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六國卷 第六十四章 鬥春
石室內,花紋繁複的翠玉小鼎中燃起瑞腦香,那是六國間奉為珍品的名香,據說,有助眠安神補腦壯陽功效。
尤其最後一種功效,使之身價百倍,素來為六國豪族趨之若鶩。
秦長歌人在白淵臂彎,手抵著他的胸膛,白淵身上混合柏葉和松針的疏淡香氣一陣陣傳來,他俯首注視秦長歌的表情春風無限,眼神卻平靜如腳下凝玉一般的湖水。
這個男人……他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秦長歌素來很擅長洞察人心,然而對著白淵,只覺得如同面對流動的風翻捲的雲,變幻無定蹤跡難尋,他的親暱帶著淡漠,他的溫柔深藏陰冷,他攬人入懷的姿勢無比溫存,懷抱卻空漠寂然彷彿那只是一座空城。
這個權傾天下,隻手遮天,等於擁有整個東燕國度的男人,他為何還會寂寞?
青玉貝殼狀油燈裡燈火黝黯,映得石室內影影綽綽,氣氛迷離,相擁的男女,以一種曖昧的姿勢,各自揣著各自的思緒。
暗黑裡秦長歌眸子閃閃發亮,在白淵微笑著將她攬得更緊了些時並不抗拒,甚至還向他很羞澀的笑了笑。
隨即很扭怩的低低道:「人家……今晚不成。」
「唔?」
「那個……那個……」秦長歌眼波流動,欲語還休。
白淵眼神一閃,笑道:「這麼巧?哦不對,這麼不巧?」
「你不信麼?」秦長歌坦然將手一張,「那麼,你來檢查吧。」
白淵愕然……這是女子會說的話?天下有這般厚顏的女子?
秦長歌面不改色,「反正咱們遲早要洞房,反正遲早我都是你的人,早被你看遲被你看都一樣,我這人不喜歡被人誤會,夫君,良人,如果你不怕撞紅忌諱的話,你儘管來吧。」
她嬌笑著撲入白淵懷中。
白淵一伸手扶住她的肩,他的神情已經恢復了正常,微笑看著秦長歌,道:「即如此,也不必急在一時,我的妾本來便不當同尋常人家納妾,這山地湖底野合,終究委屈了你,還是等回國,八抬大轎風光娶你過門,給你一個不下於正室的洞房花燭夜吧。」
秦長歌嫣然道:「那是夫君愛重妾身,妾身謝了……對了,至今不知夫君大名,著實失禮,還有,你我既有姻緣之約,那麼到底回哪國,夫君可否告知?」
「我名……陳淵,至於回國,是回東燕。」
「陳?耳東之陳,還是成敗之成?」秦長歌抬頭笑問。
那雙月光滿海意象無限的雙眸,突然光芒一斂又盛,宛如滄海之上,突起長風,掀起碧波千頃,遮住那光華明燦的月色,卻是一起又滅,瞬間浪靜風平,而明月如故。
他淡淡道:「陳姓是我東燕大姓,你夫君我尤其是此族靈魂人物,你記住了,將來回國,可不能太失身份。」
秦長歌極其乖巧的應了,白淵牽著她的手邁向石榻,笑道:「床只有一張,縱然不行夫妻之禮,同榻而眠卻是不能免,來吧。」
秦長歌溫柔婉孌的謙讓,「夫君先請,妾身睡在床邊便可以了,有什麼端茶倒水的,也方便侍候。」
「你真是可人兒,」白淵手一伸,雙臂張開,「來。」
秦長歌怔了怔,白淵挑眉對她望了望,又對自己衣服示意。
秦長歌這才想起白淵國師大人是在等待她這個「小妾」服侍寬衣。
啊……睿懿級別的寬衣待遇,白淵你一定會折壽的!
不過秦長歌對於佔便宜的事其實沒有多大抗拒,反正脫的是他的又不是自己的。
嘖嘖……身材真好,多麼精煉多麼細緻多麼優美多麼流暢的線條啊……
秦長歌毫不客氣的幫白淵剝衣服,羞羞答答卻又不肯停手,一直脫到只剩褻衣,猶自打算繼續。
反倒是白淵自己在被剝光前,似笑非笑的擋了她的手。
他躺下前,衣袖一拂滅了油燈,手指一彈,一直開著的石室的門,立即緩緩合攏,聽那門移動的聲音,石門相當沉重。
黑暗而寂靜的石室內,同床而臥的男女,各自安睡,鼻息沉靜,一副好夢沉酣的模樣。
誰的夢裡,都有誰?
