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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第78章
卷二:六國卷 第四十八章 深愛

 「你們都來了。」

 他神情溫和語氣輕柔,滿是大局在握的從容與清淡,彷彿對面不是來自各個立場和階層的敵人,而是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的好友,而他也不是以殺機琴音相向,而是烹茶將沸,掃榻以待。

 夜風裡一片樹葉突然脫離樹梢,悠悠飄落琴端,卻在離琴身還有一人之遠的距離時,突然消失。

 是完全的消失,沒有碎片沒有粉末沒有灰燼沒有筋脈——什麼都沒有。

 秦長歌的眼瞳一縮——水鏡塵果然比當初在施家村時,功力更上層樓。

 眼珠滴溜溜在他面上一轉,水鏡塵目光溫潤晶瑩,皎皎如明月靜朗,內家功力也已到了顛峰,而且,沒有中毒的跡象。

 秦長歌鬱悶的嘆氣,這傢伙怎麼這麼好命呢?怎麼就練了那個什麼采苢劍法不懼毒物了呢?原以為施家村自己施的毒,和先前密林裡玩的花樣,能多少對他起點作用,可現在看來,人家好得很。

 哀怨的望天,秦長歌暗恨老天為毛不給她一個萬能無敵美少女的軀體?長得差強人意也就罷了?體質骨骼也遠遠不如前世,好不容易借助水三公子的蠱毒達到了突破,但終究錯過了固本培元的最佳時間,始終難以達到前世的水準,她現在算是高手,但是這些頂級高手比起來,還是不夠看。

 事實上,秦長歌對敵,真材實料的武功一向用得少,她喜歡用詭秘的手段,惡毒的陰招,以及神出鬼沒花樣百出的方法去殺人。

 只是今晚……秦長歌皺著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水家其他人呢?為什麼到現在都不見,就算有入夜不可出門的規矩,鬧成這樣,多少也要探個腦袋來看看吧?

 水鏡塵再強悍,對上素玄,班晏,再加上蕭玦和自己,他能活命?

 「我要殺你。」班晏說話永遠都是那麼語調緩慢用詞乾脆,形成詭異的搭配。

 「真巧,我也是。」水鏡塵不疾不徐的微笑,轉目一顧素玄和秦長歌三人,「還有諸位,今日日子好,一起把舊賬結了吧。」

 「轟!」

 最乾脆的蕭皇帝,招呼不打二話不說,開掌!

 他身影如怒龍天驕,一閃便到了水鏡塵頭頂,所經之處騰起滾滾煙土,氣勢逼人飛捲而來。

 與此同時班晏長髮一卷,半邊鬼臉在夜色中猙獰一現,十八條靈蛇般的長辮分成八個方向,天羅地網般的罩下!

 水鏡塵身子不動,忽的平平一移,也沒見怎麼花哨的姿勢,隨隨便便就脫離了兩大高手的攻勢,還在原來那個姿勢落在了崖上斜斜逸出的一顆樹的樹梢,那樹梢直對深谷,搖搖欲墜,他在梢尖淺笑俯首,閒閒撥弦。

 「我沒說要動手,兩位性子真急。」錚錚之音裡水鏡塵和聲道:「能輕鬆將各位送上黃泉路,為什麼還要費力氣動手呢?勸諸位也省省力氣,找我報仇也好,查問家父死因也好,偷屍昭告天下也好,對於將死的人來說,都實在太沒必要了。」

 蕭玦一擰眉,長臂一伸,掌中一柄臨時使用的普通青鋼長劍也被他凜凜指出眸睨天下的名劍氣概,「水鏡塵,不管你玩什麼花樣,我死的時候,一定會拖著你。」

 班晏則慢吞吞的開始四顧查看。

 「我卻不耐煩陪著閣下。」水鏡塵柔聲道:「新的猗蘭,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很忙。」

 「新的猗蘭?」

 「嗯,」輕輕笑了笑,水鏡塵淡淡道:「所以我說,諸位都不必忙,因為過了今夜,這個猗蘭,就不存在了。」

 班晏瞪大眼睛,急若星火的問題她依舊問的很慢。「你要毀滅猗蘭!」

 「錯,我要毀滅你們,而猗蘭永遠存在。」

 對上眾人的目光,水鏡塵展顏一笑,眉目皎然,「猗蘭本就是世外家族,隱形豪門,天下武林,有多少人知道猗蘭到底在哪裡?那麼猗蘭換個地方存在,自然依舊還是猗蘭。上善家族,從來都不是猗蘭谷,而是水氏家族,是我,只要我在,我隨時都可以建造出一個新的猗蘭。」

 眾人齊齊震驚!

