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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軒》第8章
  第八章 耗不死你

  薛靜依站在陽台上等了一天,從早上到傍晚,始終不見哥哥那輛黑色的座駕從匝道駛來。

  「小姐,回房睡一會兒吧,你站一天怎麼吃得消。」福伯心疼得眼眶泛紅。

  「哥哥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薛靜依沉聲詢問。

  「沒有,要不,我給少爺打個電話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薛靜依拿起手機撥號。

  電話響了兩聲,被掐斷了,再打,直接變成了無法接通。她不信邪,連連拔打了十幾個,這才無奈地放棄,整個人像失了魂的木偶,搖搖欲墜。

  福伯連忙上前攙扶,心中對少爺充滿了埋怨。這人之前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了呢?莫非中邪了?不行,得跟先生和夫人說道說道,找個高人驅邪。

  當福伯腦補得越來越嚴重時,匝道盡頭傳來引擎的轟鳴,一輛火紅色的超跑快速駛近,眨眼就衝到薛家鐵門外,來了個漂亮的漂移擺尾,然後穩穩停住。

  門衛沒認出這輛車。薛家人性格內斂,買的車也十分低調,像眼前這種騷包到快著火的款式,只有東區那幫紈绔子弟才看得上。

  這誰啊?他嘀嘀咕咕上前,看見坐在駕駛座的薛大少,眼珠子鼓了鼓,立馬跑回去開啟鐵門。

  「哥哥,這輛車一看就不是你的風格。你看他們的樣子,活像見鬼了一樣。」八百萬砸下來,周允晟對青年的態度終於有了好轉,偶爾也會流露真性情,跟他調侃幾句。

  薛子軒顯然很享受這種親昵,探出一只手揉揉少年後腦勺,但笑不語。

  站在二樓陽台的薛靜依看見這一幕,推開福伯,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去看看是誰來了。」

  福伯打電話去門衛那裡詢問,得知回來的是少爺,臉色有點微妙。怎麼出去一趟就換了這樣一款車,開起來轟隆隆的,外形也奇怪得緊。

  「小姐,是少爺。」他話音剛落,薛靜依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那急切的樣子,敏捷的動作,真不像身體虛弱的先天性心髒病患者。

  路過臥室時,薛靜依頓了頓,走進去加了一件厚厚的羽絨外套,穿上雪地靴,戴上遮耳帽,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這才下樓出門。

  火紅色的酷炫超跑停在結滿冰凌的噴泉池旁,越發顯得醒目。坐在駕駛室裡的兩人並未有下車的打算,一個正這裡摸摸那裡看看,一個單手支腮,表情寵溺地笑睨對方。

  「好玩嗎?不過現在還不能開。這種超跑性能十分優越,制動時間很短,幾乎一踩油門,車身就飆出去了,所以新手上路非常危險,尤其現在下著雪,路很滑。我車庫裡有一台奧迪,我先拿那輛車教你,教會了才能動這輛。」薛子軒不厭其煩地叮囑,見少年埋著頭,正專心致志地研究自動駕駛系統,對自己不過「嗯嗯啊啊」地敷衍幾聲,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更多的卻是疼愛。

  「有沒有在聽哥哥說話?嗯?」他傾身上前,捏了捏少年肉嘟嘟的粉腮。

  「聽見了。」周允晟不得不抽空睇他一眼。

  「聽見什麼了,重復一遍。」薛子軒摟住他的肩膀,嘴唇貼在他耳尖上,不斷呼著熱氣。

  周允晟怕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含糊道:「現在不能開,等有駕照了才能開。」

  看看,壓根就沒在聽,一通胡說,但好在也是那個意思。薛子軒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一只手搭放在少年肩頭,占有性地環住他,一只手扶額,痴迷地凝望。

  「大哥,二哥,怎麼不進去?」薛靜依彎腰敲打車窗,笑容非常燦爛。她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主兒,之前可以不給黃怡一個好臉,意識到對方頗有利用價值後,立馬就能親親熱熱,毫無芥蒂。大哥二哥,連稱呼也改得如此自然。

