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二刺心2
曲藍全身發抖,心慌意亂,片刻後,他突然大力地掙脫了唐天予的鉗制。
曲藍很想轉身就逃,他費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倉皇逃走的心。他往後退了兩步,無意識地緊緊抓著胸前的衣物,牙齒從緊咬的下脣鬆開。
“你對不起我什麼,唐天予?”
唐天予在暗夜的流光中費力地睜開雙眼,他望著眼中模糊的身影,嘴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回答:“沒……保護……護……好……”
曲藍的眼淚差一點落了下來。
唐天予,他沒保護好曲淼。
是的。
不,不是的啊!
唐天予。唐天予,是他的保鏢,從他帶他回曲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他一個人的專屬的保鏢。
唐天予跟著曲藍,保護曲藍,曲藍從來都認為是理所當然,每個人也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曲藍也不知道,原來在唐天予的心裡,一直都想要保護另一個人,而那種想要守護一個人的心情,難道,不是因為——
喜歡嗎。
在喝醉了酒之後,心心念念的不是其他,而是因為沒有保護好曲淼而泛濫出深深的愧疚,這種愧疚也許在唐天予的心裡已埋藏了很久,就像他喜歡曲淼也許也已經很久。
這是他隱忍不說的秘密,可終究,這秘密在他喝醉之後凝結成刀,一把揮出,在曲藍心裡劃開一道傷口,噴涌出無盡的鮮血。
為什麼,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他才知道他的這個秘密。
唐天予,如果我早一點知道,哪怕只是一年,兩年,我依舊會送你去曲淼身邊,我絕不會束縛你去選擇你想要的選擇。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已經遲了啊!
曲藍抓緊心臟,兩行滾燙的淚灼燒了他的雙眼,他矛盾的、惶恐的、痛得茫然無措的內心。
這一年曲淼出了不少事,唐天予一定很想竭盡全力保護他不受傷害。
是誰阻撓了他?
曲藍哽咽著想,一直以來,他以為給了唐天予一個生存的地方,給了他一個可以歸去的港灣,但這些,卻是自己的自以為是。這些並不是唐天予真心想要的。
而自己這麼多年的感情呢?
唐天予看著他的時候,是不是只是在透過他看著曲淼?
他對唐天予來說,只是曲淼的替身嗎?或者,連替身都算不上?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繼而,門外傳來一道女聲:“大少爺,醒酒湯來了。”
曲藍擦了一把臉,他的內心在外來的聲音裡很快恢復了不少的平靜,他回過頭,朝著門口:“端起來。”
門打開,外邊的人頓時陷入了滿屋子的昏暗,她頓了一下,曲藍說:“別開燈,端進來放著。”
他聲色平穩,但帶著平時鮮有的冷漠與威懾力,女傭不知發生了什麼,趕緊把醒酒湯端過來,放在床邊的矮櫃上,一個字不敢多說便退了出去。
曲藍在床邊如同一道不動的影子,足足站了一分鐘他才打開床頭的壁燈。唐天予已經恢復了安靜,他的酒品其實很好,曲藍想,若不是他真的對曲淼執念過深,他喝醉後應該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乖得像一隻睡著的大狗。
可惜,這隻狗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卻不知道對方的心一直都有主。養了這麼多年,它懂得報恩,卻終究還嚮往著別的身側。
曲藍又往唐天予腦袋裡塞了一個枕頭:“喝點醒酒湯。”他把閉著雙眼的唐天予搖了幾把,唐天予迷迷糊糊地睜開醉眼,望了他半晌,微微衝他一笑。
可這笑並不是給他的。
曲藍偏過臉不去看,他俯身給唐天予調整了一下姿勢,而後轉身端起碗,坐在床頭喂唐天予吃醒酒湯。
吃了半碗,嘴角邊都是湯汁,曲藍面無表情地用濕紙巾給唐天予擦嘴,慢慢的,一隻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少、少爺?”
在淡橘色的燈下,英俊的保鏢因酒意而雙頰酡紅,他的眼神依舊有好幾分渙散,但開始努力地辨識眼前的人,而不再衝著曲藍喊“曲淼”。
曲藍的心臟一緊,他抽回手,一下站了起來。
“你睡吧。”他說。他突然很不想再看到這張臉了。他恨不得從沒認識過唐天予,早知道喜歡終究會傷人,不如從來不相識。
曲藍轉身就走,但唐天予再一次抓住了他。
“別走……”
曲藍背對著唐天予,他緊緊抓著手裡的碗,生平第一次覺得唐天予是這麼混蛋!他憤怒地轉回去,低吼道:“你認識我嗎?!你知道我是誰嗎唐天予!”
