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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長日誌》第47章
第47章

  在聖騎士與塔砂的狼首之軀膠著纏鬥之時,一把匕首插入了活板門的間隙。

  幽靈、盜賊與躲藏在陷阱後面的匠矮人幾方對峙,老練的盜賊在幾次試探後迅速搶奪起了主動權。幽靈的存在相當於廢掉了他的潛行技能,然而他本身也是對幽靈的牽制。他已經發現了幽靈的攻勢並不能持續很久,一旦無面的幽靈開始進攻,他們便註定要在短時間內決出勝負——要麼盜賊死於爪下,要麼幽靈消散,盜賊暢通無阻地將對手毀滅。

  從上一次交鋒看,他的贏面更大。

  幽靈的利爪是懸掛在盜賊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威脅性只在墜落的刹那。兩邊都知道,不到緊要關頭,它只會是分散注意力的輔助性武器。

  盜賊反應得很快,靜立不動的僵局只一分多鐘。一分鐘後他重新開始移動,目光注視著幽靈,耳朵傾聽著背後。他的手掌緩緩伸向身後的牆壁,手指輕輕碰觸那個平面。幽靈沒有為這小小的舉動反應過激,得到鼓勵的盜賊沉下手掌,貼住他預計中的區域。

  他的動作輕如蝶翼撲扇,快如蜻蜓點水,無論是力量還是掠過的溫度都不足以在他的手停留時激活什麼機關。他事前已經細細觀察,牆上沒有肉眼可見的坑洞,這觀察結果排除了數十種陷阱。盜賊的傳承發自一名傳說中的英雄,古籍與師長的教誨足以讓他開啟一座帝王陵寢;他敏銳的手指能只靠觸就分辨出接觸物的凹凸與粗糙程度,像昆蟲在被觸動的絨毛當中感覺到氣流吹來的方向。

  盜賊的匕首插入了那個幾不可察的縫隙,哢噠一聲,石牆被觸動,露出真面目。

  他笑了起來,那個笑容依然僵硬。他們這樣的人善於融入人群,喜怒哀樂都符合正在扮演的角色,如同一隻隻變色龍,到了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早已忘記自己本身的喜怒哀樂要如何表現。普通先生露出一個不協調的笑容,他由衷發出感歎,為眼前絕妙的工藝。

  剛才渾然一體的石板從牆上分離,待它被觸動的時刻,人們才會發現那裡有一道活板門。它的形態與色彩偽裝得如此絕妙,像枯樹上的枯葉蝶,起飛的前一刻你根本意識不到它在哪裡。唯有矮人的手藝才能造就這樣了不起的機關,盜賊久聞其名,今日才得以一見。

  他根本不在乎人還是非人,他眼中只有不同的「職業」。這兩個職業可以稱作天敵,一個在環境中偽裝,一個偽裝出環境;一個佈置出險地,一個拆解掉陷阱。在過去的那個黃金年代,最頂尖的工匠與盜賊爭奇鬥豔,更好的矛與更好的盾在交鋒中日趨登峰造極,彼此競爭,共同進步。傳奇工匠將大盜賊的血當做給自己作品佩戴的勳章,技藝高超的盜賊則將大師秘境中的寶藏視為自己出師揚名的必備之物。

  但矮人已經銷聲匿跡,他們的作品大部分失落,只留在黑市與某些不可碰的要命地方。眼下這位無名的盜賊接受了最好的訓練,學成了他們中最好的技藝,在拆解陷阱這事上卻毫無用武之地。仿佛十年磨一劍的英雄出師,惡龍卻已經全數老死;仿佛鑽研病理一生的醫生長途跋涉,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不存在任何疾病的地方。

  盜賊覺得自己相當幸運,他當然沒必要放棄這個繼續前進。反正,他接下的委託也只是配合那位聖騎士,以及盡可能殺傷異種而已。

  想來這裡沒有什麼寶藏,那麼在痛快的解密挑戰之後,就將機關製造者的頭顱當做這一趟的獎賞吧。

  活板門能用一把匕首觸發,卻不能光靠這個拆除。盜賊的手伸進了懷中,那裡藏著從北邊軍方那兒得到的定金。它是「馬戲團」接下委託的重要理由之一,而將之消耗在這裡,他認為非常值得。