  周允晟被她雷了一下,薛子軒卻連眉頭都不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薛靜依的個性有多麼隱忍,又有多麼偏執。她可以一邊微笑一邊把鋒利的刀尖捅進自己兄弟的身體裡,那還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們再玩玩。靜依,這是哥哥給我買的車,好看嗎?」周允晟也不是什麼好鳥兒,看透薛靜依對養兄的悖德之情後,幾乎是變著法兒地刺激她。

  薛靜依面色微凝,強笑道:「好看,大哥的眼光向來很好。」

  「好是好,就是太貴了,八百多萬,我都不敢開。」周允晟一臉的受寵若驚,本就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此刻溢滿水霧,仿佛真的很無措。

  薛子軒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他有意無意地炫耀?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反感,反而以拳抵唇,掩飾嘴角的微笑,只因他知道少年不是在炫耀跑車的昂貴,而是在炫耀自己的寵愛。

  他喜歡這份寵愛,想要這份寵愛,甚至意圖霸占,所以才會借此排擠薛靜依。他這副模樣,大概就叫作爭風吃醋吧?

  薛子軒終於抑制不住地低笑出聲,捧住少年臉頰,輕輕吻了一記。

  又來了,繼表白狂魔之後又成了親吻狂魔,這人已經病入膏肓,可以徹底放棄治療了。周允晟心中腹誹,面上卻適當露出靦腆羞澀的表情。

  薛靜依強笑道:「哥哥買給你的,你就放心收下,反正以後我們是一家人。」話落往車裡瞟了一眼,發現只有兩個座,不得不放棄擠進去的打算。

  「天冷,你們玩一會兒就進屋去吧。」她柔聲催促。

  周允晟還沒研究透這輛車的所有性能,自然不願意下來。薛子軒很享受與少年獨待在狹窄空間中的踏實感與親密感,更不願意離開。

  他沒搭理薛靜依,對少年說了一聲「你玩你的」,然後想摁下車窗,掏出一支香煙點燃。濃濃煙霧衝薛靜依撲面而來,令她一面咳嗽一面倒退兩步。

  做好晚餐走出來喊人的福伯見此情景責備道:「少爺,您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我就不說您了,但您明知道小姐身體不好,您還讓她吸二手煙,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先生來了煙癮也是一個人躲在書房抽,從不把氣味帶出來。」

  「你誰?」薛子軒冷冰冰的問句堵得福伯啞口無言,尷尬不已。

  薛靜依連忙擺手:「沒關系的,哥哥愛抽就抽吧。」她話沒說完,薛子軒已經踩下油門,繞過別墅朝車庫駛去,留下一股嗆人的尾氣。

  福伯這才回神,痛心疾首地念叨:「少爺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誰教壞了他。」

  周允晟安安分分坐在副駕駛座,一路無話,心中卻反復評估薛子軒對薛靜依和福伯的厭憎到底是做戲還是真實情感的表露。他有什麼理由恨上兩人?說不通啊!

  他還在琢磨,車已經亭好了,薛子軒掏出手機,讓助理把停放在展廳外的黑色座駕開回來。電話掛斷後,他笑問:「還玩嗎?」

  「還想玩,但是沒工具。」周允晟舔了舔唇,目露渴望。他想把這輛車拆了再按自己的想法重新組裝。改裝機械是他的第二大愛好,想當年,他為了躲避政府通緝,還曾偽裝成機甲設計師,在產帝國最大的機甲制造廠裡干過一年,差點成了他們的首席。

  薛子軒盯著少年粉紅色有舌尖看了幾秒,然後艱難地移開目光。

  「要工具?你想把車拆了?」他嗓音沙啞。

  「可以嗎?」涉及自己的嗜好,周允晟忘了偽裝,撲上去,摟住青年胳膊搖晃。

  薛子軒定定看著他,眸色深暗,直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可以,你就算把它燒了也可以。它是你的,隨你處置。」我也是你的,同樣隨你處置。