 他竟然要以先人百年心血造就,神秘龐大,擁有得天獨厚上古奇陣的整個猗蘭,毫不吝惜的拿來作為殺死敵人的毀滅武器!

 這個不是一塊石頭或是一柄劍,這是整個橫霸南閔大地的猗蘭谷!

 世間竟有人瘋狂若此,大膽若此,眸睨若此,漠然若此!

 「你要這許多人葬身此地!南閔武林顛峰人物大多都在此處,你要如何對天下交代!」

 「交代什麼?」水鏡塵微笑,「猗蘭谷從來都沒有等到前來弔唁的武林人物,鏡塵派人出谷等了許多天,都未能見到一個人……聽說玄壇大祭司最近在練九幽陰功,玄螭宮附近常有輕壯百姓失蹤……說起來玄壇和上善家族關係不算很好啊,大天使班晏這麼遠道而開的,到底是為什麼呢?……不過,既然諸位為了水家而來,水家一定會負責的,諸位的仇,自有水家一身欖之。」

 他微笑得纖塵不染,雍容悲憫,「至於陰大祭司交不交得出已經失蹤的天使班晏,就不是在下操心的範圍了。」

 班晏盯著他,如同在看一個瘋子,世間最好的風度最溫文爾雅的瘋子。

 秦長歌抽氣,喃喃道:「這才是真正的狂人……好性兒?大善人?全天下人都瞎了眼,他比希特勒還彪悍!」

 素玄已經箭一般的掠了出去!

 眾人都是高手,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猗蘭谷有什麼異狀,這畢竟是偌大方圓的地盤,如何說毀就毀?然而眾人更知道水鏡塵絕非虛言大話之人,信他,下場會慘,不信他,下場會更慘!

 素玄身如流星,人在半空已經掣出飛光似月,一道瑰麗氣彩霓虹自他掌間耀現,驚鴻彩羽,直追那抹素影!

 水鏡塵微笑,飄身而起,眉宇間平靜祥和,這個從容溫和的表像下藏著酷厲瘋狂的靈魂的美麗男子,以一種惋惜的姿態對場中諸人各看了一眼,隨即,一縱身躍下高崖!

 素玄想也不想也跳了下去!

 「轟!」

 彷彿地下一條沉睡的巨龍突然被驚醒,懵懂下翻了個身,又或者有巨人大力舉起開天巨斧,惡狠狠劈裂了無辜的大地,山腹深處,巨大的隆隆聲響不斷傳來,猶如蠻荒之時蚩尤敲起的驚天撼地的聲聲戰鼓,戰鼓聲裡地面開始抽搐顫抖,撕裂痙攣,不堪痛苦的,將所有依附於其的物事,悍然抖落!

 環山之上,顛峰的白色圓頂屋舍突然出現黑色裂縫,隨即,那些層層疊依山而建的房屋都開始跳舞,地面的褶皺彷彿咧開的獰笑的大嘴,黑森森的欲待吞沒所有的依附於其的事物!

 秦長歌彈身而起,衝向水鏡塵和素玄奔下的地方,然而眼前白光一亮,衣袂一卷,素玄已經一個跟鬥倒翻著衝了上來,隨即一股巨大的氣流轟然湧上,沛然莫禦的天地巨大猙獰反捲,狠狠將兩人推了出去!

 那山崩海嘯般的巨力,夾雜著無數碎石飛射,其勁力有如天神挽起風雷強弓,追星趕月無可避讓,砰的一聲秦長歌右臂已經軟垂了下去!

 她噝的一聲吸了口氣,努力站穩身形,卻被巨力推得骨碌碌滾倒在地,連帶撞翻了在逆風中剛剛揮掌為她推開一塊迎面巨石的素玄。

 此時另一邊的崖面已經傾斜,裂出另一條深谷,這一撞兩人頓時都被推向深谷!

 地面因為霧氣不斷,一直都很濕滑,連個可供抓住的裂縫都沒有。

 「長歌!」

 本來和秦長歌緊緊站在一起,現在因為山谷崩毀拆粉之力而突然站在了她對岸的蕭玦,怒龍般不顧一切的撲過來!

 他的聲音被隆隆巨響淹沒,地動山搖間他飛出幾步便是一滑,山在後退而他卻努力向前,與天地之力悍然對抗,砰的一聲角力失敗蕭玦栽倒在地,他霍地一個翻滾,在一地飛捲滾動的砂石間飛快的前滑,拚命伸手想去夠秦長歌。

 然而已是搆不著。

 半空中素玄大喝一聲,一伸手抓住秦長歌,白色衣袖飛捲如鋼刃,刷的一下在地面上砍出深深裂縫,他立即將秦長歌用力一扔!

