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禁宮上+中+下》第14章
第五章

等燁華出宮找到正坐在酒館裡一杯接一杯喝酒的鄭容貞時,太陽已經偏西。 燁華一坐下,鄭容貞一點都不留情面地道:「有求於人還遲到這麼久,邵公子真是好修養。」

燁華不以為然一笑,親自為他倒酒,算是賠禮,嘴上卻同樣不客氣:「這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館,我還想先生定然在此喝得不亦樂乎,出現得早打擾先生的雅興會被怪罪呢。」

一國之君親自滿上的這杯酒,鄭容貞握在手中,遲遲不喝。

「先生是不是有什麼想說?」

鄭容貞瞥了一眼身邊這人,放下杯中的酒:「鄭某在想,伴君如伴虎,我若真的答應你的事,不但屆時抽身不易,恐怕連性命也不保。」

鄭容貞灑脫、不羈,更何況現在又是隻身一人,了無牽掛,才能夠在當今天子麵前如此直言不諱。 燁華早清楚他這樣的性格,現在聽他這番言語竟也不惱,笑容可掬地一邊從懷裡掏出一物放在桌上,一邊道:「先生,在下這裡有道免死金牌,若是真有這麼一日,請先生示出此物,不管何事,在下絕不為難先生。」

拿起這塊金牌前後翻看,鄭容貞淡淡抿唇,似嘲似笑:「這玩意兒,管用嗎?天下之大,不過是皇上一個人的,天下芸芸性命,也全在於皇上一個人的一念之間,一道金牌,一個死物,真能救一條性命?」

這等質疑一個人信譽的話,普通人都能生氣,更別提向來受人唯命是從的一國之君了,還沒等燁華變臉,鄭容貞又自嘲笑道:「罷,鄭某就當它真的管用吧。」

說罷,他把免死金牌塞進懷裡,「就算真的沒用,至少它是金的能當不少錢,沒錢喝酒時就能用上。」

燁華啼笑皆非,同時被鄭容貞話裡的意思吸引:「先生的意思是,同意在下的請求了?」

鄭容貞不言,拿起皇帝親手為他斟上的那杯酒一口喝下,末了,用衣袖抹抹嘴唇,道:「鄭某孤家寡人倒也不怕,就當是閒得慌了去趕一趕這渾水,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什麼樂趣吧。」

他話雖是這麼說,但燁華知道,他會同意和宋平安脫不干系,因為宋平安說,想和自己就這麼下去,想一直陪在自己身邊,而鄭容貞這個外冷內熱的人為不讓這個又呆又傻的人在宮裡再被人欺負,便硬著頭皮一腳跳進皇宮這個深不見底的泥潭里來了。

歷史的真相,隆慶帝便是這樣網羅到鄭容貞這個不世之才,可以說靠的是「內人」的關係獲得的成功,當然,史書的捲面上,則寫的是隆慶帝「三顧茅廬」 ,最後以真誠打動這位未來權傾朝野、輔佐兩代帝王的宰相,最後在壽終正寢時被平樂皇帝追封太子太保,厚葬故里。

這些事情,當時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皇帝燁華任用這個時不時瘋瘋癲癲一下的男子,心裡也有些打鼓,賭的也是一份運氣,讓他入宮時,讓吏部考核之後安排的職位不過是戶部正七品給事中。

這個倒不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實屬意外,戶部是個管理國家財政的地方,其他部門的支出收受均經過戶部,即使是個小小的七品官員,也是個讓人眼紅的肥差。 不過鄭容貞進去後,有相當長的一段日子很不好過,因為,不止是禮部尚書赫連玥是太皇太后的人,連當時的戶部尚書翟淨也對后宮的兩位看似退隱的女人馬首是瞻,和田鎮同樣關係匪淺。

這次皇帝肅清吏治,他雖然暫時逃過一劫,但他的一些朋友屬下有的已經陸續入獄被關,有的還被處斬流放了,翟淨對此正懷恨在心,皇帝他無法動手,但皇帝安排進來的人,他倒是可以治一治。

當然,身為戶部上書翟淨可不是什麼蠢蛋,皇帝的人誰敢惹? 又不是嫌命長。 明的雖不能動手,暗地裡,翟淨可是絞盡腦汁。

這方,翟淨夥同其他屬下不停的折騰鄭容貞,另一方,皇太后也在暗中縱容。 這次,她的皇帝兒子算是把她鬧出不少火氣,左右都是親血,不論是偏向何方都會落人口舌,更何況這次是她家遭遇出的問題,她更不能說什麼,只能忍。

如今在這節骨眼上,皇帝突然往皇宮裡弄進這麼一個人,她能不注意到嗎?