  隱去最後一句話,他溫柔地撫摸少年面頰。

  周允晟非常欣賞青年的豪氣。迄今為止,對方無疑是他最喜歡的薛家人,沒有之一。他決定了,就算以後擺脫系統的桎梏,對薛家展開報復,看在這輛車的分上,看在對方的溫柔與照顧,他一定會放他一馬。

  「那我真拆了?我真的真的會馬它拆掉的。」周允晟一再重復。

  「行,隨你拆。」薛子軒莞爾,推開車門後將少年拉出來,敞開風衣,將他裹在懷中,一步一挪地慢慢游回去。

  薛靜依坐在正對大門的沙發裡,目光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腳步聲,她瞳仁立刻凝實,朝前看去,然後心髒便是狠狠一抽。

  只見哥哥與黃怡緊緊抱著,正站在玄關處低聲說話。也不知道黃怡說了什麼,哥哥一面低笑,一面用鼻尖去磨蹭對方鼻尖,削薄的嘴唇差點碰到對方的嘴唇。她幾乎能想像到他們呼吸交纏時是多麼地溫馨偎貼,目光相融時是多麼地柔情滿溢。哥哥甚至彎下腰,親手為黃怡換鞋,手掌握住他腳尖,似乎想捂暖。

  便是這樣殷切的態度,也換不來黃怡的感激,他蹬了哥哥一腳,害得哥哥差點摔倒。哥哥非但沒惱,反而低聲笑起來,笑得那樣爽朗愉悅。

  這樣溫和可親的哥哥,從未在薛靜依的記憶中出現過,他只存在於她最美好最隱秘的幻想裡。她曾經勾畫的、與自己陷入熱戀的哥哥,就是這副模樣。

  陷入熱戀?這四個字像悶雷一般敲打在薛靜依心頭,令她差點驚叫起來。她明白了,忽然之間,她什麼都明白了,對黃怡的憎恨,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急忙掏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含在舌根下,等心髒的劇痛稍微緩解,這才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招呼兩人吃飯。

  薛瑞和薛李丹妮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薛李丹妮在娘家還有的鬧,但結果不會改變,李家人沒有理由阻止外孫繼承家業。

  薛靜依坐在兩人之間,看著他們你來我往,親密無間的舉動,漆黑的眼底偶爾閃過淬毒的光芒。察覺到哥哥似有若無地瞥了自己一眼,他連忙低頭,默默進食。

  一餐飯終於吃完,她放下碗筷,哀求道:「二哥,陪我練練鋼琴好嗎?」

  周允晟忘不了薛子軒差點壓斷自己十指時撂下的狠話。薛靜依這個時候約他去彈琴,企圖心不要太明顯。

  「我不去了,讓哥哥陪你吧。」他干脆拒絕。在雙手受傷之後,他對鋼琴僅有的一點興趣已經耗光了。

  薛子軒呼吸微窒。前世的過往太沉重,衝淡了今生的記憶,其實他已經記不清當時的情景,只知道少年的琴音令他厭惡,然而那怎麼可能?少年在未來,將成為光耀整個新世紀的偉大鋼琴家,不知有多少人為他的琴音深深迷醉。

  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他急於求證,拉起少年朝琴房走去。薛靜依詭秘地笑了笑,緩緩跟上。

  重新站在鋼琴前,薛子軒心緒起伏,神情難辨。他坐下,將十指擺放在琴健上,卻許久沒按下一個音符。隔世而來,掌心的傷疤可以抹消,心裡的傷疤卻永遠存在。他對鋼琴的熱愛與專注,再也沒有辦法找回來,因為他有一更熱愛、更專注的東西。

  吐出一口濁氣,他終於放下最後一點留戀,喚道:「小怡,過來彈一首曲子。」

  周允晟搖頭,非但沒上前,反而退後兩步,把雙手藏在背後。這人有精神分裂症,天知道會不會聽著聽著就把自己的手碾斷。他上次撂下的狠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去吧,再試一試。你真的很有音樂天賦,我不騙你。」薛靜依低聲慫恿。

