老半天都不捨得鬆開。

  夜深時分,皇帝回到寢宮之中,今日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的平安為他更衣時,不由道:「二皇子長得真好。」這是平安頭一回見到靖熙,著實震驚了一把,以前覺得皇帝比女子還要清俊漂亮,沒想到二皇子更勝一籌,才小小一個人兒,就已經讓人挪不開目光。

  皇帝淡淡道:「像他娘。」

  沈賢妃?平安歪頭想了想,說:「以前聽說沈賢妃美豔無雙,當初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模樣,見了二皇子總算明白了。」

  皇帝仔細審視平安的表情,「你喜歡靖熙?」

  平安如實點頭,道:「是啊,多好的一個孩子,長得好,口齒伶俐,以後定能有一番作為。」

  皇帝卻忽而一笑:「日後如何還很難說,畢竟這四個皇子都還年幼。你就說靖平吧,小時候多聽話啊,現在呢,都野成什麼樣了!」

  說到靖平,想起今日宴席上的一幕,平安擔憂地道:「皇上,靖平看見我了吧,會不會出什麼事……」

  他今日在宮中一大早就被隊長叫出去,說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結果卻見到了秦公公,二話不說,丟了套侍衛服叫他換上,隨後領著自己混進侍衛隊裡,懵懵懂懂地就來到皇帝左右了,到如今他都沒完全回過神來。可儘管如此,他還是知道他這是變裝混進來的,一旦被發現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不用擔心,靖平那小子笨雖笨,在這件事上還是能守口如瓶的。」

  更衣完畢,皇帝摟住平安,親了親他額頭,親自動手為他更衣。

  「再說了,他說出去恐怕也沒有人相信啊。」

  的確,難道告訴別人,父皇身邊的某個侍衛是他爹?恐怕聽到的人還會嚇得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再繼續滿嘴胡言亂語!

  也許是皇帝的安慰有了效果吧,平安不再繼續擔心。而皇帝,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得只剩褻衣後,攔腰一把抱起他放在床上,蓋上被子,摟在一塊吹燈睡覺。

  「好好休息吧,養足精神,期待明日的大宴。」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