她這兒子又想玩什麼花樣? 這個人又有什麼本事?

皇太后在暗自思量,也命翟淨早日探出這人有多少斤兩,可最後,她不知是失望還是放心地冷笑了。

對鄭容貞,她在得到答复時,過早的斷定了他這個人:扶不上牆的爛泥。

當皇太后知道這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最後把她一家人給弄進監獄,死的死、充軍的充軍,一個曾經聲勢震天的大家族就這麼消亡時,頹然倒地,悔不當初。

身任給事中的鄭容貞一開始裝瘋賣傻,這個是他的長項。 被設計幾天幾夜通宵達旦抄寫章疏,他傻呵呵照辦任勞任怨,只不過錯字連篇;端隔夜茶給他喝,他眉頭不皺一口喝下去還直呼好茶,然後力邀旁人一起喝… …

受翟淨示意,一些和他共辜的同僚攛掇鄭容貞受賄,他拿了東西轉頭用深怕別人聽不見的聲音高呼:「馬大人,銀子我收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呀!」拽他到青樓,才到門口他立刻嚇白一張臉轉身就跑,「哇呀呀,裡面的女子臉上的粉抹得又厚又白,個個像鬼,太可怕了!」

如此之事,不勝枚舉,不只最後戶部上下官員相信鄭容貞是個傻子笨蛋,連皇太后也信了。

可是這個笨蛋在兩個月後,就已經把翟淨以及戶部一些官員的罪證都逐一收集在了手中。

鄭容貞的加入和逐漸展現出來的能力令燁華不再感到那麼的孤立無援,就算最後在眾口鑠金之下,燁華不得不中止這次借肅清吏治之事清除田家這個他心頭之患的目的。

面對皇太后的威逼,面對一批一批以死相諫的官員,面對田鎮裝病哭訴他這個皇帝外孫無情無義,面對逐漸被掏空卻無以為繼的朝廷,在鄭容貞的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暗示下,燁華妥協了。

  他屁股底下坐著的不僅是他的皇位,更是他的青山,現在和這幫人硬杠,他的下場極有可能是被架空權力,做回十六歲以前的傀儡皇帝,像他父親那樣鬱鬱而亡。

  是啊,這次燁華妥協了,他妥協換來的是田家更加的趾高氣揚,雖然這次損失了不少人,但他們逼得皇帝向他們妥協了不是嗎?這比什麼都還能說明一切。人嘛,有的是,再經過一段時間經營,財源定然還會滾滾而來。

  這次的硝煙,來得突然,去得理所當然,皇太后滿意了,田家滿意了,皇帝坐在龍椅上,沉默的遠望天際的落日余暉。

  這件事情,宋平安過了很久才知道,因為在皇帝來找他的第二日,他便被人帶出皇宮,避人耳目地送到離京城約百里地外一間裡外都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三進三出的民居裡,正納悶著,人一進去,就聽見孩子的童聲稚語,加快腳步走進屋內,居然看見自己的父母抱著快滿兩周歲的靖平正逗著。

  看到平安的出現,宋家二老同樣是喜出望外,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宋平安出事的那天就有人送消息到他家說,他是被派去辦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前兩天,黃小天親自過來把宋家二老接到了這個地方,說家裡有事沒人照顧靖平,便讓二老過來照看,二位老人知道能見孫子,樂呵得什麼事也顧不上,興沖沖就來了,這不,才來兩天,兒子也趕到了。