  薛子軒愧悔當年,疾步走過去,將少年抱在懷裡一聲接一聲地道歉。如果能早一點到來,他絕不會做傷害少年的事。

  周允晟真的不想再碰這玩意兒,但偏偏久未吭聲的系統忽然發布了第四個任務——在薛子軒面前彈奏一曲。

  根據以往的經驗,系統每次發布的任務都是一個陷阱,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他總會遭受到命運之子各種各樣的打擊。所以新任務一出現,他就知道沒好事。

  他推開薛子軒,轉身就走,態度十分堅決。他正愁該怎麼耗干系統,機會就來了。逃避任務絕對會受到五級以上的懲罰,需要調動的能量可不少。

  少年本該成為光耀世界的鋼琴家,卻因為自己的暴行而對演奏產生了恐懼心理。這項認知令薛子軒心痛如絞。他一會兒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一會兒又隱隱約約地想著:這樣也好,如果少年離開那個萬眾矚目的舞台,自己是不是就能把他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是不是能阻止薛閻與他的相遇相識?

  自私的想法只一個閃念就消失無蹤,薛子軒握住少年雙肩,將他按坐的琴凳上,懇求道:「小怡,為我彈一首好嗎?就一曲。」

  周允晟不為所動,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青年,無聲述說自己的抗拒。他不是在跟薛子軒較勁,而是在與系統爭鋒。

  系統接邊警告了好幾遍,素來平板的電子音出現劇烈的起伏,仿佛被宿主惡意罷工的行為惹怒了。但怒氣再大,它為了自保也只能盡量節省能量,啟動的是三級懲罰,而非既定的五至七級懲罰。

  身體撕裂的疼痛席卷而來,周允晟扶額,擋住眼前暢快至極的笑意。他覺得自己大概也得了病,一種名為「自虐證」的病,系統懲罰得越狠,他就越愉悅,從身到心地愉悅。

  薛子軒見少年不言不語地坐在鋼琴前,一只手擺放在膝蓋上,正因為恐懼(其實是疼痛)而微微顫抖,一只手扶住額頭,遮擋蒼白的面容。他佝僂的身影顯得那樣單薄脆弱,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裂。

  薛子軒心疼了,再也不敢逼近他。他反復責問自己——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你怎麼能傷害他最寶貴的雙手,在他對音樂剛燃起熱情的時候?你扼殺了一個天才你知道嗎?你確定自己是來彌補一切錯誤,而不是鑄成更大的錯誤?

  薛子軒,你該死!

  他心痛得無以復加,半蹲下去,將少年緊緊抱在懷裡,十指穿梭在他柔軟的發絲間,哽咽道歉,赤紅的雙目滿是痛悔。

  薛靜依死死盯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神情怨毒。她原本想讓黃怡彈奏一首曲子,好叫哥哥看看他愛上的是怎樣一個徒有其表的草包,但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黃怡太狡猾了,他不但不肯彈,還做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他想干什麼?激起哥哥的同情與憐愛?

  好吧,他成功了,非常成功。在此之前,薛靜依從沒想過,哥哥會愛上一個毫無音樂細胞的人。她對他太了解了,他的耳朵與眼睛,乃至於心靈,只為音樂敞開。如果不能彈奏出打動他的音樂,那麼永遠也無法走進他的心裡。

  但這項認知,在這一刻徹底顛覆。薛靜依頹然靠倒在牆壁上,隱約想起一句話——所有的標准,都是為了不愛的人准備的。當你遇到令自己心動的人,你能包容他的一切。她又輸了,但是沒有關系,下次還可以繼續。

  周允晟並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打擊了命運之子,他此刻正沉浸在一種微妙的渴望裡。以往每一次懲罰,他都是咬著牙默默忍耐,從未奢想過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讓自己暫時休憩。但現在,他被青年緊緊摟在懷中,力道那麼大,似乎想把他揉入身體,共享一切,包括悲與歡,喜與怒,淚與血。