 落入石逢的秦長歌手一伸緊緊抓住翹起的石塊,感覺到頭頂有沉沉黑影即將壓上,她抿緊嘴唇,看也不看長髮一甩,黑絲揚起,呼的一聲黑光冷電,將因為大力將她上扔自己因此飛快下落的素玄拉住。

 素玄在接到黑絲的那一霎立即翻身而起,他的輕功本就舉世無雙,轉瞬間已經上了崖面,站定後一回身,眼前景象頓時驚得他眼前一黑。

 那截被砍斷的崖面,前段尖削,似一柄斜插的巨劍直直拽出,不堪地面抖動得厲害,被震得向另一面傾斜,另一面極近的距離,是更為嶙峋巨大的山崖,而秦長歌正在巨劍之尖上,就要撞上!

 只要撞上,秦長歌就一定會被擠成肉泥!

 素玄晃了晃——她剛才一定有看見這個狀況,如果當時立即翻身而起那一定來得及,但是那一霎她選擇了將他先拉上,避免了他落入深谷或者被兩峰擠死,就那麼一瞬間,兩峰已經碰上!

 她好像已經斷了一臂,現在閃避不及!

 素玄拚命飛掠。

 「轟!」

 黑霧騰騰而起,黑霧之中似乎還有黑影一閃。

 那是蕭玦。

 早在他們險些落谷的那剎那就奔來的蕭玦,眼看伸手去拉對面位置稍低的秦長歌已經不可能,在「轟」聲初起的那剎,長聲大喝,刷的拔出自己腰間長劍,青芒一閃,光芒暴漲,霍然砍向自己所在的崖下!

 「譁!」

 剎那間崖上一株斜生的樹連根被砍帶著大片泥土轟然墜落,崖上頓時空出一人大小的土窩!

 這一砍有天地之威!

 「砰」!

 兩崖撞上。

 灰塵漫天裡素玄心底突然一顫,一時竟然不敢睜開眼。

 如果睜開眼,看見的那是兩崖相抵間血肉模糊的她……塵灰漫天裡蕭玦不顧煙土撲面嗆人,緊緊扒住崖邊,瞪大眼在一片灰黃裡努力尋找,寧可吃一嘴土,啞著嗓子嘶聲咳嗽不斷低喚,將那個名字含在齒間輾轉,「長……歌……咳咳……長歌……咳……長歌!」

 他突然住了口,手指緊緊扣在崖裡面,指甲裂了也不知道。

 素玄則悠悠一聲長嘆。

 崖下,對面。

 秦長歌單手扒在尖崖頂端,蜷縮在蕭玦製造出的土窩裡,灰頭土臉的,抬首倦倦對兩人一笑。

 她低低道:「阿玦……你真聰明 ……」

 崩毀之際,急亂之中,蕭玦卻不曾亂了方寸,在確認無法自崖尖及時拉上秦長歌時,剎那間選擇砍掉巨樹騰出空間,使本應撞上對崖被擠死的秦長歌準確撞進了樹木被砍留下的土洞裡,逃脫了被擠的命運,這一舉說起來簡單,但那般目光敏銳心思鎮定反應準確迅捷,已是舉世難尋。

 素玄的嘆息聲裡滿是喜悅和感動,目光閃亮的掠過來,小心的將秦長歌拉出,讚道:「陛下真神人也,倉促之間便看出對崖土質不同,砍出可供容身的大洞,真不知怎麼想得到的?」

 怎麼想得到的?蕭玦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靈光閃現不顧一切,那一刻雷霆一擊拼盡全力,此刻手心裡全是汗水,手指都在顫抖,連劍都把握不住……剛才……剛才若是沒看見那樹……剛才那樹如果沒能完全砍斷……剛才若是遲了一刻……那會是什麼結果?

 蕭玦不敢想,也來不及想,那一剎他聽不見山風呼嘯,看不見黑雲怒滾,管不了亂石齊飛,他只看見她即將撞上山崖,他只知道無論如何不能令她死去,他只知道,救她!用盡全力,救她!

 愛情讓人爆發出令人震撼的奇蹟潛能,愛情讓人的智慧驚動天地萬物袖手。

 愛情起風雷之聲,逼退世間灰暗蒼茫人禍天災,豁喇喇如閃電穿越蒼穹,一閃間照見前生後世所有不捨心動與糾纏。

 一聲輕微的裂響,青鋼長劍突然碎裂,千百片明光閃閃墜落在地。

 這柄普通長劍,終究經不得那般全力施為,在完成救人使命後,徹底崩碎。

 蕭玦低頭看了看,笑了笑道:「還好,沒在那一刻碎掉,我該謝謝它。」

 他始終沒有從素玄手中接過秦長歌。

 甚至在素玄將秦長歌輕輕放下,自己帶著一臉感慨之色稍稍避開後,他依舊沒有靠近秦長歌。

 他的手背在背後,整個手臂一直在不斷的微微顫抖——剛才不管不顧使力過巨,關節已經脫臼,輕輕一動刺痛便不絕湧來,大約經脈也受到了損傷。

 他只是低著頭,帶著慶倖和欣喜的神色,於依舊不斷崩絕的山崖碎石之間,於山間淡白迤邐薄霧之間,於漸漸升起的那輪遠遠的輕紅日色間,明光朗然的,一笑。

 他說:

