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東風
軟鞭隔著薄薄的衣衫落到背上,瞬間便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傷口,每一鞭彷彿抽到了鐘墨的心尖兒上。因為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種疼痛,而一旁的雲夢初正一下不少的和他承受著一樣的痛楚。
他寧願對方受到的痛苦,加倍的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可是這不可能。望著立在前方的鐘廷義,鐘墨不得不努力的壓抑著想要牢牢護住雲夢初的衝動。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當著鐘廷義的面若他護住了雲夢初,便會讓鐘廷義心生不滿。如果對方再對兩人之間的事橫加干涉,那麼今日所有的一切便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軟鞭一次次的落下,兩人都緊咬著牙關,挺直了背脊,絲毫沒有痛呼出聲。
鐘墨的心幾乎揪成了一團,他心裡甚至期盼此時雲夢初能昏倒,這樣既讓鐘廷義沒了看法,自己又可以順理成章的將剩下的軟鞭領了。
可是雲夢初的背挺得似乎比他還有直,完全沒有要暈倒的趨勢。
終於,在軟鞭落到八十七下的時候,鐘廷義拂袖而去。當鐘廷義的背影消失的剎那,鐘墨便迅速的護在了雲夢初的背後。因為顧忌對方背上的鞭痕,他只是虛貼著對方,並不敢碰到。
雲夢初想要回頭阻止,便聞鐘墨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許動。」雲夢初聞言之後果真沒有動,只覺得背後那人的胸膛便如一座山峰一般堅實,毫不猶豫的將所有的狂風驟雨都抵擋住了。
鐘萬鈞對於鐘墨的行為不置可否,手中的軟鞭並沒有停下,剩下的六十多鞭盡數落到了鐘墨的背上。
待打完一百五十下,鐘墨的背上早已血肉模糊,原本淺色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而是被染成了血紅色。
「哥……」鐘無聲一臉內疚的跑過來,面對著奄奄一息的鐘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去請大夫。」鐘萬鈞對一旁的弟子吩咐道,然後收起軟鞭,對鐘墨道:「念在你們有傷在身,可在三日之後再行去後山思過。三月期滿可回忠義堂,一切過錯,既往不咎。」
「是。」鐘墨有氣無力的應道。
雲夢初此時才轉過身,他看不到鐘墨的後背,但是僅僅從對方身前看去,也能見到對方的肩膀和脖頸處都落滿了鞭痕。
他抬起手想去抱住對方,卻不知道自己的手該放在哪兒,索性捧住了對方的臉,雙目通紅,幾乎要哭出來了。
鐘墨對著他笑了笑,對一旁的鐘無聲道:「扶我起來。」鐘無聲聞言忙俯身立在旁邊,讓對方借力站起來。
雲夢初也傷的不輕,鐘墨拉著對方的手將對方攙起來,卻不敢去扶對方。他自己已經有些站立不穩,他怕會沒輕沒重的碰到對方背後的傷口。
「鳴哥……」鐘墨頭也沒回的道:「先替我照顧一會兒夢初。」
雲夢初聞言不為所動,反而想去看對方背後的傷。鐘墨忙齜牙咧嘴的轉了個身避開他的視線,道:「不許看,聽話。」
雲夢初聞言便點了點頭,似乎想笑一下,卻沒笑出來。鐘墨見狀飛快的在對方額頭上輕啄了一下,不待對方反應過來,便示意鐘鳴帶著對方走在前面。
望見雲夢初背後交錯的血痕,鐘墨忙別開了視線,然後將胳膊搭在鐘無聲的身上,借力朝後院行去。
鐘萬鈞所執的軟鞭只傷皮肉,傷不了筋骨。
所以這個處罰帶來的是身體上劇烈且持久的疼痛,卻偏偏要不了人的命。
大夫來分別為兩人看了傷,上了藥,並開了口服的藥方。
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大夫還千叮嚀萬囑咐要伺候的人小心留意,尤其是傷的較重的鐘墨,千萬莫要讓他的傷口感染,那就麻煩了。
很快,忠義堂的大公子被家法伺候的事便傳開了。
忠義堂雖然是江湖門派,但是向來處事低調,數年都不曾有過這樣的談資,如今突然出了事,而被處罰的人還是向來沉穩幹練的鐘墨,這實在是很值得眾人拿來議論一番。
於是,不到黃昏的時候,幾乎整個忠義堂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大公子因為迷戀一個少年,惹怒了堂主,被狠狠的教訓了一番,甚至幾乎被打殘了。