  他松開牙關,放軟身體,慢慢地、慢慢地朝他靠了過去。也許這個懷抱的確不怎麼安全,但至少現在,它是溫暖的,非常溫暖。

  靜靜擁抱了一會兒,兩人十分默契地離開琴房。薛靜依孤零零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走到鋼琴前,雙手猛然摁下琴鍵,發出一串狂躁的音符。不知誰家貓兒躲在附近,被嚇得凄厲尖叫。

  周允晟聞聽響動腳步一頓,薛子軒卻毫無反應,將他強行拉走。

  疼痛還在持續,但情況卻非常樂觀。每次,當周允晟逃避任務的時候,系統都會代為接管他的身體,擅自把任務做下去,然而這次,它卻一直沒有反應。

  果然能量越耗越少了嗎?周允晟心情很愉悅,回到房間後打開電腦,准備刷一刷新副本。

  「擦藥。」薛子軒將筆記本電腦合上,手裡搖晃著一管藥膏。

  「已經好了,你看,瘀青都消失了。」周允晟攤開白晳如初的雙手。

  薛子軒並不搭理,擰開蓋子,將藥膏細細塗抹在他手背,然後輕輕地抹開,一字一句慎重說道:「小怡,你應該繼續彈鋼琴,無論什麼曲子,你聽一遍就會,這種天賦不能浪費。相信我,你是為鋼琴而生的。」因為我曾見證過你的輝煌,也曾被你的琴音深深蠱惑,如果那樣的天籟之音因為我的殘忍舉動而消失,我會恨自己一輩子。

  現在的薛子軒已經無法承受太多自責。他將臉頰埋在少年掌心,掩飾自己通紅的眼眶。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我的琴音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讓你惡心。你錯了,我沒有什麼音樂天賦,我之所以聽一遍就會彈奏,是因為我擁有超強的瞬時記憶。」周允晟指了指自己聰明絕頂的大腦,強調道,「凡是帶鍵盤而又富有規律的東西,包括電腦,包括樂器,我都是一學就會。我絕不是為鋼琴而生,我就是我,我愛干什麼就干什麼,你無權替我決定。」

  因為知道遲早能擺脫系統的掌控,他現在對薛家人也不會太客氣。

  薛子軒猛然抬頭,用一種陌生的、全新的目光凝視少年。是啊,憑什麼他們一定要重復上輩子的老路?他知道這就是自己心愛的少年,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高興或不高興時的小動作,他都銘記於心,不可能錯辨。

  他還是他,卻又並不是他,現在的他可以說是一個全新的個體,沒有那些痛苦不堪的記憶,只有滿心憧憬。為什麼在他的人生之路還未正式開啟的時候,他要為他強行安排呢?為什麼他們不能重新創造一個只屬於他們的美好未來?

  上一世,他因為琴音而愛上少年,但撇去那些外物,撇去那些耀眼的光環,他最終熱愛的,還是原原本本的他。無論這一世他到底會不會彈奏鋼琴,他愛他,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想通一切,薛子軒抱緊少年,釋然地笑了。

  「好,你愛干什麼就干什麼,我不會替你做任何決定。小怡,你是自由的。」他附在少年耳邊,慎重許諾。

  我當然是自由的。周允晟心內附和,面上也笑開了。他覺得薛子軒其實人挺不錯,非常上道。他要不是薛家的大少爺,他大概會去追求他。

  「那你能不能幫我找些工具?我想把車子拆開重新組裝。」什麼叫得寸進尺?這就是了。

  薛子軒壓根沒想過拆開後能不能裝回去的問題。別說一輛跑車,便是少年說要把薛家拆了,他大概還會在下面遞梯子。

  「我讓助理購置一批專業的工具,你要是喜歡改車,我讓人把車庫擴建一下,給你弄一個工作間。對了,再買一些機械類的書籍。」他拿出手機,撥通助理電話。

  彈鋼琴的事兒就這樣過去了,孱弱的系統拿宿主毫無辦法。薛靜依同樣無計可施,只能整天跟在孿生兄弟後面,尋找機會。當然,她最大的目的還是為了親近哥哥,誰讓哥哥與黃怡是連體嬰,走哪兒都黏在一起。