 「長歌,你活著,真好。」

卷二:六國卷 第四十九章 深情

 崩毀還在繼續。

  猗蘭谷本身就是一個上古大陣,看那佈局依山為陣,奇妙宏闊,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想必是水氏家族百年來未曾停息的心血努力造就,然而徹底毀滅,真的也就是頃刻間的事。

  那些精美的屋舍,寬闊的道路,奇異的花草,精巧的殿室,因了某處中心機關的絕然一毀,在轉瞬間便完成了它們的滄海桑田。

  世間唯一的依託自然建成的失傳大陣,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絕頂奇地,從此將永遠少了一處。

  這是任誰都難免扼腕嘆息的事。

  作為生於此長於此的水鏡塵,本應有更多的不捨與留戀,偏偏就是他,微笑而毫不猶豫的選擇親手將百年猗蘭毀滅。

  某人心志之堅,行事之狠,令人心生寒意。

  四面環山的猗蘭,在緩緩下陷,那些依山而建的建築,自巔峰圓頂殿室開始都已全毀。一層層的裂開崩塌,整個山體都在神秘崩散,四面的山因為地勢的傾斜,發生碰撞、擠壓、推移、變形,那些山勢以各種奇異的方式在重新排列組合,沒有一處地方能一直安全,沒有一處地方能確定不會再變動。

  巨響不絕,亂石不絕,灰煙瀰漫裡世界彷彿要永遠崩塌下去,直至將所有生靈毀滅。

  巨響亂石傾斜的崖面和山體間,鈴鳥無數哀鳴爭飛而起,那清越悠遠的梵音不再,取而代之是一片慌亂的嘈雜聲響,無數獸影四處飛竄,在天地之威之前竭力選擇有利的位置,尋找生的空間。

  蕭玦看看腳下再次抖動的裂縫,單手撈起秦長歌,一把擲給素玄,大喝:「你保護好她!」

  素玄也不客氣,一伸手接住,秦長歌在他懷裡努力扭頭,大喊,「你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受傷了?」

  蕭玦根本不理她,只是在震天撼地的聲響裡大聲道:「谷口已經被堵,出不去了!找到剛才水鏡塵下去的地方,那裡一定有路!」

  三人一起抬頭看那個方向--山勢已改,那處於谷中的絕崖被抬高,高高翹起,中間相隔一道數丈寬巨大裂縫。

  秦長歌卻在掙扎,掙扎著從素玄懷中下來,大叫,「出谷!出谷!」

  兩人一愕,隨即素玄臉色變了。

  向著四面崩毀早已被堵的谷口方向,秦長歌決然道:「非歡在穀外!他知道這裡的動靜,一定會進來!」

  楚非歡進谷--三個人都知道秦長歌一定沒說錯,三個人都知道楚非歡進谷的後果。

  蕭玦看看早已堵塞死路一條的谷口,又看看水鏡塵落下的那個唯一有生機的地方,再看看秦長歌神情,突然一笑,道:「好!」

  素玄看著她,怔怔道:「可是你的傷……」

  秦長歌一伸手,啪的折斷了身邊滑過來的一棵樹的樹枝,就手一撕衣襟,將衣襟撕成碎布條,向素玄一遞,道:「幫我綁住!」

  素玄目光變換的看著她,神情間意味難明,最終伸手,將她的斷臂牢牢綁在身體上,秦長歌滿意的看看,笑道:「很好,高手就是高手,綁的這個位置基本準確,我大約不至於殘廢了。」

  她臉色灰敗,神情憔悴,然神色如常談笑自若,滾滾風煙裡雖一身狼狽,氣質卻依舊高華雍容如水中花,素玄望著她,只覺得心潮澎湃,一浪浪一迭迭的捲過來,竟令素來瀟灑無畏的自己氣息為之一窒,天地靜朗間似有光輝四射長嘯而起,如這山崩地裂,如這四海翻騰,如這雲霞迸射,如這長風肆虐。