……
夜半。
沉寂的黑暗裡,秦長歌睜開眼。
滿額裡慢慢沁出細密的汗水。
……不行。
試了大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解開被鎖的穴道,白淵的手法極其古怪,鎖脈的力道深入內腑,氣勁陰寒,秦長歌左衝右突,都無法衝開。
黑暗中她的目光閃閃,一直安靜垂在自己身側的手掌靜靜攤開。
手掌白淨光潔,沒有任何飾物,秦長歌慢慢的伸右手,抵近自己的左手掌根之處。
她屏住氣息,手指一挑,掌根處突然起了一層皮膚狀的薄膜,那薄膜望之極似人手皮膚,上面居然還隱約可以看見掌心紋路,秦長歌慢慢將薄膜揭起。
地下水晶透出的藍色水光照得石室一陣幽藍,光線看起來有幾分陰森,陰森的藍光裡女子在自己手上揭起一層皮。
著實有幾分詭異。
秦長歌極慢極慢的揭著,生怕薄膜和皮膚分離時發出的哧哧聲響會驚醒白淵。
白淵一直斜對著她,睡相甚是安詳。
秦長歌已經揭到了指節第二節處。
白淵突然翻了個身。
秦長歌立即縮手,但也只來得及縮回正在揭那層假皮的右手,左手卻好巧不巧的被白淵壓在身下。
白淵連眼都沒睜,一把抓過她的左手,壓在自己頸項下,很舒服的調整了一個姿勢,以她的手為枕。繼續大睡。
秦長歌扯了扯嘴角,拉了拉自己左手,拉不動。
黑暗中,秦長歌悲憤的對閉目大睡的東燕國師大人,比了個中指。
……
第二天,秦長歌揉著被壓得毫無知覺的左臂,對一夜好睡顯得分外神清氣爽的國師大人媚笑,「您睡的好?」
白淵很溫柔的回答,「你手臂太細,枕起來不舒服,下次不要塞到我頸下。」
……
當日白淵也沒有出去,石室中有許多乾糧,還有一些書,白淵看書吃乾糧,秦長歌吃乾糧看書。
因為悲憤,秦長歌吃得很多,有進就有出,秦長歌很快要求解決生理問題。
原以為白淵一定會帶她出去解手,不想那人將一面石壁一推,現出一間小石室,裡面居然有馬桶。
馬桶做的極其闊大,從桶口到桶底高度非凡,基本上如果小解,那絕對是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驚人效果。
秦長歌很忌諱那馬桶不知道被誰用過,不肯坐在上面,便爬上馬桶,蹲在上面,那樣直線距離實在有點驚悚,為了避免小解聲音過大令白淵懷疑天降暴雨,秦長歌開始大聲唱小曲。
唱完小曲出來,秦長歌問白淵,「這個滿了怎麼辦?」
國師大人理所當然的回答:「你去倒。」
秦長歌既辛酸又鼓舞——雖然淪落到去倒馬桶實在是此生最為悲慘的時刻,但是倒馬桶終究是要出去吧?
結果等當晚她去倒馬桶,白淵將石門一開,帶著秦長歌沿密道向上走了幾步,突然推開一處隱蔽的石門,道:「就倒這裡。」
秦長歌探頭一看——居然又是個坑洞,大約連通著外面,馬桶倒在坑裡很快消失,那坑小的很,人實在沒法子過去,過得去秦長歌也不想去鑽,淪落到倒馬桶已經夠慘,再去鑽糞桶,這輩子她也不想活了。
第二晚,秦長歌「腳氣犯了」,悄悄地「蹭癢」。
蹭了沒幾下,白淵長腿一抬,大大喇喇的架在了她的腿上。
秦長歌怨毒的抬頭,看著架在自己身上的那雙修長的腿,很想操刀將之割下,再撒上自己所有的毒藥,醃成東燕版金華火腿。
可惜刀子和毒藥,都被火腿的主人沒收了說……
第三晚,秦長歌說要給國師大人按摩,國師大人很樂意的接受了,秦長歌很溫柔的要他趴下,正準備給他全副馬殺雞,國師大人很聽話的趴下了,秦長歌的纖纖玉手正要按上他的肩,國師大人突然手一伸,在床頭一拉。
嘩啦一聲,床頭石壁分開,出現和地面一樣的水晶石,水晶透明,將兩人照得纖毫畢現。
秦長歌對著水晶怔然半晌,國師大人懶懶用鼻音催促,秦長歌只好捋袖——按摩。
水晶光色盈盈,映出疏狂秀逸男子和清麗嬌俏女子,男子俯身而臥而女子婉孌傾身其上,素指如撥弦,在男子身上起落揮彈,如奏花間清詞一曲,著實美如畫卷,唯一不和諧的就是,女子眼神好像也太怨毒了點?