  薛瑞和薛李丹妮翌日早上相攜回來,關系已經緩和很多。聽說兒子買了一輛跑車,也沒覺得好奇。他連隱退這種事都干得出來,別說燒錢了。

  薛瑞現在的宗旨是,只要兒子願意守住家業,他想干什麼都隨他去。

  夫妻倆半步不停,拿上行李又匆匆出門,一個飛去歐洲處理生意,一個飛去南亞巡回表演。他們前腳剛走,一輛卡車後腳就到,把薛家大少訂購的改裝汽車的設備送了過來。從這天開始,周允晟終於找到了生活樂趣,幾乎沒日沒夜地待在工作間忙碌。

  薛子軒已經走馬上任,頭天去就給公司元老一個下馬威,雷厲風行的態度和狠辣干練的手腕令人刮目相看。

  薛瑞得知兒子優異的表現,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逢人便說兒子不但繼承了母親的音樂細胞,還繼承了自己的經商頭腦,實在是優秀。於是他也不忙著回國,反倒把手頭的幾個大案子全權交給兒子處理,為他徹底接管公司鋪路。

  薛子軒並不推辭,他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除非碰見薛閻那樣的對手,否則沒人能讓他吃虧。短短一個月,他已經促成兩項非常重要的合作案,徹底在公司站穩腳跟。他隱退的消息也發布到網絡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在關注他的轉型,絕大多數粉絲希望他認清自己,回歸音樂,但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有句話說得好——你的敵人決定了你的高度。曾經在商場上與薛閻那樣的巨擘相互過招而不落敗,現在的薛子軒,足以應對一切挑戰。

  按理說,剛接管公司的繼任者應該是忙碌的,有加不完的班,開不完的會,還有沒完沒了的人情往來,但薛家大少卻是個例外。他一到點兒就走,把未批復的文件直接帶回家處理。

  「今天小怡在干什麼?」上車後,他一面松開領帶,一面詢問司機。

  小王只負責每天下班的時候來接一趟少爺,其余行程自然有公司的助理負責。他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看著黃怡,滿足他的一切要求。還有,不要讓他跟小姐接觸。

  這都是少爺的原話,小王起初以為他是為小姐著想,免得換心手術過後,小姐為黃怡的失蹤傷心。但現在再看,卻又不像那麼回事兒。

  少爺非但不讓黃怡接觸小姐,自己也絕不與她多說一句話,完全將她當透明人看待,這可不是愛護的表現。

  小王心裡暗自嘀咕,嘴上卻麻溜地回話:「今天小怡把跑車的底盤拆掉了,說是換一個微動系統。您回去看看吧,那車都被他拆成了一堆零件,他還老誇口,說改裝後如何如何牛逼,我看懸。那車壓根沒投產,放到4S店都沒人會修,除非聯系制造商,把他們的專家找來。找專家重裝又得花一大筆錢吧?」

  小王邊說邊搖頭,暗道這些人真是有錢任性。

  薛子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重申道:「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盯著薛靜依,不要讓她老纏著小怡。」

  看看,什麼叫盯著薛靜依?這是把小姐當犯人看呢。小王心裡老大不滿,但到底不敢與boss對著干。現在誰不知道薛大少已經接手薛家,他短短一個月的表現足以亮瞎人眼。以後整個薛氏財團都是他的,他愛捧誰捧誰,別人沒有說話的份兒。

  與此同時,周允晟正躺在車底換零件。薛靜依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蹲在旁邊,指著工具箱問東問西,仿佛對改裝車輛非常好奇。