  盜賊掏出了那個扁扁的金屬物件,它大小如鼠,身軀扁平。他握住這東西的腦袋,將之旋轉過一圈,那顆扁腦袋上的獨眼便亮起了紅光。

  從中傳出一陣讓人惡寒的聲音。

  它有一個不透明的外殼,你看不見其中發生了點什麼,你只能聽見裡面騷動的聲音,一陣陣,一串串,仿佛黑暗中騷動著無數雙腳——它們聽起來很小,很多,很密,沒准還長著許許多多密集的絨毛。接著你看到了。

  金屬物件的腦袋底下,那個圓盤狀的身軀中間,開啟了一圈縫隙,縫隙當中鑽出八隻腳來。泛著烏光的尖銳金屬足在空氣中齊齊一劃,像個蜷縮多時後終於解脫的懶腰。這東西在盜賊的雙手上站了起來,支撐起軀體,腦袋扭轉過一百八十度,彈向活板門。

  幽靈向金屬物件衝去,盜賊卻只是站在原地,他不在乎的態度讓塔砂一時下不了與之同歸於盡的決心。金屬外殼上有著類似紅色獵犬的紋路,移動它的難度可以與移動職業者媲美,地下城之力只讓它偏移了一點點無關緊要的距離。這個有著機械風格的造物到底是什麼?將幽靈浪費在這裡值得嗎?

  這一瞬間的遲疑錯過了阻攔的時機,它驀然伸長的八隻腳抱緊了活板門的輪廓,而後收縮。

  「嘀嗒。」

  輕微的啟動聲後,迎面湧來一陣無聲的音浪。

  門背後的匠矮人一個個抱著腦袋,瞪大眼睛看著貓眼中放大的金屬足,又頭痛又茫然。他們根本沒聽見什麼聲音,八腳圓盤發出的音波無法被普通人和匠矮人捕捉,那更類似超聲波之類的東西。活板門在震盪中扭曲,結實的本體還未摧毀,相對脆弱的銜接部分就在這離奇的攻擊下分崩離析。

  活板門重重脫落,盜賊往側面踢了一腳,那扇小圓門便滾開了。

  那後面是一個空洞窟。

  匠矮人能製造類似潛望鏡的多次折射裝置,外面和貓眼看到的畫面之間還能藏一個夾層。盜賊看著仿佛建築規劃失敗多出的廢棄洞穴,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

  八腳圓盤已經自然脫落,它頭部的燈光熄滅,八隻腳恢復原位,又變成一隻平平無奇的醜怪盤子。盜賊將它撿起來,收回懷裡。他從靴子裡抽出兩根長杆,將之組合,擰緊,變成一根合適探路的手杖。他開始用手杖敲打著洞穴的四面。

  盜賊開始微笑,機靈的賊知道「廢棄洞穴」不是死路,恰恰相反,那是敵人的窮途末路。

  敲擊聲之中有非常細微的差異,這種難以分辨的差別會向頂尖的行家裡手告密。專門用於探測陷阱的盜賊長杆打斷了一次弩箭齊射,小心翼翼挑開地上的長矛機括,最終在合適的位置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要偽裝出一個天然洞穴時,活板門不適合連續安置,只要找到隱秘卻薄弱的暗門……

  他驀地在地上一滾,以最快的速度從原路離開。身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不意味著他可以掉以輕心。一直監視著他的那個幽靈如今不見蹤影,它不知何時消失在了空氣中,可能從任何一個角落出現。

  對此盜賊的反應是,他在站穩的那一刻進入了潛行。

  他的存在感在技能發動時降到了最低,地下城是個相當好的隱蔽地點,尤其在這個裝作廢棄空間的地方,外面幽暗的燈光無法照進裡面。盜賊的身軀融入廣袤的陰影之中,動作比普通狀態下慢上幾成,但腳步依然悄無聲息。

  他一刻不停地轉移著位置,新手盜賊會在進入潛行後儘快找地方躲藏,老手則會選擇保持移動,隱藏與機動性相加可以讓他變得極其致命。他的一切感官都提升到了最高點,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緊盯著前方的一切,耳朵不漏過任何輕微的響動,甚至是皮膚,每一根神經都被調動起來,最輕微的氣流也能告訴他空隙所在。他的身體開始蓄勢,就是現在了!