三日時光彈指而過,三日時光漫長如龜爬而過。
前者是對白淵而言,後者自然是指倒楣的秦長歌。
這三日內,白天黑夜,她用盡手段,使遍花招,以所有人類能想出來的彪悍暗殺陰毒技巧試圖將白淵放倒,試圖接近石門機關,可惜對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意無意間,將她的殺手全部化為無形,將她死活堵在了自己面前。
兩人都心知肚明,兩人都若無其事,兩人不停玩著試探於被試探的把戲,兩人到最後竟然生出點惺惺相惜的味道。
他驚奇於她的機巧多變,永遠玩不完的古怪奇特花招;她驚奇於他的連消帶打,永遠不曾鬆懈的警惕之心。
他思考著她的身份,並在各國知名女子之間搜索而一無所獲;她思考著他的出身,想著這個人很多流傳於六國之間的傳說。
號稱有「龍陽」之好,不愛美人卻愛孌童的白淵國師,為什麼對她起了興趣,看他的樣子,還真有打算收了她。
這個人是個雙刀?還是只是需要一個障眼法?
他則漸漸充滿興味的看著她,想著她是誰?那天天衢大街暗流洶湧,這幾日城門封閉,是不是在找她?
想著那日長街之上,那個駐馬回首的英銳男子,他回首的那一刻目光深情期盼無限,揚起下頜時失落重重寫上眉端。
那樣風神超拔的男子,天生的人中龍鳳,他認得他胯下的黑駒,正是來自東燕邊界青瑪神山下格勒草原的驪馬,號稱馬中飛電,超影逾輝,是萬中無一的絕世名駒,等閒人一生中欲得一見而不可得,更別提擁有。
能用這樣的馬,非王公貴族不可,這個高貴男子,是她的愛人嗎?
能擁有這樣愛人的女子,又會是怎樣的非凡脫俗?
白淵的目光沉落在靜靜看書的秦長歌臉上,這個女子,靜默而觀的姿態宛如帝王據於龍案之上,正在閱批天下奏章,行走舉止之間,天生的雍容高華,居於人上,偏生雍容裡自有一種灑脫睥睨,悍然無畏之態,吞雲霞吐虹霓,一轉目間都是天地靈氣所鍾的灩灩之光。
很像……那個人。
若非容顏實在不是一個人,幾乎自己要以為她就是睿懿。
何止容顏,年齡、骨骼、功底,都和睿懿天差地遠,實在搭不上號,不然他真的要歡喜的以為,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惜……她不是。
白淵的目光漸漸沉靜,沉靜裡生出決然。
第四日。
一大早便有人敲門。
秦長歌霍然抬頭,以為自己聽岔了——敲門?
白淵卻已施施然去開門,他的身子半掩在門後,擋住了秦長歌的目光,只看見他微微點頭,隨即道:「去吧。」
秦長歌卻根本沒看門,她緊緊盯著地上的那塊水晶,那裡映出了來客的半邊影子,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個子高高的男人,身後斜斜露出長刀的刀鞘,秦長歌覺得刀鞘的式樣,看起來有點眼熟。
男子離去,白淵回轉身,微笑看著她,道:「想不想出去透透氣?」
秦長歌挑起一邊眉毛,詢問的看著他。
「西梁太子的六歲大壽到了,西梁國決定以舉辦『鬥春節』的方式,為太子慶生,另外,據說在海外養傷的睿懿皇后傷勢大好,也已回國,準備參加愛子的生日慶典。」
白淵的笑容若有深意。
「西梁皇帝大赦天下,舉國歡慶,睿懿皇后鳳駕回歸,這般百年難遇之盛事,你我怎能錯過?」
鬥春節,已廢的趙王蕭琛首創節目,是當年郢都的春日盛事,蕭琛事發,去年的鬥春節便沒有舉行,今年的四月初三時蕭太子的壽辰,據說蕭太子聽說了這個節目,在陛下詢問當年如何慶祝之時,提出要舉辦西梁有史以來最隆重的鬥春節以茲慶祝。
而睿懿皇后思念愛子,也從海外仙島歸國。
郢都百姓這幾天瘋魔般的守在各處城門,狗仔隊般守候皇后鳳駕,期待能夠第一眼見著名動天下的神后,當然,他們失望了,抵抗著春夜寒氣抖抖索索守了很多夜,除了遇見幾隻半夜叫春遊蕩的野貓,和城牆根兒下掏陰溝的老鼠外,啥也沒遇見。
但是,希望落空不代表人類的想像力就被扼殺,正如緋聞可以編造般,皇后歸來自然也可以憑空誕生,郢都的各處的茶樓酒肆裡,到處都有無數版本的皇后駕臨場景,有人拍桌子打板凳說親眼看見陛下襬出全副皇后鑾駕,從正門迎進皇后,鳳輦娥冠,紅妝十里,皇后在珠簾影裡露出半張臉龐——啊呀呀呀美如天人!隔壁我家翠花和她比起來,本來水嫩的小臉蛋頓時就成了屎殼郎……
翠花從隔壁奔出來,悲憤的一把揪住這口沫橫飛的屎殼郎之夫,回家整治去了。
還有人嗤之以鼻,說皇后不愛奢侈,什麼全副鑾駕都是胡扯,要說看見,咱家那天去城東探親,親戚住長寧門外,那天戒備特別森嚴,我便留了心眼……哎呀,你們猜我看見什麼?
