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妯娌過招第一回
姑嫂倆再說了些閒話,莊善若特意打聽了下許家的日常生活起居等事宜。
不像善福堂前面是店鋪後面就是住家的格局,許記雜貨鋪離許家也就隔了一條街,白天裡許掌櫃和二郎都去鋪子裡看著,中午是回家吃飯的;鋪子有兩個夥計,睡就睡在鋪子後面的小房間裡,吃的飯是許家做好送過去。
許家平日裡都是童貞娘做飯,許家玉偶爾搭把手幫個忙,逢年過節忙不過來的時候還會找個幫工。
正說著,有人在門外喊道:「嫂子在嗎?」
這尖細的聲音莊善若自從婚禮上聽過一次便記憶深刻,她應了一聲道:「門沒關,請進。」童貞娘叫她嫂子她聽起來總是覺得彆扭。
童貞娘扭著身段帶著一陣香風進了房,一進門那雙細長的丹鳳眼便在室內溜了一圈,笑道:「呦,小姑也在啊,大郎在用功呢,我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許家玉忙起身端起託盤,道:「二嫂,我正要走呢。」
童貞娘的眼睛又在那託盤上瞟了一眼,道:「還是小姑貼心,我倒是忘了這一茬,這一大清早的鬧的沸反盈天的,可不得都餓了嗎?」心裡卻道這許家上下老小倒是全都向著大房,這莊善若剛嫁進來,小姑子就巴巴地貼上去了。虧得是大郎傻了,要是不傻,他們二郎就是再累死做活,也全落不到他們眼裡去,好處還都是大房撈著了。都是從一個娘的肚子裡爬出來的,手心手背還都是肉呢,咋差別這麼大呢?
莊善若聽著童貞娘一陣夾槍帶棒的,也沒說什麼,本來就知道這許家二嫂不是個和善的。莊善若看了她一眼,似乎又換了一套衣裙,那條百花曳地裙看來是價值不菲,頭上斜插了根金步搖,臉上的脂粉塗的紅是紅白是白的,纖細的腰肢如弱柳迎風,打扮風流,哪裡像是孩子他娘。
許家玉也聽出話裡有刺,笑著道:「二嫂,娘說想吃麵條,我做的時候順便也給大哥大嫂捎了一碗。」
「家裡有兩個嫂嫂在,還要小姑子下廚房,可真是我的不是了!」童貞娘一邊說一邊拿眼睛覷著莊善若,笑道,「元寶又哭又鬧的占著手,倒是一時走不開了。」
許家玉知道元寶一向乖得很,只不過是被童貞娘拿來說嘴罷了,早知道做麵條的時候也該給元寶留上一碗,也不用聽二嫂說閒話了,只怪自己考慮不周了。
莊善若知道童貞娘話裡的意思,這新娘子嫁過來按規矩第二天要早起給全家做飯,只是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鬧得失了陣腳。不過既然決心要在許家生活下去,就得按著規矩按部就班地來,可不能被別人拿了錯處。
許家玉拿著託盤自是離開了。
莊善若看看許家安,倒是安坐在窗下拿著書連眼睛也沒抬一下,仿佛室內沒她們這幾個人似的,便道:「弟妹,我們出去說吧。」
童貞娘聽得一愣,雖然她剛才勉強叫了聲「嫂子」,這莊善若倒是老實不客氣地叫她「弟妹」,雖然按理是如此,可是自己年紀比她大上兩三歲,又早早地進了門養了孩子,這聲弟妹叫得她總是有些不自在。她只得勉強笑笑道:「也是,可別打擾大郎讀書了。」心裡卻道大郎傻了倒還是頗會裝模作樣呢。
兩人到了院子,立在一叢月季花前說話。這叢紅色的月季開得茂盛,引得一些蜂蝶過來采蜜。