  那根長杆向另一個方向投擲出去,它撞擊岩壁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裡無疑是一聲巨響。盜賊在同一時刻帶著匕首欺身而上,鋒利的刀刃刺入岩壁,向某處一攪,叮噹一聲卸掉了暗門的接榫。

  幽靈驟然現形,開始繞著他轉圈,那並不讓人意外。正如聖騎士之前提醒的那樣,地下城的幽靈出現時便顯露出了看破潛行的能力,但它貼著盜賊現身的舉動卻讓後者發現了某件事:並非所有地下城居民都免疫潛行,幽靈會犧牲自己的隱蔽能力來標記出盜賊。以自身潛行能力的報廢換取暗中的敵人現身,以一換一並不虧本。

  暗門掉了下來,盜賊將之抓住,抗在身前。暗門相當沉重,足夠厚,剛好能用來抵擋裡面房間的襲擊。他眯著眼睛往其中掃了一眼,緊閉一隻眼睛的方式能避免受到室內可能出現的強光影響。盜賊在這一眼中瞥見了人群,還有他們的武器,啊這可是常規歡迎方式,無論是弩箭,還是別的武器,都不能洞穿他們自己製造的暗門。

  等等?!

  盜賊的眼睛猛然瞪大,他驚恐地看著門內一群小矮人,簇擁著一樣可怕的東西。

  銀灰色巨物有一個敦實的身體,正前方杵著一根長杆,這龐大的事物已經塞滿了門後大半個空間。夠明顯了,一直研究著此類事物的盜賊不可能不知道鼎鼎大名的「清洗之刃」,它怪異的外形很容易與打聽到的消息聯繫上,何況盜賊曾與軍方還有過多次合作。這一瞬間,之前被他當做無稽之談的傳言沖入他腦中,盜賊想來,他們說過:完好的「清洗之刃」大炮落到了異種手上。

  他從來對這消息嗤之以鼻,對魔導武器瞭解得越多,越不會相信「清洗之刃」等級的武器會完好地落到敵人手中。要不是被摧毀或能量用盡,它們不可能在戰場上被繳獲。而一旦它們啞火,繳獲它們的人又怎麼可能將之修復,補上能量呢?

  但是,這裡有矮人。

  他看見了白光從炮管深處亮起。

  沒時間思考了,盜賊非常清楚,血肉之軀根本不能從正面炮擊中生存。他來不及想這群人修復魔導炮的可能,以及修復的魔導炮為什麼不搬到戰場上去用這種問題,全部力量都用於讓自己向前衝去。快點!再快點!他擠出一點精力警戒陰魂不散的幽靈,更少的注意力放在前方的矮人身上,他們看起來很弱,能近身就是一刀一個……

  盜賊摔了下去。

  劇痛從雙腳上擴散,就在離開射程之前,地面上彈射出的鐵夾弄住了他的雙腿。炮管中的白光變得更加刺眼,盜賊孤注一擲地向前一撲,啪!

  幾根一人高的鐵荊棘拔地而起,他把自己扔進了尖刺陷阱。

  他仍然瞪著炮管,將之視作最大的威脅——若非如此,他怎麼會在最後中這些本該能輕鬆解除的東西呢?盜賊在彌留之際睜大雙眼,詛咒著、期待著整座地下城在炮火中化為灰燼。他看見白光終於在炮口炸開,隨著一聲悶響,魔導炮碎成了許多片。

  地下城回收的魔導炮只剩殘骸,距離成為一堆破銅爛鐵不遠。匠矮人只能恢復它的外形,打造出一隻紙老虎。塔砂本打算在戰場上用它嚇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倒在此處用上了。它果然太過脆弱,放進炮管中的閃光裝置一啟動,整個炮身就完全解體。

  在魔導炮即將發射的威脅下,在幽靈的驅趕下,慌不擇路的盜賊自己衝進了匠矮人在大本營佈置的死亡區域。

  盜賊吐出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

  此時的地面上,天色正在變暗。

  膠著的苦戰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無論哪一方都在咬牙苦撐。不時有傷員被送進病房,儲備的藥水已經用光,全靠梅薇斯現場製作。塞繆爾重新撿起他醫生的工作,他一邊包紮一邊低唱著撒羅的禱詞,效果聊勝於無。撒羅牧師的神術專門用來對抗邪惡,改良版本則兼顧所有非人生物:非人種族或邪惡法術製造的傷口會在神術下立刻癒合,但人類用兵器製造的傷卻對此沒什麼反應,效果不如藥劑。