他招招手,眾人神神秘秘的湊上來。
「看見陛下黑衣黑馬,帶著御林軍守候在城門口,天濛濛亮的時候,突然飛馳而來十八匹馬,每一匹都雪白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最前面的那匹尤其神駿,白毛金蹬,漂亮得一塌糊塗……」
有人惡狠狠拍他腦袋,「丫的你能不能說正題!」
那人被拍的一縮,立即道:「馬上那女子帶著面紗,姿態那個美好喲……她一看見陛下,當下就從馬上飛撲過去,哎呀……乳燕投林小鳥依人,雪白的面紗在風中飛舞,仙女一般,看得我那個心癢癢哦……陛下一把接住,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譁……」
「真美……」有人目光發直的感嘆。
「離亂夫妻終於團聚,真好。」某人雙手捧心,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破鏡重圓,有情人終成眷屬。」某女雙目蕩漾,眼帶桃花的瞟這一個俊秀少年,少年落荒而逃。
……
秦長歌用筷子理了理自己手背上的雞皮疙瘩。
用酒杯壓了壓豎起來的汗毛。
白淵若有所思的托腮,道:「最後這種說法還比較靠譜。」
秦長歌正色道:「夫君,鬥春節是西梁士子唯一有機會接觸西梁名媛的機會,你是要去討正室嗎?」
「唔,」白淵漫然道:「未為不可。」
此時聽得前方一陣喧譁,隨即有御林軍遠遠馳來清道,一路關防,這處儷山腳下的小酒肆立時安靜了許多。
兩人齊齊抬眼看去,便見遠遠地,皇家儀仗正一路而來,最前方的御輦上,小小的蕭太子正探出頭來,很有風範的向四周山呼舞拜的百姓揮手。姿態拉風,表情虛榮。
秦長歌眯起眼睛,覺得兒子這幾天好像沒瘦,居然還胖了些,頓時在肚子裡悲憤的大罵:回去扣你零食!
白淵輕笑道:「聽說西涼太子十分……與眾不同。」
秦長歌笑嘻嘻道:「是啊,據說皇后被奸人所害,太子流落民間,自小在市井長大,因此很是隨和的。」
白淵似笑非笑瞟她一眼,突然抬手點了她啞穴,隨即道:「走吧。」
觴山之頂,一處闊大的草地上,早已圍了一處處錦幄,粉紫瑩藍,嫣紅翠綠,鵝黃雪白,如一朵朵碩大的斑斕的花,盛開在嫩綠的絨毯般的草地上。
今年鬥春節因為規格不同,排場比往年更盛,參與人數也達到了歷史之最,一大早草地就幾乎佔滿了,整個偌大的山頂,除了明黃錦帳圍起的皇家高臺,其餘地方都擠滿了前來瞻仰西梁皇室風采,順便求的佳人青睞的士子。
按規矩,登儷山素來只能走水路,蘭舟由皇室宮務府掌管,所有參與士子都得向宮務府屬下太監先索取花球,白淵攜著秦長歌自去取花球,那帳篷裡太監滿頭大汗的忙著分發花球,人多得在排隊。秦長歌目光一掃,突然心中一震。
帳篷最裡面,不急不忙折花球的藍衣男子,容貌普通,一雙眼睛卻明若秋水。
不是戴了面具的楚非歡是誰?
她只是這一側首,白淵立即發覺,微笑俯首看她,一伸手攬住她肩,擋住她的視線,將她帶出帳外。
秦長歌連和楚非歡目光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暗暗嘆氣,秦長歌也不費心思想著通知楚非歡了,她知道今日這鬥春節絕不僅僅是給溶兒慶生,簫玦和非歡的意思,定是想引蛇出洞,因為揣摩不出敵人到底來自何方,動機為何,為了增加吸引力,簫玦不僅把自己和兒子拿出來做餌,連睿懿都派上用場了。
而白淵來,到底是因為他們中的誰,現在還不知道,但是秦長歌可以肯定,以這為心思慎密的國師大人的行事風格,他也絕不會孤身毫無仗恃的前來儷山。
雙方都各懷心思,也不知道誰將計就了誰的計,一場爭鬥,文鬥武鬥,只怕都在所難免。
白淵在展開花球看題,秦長歌也懶得看,她知道白淵絕對不會將題目交給自己做的——否則楚非歡立即便可知道自己是誰。
白淵只瞄了一眼題目,立即大筆一揮答了遞給太監,秦長歌瞅了眼,發現那聯句做得不好不壞,毫無突出顯眼之處,太監果然只是散漫的看了一眼,隨即揮揮手命令開船。