  宋平安傻站著半天說不出話,直到宋大娘把咬著手指頭叫爹爹的靖平送入他的懷中,他看著孩子黑亮的大眼睛,才逐漸回過神。

  養傷的這段日子,他很想念家裡的老人,這麼久沒回去他們可會擔心?只是又不知道能夠拜託誰轉話,沒想到,皇帝什麼都為他安排好了。

  宋平安把臉埋進孩子的小胸膛前,不知道為什麼,嘴不住往上咧,不停地蹭腦袋,把孩子逗樂的同時,自己也傻呵呵地笑個不停。

  把宋平安帶來的人要走了,他對宋平安說:「黃公子吩咐過,要你好好養傷,什麼也不用管,過段時間,他會來看你。」

  宋平安就這樣在這個地方住下來,難得如此悠閒,每日抱著孩子陪伴爹娘,若身邊再有一名女子,可謂是再美滿不過了,只是偶爾,宋平安會想若是黃小天在這,會是什麼情形。

  住進這裡的第二十三天,黃小天一身風塵的出現在宋平安面前。

  這人如記憶裡的那般,對著因他的突然出現而呆滯不動的平安,勾起薄薄的唇,饒有興致的笑。

  他上前幾步,捧起平安的臉,柔聲問道:「平安,想朕嗎?」

  以為是在作夢的平安傻傻地答:「想。」

  這人臉上的笑意加深,又道:「平安,現在該叫朕什麼?」

  平安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地叫:「燁華。」

  「平安,想朕的時候,你都想做什麼?」

  平安頓了片刻,緩慢伸出雙手,做出想要抱住眼前這人的舉動,說:「想抱著皇上。」

  這人低下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言輕語,深怕打擾他的夢一般。

  「抱吧,平安。」

  平安覺得這真的只是一場夢,所以他任由雙手環上這人的腰身,再把臉貼上他的身前。

  難怪平安會覺得是夢,在他睡得正香的時候模模糊糊覺得有誰在盯著自己看,睜開眼時發現站在床邊的他,正呆滯時,他居然還對自己說話了。

  不是夢是什麼?否則本該待在皇宮裡的人怎麼會半夜出現在這兒?

  平安沒有多想,他就以為這是一場夢。

  夢裡的皇帝像以前的皇帝一樣,會親親他,當抱抱他,會壞壞地笑,問他身上的傷全好了吧,然後把他壓在床上脫光他身上的衣服,揚言是要檢查他的傷勢,借著夜色看清他不再需要包紮露出條條傷痕的身體時,皇帝用手逐一撫過,半天不語。

  然後,唇舌代替了手,吻遍留有傷痕的每一個地方。

  早就習慣眼前這個男人的身體很快便有了感覺,然後接下來的一切,必是夢境無疑,因為至高無上的皇帝用嘴含住了平安向來認為很髒的那裡,原本是不願,但夢裡的皇帝依然堅持堅定,就連夢裡,他也拗不過皇帝,在強烈的刺激下,眼眶含著滾燙的淚低喘著射了出來。

  是啊,一切都是夢,皇帝都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了,他又何必在夢裡害怕什麼呢。

  這一次,宋平安放縱了自己的心與身體。

  短暫的痛楚之後是上癮的銷魂蝕骨,宋平安不停地向皇帝請求,完全按他所說的去做,主動去吻,主動敞開身體,然後說出平時打死也不會說出來的羞恥的話,在被佔據得幾乎失去意識時,還會緊緊的用身體包覆那處,留戀著這一切。

  「平安,你若是次次如此,朕肯定會精盡人亡。」

  皇帝喘著粗氣,沙啞低沉的話語再次引來他身體的一次次顫慄。

  宋平安以為這是夢,到最後,他覺得,這若真的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只不過那時的他已經直不起腰,臉埋進枕頭裡,想把自己就這麼捂死!

  在宋平安企圖把自己悶死時,皇帝低低地笑,身子覆上宋平安的背,在他耳邊吐氣。

  「平安,朕要走了。」

  這一句話讓宋平安震驚地抬頭看他:「皇上?」

  燁華摸著他的發,沉聲道:「宮裡還有一堆事等朕處理,不回去不行,今晚,就是想見一見你。」突如其來強烈的想念,所以才會如此不辭路途遙遠前來。

  看到眼前的平安望著自己發呆,燁華不禁莞爾。

  「平安,朕聽說你這段日子待在這裡很無聊,想找份活幹?」

  皇上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宋平安如實答道:「小人就是個忙碌命,一閑下來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你想做什麼?」

  宋平安沉默片刻,方小心翼翼道:「皇上,小人還能不能回宮裡當差?」

  燁華停下撫摸的手:「你是說,還想做守宮門的護衛?」

  借著月夜,平安小心地揣度皇帝的神情,見他臉上沒有絲毫異樣,才敢說道:「皇上,小人從十五歲起就幹著這份差事,已經習慣了,如果可以就回去,要是不行,小人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黑夜之中,燁華似乎突然沉寂下來,正當平安困惑緊張時,他歎息一般地道:「平安,朕不是這個意思……平安,你就沒想過去做其他的差事?比如,比做護衛還要輕鬆,品級還要更高的差事?」