  他轉身,看著已經無路可闖的谷口,道:「如此,一起!」

  一伸手他突然抓住蕭玦右臂,一托一抬,哢嚓一聲裡蕭玦連眉都沒皺,只是笑道:「謝了!」

  「陛下曾親身為我熾焰解圍,如此小事相較之下何足道哉!」素玄朗然一笑,抓住秦長歌完好的那隻手的袖口,道:「起!」

  三人騰身而起。

  「別去!」

  一聲女聲高呼如嘶,尾音因急切竟帶了幾分淒厲,三人回首,便見水鏡塵落下的絕崖上,突然爬出嬌小身影。

  她看起來也很狼狽,一身白衣已經看不出白色,滿是灰塵和血跡,原本光亮的黑髮已經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動一動渾身的灰土就在簌簌的往下掉,漫天的黃土灰煙裡她張開雙臂,淒厲大呼,「別去谷口,別去谷口!!!」

  水靈徊。

  在水家人齊齊失蹤的此刻,在猗蘭已經被放棄被毀去的此刻,在萬物崩塌能逃的早已逃掉的此刻,她出現在絕崖之巔。

  秦長歌看著她出現的方向,突然輕輕嘆息。

  這也是個情種啊……她明明已經離開了……卻在發現猗蘭崩毀的那一刻選擇了回身,這個古靈精怪帶點自私嬌氣的孩子,在最危險最關鍵的時刻,選擇奔向自己身處險地的愛人。

  水靈徊在絕巔之上奔奔跳跳,用力揮舞手臂,「無論如何,谷口不能去!那是龍目之地!雙目已闔,死路一條!」

  素玄凝視著她,他這許久以來第一次這般認真的看著這個女子,然而轉瞬他目光一閃,決然回身,道:「走!」

  他頭也不回牽著秦長歌飛身而起。

  蕭玦奔了幾步,想著素玄轉身那一刻,水靈徊震驚失落的表情,心底終究有些不忍,忍不住回身,對呆呆站在崖上看著那兩人攜手而去,連石頭也忘記躲的水靈徊道:「水姑娘,我們有必須去谷口的理由,你還是從原路返回,去追你的家人吧。」

  水靈徊有點茫然的看著他,似是沒反應過來,蕭玦躲過一塊飛石,又說了一遍,水靈徊眨眨眼睛,眼淚頓時斷線珍珠般撲簌簌滾落。

  她雙膝一軟,跪倒碎石之間,突然撲地大哭!

  「我回不去了!哥哥讓我選擇,回頭,從此我和水家永無關係!我轉身的那一刻,最後的通道已經毀掉了!」

  她哭聲悲涼淒切,在碎石亂雲的峰頂不住迴旋,這個還是孩子的少女,世代豪門裡身嬌肉貴的小公子,自出生起一直過著金尊玉貴萬眾呵護的生活,從不知人間疾苦世事森涼,如今,朝夕之間,她便失去了家人、身份,以及,她犧牲一切苦苦想要跟隨的男人。

  過往二十年的呼風喚雨萬事如意全部傾覆,換了這一刻巔峰跌落一無所有的無限淒涼。

  半空中素玄的身子僵了僵。

  秦長歌已經輕輕嘆息,道:「帶她走。」

  素玄回首看她,他難得的目光中也有了痛苦之色。

  「我想,她更願意和你死在一起。」

  素玄眼中的光芒淡去,他默默看了秦長歌少頃,隨即半空旋身,如長天之風的身影一閃,已經撲至對面崖頂,一伸手拉起水靈徊。

  水靈徊抬起頭,如梨花帶雨的靈秀面龐,一片泥塵狼狽的望向他。

  素玄俯身,只是平靜的看著她,問:「我現在去的,是你口中的死路……你願意和我一起麼?」

  水靈徊立即毫不猶豫的點頭。

  秦長歌遙遙看著素玄攙起水靈徊,那少女帶著淚水的眼眸明亮如星,對著白衣瀟灑伸手相挽的男子破顏微笑,她的喜悅如此直接而簡單,水晶墜落玉盤般的清脆響亮,漫野崩落的廢墟裡,因此而生出絢爛的花。

  「只要能和你一起,哪怕是共死。」

  秦長歌微笑嘆息,身側,蕭玦的語聲低低響在她耳邊。

  秦長歌回身,看他。

  她的目光亦如開在暴風中的一朵花,美得收斂而沉靜的花。

  「世間有情人皆是如此。」

  將水靈徊帶下崖頂的素玄一直很沈默,他一手拉著一個女子,直奔谷口。

  水靈徊不再哭泣,她對著秦長歌因奔逃而披散的長髮,以及破損的高領露出來的頸項看了看,確認了她的女子身,卻也沒有不分時機的追問她的身份,這個一直囂張跋扈的女孩子,似乎在被棄的那一刻,突然飛快的成熟了。