蘭舟結綵帶,乘風破浪而行,精巧的舟頭剖開碧藍水面泛起雪白弧線,七彩錦帶在風中翻飛,白淵立於船頭,寬大的淡金衣袍衣袂飄飄,他容顏雖然化得普通,然天生的好身材好氣質,風華怎生掩蓋也難以遮住,澄闊江天,輕舟碧浪,飛袖流雲,衣帶當風,儷山山巔,遠眺踏舟而來士子的各家仕女,紛紛將目光轉了過來。
而皇家錦帳之內,鑲龍飛鳳的高臺上,簫玦正步出帳外,目光牽念而尋覓的,望向儷水諸舟。
卷二:六國卷 第六十五章 天網
白淵突然回身,溫柔俯身問秦長歌,「可冷?」
秦長歌有氣無力的搖搖頭————冷,心冷,你丫真無聊。
今天白淵終於開恩,不再給秦長歌畫如花妝,直接用了個面具給她套上,扮成小廝模樣,面具做得極為精緻,難以辨別,國師大人猶自不肯甘休,彪悍的給她繫上一個由一節節小木塊串成的腰帶,外面罩上袍子,那腰帶其粗無比,秦長歌纖纖細腰立時成了上下一般粗的水桶腰。
人的曲線,腰部是最為明顯的地方,腰部曲線一旦改變,會在第一時間造成錯誤的判斷。
這位國師大人,看來不僅寫得好文章,治得好國家,還做得好木匠。
輕輕摸了摸她的木腰帶,白淵笑容深邃,淡淡道:「戴好它,不要想著動它,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秦長歌低頭看看那玩意,手指在木塊上撫過,露出一絲苦笑。
兩人上岸,直上山頂,白淵腳步也不停,直接走向一處彩絲帷幕,那處帷幕尤其與別處不同,別人因為今日皇室駕臨,為表尊重肅穆之意,都是單色錦帳,雖然華麗卻凝重,也不招眼,這處帷幕卻是整個淮南煙花錦製成,淺銀底色上大朵大朵的妖紅曼陀羅,有如花傘倒垂的曼陀羅花心,俱以金錢繡成,筆直的曼陀羅花莖,則鑲了水玉,風過帷幕,煙花錦幽光流水,曼陀羅妖豔搖曳,金線水玉華彩四射,璀璨豔麗得逼人眼目,四周彩帳錦幄,頓時黯然失色。
彩帳內更見奢華,雪白的白虎皮地氈一鋪到底,玉幾金瓶,錦屏古琴,幾後琴前,坐著輕衣美人。
見白淵進來,美人輕抬娥眉,臉上喜色一閃而過,然而看見他手中還親密的攬著一個人,頓時神色一黯,斂眉站起,盈盈施禮。
秦長歌欣賞的打量著那雪膚櫻唇冰肌玉骨的女子,在心中大讚:嬌弱!優雅!精緻!高貴!女人味!這才叫美人!
突然想起當年無聊人士將她和東燕女王柳晚嵐並稱「絕巔雙姝」,並且評兩人容貌氣質時曾說過,西梁皇后清麗超拔,以婉孌手腕行王霸之事,氣韻如神山之上,修羅王者蘭;東燕女王嬌弱柔美,依絕世奇才而成聖明女主,風華如天池之中,天女臨波蓮。
眼前這個女子,倒有點符合傳說中那臨波之蓮般的女主形容。
當然,這位絕不會是柳晚嵐當面,據說白淵對柳女王向來呵護得很,怎麼可能任她遠來敵國,置身危險之中。
秦長歌很有興味的注視著白淵的神情,剛才,他看見那女子的那一刻,眼神空幻中微生欣喜,像是透過她的絕世容顏,看見了另外一些他珍惜已久的東西,然而這神情一閃即逝,再看向那女子時,已經恢復了原先的平靜隨意。
他微笑著,在那女子身邊坐下,笑道:「取了什麼花?」
美人指了指案幾上一朵薔薇。
鬥春節有取花為詩的規矩,仕女們在皇族大帳內各取鮮花一朵,以此為號,遞出帳外的香箋都附此花,並冠以仕女之姓,比如取了薔薇的姚姓女子,便稱為「姚薇」,這也是謹防閨名外洩之意,畢竟來應節的,多半是西梁大家閨秀。
秦長歌看了看附箋,上書一個雲字。便知道女子姓雲。
此時各家淑媛多半到場,儷山頂也滿滿是人,金鑼三響,卻是司禮太監宣佈盛會開始,開頭照例文縐縐的官樣宣誥,也不知是哪位老翰林做的四平八穩辭藻華麗的制式文章,隨即說明此次皇族與民同樂,諸與會淑媛士子無須拘束,稍後帝后太子會親自下場觀詞應題,諸位當盡展長才云云。
立時有人摩拳擦掌,指望著自己的詩詞文章一朝為帝后選中,立可青雲直上魚躍龍門,這可是比應科舉還要簡單風雅的好事兒,還有人開始認真思考,今日據說是為太子爺慶生?太子爺的喜好最大吧?寫個什麼詩兒,討太子爺歡心,不也一樣能飛黃騰達?