  宋平安眨了眨眼睛,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又趕緊搖頭。

  「皇上,小人自知自己有幾兩重,能有現在的這個身分就已經很滿足了。若自己沒有這份能耐,真強求來了也不一定真是件好事。」

  燁華在無聲中躺到他的身側,再長臂一攬把他摟入懷裡,輕柔地撫摸他的背。儘管一直用上好的藥塗抹治療,平安的背上還是多多少少留下一些疤痕,燁華每次摸上去,總會覺得一絲絲內疚心疼。

  燁華要走了,臨走前,把一塊玉塞進平安的手裡。

  「皇上?」平安困惑地握著這塊手感極佳的玉。

  燁華親親他的臉頰,柔聲低語:「朕一直未能給你什麼,這塊玉,就當作是彼此的信物吧。」

  燁華走了,離去前留下一個溫柔的淺笑,平安一直把玉緊緊握在手中,直至天空破曉時,方拎起對光去看,圓潤通透的乳白色玉佩上,縷空雕刻著一隻平安看不出是什麼的動物。

  長著兩雙角,身上還長著一對翅膀,昂首闊步,威嚴霸氣。過了一段時日,平安才知道玉佩上刻的是貔貅。告訴他這件事的人便是鄭容貞,他拿過玉佩時不掩驚訝地問是誰給他的,平安老實回答,畢竟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鄭容貞說,這玉從質地來看必是和田玉中的極品,羊脂王。這東西一般人可拿不到,而玉中的雕刻精湛純熟,玉中盤踞的貔貅栩栩如生,必定出自名家之手。這樣的玉再加上出自名家之手,價格不可估量。

  「你家皇帝真捨得出手。」

  鄭容貞嘖嘖稱奇,宋平安因他一句「你家皇帝」面紅耳赤,卻又無法反駁。

  鄭容貞取笑夠了之後,意味深長道:「平安,你知道貔貅有什麼用嗎?」

  宋平安點頭道:「知道,保平安和驅除邪祟。」

  「是啊,擋災避禍,消除一切隱患。」鄭容貞把手中的羊脂玉遞還宋平安,「好好收好,也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辜負了皇帝的用心良苦。」

  宋平安握緊手中的玉,鄭重地點了點頭。

  皇帝沒有讓宋平安失望,事情平息的三個月後,宋平安如願回到了宮裡,繼續做他小小的守門護衛。傷勢比他輕的唐青早就回到原位,還對宋平安說以為他不會再幹這份差事了。

  宋平安對他笑著說,只要身體允許,他不會輕易離開。

  鄭容貞入朝為官的事情,宋平安一直回到宮裡當差才知道,並且還是在他輪值的時候站在宮門下,目瞪口呆地看身穿官服的鄭容貞朝他走來,一陣擠眉弄眼之後,又若無其事笑眯眯地離開了。

  私下裡,鄭容貞會找平安訴苦,裝模作樣地執袖拭淚假哭。

  「平安,你家皇帝太沒人性了,把我丟在狼窩裡就不管了,天知道我在裡頭過得多麼心驚膽顫,深怕一不小心就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宋平安信以為真,過了段時日,等皇帝耐不住思念來找他之後,他就把鄭容貞哭訴的內容逐一告訴皇帝,還擔心地說鄭兄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請皇上高抬貴手。

  皇帝聽罷,挑挑眉,調高音量道:「手無縛雞之力?沒錯,舞槍弄棒他不行,但你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壞水,誰能占得了他便宜?這麼幹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之後皇帝把鄭容貞在宮裡偷偷幹的「壞事」全在平安面前捅了出來。

  當然,其實不乏皇帝見平安太過維護鄭容貞心裡不痛快便不斷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就算把事情的內容過濾幾遍,仍能夠充分體現鄭容貞這人外表無害內心邪惡的本質。

  平安聽得目瞪口呆,皇帝見他一臉呆樣,覺得好玩得不行,身體一翻,再次把人吃幹抹淨。

  皇帝洗腦的效果明顯,再見鄭容貞時,宋平安不由心驚膽顫,沒以前那麼自然。在鄭容貞再三逼問下,才把事情經過如實告之,鄭容貞聞言,哼笑幾聲,道:「若論這種事情,你家皇帝稱第二沒人敢排第一,吃肉的居然還敢笑打獵的,嘖。」

