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四十六章

　　程諾站在視窗看著外面的雪景，放空了心緒什麼也不想。

　　他知道，白睿雖然寡言少語，很多事情都沒對他說過，但卻從來是說到做到。白睿既然說是大婚那天送他離開，就一定會做到。

　　到了半夜，白睿果然出現了，遞給程諾一套侍從的服裝，他身邊站了一個黑色長髮的男人。程諾一聲不吭地換了那套衣服，服下易容丹改變了容貌發色，那個黑髮男人則穿上他的衣服躺在床上。

　　白睿平靜道：“你隨我出城迎親，離開的路線已經佈置好了，到返程時，暗衛會帶你離開。”

　　程諾怔怔地聽著，努力隱藏了所有的情緒，跟在白睿身後走了出去。

　　再過兩個時辰，幾個侍從進來給白睿梳洗打扮，換上正紅色的喜服。

　　白睿宛如雕像一般坐的直直的，程諾就躲在屏風後看著白睿的背影，看著那些侍從打理那頭漂亮的銀色長髮，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銅鏡裡那雙金色眼睛準確地看著他的方向，四目相對時，他心裡重重一跳，趕快狼狽地躲開了。

　　到了天明時分，程諾和那些侍從一樣拱手站在白睿身後，隨著浩大的隊伍去距離雪城二十裡地的驛站迎接未來的少主夫人。

　　魔獸走的很快，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目的地，蠱家的隊伍也已等候在那裡了。

　　程諾忍不住就看了眼那輛豪華寬大的嫁車，車上的白紗層層疊疊的，依稀看見裡面端坐了一個男子，倒是看不清樣貌。

　　白睿從魔獸上跳下去，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上前，按照雪城的禮儀，白睿要把未來的新人抱下來，然後和他同騎一匹魔獸走在隊伍前面。想起前段時間自己那場烏龍的出嫁，程諾只能暗暗苦笑。白睿這麼短的時間就成親兩次，又是什麼心情呢？

　　侍從上前把車上的白紗門簾緩緩揭開，露出裡面的蠱家大公子安晨。

　　程諾屏住呼吸看過去，從外貌看是個十分出色的少年，有一雙十分豔麗奪目的紅色眼睛，如雪般的純白長髮沒有挽起，而是素淨地垂落在肩膀。

　　兩隊的人員都大聲歡呼起來，鞭炮聲大作，程諾怔怔地看著，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直到一雙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才反應過來。

　　對方是個其貌不揚的青年，程諾知道他是白睿派來接應的人，咬咬牙最後看了一眼白睿，跟著他從喧鬧的人群中擠了出去。這個護衛的能力是隱藏，兩人的離開絲毫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遠遠離開迎親隊走到一片林中那個暗衛才停下來，把腰裡的魔獸袋取出來，一直巨大的飛禽類魔獸立刻從裡面飛了出來，居然和白慕那只是一模一樣的，只是體型要稍小一點。

　　那個暗衛解釋道：“屬下名為乙一，這是七階飛行獸畢風，騎上它，任何魔獸都追不上的，屬下會一直護送公子到燎祭城。少主希望公子找到想找的人後能夠離開那裡，避免今後的麻煩。為防萬一，我們會繞到封印之地周圍離開。”

　　程諾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跳上那只畢風。乙一也跳了上去，畢風兩隻雪白的翅膀一扇，很快騰空而起，高高飛到雲層之上。

　　寒冷的空氣猛然襲來，除了臉上，程諾卻並沒感覺到冷。他微覺詫異，趕快檢查身上那套服裝，這才發現布料之中有夾層，裡面是一套火系能量石煉製的防護衣。

　　喉頭突然哽咽的厲害，程諾知道，這必然是白睿親手煉製的。

　　欠白睿的，只怕是來生都還不清了！

　　而在另一邊，歡呼的人群已經靜了下來，人人臉上均露出驚愕不解的表情。

　　就在白睿伸手，安晨扶著他的那一霎，白睿猛地用袖風將他摔了出去，安晨高高躍起落在後面，那輛嫁車也四分五裂。

　　“這是什麼意思？”白睿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剛剛兩人相觸的一瞬，安晨險些將一隻蠱毒下到他身上。

　　安晨臉上神情不變，放出自己的契約魔獸地行蛇跳了上去，笑道：“少主，回去轉告白慕，老子只會嫁給他。”