於是淑媛們花箋傳遞,士子們筆墨添香,各處歡聲笑語不斷,白淵卻不急不忙,斜倚著錦幾,把玩掌中那朵嬌豔的薔薇,忽然一笑,輕輕將花於指尖碾碎。
花是鬥春節的入場券,失了花,便無法參與,面對兩人驚愕的表情,白淵漫不經心的道:「別人做什麼,咱們一定要跟著做?青蝶,我說,你寫。」
那名叫青蝶的女子輕聲應了,聽得白淵想也不想,曼聲吟哦,「寶霓衣,熏香籠,濃淡參差間綠叢。且由行雲逐飛羽,盡此嬌花散輕紅,生成錦刺千萬枝,只為不折輕薄中。」
另附一張較小的紙箋,上書:「何必天香色?只敬詩風流,猜中小女子所取之花者,當可為帳中佳客,詞賦唱和,不亦樂乎?」
隨即手一揮,道:「傳出去罷。」
隨侍的侍女把詩掛了出去,沒有附上花的香箋著實顯眼,立時湧來一大批文人墨客,對著這個別開生面的詩謎搖頭晃腦的猜,此話到底為何花。
更有人對著那張小箋目放異光————這句子風雅中蘊含輕浮之態,有儇薄挑逗之意,非等閒閨秀手筆,卻不知帳中女子,又是何等出身?
秦長歌看著帳外盛況,心裡明白白淵這是故意要招人眼目,引起西梁皇室注意,從而走近他的帳幕,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標到底是誰。
她的手指扣在掌心,亦在等待蕭玦非歡等人的到來。
「喂,我那臭娘,今天確實來了麼?」包子今天已經把這個問題問了十遍。
蕭玦只管聽著侍衛不斷的回報,從第五遍開始,他的耐心已經被兒子消磨殆盡,根本懶得理他。
楚非歡卻是向來對包子有耐心,從堆積如山的凰盟各式資訊中抬起頭來,撫了撫包子大頭,笑道:「你娘來了,雖然我還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裡,但我感覺,她就在附近。」
他順手幫包子理平半天功夫已經皺成一團的小錦袍,搖頭道:「溶兒,你這袍子真漂亮。」
「漂亮吧?」包子立即忘記憂心忡忡,得意的咧嘴笑起來,還模特似地轉了個身炫他的彪悍長袍,肥球般的小身子一旋間,萬紫千紅的小袍子散開來,看得人一陣眼花。
蕭玦瞪著那袍子,看了半晌還是捂著腦袋轉過頭去————算了,眼不見為淨。
那哪叫袍子?那叫豹子。
比豹子還花哨。
深紅的錦緞上,繡了大大小小的花朵,足有幾百朵,桃花櫻花梨花杏花薔薇鳳仙雲英桐花梅花菊花迎春……紅的綠的黃的紫的白的藍的一堆堆的顏色,領口還彪悍的繡了一排字,「路邊的野花不要,踩!」
衣袖下襬繡著:「名花雖有主,我來鬆鬆土!」
楚非歡原本沒在意這亂七八糟的繡字,此時看見不由倒抽一口氣,喃喃道:「溶兒,你這衣服也太出格了些,外間很多西梁百姓,看見了有失國體,能換一件不?」
「不能,」包子搖頭,悍然道,「走nb的路,讓sb去說吧!」
轉頭看見乾爹無語的表情,連忙笑嘻嘻的摸摸他以示安慰,「乾爹,你不知道,這件衣服是我特地定做的,就是要這麼漂亮,油條兒和我說了,但凡誰看見這麼漂亮的衣服卻一點都不驚訝不想撞牆,一定是我娘。」
……
蕭玦和楚非歡對望一眼,蕭玦轉頭,對御帳角落怯怯坐著的那名女子道:「走吧。」
皺眉看看那女子怯生生站起的姿態,蕭玦道:「腰直些!眼光抬起來,微笑!你為什麼連微笑都不會?」
那女子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得後退一步,纖細的手緊緊抓住身後的錦帳,一張酷似前世睿懿的嬌顏上,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蕭玦立即喝道:「不許哭!眼睛哭腫了怎麼出去?」
女子驚嚇更甚,卻硬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蒼白著一張臉,不住抖著嘴唇,楚非歡示意包子去安慰安慰那女子,皺眉看著蕭玦,道:「陛下,你若嚇著這位姑娘,等下更演不好戲。」
蕭玦吸一口氣,悻悻不語,他自己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然而幾日遍尋不獲長歌,他已經快要被內心的擔憂焦慮逼瘋,每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閉眼,當年的長樂妖火便逼近眼前,妖火裡宮闕崩塌,長歌淒然而死,或者便是長歌於滿地淋漓鮮血裡向他拚命伸手,自己努力去夠怎麼也搆不著,眼看著指尖相距只有絲毫距離時,長歌便會在眼前突然被黑洞捲入,而他於驚叫中大汗淋漓的醒來,只看見龍章宮寂寥空曠的穹頂和飄搖欲滅的燈火。