  猗蘭佔地廣闊,不過以幾人腳程來計,也不過須臾的距離,不多時幾人在谷口前方停住腳,饒是已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原先谷口處是一截崖壁,形成天然豁口,再以藤蔓和陣法遮擋,如今崖壁斷裂,直直橫倒堵在谷口,那些茂密的藤蔓被巨石壓碎,在碎石間蜿蜒的露出來,宛如猗蘭之山流出的眼淚。

  素玄看著這轉瞬間便一片狼藉的廢墟,皺眉道:「縱然猗蘭谷機關總控,但人力所制的機關終究有限,怎麼會連山體都摧毀?」

  秦長歌淡淡道:「這是一個連環陣,地下地勢一定有異,並且不知道埋填了多少火藥,以一定線路機關連接,總機關被毀後被依次觸發,所以崩塌是一段段來的,並沒有同時發生。」

  她仔細仰望著前方--無數碎石顫顫巍巍的以各種造型堆積在一起,隱約有縫隙可以穿過,但是那些互相關聯的碎石都在搖搖欲墜,輕易一碰只怕就會發生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反應,如果想從那些碎石間鑽過去,那麼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無意中觸及某塊不起眼的小石頭,而導致被小石頭那個支點支撐著的某塊巨石當頭砸下。

  在那種亂石嶙峋的環境中行走,輕易便可以再次邂逅一場山崩,還是正面迎上的那種。

  這三人卻彷彿沒看見即將面臨的險境,頭也不回的向前,素玄揮開水靈徊欲待阻攔的手,一馬當先,他輕功提到極致,當真輕盈如羽,一飄就飄上了石山。

  剛走了兩步,便聽得極其輕微的「咯」一聲。

  秦長歌立即大叫,「退!退!」

  素玄早已抽身便退,剎那間嘩啦啦石塊傾頹,頂端一塊萬斤巨石轟隆隆的滾壓而下,直直向著素玄頭顱,巨石同時壓得無數尖銳石塊四散飛迸,撲頭打臉鋪天蓋地千百柄利劍般惡狠狠的紮過來,因為速度過快,有的石塊已經在半空中發出鬼哭般的尖嘯,素玄瞬間已被石雨籠罩,水靈徊捂著嘴,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尖叫聲裡,素玄倒退如電,一瀉數丈,他沒有選擇向下逃竄,而是半空中扭身飛步,腳踩亂石步步登高,硬生生將自己拔高數丈,這才躲過了雷霆閃電一般下襲的亂石雨。

  他落下地時,白衣也成了灰衣。石山瞬間重新排列,比剛才看來更逼仄陡峭。

  秦長歌奔上前上上下下拉著他查看,水靈徊已經開始抽噎。

  素玄若無其事的搖搖手,也不看秦長歌和蕭玦,卻突然問水靈徊:「水姑娘,前方危險,你還是不要去了吧?」

  水靈徊驚魂初定默默流淚,連素玄的話都沒聽見。

  她先前從奔向谷口開始,就一直在沉思,似乎在考慮什麼,又似乎在為難猶豫,剛才素玄一番歷險,嚇得魂都掉了幾分,眼見石山難越,幾乎是死路一條,這幾個人偏生瘋了一般一定要過,神色間不禁浮起幾分怨恨,怨恨裡又生出無奈來,盯著那碎石,拚命咬著嘴唇,直到把嘴唇咬得泛白沁出血絲。

  秦長歌仔細的盯著她,突然緩緩道:「水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水靈徊被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瞪著她,半晌吃吃道:「沒……沒有。」

  秦長歌哦了一聲,卻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刻,漫不經心的道:「咱們為朋友赴死也沒什麼,水姑娘年紀輕輕,也要陪著咱們一起去死,實在過意不去。」

  素玄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水靈徊似乎忍了忍,終於沒忍住,道:「我又不是陪你。」