  一來二去之後,宋平安了悟一件事,那便是,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

  皇帝借洛東海之事肅清吏治,企圖一舉殲滅日漸坐大聲勢震天的田氏一党,儘管最後被局勢所迫不得不向偏心于母族的皇太后妥協,但在過程中還是消除了不少眼中釘。而透過這件事,田鎮對這位二十一歲的帝王真正開始提防起來,儘管這位皇帝是自己的外孫,可他明白,真要動手時,這個皇帝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手下留情。

  一旦開始動手卻沒能俐落收場,無疑是一場打草驚蛇的鬧劇,燁華深刻明白,但卻不得不選擇面對,面對這位行事更為小心,計慮更為深遠的對手。

  十月初是太皇太后的六十壽辰,向來主張節儉操辦的她對自己請來的皇帝說道,今年,要好好的慶祝一場,宴請朝中和各地方高官,與百姓同樂。

  皇帝心底深感驚訝,畢竟這不符合太皇太后一向的行事作風,但他沒表露在臉上。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睨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前段時日宮裡血腥氣太重,是辦件喜事衝衝煞氣啦。」

  老人的語氣平和,話裡卻帶著說不出的指責,皇帝沉默不語。

  「皇上,很多事情是急不來的。」老人似在歇息,須臾後又道:「哀家壽辰那日,把靖霖那孩子也接回宮中吧,這都快三年了,哀家想這孩子了。」

  皇帝沉寂許久,才輕聲道:「是。」

  出了太皇太后所居住的宮殿門外,見到候在外頭的楊昭容,靖霖皇長子的生母,皇帝不禁冷冷一笑,楊昭容趕緊跪下來不停叩頭。

  宮中的事情沒有多少是皇帝不知道的,這段時日她天天來到慈甯宮,可卻不是像其他妃子一樣百般討好如今仍然統領後宮的皇太后,而是日夜在太皇太后老人家的跟前服侍。

  慈甯宮是後宮所有宮殿中最大最寬的一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住在這,只不過太皇太后住東宮,皇太后住西宮。兩宮之間相距數百米,要想見一面也要走上一段路。

  今日太皇太后突然當面向皇帝提起靖霖皇長子的事情,皇帝轉念一想便明白,真正想見靖霖的恐怕還是這位楊昭容。

  和皇太后不對盤,就把主意動到太皇太后的身上,這番心機確實讓皇帝對這個曾經讓他印象深刻的女人存了幾分不快。

  儘管靖霖皇長子一直住在宮外,但皇帝為了見他時不時出宮一趟在外人看來,皇長子所受的恩寵非其他皇子能比。在宮中,皇帝並沒有像內心所想的那般特意去冷落楊昭容,很多人看不穿,但楊昭容卻逐漸明白皇帝已經不再寵愛她如當初,為了能夠再引起這位薄情帝王的寵倖,她唯有利用皇長子這張王牌。

  一直住在宮外的皇長子要被接回宮中了,知道這件事時,正在宮裡當差的宋平安的心咯登一聲往下沉,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飛回去把不滿三歲的小娃娃抱住,不讓他離開。

  一開始的確又驚又怕,但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他實實在在把這孩子當成了自己的骨肉,十分疼愛,什麼都想給他,甚至完全忘記他是一國的皇子這件事。

  等到坐立難安的宋平安終於輪休時,他馬不停蹄地一路奔回家,可撞開屋門一看,家裡只坐著失魂落魄的父母,一問才知道,早在昨天,黃家就派人把靖平接回去了。

  之前在京城外的那間大屋裡住了一個月後,黃小天派人告之宋家可以把孩子接回去照顧一段時日,這個消息讓宋家高興,孩子也高興,回來後全家更是把孩子當成寶貝般地疼愛。在這段日子裡,宋平安深刻體會到身為人父的忙碌和喜悅,每當看到孩子酣睡的胖乎乎小臉,不管再怎麼疲憊,都會幸福得止不住的傻笑。

  孩子在宋家住了兩個多月,現在就這麼被接走了,宋平安的心比父母還要失落,但他還強忍著苦澀安慰他們說,靖平是他的孩子,黃家一定還會把他帶過來的。

  但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宋平安會緊緊握住他給孩子買的布袋老虎不住的發怔。

  回到宮中當差時,宋平安到處打聽皇長子什麼時候被接回宮,得到大概是十月份太皇太后壽辰前幾天的消息後,到了接近的日子,輪休的時候也不肯回家,而是和其他人換班,一直守在宮門處,翹首以盼,只盼望著能再見孩子一面……