　　巨大的地行蛇張開嘴巴將他吞下，帶著他一起潛入堅硬冰冷的雪地之下。

　　眾人面面相覷，蠱家的領頭管家更是急出了一頭大汗，一邊慌張著派人回去報信，一邊上前來給白睿告罪。

　　這件事也是完全在白睿的意料之外，對於這位蠱家公子，他其實連是扁是方都沒看清楚。不過現在的結局，倒是不錯。

　　他怔怔地看著某個方向出了會神，翻身上了魔獸道：“返城。”

　　消息早已傳回了雪城，自然是人人震驚。

　　馬上舉行婚典儀式，少主卻被悔婚，這豈止是奇恥大辱可以形容的？

　　白家父子幾人聚在主殿，只有白芷心裡暗暗幸災樂禍，在他心裡，白睿當然是沒資格當少主的。

　　白錦天用手托著下巴，懶洋洋道：“五年前是以少主的名義訂的親，睿兒你一離開就是八年，前幾年的確謠傳過慕兒要登上少主之位，我倒不知，安晨居然對慕兒有這樣的心思。”

　　白慕站出來面無表情道：“是兒臣的錯，請父親責罰。”

　　白錦天笑了一下：“這倒怪不得你，只是這麼一來，倒是耽誤了睿兒的成人禮和晉封儀式了。”

　　白睿臉色淡漠，聽到這裡也不回答，仍是置身事外的樣子。

　　“六弟放心，我這就將他追回。”白慕瞥了白睿一眼，目光似有深意。

　　白錦天點點頭道：“好，這事便交給慕兒處理，和蠱家的關係必須處理好。睿兒的成人禮，就推遲到明天再進行吧。”

　　幾人行了禮都散了，白睿看著白慕放出他的飛行獸遁入空中，心裡卻是猛然一跳。白慕行進的方向並非蠱家，而是……封印之地。

　　程諾和乙一二人已經接近封印之地了。他覺得其實沒必要繞這麼一圈，這樣到燎祭的行程要多了五六日。白睿已經成親，又準備接任少主之位，白睿的那些家人應該不至於對自己這個小小的“妾室”這麼上心吧？不過既然是白睿的安排，他也就不再反對。

　　在高空中往下看，別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只有那片一望無際的封印之地是灰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燎祭的各個門派都有自己的禁地，程諾猜想，這處多半是雪城的禁地之類的。

　　這只畢風的速度的確十分快速，不斷超過天上其他的飛行獸，毫不遜色于白慕的那只。程諾看著身後不斷飛過去的雪峰冰川，心裡不免悵然。

　　幾乎不停歇地繞著封印之地行了一天一夜，程諾有些過意不去，他還躺在魔獸背上休息，那個護送他的暗衛端坐在前方，卻幾乎是沒歇息過。

　　他對乙一道：“你休息會吧，我看會路。”

　　乙一毫不猶豫道：“護送公子，是少主給我的任務。”

　　程諾笑道：“雖如此，離燎祭城還有近二十日的路程，你不能一直不眠不休吧？”

　　乙一一愣，終於躺下去休息了一個時辰，很快就又坐了起來。

　　等到第二日，已經隱隱看見了封印之地的邊沿，程諾噓口氣，這片封印之地表面看起來灰濛濛的，不知怎地，給他的感覺很不舒服。

　　乙一將儲物袋中的食物遞給他道：“公子請用。”

　　那是肉乾和一些糕點，程諾背著風坐著，丟在嘴裡大口咀嚼著。乙一又把一些肉乾丟給畢風，畢風一邊吃一邊飛，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了下來。

　　程諾的嘴唇露在外面已經凍木了，吃什麼都沒半分滋味。他漫不經心地盤著腿坐著，當看見遠處一前一後的兩個小點時，眼瞳頓時一縮，有人以不亞於他們的速度也朝這邊飛過來了！

　　他趕快將能量元素運到眼中，遠處的景物頓時縮近了許多，終於辨認出那兩人，前面居然是白慕，而後面，則是白睿！

　　程諾愕然不解，心裡也是一陣狂跳，為何剛成親的白睿還有白慕都會出現在這裡？按理說，白慕現在已經沒有捉他的理由了啊……

　　乙一也發覺了異常，立刻驅使畢風飛的更快。但是這只畢風載著兩人，年齡也幼，終究還是被後面兩人一點點接近。

　　程諾伏在畢風的背上大聲道：“停下，少主也來了。”

　　乙一並沒有停下來，而是解釋道：“少主說過，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能停，屬下必須拼死把公子安全送到燎祭。”