唐天予沒料到他會生氣,像孩子似的愣住了,那迷濛的眼神是那麼無辜,就像他從沒當著他的面叫出別人的名字,就像他從來不知道對方喜歡自己,他只是茫然,他張著嘴,望著曲藍,仿佛過了很久,他嘴裡吐出了第一個字:“曲……”
曲藍死死地盯著唐天予,他的眼底只有憤怒和絕望,他已經不意外自己會聽到什麼了。因為唐天予從來不會叫他的名字,唐天予只會叫他“少爺”“大少爺”。
在他感到窒息的一刻,他聽到唐天予喊出了第二個字。
“藍。”
曲藍頓時懵了。
但隨即他就反應過來。唐天予喝了醒酒湯,唐天予已經能認出他來,所以他能叫出他的名字有什麼奇怪。他那麼堅定地認為他是曲藍,只是因為他醉得不再那麼厲害。
而唐天予有什麼錯呢。曲藍想。唐天予和自己一樣,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不會有結果的人,唐天予也從來沒刻意地做出任何曖昧的事情,他只是在盡他的職責,保護他關心他,唐天予該做的都已經做到了,而且從來就做得很好。
曲藍的心又軟了一些,可是越這樣,他越發痛恨矛盾不堪的自己。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睡。”他咬著牙,眼角又有淚要滾落。
就這樣吧。
唐天予。我會給你自由,也放我自己自由。這麼多年了,原來我們在彼此身邊,不過是互相束縛和折磨。
那海闊天空,或許我們總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歸宿。
唐天予抓著曲藍的衣角,抓得很緊。曲藍放了碗,低下頭,一根一根掰開男人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
唐天予在燈下盯著他,突然像一隻甦醒的野獸,不再聽話溫柔,“你要去哪裡?”他定定地問曲藍,他的半邊臉上打著一片陰影,散髮著冷酷而隱秘的凌厲。
“回我自己房間。”
曲藍終於扯開唐天予最後一根手指,在唐天予逼迫的目光中,他的脊背上突然升起一陣說不出的寒意。那寒意如同自我保護的條件反射,驅使曲藍轉身就逃。
但他的腰上一緊,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碰”的一聲,他被人壓倒在了床上。
野狗的靈魂,從唐天予的身體中甦醒了,在曲藍的心流著血的夜晚被酒精釋放。
他的目光在暗淡的光裡咬緊了曲藍,脫掉忠犬的外衣,變回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他只是露出狩獵的眼神,就令人驚恐,渾身發毛。
“唐天予!”曲藍很快在眩暈中反應過來,他大叫一聲,期望能喚醒唐天予的神志。可是唐天予按著他,他從唐天予的眼神裡只看到了讓他害怕的深沉與凶戾。
他瘋狂地掙扎起來。
這是一個極深極寒的夏夜。
曲藍趴在床上,咬著床單。
背上的人已經沒了動靜。
在半途的時候,唐天予在酒意裡沉沉地睡了過去。身體的疼痛扯動曲藍的心臟,他覺得這一晚就像在看別人的故事,可是痛徹心扉的人卻是自己。他渾身狼狽,他臉上的淚痕早已乾涸,他不再害怕,不再痛恨,他的眼睛裡只剩下決絕的冷光。
這就是他們的最後。這,竟就是他們的最後。
這,就該是他們的最後。
曲藍在床上趴了很久,很久後,他冷冷地把覆在背上的男人推開,火辣辣的疼痛傳來,他毫不理會,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褲子穿上,整理了衣服,光著腳,一刻也不想多留。於是忍受著身心的疼痛,冷著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平時很少有人住的房間。
唐天予在一陣雨聲中醒來。他一下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手錶,迅速挺身而起。陌生的宿醉感讓他的頭一陣陣地作痛,當他急著找衣服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床上床下那一片異樣的狼藉。
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突然之間,一些斷片的情形回歸於大腦。
唐天予的心臟狂亂地跳了起來。
他做了什麼?那都是夢嗎?他使勁地捶了幾把腦袋,飛快地找了衣服套上。
那不是做夢。
雖然很多事情他都不記得了,但他最後做的那些……不是做夢。他做了!他怎麼能對曲藍做那種事!!
唐天予拉開門,抓著外邊的傭人:“大少爺呢?”現在已經快中午,如果昨晚曲藍被他弄得受了傷,現在不知道情況怎麼樣。
“大少爺一早就離開了。”那名傭人就站在房門外,被唐天予抓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大少爺吩咐我等你起來之後就讓你去找李管家。”
唐天予一頓,微微皺起眉頭:“找李管家?”曲藍叫他去找李叔,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你快去吧。”對方說。
唐天予的心裡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他有沒有說找李管家是為什麼?”
對方搖搖頭:“大少爺就吩咐了這麼一句,你自己去了就知道了。我先去幹活啦。”
唐天予這才松了手,說了聲“謝謝”。
外邊一片嘩啦啦的雨聲,他走到樓道旁,朝窗外看了看,不安的心跳越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