  「你真能把它裝回去嗎?你什麼時候學的機械?這個是什麼,長得好奇怪。」

  「讓一讓,我要出來。」周允晟挪了挪小滑車。

  薛靜依連忙讓開,看見滿身油污的少年,忍不住退後兩步,掩住口鼻。

  「你要是覺得氣味太衝就離開,不要讓在這裡礙手礙腳。」一個月裡又消耗系統幾次,精神力持續接近核心,現在的周允晟說話越來越硬氣。薛靜依愛裝,明明恨不得他去死,還要跟前跟後地套近乎,他看了就煩,恨不得一腳把這女人踹到天邊。

  「那我站遠點,不會礙你的事。屋裡只有你跟我,你要是不理我,誰又會與我說話呢?」薛靜依垂頭,滿臉落寞。

  然而周允晟卻不為所動。薛靜依要想活下去,就得挖他的心髒。他是反派,她是主動,他們天生就站在對立的兩端,不可能和平共處。一旦擺脫掉系統的掌控,他不說非得報復薛靜依,但絕對會冷眼看著她去死。所以,他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可言。

  撇撇嘴,周允晟正想再次攆人,一輛豪車駛進車庫,薛子軒穿著一套銀灰色的高定西裝,邁步下車。

  看見像個小花貓一樣的少年,他啟唇微笑,目中滿是寵溺,復又看見薛靜依,臉色瞬間冷厲:「福伯和小鄧呢?怎麼不把人看好?」

  小王連忙跳下車,諂媚道:「少爺,我這就扶小姐回房。」

  「哥哥,你回來了。今天工作辛苦嗎?我讓福伯給你熬了一盅燕窩粥,現在應該能吃了。」薛靜依乖巧地笑,晶亮眼眸裡溢滿期待。

  看見她既體貼懂事,又脆弱可憐的模樣,小王真為她不值,本打算將她拽出去,走到近前卻下不了手。當他同情薛靜依的時候,卻從來沒想過,對方的存活是建立在謀殺少年的基礎上。薛靜依有病,與少年又有什麼關系,憑什麼要他付出生命的代價?

  「少爺,要不您送小姐回去吧?」小王有心做個和事佬,改善改善兄妹倆的關系。他記得他們之前很親密,也不知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看見薛靜依渴盼而又傷懷的表情,周允晟覺得礙眼極了。他走過去,用髒兮兮的指尖拉扯薛子軒衣擺:「哥哥,留下來幫我打下手,我還有兩個零件就裝完了,等會兒一起過去喝粥。」他記得扯衣服是薛靜依的習慣動作,她恨不得把自己當成薛子軒的掛件,走哪兒都黏著。所以他也要跟著學,膈應膈應對方。

  薛子軒立馬笑開了,他喜歡少年對自己的依賴,更喜歡他霸占自己的動作。脫掉外套,扯掉領帶,卷起袖口,他柔聲道:「我對機械沒有研究,只能給你遞個工具,你別嫌棄我笨手笨腳就行。」

  「我嫌棄誰都不會嫌棄你。」話外音便是只膩歪薛靜依。

  薛靜依鼻頭紅紅的,快哭了,叫小王看得心疼不已。他連忙好聲好氣地勸慰,卻見小姐眼珠一瞪,像是被嚇住了。小王順著她視線看過去,心裡忍不住喟嘆:變了,真的徹徹底底地變了。

  不怪他們驚訝。薛子軒患有嚴重的潔癖症,連陌生人的碰觸都受不了,便何況髒污。然而眼下,少年正摟著他勁瘦的腰,將滿臉黑乎乎的機油蹭在他胸口,嘻嘻哈哈地玩鬧。他非但沒有退避三舍,繼而火速奔回屋洗澡,反倒把把少年摟得更緊,讓他蹭起來更方便。

  這樣也就罷了,只能說他與少年特別投緣,但面對旁人的時候,甚至包括薛父薛母,他的潔癖症依然嚴重,而且態度嚴苛得令人發指。

  這獨一份的寵愛與包容,若是還不能叫小王認清現實,那他就白在薛家干了十幾年。換心手術大約會取消吧?但看少爺能不能扛得住先生和夫人的壓力。

  這樣想著,他再不敢隨便開腔,將游魂一樣的薛靜依帶出去,剛走到車庫門口,就見一群人從地下室裡鑽出來,滿頭水泥灰。

  「哎,你們干嗎的?」他走上前詢問。

  「薛先生雇我們來改建地下室。」其中一人答話。

  「地下室不能動,裡面有......」手術間!意識到小姐還在身邊,他隱去最後三個字,匆匆跑進去查看。沒有了,所有的手術設備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東面的牆壁被敲開,與其他幾個雜物間連成一片,地面還挖了幾條修車的溝槽,像是要改造成一個更大的工作室。