　　程諾一怔，慢慢回頭朝後面看，白慕扭過頭，似乎和身後的白睿說了些甚麼，然後兩人就鬥在了一起。

　　程諾的心驟然一縮，現在的白睿還不是白慕的對手……如果白睿再因為自己受什麼傷的話……

　　白睿似乎受傷了，在飛行獸身上身形晃了一下，但是白慕還是絲毫沒有停下攻擊。

　　程諾再也忍不住，咬著牙用指縫裡藏著的細針刺入乙一的昏睡穴，然後驅使畢風轉了回去，在距離那兩人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白睿咬了牙，與白慕拍了一掌，身體順勢跳起落在程諾身前，低聲道：“愚蠢，你回來做什麼？”

　　程諾怔了怔，小時候白睿說過不少次“愚蠢”，長大後倒是第一次聽……

　　也不知為什麼，明明是緊張的時刻，他卻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你不是剛新婚嗎？跑來這裡做什麼？我要是不回來，只怕你要被你大哥打死了。”

　　白睿一愣，側過臉看看他，眼中一片幽深，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

　　白慕靜靜束手站在魔獸身上，冷聲道：“聊完便回去吧，你已經耽誤了成人禮，這個人必須帶回去。”

　　他的眼眸寒冷如冰，就像面對無理取鬧的孩童一樣，帶著幾分不耐煩。

　　白睿轉過頭堅定道：“放他離開，我自然立刻回去。”

　　白慕不再說話，凝聚著水系能量的掌力已經拍了過來。

　　白睿快速用光系能量彙聚成一道屏障擋住，朝白慕射出數道光箭，拉著程諾跳到另外一隻畢風上，一轉身，已朝封印之地上方飛去。

　　白慕心裡微怒，碾碎了那片光箭也快速跟了上去。如果掉在封印之地必死無疑，上空更有無數吞噬漩渦，白睿這是威脅他，讓他投鼠忌器嗎？

　　本來空茫寂寥的空中隔斷距離就會突然冒出黑色的洞穴，好像無數張深不見底的大嘴，程諾大驚，大聲道：“這些是什麼東西？”

　　白睿坐在他身後，警惕地看著四周道：“吞噬漩渦。”

　　畢風十分機警，忽上忽下靈活地避開那些黑洞。程諾的心七上八下的，剛才在外面完全沒看到這些鬼東西啊！看來這個封印之地的確邪門的很。

　　不過有了這些障礙，他們和白慕的距離倒是拉開了些。程諾有些歉疚地看看外面那只畢風上的乙一，希望畢風能帶他回去吧……

　　“站住！”白慕在後面喝道，“白睿，你想再次離開雪城嗎？”

　　白睿淡淡道：“只怕是大哥不想我留下。”

　　聽了這句話，白慕的臉上更是陰冷到了極點，喝道：“白睿，你再不停下，我就殺了那個賤奴。白家人絕對不能踏進封印之地，這個祖訓你忘了嗎？！”

　　白睿不答，而是貼近程諾耳邊道：“你為什麼回來，不怕以後走不掉了嗎？”

　　這句話意義不明，程諾怔怔回頭道：“什麼？”

　　白睿的嘴唇在他額頭碰了一下，輕聲道：“因為這樣我就捨不得放手了啊。”

　　那輕柔的碰觸稍縱即逝，程諾眼前一陣恍惚，等他回過神，白睿已經跳到白慕那裡戰在了一起，而畢風也帶著他飛到了遠處。

　　兩股巨大的力量相撞，周圍的空氣都似乎晃了晃，白慕嘴角溢出一道鮮血，白睿卻是臉色慘白，直直從空中墜了下去。

　　程諾的眼瞳一縮，好容易才拉著疾飛中的畢風轉過身，大叫道：“白睿！”

　　畢風也是救主心切，帶著程諾像閃電一般朝昏迷的白睿撲了過去。

　　白慕緩過氣也是大驚，他居然被剛才的那一擊壓制的動彈不得，只怕是白睿身上完美繼承的冰漓古種人血統開始發揮作用了！

　　冰漓古種人十五歲後會逐漸發揮能力，但是白睿居然在現在覺醒，實在是糟糕！

　　他趕快驅使畢風朝下方飛，想抓住白睿，卻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那片灰霧吞噬掉，心裡一片冰涼。

　　他看著程諾也跟著沖了進去，咬牙切齒地拉住坐騎畢風，就讓這個賤奴一起陪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