  「嗯,」秦長歌微笑,「我知道,陪素幫主嘛,說起來素幫主也完全可以不必陪我的,你睥睨天下,幾位武林之主,為我們葬身此地,怪可惜了的。」

  素玄又瞟她一眼,他眼睛清透如水晶,照見秦長歌狡黠的眼神,目光相接間心有靈犀,朗然一笑道:「大丈夫死則死耳,身名都是身外之物,猗蘭谷的風水,我看也不錯嘛。」

  水靈徊的神色立時又痛苦了幾分。

  秦長歌已經拉著素玄開始討論死在哪裡最合適,可以福澤子孫後代等等,素玄有一聲沒一聲的應著,一邊時時分神注意著給兩人擋去飛石。

  水靈徊始終一副心神恍惚內心掙扎的模樣。

  終於在秦長歌指著前方不遠塌成裂谷的谷口處笑吟吟的說龍目之地一定最好的時候,水靈徊歇斯底里大叫一聲。

  「別說了!」

  幾人齊齊轉頭看她。

  咬著下唇,水靈徊臉上現出不正常的潮紅,有點像激動有點像決然,更多的倒像是一種悲壯無奈的情緒。

  素玄盯著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直覺的開口要阻攔。

  水靈徊卻彷彿不喜那個讓自己後悔般,又急又快的開了口。

  「我知道有一處地方可以穿越谷口!」

  她停也不停的道:「祖爺爺很喜歡我,小時候他曾說給我聽過……那條通道,通往谷外,是猗蘭大陣中一處不為人所知的活地,跟我來!」

 秦長歌和蕭玦對視一眼,都有喜色,水靈徊已經掙脫素玄的手,當先跑向前方,消失在一處歪倒的照壁後。

  那處照壁,如一般大戶人家橫在大門後一般橫在谷口,當初秦長歌和蕭玦一塊進谷的時候有看見,雖然覺得這佔地廣闊的大谷弄這麼個小小照壁有些奇怪,而且位置也不在正中有點偏,只是當時心神都集中在水鏡塵身上,也沒有注意,隱約記得刻得是就溪水掬水的女子,如今仔細看摧毀了半邊的照壁,見那女子手勢有點奇怪,三個人都咦了一聲。

  掬水,應該手指兜起向上,女子的中指指尖,卻是向下的。

  下方,一處原先只是平地的地方,因為地裂,地表偽裝被掃盡,露出青石板縫,青石板也裂開一個大縫。

  水靈徊低低道:「猗蘭之毀,是四面射向中心的,四面崩塌,中心崩塌,谷口之前這塊地方損毀反而好些,看樣子密道還在,真是萬幸……」

  她說著萬幸,不知為何語氣卻有些苦澀,有點落寞的笑了笑。

  她回身,看著秦長歌,突然道:「除了水家女人,其餘女子,不可以下去。」

  素玄一怔,蕭玦揚了揚眉。

  秦長歌笑了笑,道:「好。」她轉向素玄和蕭玦,道:「幫我找到非歡,我另想辦法出去。」

  蕭玦嗤聲一笑,轉身就走。

  他向著石山的方向。

  水靈徊滿目希望的看著素玄。

  素玄盯著她,輕輕道:「水姑娘,這是你水家的規矩呢,還是你自己剛剛定的規矩?」

  水靈徊目中水亮的光芒立時散去,眼底湧上層層的黑雲,黑雲漸漸散盡,換上新的閃亮的粼光--那是淚水。

  素玄立時又有些不忍,他輕輕嘆息著,道:「水姑娘,你的好意,咱們謝了,你自己從密道走吧。」

  隨即回身,他去攙秦長歌。

  秦長歌無奈的苦笑著,有些不忍看怔怔望著素玄背影,瞬間已經淚流滿面的水靈徊。

  三人毫不猶豫的背轉身,與那個方便安全的密道背道而行。

  水靈徊咬咬牙,突然跺了跺腳,大呼:「是!是我自己胡說的!你們回來!」

  她抹著眼淚,追上去拽住素玄,哀哀道:「是我嫉妒她……」

  素玄的背影僵了僵,水靈徊已經放開他,決然向青石下的大縫一跳。

  秦長歌俯首望著腳下,輕輕道:「去吧……素玄,這是她的一片心意……」

  蕭玦已經向下一跳,既然已經決定下去,他當然得擋在長歌前面。

  素玄無可奈何的也只好拉著秦長歌下去。

  一下去就是一個斜坡,眾人不由自己的斜滾向下,風聲呼呼裡蕭玦大聲道:「素玄你護好她的手--」

  身後是素玄決然答:「你放心--」

  秦長歌在黑暗中苦笑,那個,蕭玦,你如果能夠回頭看見,不知道你會不會更不放心?那個素幫主大人直接把我揣他懷裡呢……素行無忌,灑然而為的幫主大人才不管她怎麼想,緊緊將她護著,一路翻翻滾滾,前方突然一亮。

  砰砰幾聲,幾人落地。

  一腳觸到實在地面,秦長歌第一眼看見青磚上浮凸的鈴鳥騰舞花紋,栩栩如生,不由贊,「好雕功!」

  「雕功雕功雕功雕功……」

  四面的回身立時迭連不斷傳來,轟隆隆的倒把秦長歌嚇了一跳,自己覺得聲音並不大,怎麼回聲如此空曠悠遠,一抬頭才發覺所處的空間,竟然大得嚇人。

  巨柱、穹頂、滿壁浮雕、熒熒青燈。

  雕刻著鈴鳥飛舞的青色穹頂如一道拱橋橫亙上空,連接著對面一道斷壁之後幽深黑暗的空間,那裡已經在斷續的崩塌中被落下的山石阻斷,堆滿亂石,牢牢堵死。

  地下童女奉盆形狀的人形青銅燈足有半人高,雖然還保存完好,但是也已七歪八倒的倒了一半,失去一半光源的室內,越發陰森黝黯,鬼影爍爍,連壁上那些浮雕,都似乎在悄然扭動。

