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虎穴
狂風堂後面路出一塊開闊之地。
枯黃的草叢間,孤零零立著一塊石碑——墨風禁地。
剛才那群黑衣人一個接著一個,鑽進了石碑下露出的洞穴裡。
「在這裡。」
七月少淵點點頭,道,「看來那些被下了蠱的黑衣人,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否則,也不會任我們跟著…」
兩人將劍收起,輕手輕腳的跟著下去了。
石碑隨即合上,眼前驟然昏暗下來,兩旁有火把,照得通道中陰森森的。
石壁打磨的很光滑,上面有些年代久遠的舊痕,不像是才修建的。
裡頭通道岔路許多,那些黑衣人轉著轉著忽然就沒了蹤影。
望著前面的分開的兩條岔路,七月少淵在其中一條邊刻了個記號,道:「一人一條。」
「好。」涵墨塵走了兩步,忽然回頭,道,「少淵…」
「嗯?」
「多加小心。」
「嗯…」
七月少淵選的這條路似乎十分曲折,每到一條岔路他就在左邊做個記號,走過了三個岔路後,又來到第四個岔路口。
火把越來越昏暗。
又是三條不同方向的岔路擺在眼前,一模一樣的石壁。
他摸索到左邊剛准備刻下記號,手指忽然觸到一點凹陷下去的刻痕——他原先做的記號!
轉來轉去又繞回去了?
七月少淵站起來,閉上眼睛,一路走來,似乎都沒有感覺到風聲。
「怎麼會這樣…」
另一邊,涵墨塵走的另外一條路就直順得多。
盡頭處,一彎石拱不知通向哪裡,細微的說話聲傳過來——有人!
灰衣人貼著牆壁站在石拱之後,擋住自己,側耳傾聽。
有兩人站在一座石門邊,似是把守之人,均著黃色長袍,並非是剛才那些下蠱之人。
「唉…以後不會天天要在地下呆著罷?無聊透頂…」
「你小聲點,要是被王掌派聽見就哼哼…」
涵墨塵長眉微揚,墨風派的人,不是都被燒死了麼……難道…
他兩手扣住牆壁,壁虎游牆,悄然無聲摸上通道頂壁上趴好,趁著洞內的昏暗,轉眼從兩人頭頂上爬過。
「哈欠——」
一個人扯了扯另外一個的袖子:「喂,喂,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黑黑的東西從上面閃過去?」
「…鬼知道…老鼠罷…」
「哼!」一聲輕喝嚇得兩人一個激靈。
一黃衣人遠遠走來,眉眼間冷冷的戾氣:「你們兩個不專心的東西!也想嘗嘗那些叛逆者一樣被燒死的滋味?!」
「不!不!不!」
「掌派饒命!」
王景崇狠狠地盯了他們一眼,甩袖進去了。
房中曖昧的呻吟歸於平靜。
不久之後,白啟披了外衣慢慢起身,眼罩被拿下,看在眼中的又是那個冷靜優雅的主人。
在某些時候,他幾乎以為自己要進到那個人的心裡,到頭來,其實什麼也不了解。
沐子瑄依舊帶著半邊面具,眼光雖然看著他,焦距卻不在他身上。
「下去罷…」
「…是,白啟告退。」
白啟緩緩走出去,「咯登」扣上大門,漸漸走遠了。
七月少淵用手按在靠裡的牆壁上,十分結實,也不像是空的。
難道說,剛才一直在外圍繞著圈子?
手指輕輕敲打在石壁上,「咚咚咚」似乎也沒有什麼反應。
忽然碰到一塊小小的凹陷!
七月少淵兩只手掌摸上去,觸碰到越來越多的凹陷,都是銅錢大小的孔。
這是做什麼用的?
等等…莫非…
七月少淵雙手猛一拍牆壁,整個人借著沖力眨眼向後倒去,腳底步伐微變,瞬間向一邊滑過去…
「嗦嗦嗦」——小孔突然打開——數支利箭驀然竄出來,鏗鏗有力地釘在對面的牆上!
他鳳目微閃…這裡絕對是陷阱!