  撒羅的牧師根本不是塔砂軍隊中的一員,開始他拿著能隱身的燭臺出門,純粹是想借機投奔北邊,一道推翻東南角的異種的統治,拯救民眾——他就是那種不吃【軍隊氣氛】暗示的意志堅定的人。他出了門,卻看見北邊來的救世主正在到處點火,去阻止還差點被殺掉;他一路向北想穿越戰場,根本穿不過去。塞繆爾從未見過這麼多血,這麼多掙扎的傷員和死者。

  撒羅的聖子被嚇得不輕,但他沒辦法丟下眼前遭難的人,像條無法違背本性的驚恐救生犬。他沒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地亂轉了半天,最後遇到了偷偷將傷員送進地下的後勤兵。他跟了上去。

  塞繆爾已經拿著渺遠星光燭臺到地上好幾次了,借著神器護身,偷偷把好幾個傷員帶下來治療。他氣喘吁吁,沒有了繼續這麼幹的體力,只能在下面幹醫生的活。他包紮上鮮血淋漓的傷口,去給梅薇斯當助手。塞繆爾根本不願意與異種為伍,但在這裡他是僅有的幾個受過專業醫療訓練的人,現在連小孩子都在幫忙了。他穿梭在越來越多的傷員之中,感覺自己在進行一場無能為力的戰鬥,精疲力竭卻不能停下,像在與死神賽跑。

  「醫生……」病床上的人痛苦地呻吟,「我的腿,我的腿呢?」

  這是個人類士兵,曾請塞繆爾喝過酒。如今他剛從休克中醒來,斷腿已經被截掉,雙眼則蒙著繃帶,繃帶滲出了鮮血。他的狀況非常糟糕,什麼時候死去都有可能。塞繆爾被他抓著衣角,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回答來。

  「我好渴……」傷員又說。

  「我給你拿水!」塞繆爾連忙回答,他拿開傷員的手,衝向後方,腳步猛然停下。他看到了他帶來的另一樣神器,流月之杯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撒羅的牧師想起了聖杯的傳說,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如今在他腦中混成一團。沒錯吧?就是月神的杯子吧?他努力回憶著聖杯之水的傳說,心臟在胸腔中狂跳。沒錯,是的,就是月神的杯子!月神的慈悲會讓盛入杯中的水變成萬靈藥,什麼樣的傷都會為此恢復!

  塞繆爾一把抓起流月之杯,像抓著救命稻草。他一瘸一拐地跑去給聖杯盛上水,再跑回那個傷員床邊。「水來了!」他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說,「喝下去你就沒事了!」

  撒羅的聖子捧起士兵滿是血污的頭,將聖杯中的水餵給他——要是去掉混亂的背景,去掉聖子本身一身的汙物,再把他眼中的恐懼不安抹掉的話,這大概會是一幅不錯的宗教畫。杯中的液體順著杯沿流入士兵口中,一直流入他的咽喉。

  「怎麼樣?」塞繆爾滿懷希望地問。

  在聽見士兵的回答前,他先聽見了輕微的哢嚓聲。

  撒羅的牧師驚恐地向下看,聖杯上出現了一道裂縫,那裂縫以可怕的速度擴散。他徒勞地用手去捂它,沒用,水順著縫隙溢出來,流得滿手都是。當第一滴水漏出塞繆爾手心滴落在地,流月之杯破碎了。

  塞繆爾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蹲下去撿拾月神神器的碎片,但它們在他的碰觸中變得越來越碎,只帶給他一手的割傷。疼痛喚醒了遙遠的記憶,他依稀想起來,聖杯會治療「虔誠的人」。

  「如果不虔誠的惡人喝了它。」嬤嬤恫嚇道,「萬靈藥就是穿腸毒藥!」

  這裡並沒有除他以外的撒羅信徒。

  塞繆爾跳了起來,試了兩次才讓自己發出聲音。「你還好嗎?」他顫抖著說,「喂?」

  士兵沒有回答。

  有人過來檢查他,搖了搖頭,招呼別人一起將他搬走,讓新的傷員能躺下。塞繆爾站在原地,覺得渾身上下都涼透了。走進病房的梅薇斯看到了他的臉,一把將他拖出去,一路拖到沒什麼人的藥房。

  她沒怎麼管他,只塞給他一杯熱飲料,藥劑師太忙了。塞繆爾麻木地捧著那杯熱飲,想著破碎的流月之杯與那個破破爛爛地死掉的人。他不是什麼惡人啊,塞繆爾想。

  他想到了現在還在忙碌的病房,他得趕快回去幫忙,自我懲戒什麼的可以放到之後。他想到戰場,不知還有多少沒來得及帶回來的傷員和直接死在那裡的人。接著他想到另一邊,北邊也有一樣多的傷員和死者吧,每一刻又有多少人死去?兩倍的傷亡,兩倍的痛苦,兩倍的血。想到這裡,撒羅的聖子崩潰了。