鐘墨趴在床上,赤/裸著上身,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重疊在一起,已經不太清晰,驟然望去,令人觸目驚心。雖然已經上過了藥,但是不能包紮,所以只能這麼幹晾著。
一旁的鐘無聲送走了大夫之後,便有些侷促。
他向來是做事不過腦子,可從未闖過這麼大的禍,至少在他自己看來這次的事屬於闖禍的範疇。因為今日雲夢初的態度已然說明了一切,對方並非是被鐘墨強行留在身邊,而是心甘情願的。
「哥,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你罵我吧,等你傷好了打我一頓也成。」鐘無聲低聲下氣的道。
鐘墨別過臉瞥了他一眼,反倒沒什麼怒氣,道:「滾,別讓我看到你。」鐘無聲聞言便轉身欲走,卻又被對方叫住了。
「你還是留在這裡吧,哪都別去。」鐘墨道。若是打發走了鐘無聲,對方勢必會去煩雲夢初,還不如讓他待著這裡煩自己。
鐘墨傷的太過慘不忍睹,他不想讓雲夢初見到,所以便讓雲夢初去了鐘鳴的房裡。雖然他知道此事與鐘鳴多少有些關係,但是他內心深處對鐘鳴的信任還是遠遠大於猜忌的。
至少就今日的事來說,表面上看是他和雲夢初遭了罪,可實際上,卻為他和雲夢初今後的交往殺出了一條血路。至少,不用再擔心將來鐘家有人會出來指責他們。
不過鐘墨心裡依然不太踏實,他總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鐘鳴大動干戈的挑撥了鐘無聲,絕不會是因為好心想成全自己和雲夢初,這裡頭必然還有其他的緣由。
黃昏的時候,雲夢初便回來了。
因為千寒蠱的緣故,他不能離開鐘墨太久。
鐘墨在對方進門之前,手忙腳亂的起身拿了件單衣披上,由於動作太大扯動了背上的傷口,他不由疼的齜牙咧嘴,但還是在對方跨進門的那一剎那,在面上掛上了笑容。
「都昭告天下了,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的麼?」鐘鳴揶揄道。
雲夢初被他揶揄的面上一紅,垂著頭有些手足無措。鐘鳴見狀也不打算再逗留,拉著鐘無聲便走了。鐘無聲原本還想纏著雲夢初說幾句話,但被鐘墨一瞪,立馬便收了聲,乖乖走了。
待屋裡只剩他們兩人之時,雲夢初變得更加侷促起來。鐘墨見狀不由失笑,上前解開雲夢初的衣衫,道:「脫下來吧,當心蹭到傷口。」
雲夢初依言將白色的衣衫除下,上面已經沾上了零星的血跡,看得鐘墨不由心中一緊。
「還疼麼?」鐘墨繞到對方背後,心疼的看著對方背上的傷痕問道。雲夢初搖了搖頭,伸手想去脫掉鐘墨的衣服。
鐘墨後退了幾步,開口道:「我脫下來,但是你不許看,你若是看了我就再穿上。」雲夢初聞言乖順的點了點頭。
鐘墨面對著雲夢初將上衣除下,只一會兒的功夫,那上頭已然被血浸透了一大片,紅的觸目驚心。
雲夢初見狀心裡頓時湧起一抹酸澀,他上前拉起對方的手,在對方掌心摩挲了片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鐘墨又豈能不瞭解他的心思,便出言寬慰道:「我身子骨硬朗,這點皮肉傷過一夜便能好個七七八八了。倒是你,平日裡沒吃過苦頭,此番讓你受委屈了。」
雲夢初搖了搖頭,抬手在對方結實的胸口寫道:「快點好起來,到了後山以後,可以日日偷偷跑去游水。」
他的指尖不輕不重的劃過鐘墨胸口的肌膚,撩撥的鐘墨心癢難耐,只可惜兩人身上都有傷,不然鐘墨定然要做些什麼才肯罷休。
當晚,整個後院都陷入黑夜之後,鐘鳴換了一襲黑衣從房內閃身而出,悄悄避開忠義堂巡夜的弟子,潛入了鐘廷義的書房。
鐘廷義彷彿早已料到他會來,是以並不驚訝。
「他們兩個沒事吧?」鐘廷義問道。
「無妨,墨兒雖然傷的重,可是並未觸及筋骨,鐘門主下手還是極有分寸的。」鐘鳴道。
鐘廷義嘆了口氣,道:「我原本想著,制他一條與人私定終身便罷,沒想到他倒痛快,自己生生認了三條。」
鐘鳴聞言不由失笑,道:「他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三日之後他們去了後山,一切就全靠你了。」鐘廷義道。
鐘鳴點了點頭,雙目透射著無比凌厲的光芒。
萬事俱備,東風已來,這一次對方無論如何也該露出馬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