「啪,啪,啪!」清脆的巴掌聲格外的清楚。
一聲陰狠的笑聲傳來:「七月少堡主果然好身手。」
七月少淵盯著那處黑暗的影子,笑道:「躲在地下不敢見天日的,可都是老鼠啊…」
「哼!」
陰影處走出一衣飾華貴的男子,正是顧衡風。
七月少淵認出他來,心中驀然一跳。
「少堡主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跟著蠱人來到這裡,就沒有想過有人正等著甕中捉鱉嗎?」
「自然想過,不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七月少淵一手握住穹淵劍,慢慢抽出劍來,淡淡道,「可是沐子瑄…回來了?」
顧衡風「霍」的一下抽出劍來,輕喝一聲道:「你無須知道!看劍!」
穹淵劍光芒一下大盛,照得整個通道青亮一片。
七月少淵一身黑衣在青亮與昏暗中時閃時現。
顧衡風單手握劍,虎口震得厲害,險些脫劍而出。
金屬碰撞的火花刺啦刺啦——
「墨風派和司徒家都是你們干的好事?!」
「無可奉告!」
七月少淵不想與他多做糾纏,長劍一揮,「鈧」的一聲,對方的劍被鋒利的劍刃砍成兩半!
「該死!」顧衡風索性扔掉劍柄,全力向他拍下一掌去——
兩掌相觸,七月少淵忽覺手心一絲麻癢之感直鑽到心裡…
「啊!」顧衡風內力不敵,猛地被震倒向身後的石壁 ,手肘一下撞到一塊突起的圓石。
「轟隆——」
剛才射出利箭的牆壁中間忽然裂開一扇門!
七月少淵往裡掃了一眼,閃身滑進去。
就是再來一個陷阱,也只有硬沖了!
石門慢慢關上,顧衡風忽然露出一抹奇異的笑。
暗黑處緩緩走出一身披黑衣之人,他看了看靠在牆壁上狼狽不堪之人,淡淡道:「顧衡風,你為何故意放走他?他可是教主要抓之人…」
「呵呵,」顧衡風擦掉嘴角的血,將手中一條黑黑蠕動的東西小心地藏進懷裡,輕蔑的看著對方,「我殺不了他,只好放他走了…你也沒有阻止我不是嗎?其實,你也不想他繼續呆在這裡罷…他如果再往裡走,可就是沐掌派的寢房了…」
顧衡風走過他身邊,低低道:「白啟,你不過是個替身,如果真想呆在掌派身邊,就忘記剛才發生的事!」
洞頂石壁粗糙,涵墨塵順著悄然進入內室。
入眼全是些鐵柵欄,裡頭各式各樣的蠱人,一動不動的呆著,完全無視於陌生人的到來。
涵墨塵直徑往裡走。
接著似乎是審訊室,到處是鎖鏈和各種刑具,裡間傳來不少人說話的聲音。
涵墨塵隱在一間牢房後,正思忖該怎麼進去。
忽然身後微微響起腳步聲——有人!