  浮雕畫著長鬚的男子,眉目清逸,隱約有幾分水家人的好容貌,看來是水家先祖,一幅幅浮雕刻著他出生、學藝、行善、濟世……光輝慈善的一生。

  可惜那些寫在史書中的光風霽月的事蹟,在很多年後,連同這記載著輝煌與榮耀的猗蘭谷,一同被他的某個心懷大志的「聖人」子孫無情拋棄。

  水靈徊遙望著被堵死的那一面,目中不知是悲哀還是喜悅,半晌低低道:「……那是先祖們的停靈之所,現在被砸毀了……還好,砸毀的不是這半邊……」

  她虔誠的在浮雕壁前跪下,向著先祖像磕頭,嘴裡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蕭玦等三人也微微俯身--無論如何,水家先人所作所為,還是對得起上善的榮名的,當得起他們一拜。

  水靈徊感激的回望他們一眼,起身,在地面上數了數,在第十三個青銅燈前停下。

  「嚓!」

  一陣飛快的滑動聲響,接著便是雙足落地的聲音。眾人齊齊回望,暗道洞口處,半面美人班晏,正慢悠悠的看過來,她額上居然也被亂石砸了一個好大的包,身上拖泥帶水,看起來滑稽得很。

  然而天使班晏任何時候都是不疾不徐的,滑稽不影響她的心態,她四面瞟了一下,慢慢道:「上面門沒關,我下來看看。」

  水靈徊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反正也不多這一個……」旁若無人的將青銅燈一板。

  軋軋聲響,地面突然裂開,居然又是一個地下暗道,在地下的地下,眾人愕然--都以為密道定在壁畫後,不想還在下一層,水家先祖的心思,著實也奇異得很。

  水靈徊看著素玄--從剛才開始,她的目光一直都在素玄身上,目光裡無盡留戀,無盡決然,卻又有幾分淒涼--她不是笨蛋,素玄看秦長歌的目光,她比誰都清楚,只是那一眼,她便知道,她失去他了。

  哦不,不是,其實她從來沒有擁有過。

  那個她一見鍾情的男子;那個曾經大笑著穿越層雲,以天神之姿坦然降落猗蘭,降落於她視野,為她帶來一片嶄新明亮心情的男子,那個月圓之夜朗笑飛入那一輪巨大金黃的月,於雪素黃金蘭的傾國香氣裡目光閃亮的對她看過來的男子,從最初的那一面起,就已將自己的身影,無可替代的刻進了她心底,多少長夜她帶著對他的思戀入睡,再在多少個清晨滿面憧憬的醒來,那些美妙的夢裡,天下第一與猗蘭谷的小姐,以最為相配,武林中人最為欣羨的姿態攜手雙雙,繡榻閒時並吹紅雨,雕欄曲處共倚斜陽……她因此時時笑醒。

  再在此刻,無窮無盡的跌落黑暗深淵。

  那些喜悅過後越發感覺深切的悲涼撲面而來,窒住了她的呼吸--再相逢,卻已是滄海桑田,她不再有家,而他以她看他一般的眼神看著另一個女子。

  他不要她。

  他甚至不願相信她。

  原來她,什麼都沒有。

  水靈徊無限淒涼的笑著,她目光明亮如水晶,被淚水浸泡過被絕望洗禮過少女的心般琉璃清澈的水晶,她的笑意沉在黑暗裡,散發出香灰般的淡淡滄桑氣味,滄桑裡隱隱生出幾分無望的淒厲……素玄,如果我不能讓你愛我信我,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讓你,永遠記住我?

  ……黑暗中有人疑惑的將目光轉過來,另一雙清亮沉睿,難辨心思的眼神,另一個女人。

  水靈徊不避不讓迎上秦長歌的目光,她是誰,她已不想知道,這樣的女子,她只是站在那裡,便不斷散發從容高華,不變不驚卻又善體人意的氣度,是那種得天獨厚無論站在何處無論怎生色相都註定會是最吸引人目光的女子,她的存在,真的是所有自負女子的悲哀,尤其,是她的悲哀。

  呵……我輸給你,我輸給你……水靈徊自嘲的笑著,手扳在青銅機關上,她聲音聽起來有點虛幻遙遠。

  她道:「機關需要水家人一直控制,你們先走。」

  她道:「我最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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