  這是為了誰,不言而喻。看來少爺是動真格的了,他果真不打算救小姐!小王精神恍惚地跑出來,看見站在陽光下,蒼白的透明的少女,喉頭哽了哽。

  他本想問問這些人,拆除手術間的事有沒有通知先生、夫人或管家,忽又想到,以少爺現在的性子,怎麼能容忍別人干涉?自然是一意孤行的。

  他擺手放工人離開,不由慶幸小姐什麼都不知道。存活的希望明明就擺在眼前,卻被硬生生奪走,那滋味一定很絕望。

  兩人回到主宅休息。半個小時後,薛子軒和周允晟忙活完了,似連體嬰一般抱著進門,坐在玄關處換鞋。

  跟薛子軒混熟了,周允晟那些小孩心性便掩不住,拎起他一只拖鞋,遠遠扔出門去,然後眯著桃花眼壞笑。薛子軒愛死他這副驕矜的小模樣,將人抱進懷裡揉搓,又是蹭鼻尖又是咬耳朵,嘴唇在他腮側連連親吻,甚至好幾次擦著嘴角而過。

  鬧完了,他把笑得氣喘吁吁的少年放開,出去撿鞋,一路走一路笑,歡喜得像個孩子。

  薛靜依坐在沙發上冷眼旁觀,拳頭握得很緊,緊到肉裡。小王趕走給福伯打下手的小鄧,悄悄把手術間被拆除的事兒說了。

  「什麼,他們把手術間拆了?不是說只改建車庫嗎?」福伯大驚,拎著鍋鏟跑出去,看見小姐也在客廳,只得按撩住滿腔怒火,悻悻回轉。

  半小時後,洗漱干淨的兩人來到餐廳,福伯站在門口欲言又止,見少爺始終沒看自己一眼,終於憋不住了,說道:「聽小王說,您讓人把地下室......拆了?這事兒先生和夫人同意了嗎?」

  薛子軒一面為少年剔魚刺,一面冷冷開口:「這是我的家,我想拆哪裡無需任何人過問。福伯,我已經警告過你,沒有下一次,所以你可以走了。」

  「少爺,您什麼意思?」福伯震驚異常。

  薛靜依抬頭朝哥哥看去,一臉的不可置信。福伯可是他們的家人啊?哥哥為什麼能說出這種話?

  坐在廚房裡吃飯的小鄧、小周、小王也都擠到門口探看。連福伯都想趕走,少爺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唯獨周允晟吃得津津有味。他當然知道所謂地地下室有貓膩,否則薛家人會這樣緊張,但那又如何,他對這點沒興趣,能看見老東西吃癟就行了。誰讓他總是拿看死人的目光看他。

  「慢點吃,當心還有刺兒沒挑干淨。」薛子軒揉揉少年發頂,復又看向福伯,重申一遍,「我的意思是你被辭退了,今晚就走。」

  「先生和夫人......」福伯猶不死心。

  「我會給他們打電話。你知道,薛家盡早是我做主,你現在不走,來日照樣要走,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指手畫腳。」

  福伯環顧四周,發現大家在少爺的威壓下不敢開腔,又想起對兒子百依百順的薛瑞,終是哽咽應諾。看著福伯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小王深深埋下頭,竟對boss產生了恐懼。

  他只花了短短一個月就完成了藝術家到上位者的脫變。他有能力有手腕,還有世界上最冷硬的心腸,薛家一定會是他的,更甚者,還會成為他的一言堂,到時候,怕是連先生和夫人也沒有說話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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