涵墨塵心念一動,游身趴在牆壁上。
來者一身黃色長袍,雙手背在身後,正是墨風派掌派王景崇。
那場大火果然只是幌子,死的人…恐怕都是一些無辜之人罷…
總覺得…這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涵墨塵居高臨下看著他,驟然一躍而下,一掌切在對方側頸。
他的忽然發難,幾乎用了十成的速度,王景崇察覺已然太晚,他不甘心的睜大瞳孔,卻也只能軟倒下去。
真是對不住啦…涵墨塵搖搖頭,嘴裡一邊無比虔誠地默默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邊開始無比迅速的動手趴光他的衣服…
他非常厚道的抱了幾扎稻草蓋在他身上,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哎喲,又輸了!不玩了不玩了!」裡間正聚眾賭博的眾人中,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人道。
「我說小黑啊,嘖嘖,每次都是你輸啊,既然如此,今天又由你去看門了。」
「唉…真背啊…」
「行了,別抱怨了…萬一被聽到,可別像那些敢反對王掌派的人一樣被…」
「活活燒死?!」
「噓——不要命了你!」
「唉,這麼個鬼地下,有誰會來啊…真是…」
「噓——王掌派!」
「啊…」
「……」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黃衣人背著身站著,兩只手負在背後。,看衣著打伴,確是王景崇。
幾人嚇了一跳,趕忙賠笑道:「我們…呃…我們…」
「哼!」那人看也不看他們,重重哼了一聲,大袖一揮。
幾人如獲大赦,連忙低眉垂首貓著腰出去了。
待人走後,涵墨塵歎息一聲,這盜版就是好用啊…
一扇漆黑的鐵門緊閉著,裡頭沒有聲音。他拿出之前順手從王景崇衣衫裡帶著的的鑰匙,有兩把,一把大一把小,小的上面有刻著一個號碼——十一。
大的那一把剛好插進孔裡,「卡噠」一聲,門開了。
黃衣一閃,眨眼進去了。
屋中干淨許多,也亮堂許多。雪白的地毯撲在地上,腳踩在上面柔軟而舒適。
一張方桌擺在屋子中央,周圍是幾排鐵櫃,大約有幾百個抽屜,每個小抽屜都上著鎖,每把鎖上都貼著號碼。
涵墨塵看了看那把小的鑰匙,心道,大概也要派上用場了…
抽屜拉開,裡面放著幾張短箋和一個黑色的信封,正面一條是,背後一只蠍。
蛇蠍…
短箋上僅只寫著兩句話:九月初三,司徒;十一月初五,狂風。
涵墨塵神色一凜,這…正是兩件案子發生的日期和地點…
接著是那個信封,封口處烤著火漆。
他運氣於掌,輕輕按住封口,冷卻的火漆瞬間烤軟,信口微微翹起。
信中竟然只有一個字——
滅!
涵墨塵輕輕嘖了一聲,小心將信函和短箋藏入懷中。
隨即按原路出去了。
嗒嗒嗒——腳步聲輕響。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昏暗通道中,一襲青衫忽現。
才走開沒幾步的顧衡風瞬間僵住了身子。
白啟一愣,隨即跪拜在地,恭敬道:「教主。」
顧衡風硬著頭皮,回過身來行禮:「掌派…」
沐子瑄微微瞇起眼睛,良久道:「剛才審訊室派人傳話來說密函被盜了,你們光是吃白飯的麼!」
「我等失職,請教主恕罪!」
「我等失職,請掌派恕罪!」
沐子瑄「嘩」地收起扇子,一雙銳利的眼睛直逼過來:「顧衡風!你老實告訴我,七月少淵…是不是來過了?!」
「呃……」
七月少淵剛剛進去,石門便轟的關上了。
石門後是一條長而筆直的通道。他順著走了許久,只覺得越來越亮。難道…是出口?
快到盡頭的地方,兩條岔路交匯了。
七月少淵收住腳步,貼著牆壁靠著。隱隱有輕微而穩重的腳步聲從隔壁傳過來。
聽氣息吐納,恐怕是個高手…
右手按上劍柄。
玄袖驟然一翻,兩指直點對方大穴而去!
哪只那人雙手一推一送,嫻熟的擋了回去。一身黃衣在眼前一晃!
「少淵!」
「墨塵!」
幾乎同時停手,兩人微微一愣,隨即低喚出聲。
「你可有傷著?」
「你可有傷著?」
同樣有些灰頭土臉的兩人,緊接著又說出了同樣的話。
涵墨塵微微一笑抓過七月少淵的手道:「證據到手了,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嗯…唔——」七月少淵忽然手心一寒,一股冷氣直沖心髒。
「少淵!你如何了?」涵墨塵扶著他靠在牆上,手指搭上脈門,正常得很。
七月少淵搖搖頭道:「…沒事,大概是洞中寒氣太深,有點冷。」
「…冷?」涵墨塵解下外衫披在他身上,蹙眉道,「我們快走!」
七月少淵暗暗握住左手手心,點點頭。
洞中漸漸不安靜起來,隱隱有腳步聲朝這邊來。
前方光亮更盛,出口就在眼前。
涵墨塵一掌推開石碑,轟的一聲,一方開闊的草地,豁然開朗。
「剛來就急著走麼,兩位。」
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然自身後響起,兩人齊齊回頭。
青衫竹扇,瀟灑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