失去過,所以更加害怕失去。
想起那些噩夢,他有些失神,突然轉首問楚非歡,「楚先生,我記得當年出事時你有進長樂宮,你能不能告訴我,長歌……是怎麼死的?」
楚非歡神色一黯,目中有苦痛之色,半晌道:「您沒問過?」
蕭玦苦笑,「她不肯說。」
楚非歡震了震,隨即仰首長吁了口氣,良久道:「別問了,不知道比知道幸福,她這是好意,你我……都成全吧。」
蕭玦卻決然道:「朕終究會知道!朕終究會血債血償!」
楚非歡深深看他一眼,苦笑了下,道:「先找回她再說。」
金鑼三響,錦帳輕分,帝后自帷幕後相偕而出,等候已久的西梁士子們立時山呼拜倒,高臺之上龍袍金冠的蕭玦揮揮手示意平身,攜著他身邊紫衣珠冠,以半幅綃紗遮住容顏的女子緩緩而下。
西梁士子們激動了————啊啊啊,皇后來歸,西梁皇后相隔五年再次攜手出現在天下之前的盛事,居然給咱們有幸先睹,幾輩子修不來的福氣啊啊啊。
人群如潮蜂擁,卻被關防森嚴的御林軍給死死擋住。
今日蕭玦有備而來,御林軍三千隨侍上山,善督營則一路佈防至山下,儷水水道所有船隻都被軍隊接管,山上許多打扮成百姓裝扮的人,其實也是朝廷中人。
原來玉自熙在西營練兵,也有自動請纓說護駕關防,蕭玦礙於京師防衛不能被抽空,沒有抽調他的軍隊。
天羅地網,誓要入網著有去無回。
高臺之下,雍容高貴的帝后言笑晏晏,相偕而行,時不時停在某處錦帳前點評詩詞,穿得花蝴蝶般的小太子則四處亂竄,所到之處人仰馬翻,每到一處錦帳,帳中女子便隔幕而拜,太子爺年紀小,百無禁忌,往往便在太監護衛下直接奔過去,抱住人家姑娘便嚷一陣好美好美好香好香,蹭完了便宜佔完了還轉上一圈給小姐們炫耀他的生日長袍,再在人家髮亂釵橫,口紅被吃光的狼狽狀態下,光榮退場。
每退場一次,包子都會失去剛才的歡快之態,有點悻悻的樣子,油條兒趕緊遞上錦帕,讓太子爺把臉上那些各個品種的口紅脂粉擦乾淨,一邊憐憫的看著主子的臉,想著主子今天看來約莫要吃一斤的豬油脂。
包子擦乾淨口紅,振作精神繼續下一個錦帳的歡快,一副打不死拉不退你踢他他還反踢回去的悍然勁兒。
大半錦帳都轉過了,每次出來,包子都嗒然若喪,扮成太監的內廷高手則對蕭玦和楚非歡輕輕搖頭。
蕭玦神色不動,只是緩緩而行,楚非歡則已將目光投向那分外華豔,帳外士子也特別多些的曼陀羅彩帳。
和蕭玦目光一碰,蕭玦立即攜著假皇后向那帳幕行去。
御林軍、善督營高手,內廷高手供奉立時各司其職,有意無意隔開無關人士,縮小包圍圈。
帳幕內、雲青蝶不急不忙戴起面罩,白淵則輕笑著攬過秦長歌,俯首在她耳邊道:「好戲就要開場,你開心否?」
秦長歌笑眯眯的看著他,指了指天邊一排飛過的大雁道:「夫君,你看這雁,飛得多壯觀啊。」
白淵怔了怔,想了想才自以為瞭解的道:「你是在羨慕這雁的自由?」
秦長歌笑盈盈搖頭,道:「你看,春天來了,大雁正向北飛,一會兒排成b字型,一會兒排成t字型,多麼bt的人生啊……」
白淵望了她半晌,突然一笑,道:「如果不是……我還真的……怪可惜了的。」
秦長歌嫣然答:「如果不是……我也真的……怪可惜了的。」
雲青蝶在一邊聽著兩人天馬行空的對話,一副想要暈倒的表情,秦長歌和白淵的眼底,卻都出現彼此瞭然惺惺相惜的扼腕神情。
他們原本應該是同一類人,是心靈最易契合的人種,是茫茫人海中最該成為靈魂知己的人,卻因為彼此身份立場的對立,不得不各自站在一方,對著對方無所不用其極的操刀。
錦帳外西梁重重圍困,錦帳內秦長歌的腰帶裡,有足可在一霎間令她死一千次的好東西。
秦長歌剛才已經想通了,白淵有恃無恐單身上山,確實有依仗,這個依仗,就是她。
白淵應該已經確定,只要有她在手,便可抵千軍圍護。
至於白淵要對付的,自然是西梁帝后。
這兩年,養精蓄銳時機成熟的西梁開始了吞併天下的霸業,連攻連克,諸國震慄不安,而攻下北魏部分國土和南閔後,西梁國土已經對東燕形成了半包圍勢態,東燕國力原本就弱,若非白淵就任國師之後勵精圖治,穩住了那一方河山,東燕早給北魏吞併,饒是如此,將來第一強國西梁如果揮師東進,東燕一定也是獨木難支,據說東燕已經私下聯絡北魏朝廷,欲求共盟。
秦長歌猜測,那位去北魏尋求共盟的使者,想必是國師大人自己,然而他不知為何,順便轉道到了郢都。
鬥春節上,錦帳爛漫,帳內帳外,殺機卻一觸即發。
帳外,蕭玦看著那香箋,朗聲一笑道:「莖生密刺,葉如飛羽,這明明是薔薇。」
底下頓時一片讚嘆之聲,蕭玦又是一笑,目光名劍般一轉,光華烈烈中他手一攤,道:「筆來!」
士子們齊聲譁然,對錦帳中人的好運道豔羨不已,陛下要親筆應和了!這誰家姑娘?這下怕不要成貴妃娘娘了!