  平安的事情身處深宮的皇帝是知道的,他知道他想孩子,也知道他因為想孩子而茶飯不思,本來一餐三大碗米飯現在連一碗飯都吃不下去,就這麼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

  為了舉辦好太皇太后這次的六十壽宴,皇帝也是忙得焦頭爛額,本想壽宴的事情辦妥之後再把人找來好好安慰勸說,聽到這些事情時,忍不住拋下手中的一堆事情,讓秦宜把人接進內宮裡。

  平安一見到皇帝,不像往常那樣閃躲退卻,而是在行禮過後,對著前來攙扶自己的皇帝一開口就說:「皇上,皇長子還好嗎?他會不會哭會不會鬧?有一次我帶他上街,他哭著要吃糖人,我怕他牙齒會長壞不肯買。我當時應該買給他的,不知道以後他還能不能吃到……」

  曾經只是想塞個孩子給宋家,讓宋家二老絕了給平安娶妻的心,如今這孩子全然佔據宋平安的心讓他日夜牽掛卻是皇帝萬萬料想不到的。面對失魂落魄的平安,皇帝歎息一聲,把他緊緊摟入懷中,于他耳邊低語:「放心吧,平安,靖平是我們的孩子,朕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他。」

  不論皇帝曾經做過什麼,就算也曾讓他害怕擔憂過,但不知為何,每次總會不由得相信他,依賴他。

  依偎在他寬厚結實的肩膀上,宋平安慢慢放下一直擔憂緊張的心,伸出雙手輕輕攬上他的背,再輕輕地合上雙眼,感受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給予的溫柔。

  自古皇帝不管再如何薄情寡宰,都會極力維護孝心。正所謂萬事孝為先,可見世人對孝道之敬重,若一國之君連最起碼的孝道都沒有,恐怕不但身前被世人唾駡推翻,身後也會被後人口誅筆伐。

  國庫日漸充盈的今天,一國之君要為太皇太后大舉操辦壽宴,非但沒有引來非議,反而讓舉國上下稱道皇帝孝心感天。

  將近數月的佈置之後,皇宮裡終於迎來太皇太后的六十壽辰。舉辦宴席的地方安排在御花園的翡翠閣中。今天老天爺也痛快賞臉,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百菊怒放碩果累累,吉時一到,坐著車輦到來的太皇太后在貼身宮女的攙扶下小心下來,笑容可掬地朝翡翠閣的正中走去。

  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大小官員跪拜在兩旁歡聲迎接,今天也是精心打扮的太皇太后一路走去並讓他們站起來。

  翡翠閣的石階下,皇帝早已等候著,待她走近便上前扶過這位老人家,連道數句祝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吉祥話後,才小心扶她上座。待她坐穩,候在一旁的皇太后也迎上來笑臉盈盈地說了好幾句祝福的話,樂得她笑出一臉的褶。

  皇帝在落坐前,叫人送上他為太皇太后準備的壽禮,一件由上百名熟練的織女經過四十多天日夜不停趕工織出的狐毛夾襖,皇帝說天氣漸寒,太皇太后穿上這件夾襖定能暖和許多。

  這件壽禮不是尋常百姓能夠擁有的,但和各地官員送給太皇太后的其他壽禮相比較,卻也不是特別貴重。太皇太后卻笑眯眯地親手接過,用手在柔軟細膩的白色毛皮上撫了幾下,說了句:「皇上有心。」

  皇太后送給她的是一件做工精美的鳳凰鎏金點翠首飾,把檀木制的首飾盒一打開,金光閃閃讓人面前一亮。太皇太后點點頭,含笑叫人接過,道:「太后的心意哀家領了,只是呀,哀家都這般年歲了,戴這個給誰看呀?」