  「為什麼?」他失聲痛哭,將臉埋進血跡斑斑的手心,「明明……明明都是人……」

  四分之一精靈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

  天空正在變暗。

  瑪麗昂甩掉口中另一具屍體,她跳出人潮,大口喘氣。白狼身上已經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別人和自己的血將她潔白的毛髮染成深深淺淺的紅褐色。瑪麗昂抬頭看向天空,沒錯,天空正在變暗。太陽沒有落山,這只是雲。

  雲正從四面八方流向這裡。

  戰場已經沒有開始那麼吵鬧了,戰士們的喉嚨已經沙啞,連兵器相擊的聲音都已經沒有開始那麼清脆有力。如今這場戰爭已經陷入了僵局,但誰都不願退去。他們在等北邊士氣崩潰,北邊在等他們體力不支,所有人在咬牙苦撐的同時對另一邊虎視眈眈,先潰退的那方總會被咬上一口。

  從遠方傳來的……是歌聲嗎?

  瑪麗昂的耳朵抖了抖,豎起來,確確實實在風中捕捉到了歌聲。她聽不清他們唱的內容,卻可以聽出在唱歌的是一群人。是誰呢?是誰現在還有精力歌唱?

  地面以下的人不知道,戰場之上的人不知道,恐怕除了當事人,只有塔砂看到了在發生的事情。

  那是從北方過來的一群人。

  戰場在哨卡前方,隨著戰局變得混亂,封鎖也沒作用了。這夥農民打扮的人趁亂摸了進來,探頭探腦,一路小跑,最前面的小鬼還抱著一盆盆栽,真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麼的。交戰正酣的雙方沒空管他們,塔砂根本分不出在意他們的餘力,而在隔著一個戰場遠的地方,橡木老人忽地睜大了雙眼。

  他的枝條伸展開來,指向天空,葉片舒張。他鼓起腮幫子,深深吸氣,吹——

  橡樹上的葉片飛揚起來,有點像之前橡木老人拿葉子攻擊追兵的時候,可這一回軟綿綿的葉子並沒有殺傷力。葉片只是在天空飛啊飛,一路飄過戰場,飄向那群農民身上。他們抓住了葉子,看著空無一字的橡樹葉,忽然開始哭哭笑笑,又跳又叫。再然後他們像達成了什麼共識,一起跑到了戰場不遠處空無一人的山坡上。

  他們在奔跑的路上拉住了彼此,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紛紛拉起了手,葉片貼在他們合攏的手心。等到了目的地,所有人手拉手,連成了一個大大的圓。

  他們在慢慢地轉圈,踏著奇怪的舞步,同時歌唱。

  自然的氣息在湧動,塔砂能感覺到空氣中某種微妙的東西,在橡木老人,在那群來客,在枯萎區域之間流淌。天空正在變暗,風越來越強。一片片雲朵被風推向此處,彙聚成一片翻滾的烏雲。

  下雨了。

  暴雨鞭子一樣敲打著地面,天色沉如潑墨,你只能勉強分辨方向,完全別想再找出敵人打一場。戰團堅持了不到半分鐘,當狂風緊接著席捲戰場,誰都沒法再打下去了。北邊的軍營發出信號彈來指明方向,地下城點起澆不滅的史萊姆藍燈,膠著多時的戰士們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紅桉縣四處的火焰被撲滅了,作惡的人也被這場暴雨弄懵在原地。地下城中地精的戰鬥已經結束,在把騎手與歌手五花大綁後,塔砂騰出了收拾那些人的手。

  狼首之軀已經完全崩潰,她的屍體和聖騎士的屍體可以稍後收拾。解決掉盜賊後,那邊的幽靈可以挪作他用。召喚風雨的那群人手拉著手在往橡樹那邊移動,不等幽靈去通知他們,有個人在風雨中腳一滑,摔進了通往地下城的滑坡,於是一串人下餃子似的都摔了進來。

  「他們來了。」橡木老人疲憊而滿足地說,「謝謝你。」

  德魯伊跳過舞的山坡上,這個春天的第一株野草在雨中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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