有人悄悄睨那個立於陛下身側,一直含笑未語的神秘皇后,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蕭玦笑道:「既然猜出何花,自當有詩句奉上以敬佳人,只是朕素來是個武夫,於文章一道筆力薄弱,如此,獻醜了。」
他想也不想,於鑲金線玉版紙上灑然揮毫,一揮而就。
太監上前,將紙卷展開。
「剪卻五湖為錦履,裁將四海作絹衣,莫棄此姝無國色,獨雋天下第一枝!」
詩殊不工整,似乎也將帳中女子抬得甚高,然而氣魄宏大,真真帝王手筆,眾人忙不迭讚好,又紛紛豔羨的看著錦帳,想著那個被帝王品鑑為「獨雋天下」的女子,可真是福分非凡。
也有人疑惑,陛下不是還沒見過帳中人麼,怎麼就知道她「無國色」?怎麼就讚譽到了這等地步?
楚非歡卻若有深意的看了蕭玦一眼,知道他借詩寄情,此花指的是長歌,願以五湖為她錦履,四海做她絹衣,雖無國色,天下第一,這是傾盡全心來贊長歌了。
錦帳內,白淵看了一眼地進來的紙卷,微微一笑,在長歌耳邊道:「蕭玦可真看重你,獨雋天下第一枝的話都出來了,不過,我覺得你也確實當得起,你確實不錯……趙莫言,趙太師。」
秦長歌眼波流轉,嫣然道:「承蒙誇獎,白淵,白國師。」
目光若有所憾的看著她,白淵道:「沒想到,縱橫西梁名動天下的殺頭太師,西梁攻伐他國的一力推動者,各國名列暗殺榜名單第一的強絕人物,竟然是個女子,這個秘密,大約我是最早發現的吧。」
秦長歌笑道:「過獎過獎,想不到驚才絕豔,曾以單人之力力挽狂瀾的東燕國師,以治國修身愛孌童名揚天下的白淵白大人,竟然不算個純種斷袖,還記得要娶老婆,這個秘密,大約我也是最早發現的吧?」
白淵哈哈一笑,道:「孌童要玩,老婆也要娶,人生苦短,為什麼要死守著那些規矩過一輩子?為什麼我就不能男人女人的滋味都嘗嘗?」
他微笑著手指一扣,哢噠一聲裡他道:「這裡有十八節木塊,每個木頭裡都有一種不同的殺手,木塊是遞進的,後一個撞上前一個,連續觸動引發,這些機關中有的是針對你的,有的是針對靠近你身邊的人的,這樣你就沒空使壞了哈哈……嗯……我很欣賞你,這世上值得我欣賞的人不多了,殺一個少一個,餘下的人生也許會很無趣,所以我不想主動殺你……馬上,他們進來後,我將一個個觸發機關,趙太師,能不能在短暫的時間內自救並救人,就看你自己了。」
他微笑著拍拍她的肩,道:「如果你能在我下山前解決完這十八道機關,你就能活……趙莫言,我對你真好,我給你這個機會,很可能會害了我自己呢。」
秦長歌對他露齒一笑,道:「人生是很不好玩的,但是既然活著,便不妨惡狠狠玩它個幾場。」
白淵大笑,道:「好!」一轉目示意雲青蝶,那女子立即嬌聲道:「民女青蝶,恭請聖安!」
帳外靜了靜,隨即有人影飛快散開,日光照上錦帳,將幾條高頎的身影,映在嫣紅曼陀羅花上,最前面那條身影,伸手掀簾。
一線明光透入。
光線剛剛到達秦長歌眼睛,白淵手指一彈,飛快一抽,從木塊中抽出一根金線,隨即,木塊哢哢一響。
響聲裡雲青蝶撲向蕭玦,手一伸十指青芒閃爍如鬼爪,風聲歷歷如嘯!
白淵則抓著她的手直撲「皇后」,揚聲大笑。
「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