  她的差別對待讓皇太后略微尷尬,但聞言還是笑道:「太皇太后萬壽無疆,妾身指望您越活越年輕。」

  「那不成老妖精了?」太皇太后呵呵一笑,擺擺手對皇帝和皇太后道:「你們都落坐吧,把孩子們和他們的娘都叫上來,讓老身看看。」

  今日太皇太后是壽星,按輩分算同樣威望極高,因此她坐在正中,皇帝坐在她的左身側,皇太后則坐在右側低皇帝一階的位置上。

  三人坐好後,皇帝揮手叫人把皇子們都叫上前來。二十一歲的帝主統共有四位皇子、五位公主,最小的四皇子兩個月前才出生,而最小的公主比這位皇子大四個月。

  最先被帶上來的是快滿三歲的皇長子靖霖,由他的母妃楊昭容牽引,小胖墩一個,長髮垂髻,肉乎乎的一張臉,黑黑亮亮的一雙眼,憨憨愣愣地望著周圍一大群人,在母親的牽引下一顛一顛地前進。他今天穿得很喜慶,綠襯底加紅夾襖,脖子上還掛著明晃晃的銀項圈,掛在上面的小鈴鐺隨著他的前進叮叮噹當地響。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著這個曾長孫走近,暗地裡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身側的皇帝,見他望著孩子嘴角不住的往上翹,不由含笑著搖了搖頭。

  來到御座下,說話還不流利的皇長子在大人的指點下重重地跪拜叩頭,然後奶聲奶氣地說太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模樣十分逗趣可愛,直把太皇太后歡喜得趕緊叫人把他帶上來親親抱抱,順便還塞給他一個大大的紅包。

  走到皇帝面前時,小傢伙還乖巧地抬高小腦袋叫了聲父皇,皇帝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腦袋瓜上揉了揉。

  小傢伙要被帶走了,還依依不捨地一步三回頭望著父皇,眼裡有說不出的盼望。

  靖霖被帶回宮時,在乾清宮裡住了幾天,這幾天他沒有吵鬧,而是不停地問父皇什麼時候才能去見爹爹和爺爺奶奶,皇帝告訴他,只在他乖乖聽話,他就會帶他去見他們。

  這段時間,皇帝一直耐心地教導他在皇宮裡要怎麼行事,還警告說,如果他在皇宮裡說起爹爹和爺爺奶奶的事情,以後就永遠都見不到他們了。小皇子被父皇嚴肅的樣子嚇到,乖乖點頭,果然在住進宮中的這些日子,真的沒有說錯一句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生還是什麼,靖霖在宋家人面前十分淘氣,可在宮中面對一大幫的陌生人,他十分乖巧也十分安靜,從不主動說話,不理他也能夠自己坐在地上自顧自地玩別人給他的玩具。

  靖霖這個孩子,皇帝覺得有時候像平安,有時候又像自己,總之,和其他的孩子相比,一開始他的心就偏向了這個孩子。

  靖霖之後,就是比他小九個月的二皇子,二皇子的相貌完全承襲父親的英俊、母親沈賢妃的美豔,才小小一個,就讓人移不開目光,但皇帝就是覺得相貌較為樸實的大皇子怎麼看怎麼可愛。

  這次太皇太后依然笑著給這個小曾孫紅包,皇帝只是沖他點了點頭,反倒是皇太后給這孩子一個大蘋果。

  接下來就是才一歲的三皇子和剛出生不久的四皇子,都是由人抱上來的。沒有生下子嗣只有一位長公主的皇后緊接著才帶領四歲大的長公主上前。長公主是個美人胚子,但還是比三皇子略微遜色,皇帝每次到坤甯宮裡總能見到她,她性子看起來比較文靜,可皇帝卻聽太監們提過,她生氣的時候能把別人送的寵物狗給活活淹死。

  皇帝聽罷,只是一笑,不置一詞。

  皇子和公主們都上來請過安後,眾官員才跪到跟前連聲恭賀太皇太后福壽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皇太后笑著讓他們起來,落坐,最後一句開宴,頓時讓壽宴達到高潮,在歌舞絲竹聲之中,百官舉杯慶賀,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太皇太后的壽辰,皇宮上下同樣加餐加菜,換班後去食堂吃飯,面對豐盛的菜肴宋平安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大呼小叫卻目瞪口呆傻傻站在一旁。

  十一月份,天氣寒冷,換班休息的宋平安脫下兵服和交領袍服後,一旁的唐青咋咋呼呼地舉著毛絨絨的短袍問他這是什麼動物的毛,摸起來真暖和。宋平安如實道他也不清楚,這衣服是別人給的。

  唐青一臉壞樣,嘿嘿地笑問他是不是哪個女子親手縫製的。宋平安沒理會這個不正經的同僚,拿回自己的衣服小心迭好放置一處,把身子塞進被窩裡倒頭睡下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