「娘剛才托我給你捎個話,說是既然是長媳,就要早點將家事拿起來——我還和娘辯了幾句,說嫂子剛嫁進來,連廚房的門朝哪邊開還不知道呢,年紀又小,少不得我這個做弟媳的先多擔著點。」童貞娘故作委屈地道,「哪裡料到被娘劈頭說了一頓,說嫂子在娘家的時候也是裡裡外外的一把好手,哪裡像我在娘家是動也不動的,直到出嫁了才慢慢學做起家事來。我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哪裡能和嫂子比呢?」
莊善若不動聲色地一笑,她哪裡不明白這個童貞娘是巧舌如簧,既在她面前討了個好,又暗示自己娘家不一般。莊善若年紀雖小,但這幾年經歷的卻不少,世態炎涼,人心善惡,也比同齡人多了一份見識。她拉了童貞娘的手,柔聲道:「姐姐——按理說我也得稱呼你一聲姐姐,當著旁的人我斗膽叫你一聲弟妹,怕是被人說妹妹出身小門小戶亂了規矩。妹妹年紀輕,見識短,萬事還得靠姐姐提點呢。」
這番話聽得童貞娘心裡一片舒坦,終究還是村姑,到底沒見過世面,上午和許陳氏鬧的時候牙尖嘴利的還當她有多厲害呢,原來只是逞一時之勇。想到這兒,她也捏了莊善若的手道:「妹妹言重了,妯娌間還不得你幫幫我,我幫幫你的,畢竟不是自己娘家,少不得要提起精神來。」
莊善若點頭稱是。
童貞娘又道:「我倒是羡慕妹妹呢,大郎雖說是病了,可性子好,全家上下又都顧惜著。不像二郎,好的時候和你蜜裡調油,言語一有不和,便說打說殺的。」
莊善若見童貞娘故意說這些話來噁心她,便順了她的意紅了眼圈,道:「妹妹本是歡歡喜喜地上了花轎,哪裡料到會碰到這樣的事兒。只不過後來想想娘說得也不差,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就是離了許家,也尋不著一門合意的人家,最不濟再嫁個醃?爺們當人後母。我現在只是千盼萬盼大郎能早日好起來。」
童貞娘本是一心想知道許掌櫃到底許了莊善若什麼好處,讓她死心塌地地陪著個傻子守活寡,聽到莊善若這麼說,只當她也是個沒主見不夠決斷的,便訕訕道:「可不是呢!」
莊善若舉手擦了擦眼角,她這兩滴眼淚倒也有幾分是真。童貞娘言語裡的挑撥她不是聽不出來,她這個妯娌是個不省心的,多少還得防著她點。
童貞娘卻看到莊善若的袖子滑下去露出右手腕子上的那支赤金的鐲子,心裡是酸了又酸,看來這老太婆著實是偏心偏得厲害。又見莊善若左手腕子還套著個玉鐲子,又潤又亮,看起來不是普通貨色,倒是心裡打起了鼓。
童貞娘只得假意安慰道:「妹妹別傷心了,姐姐看著也心酸。連城裡最好的先生都說妹妹是有福氣的,想來定不會有錯。妹妹早點放寬心,也好給大郎生個一男半女的,娘早就盼著抱長子長孫了。」
莊善若心裡一陣膈應,生了孩子她半年後還能走得無牽無掛嗎,再說許家安得了病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人事,這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童貞娘見莊善若面色淒苦,知道自己又戳到了她的痛處,心裡是一陣爽快,最好大郎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來,這樣她的元寶就是一根獨苗苗了,看你們還怎麼偏心。
「呦,看我和妹妹投緣,盡講那些有的沒的了,倒是惹得妹妹傷心了,該打該打!時辰也不早了,娘交代了中午煩請妹妹做個飯,你知道姐姐手藝是上不了檯面的,這幾年他們也都吃得膩歪了,幸虧來了妹妹,這下可是有口福了。」
做飯自然難不倒莊善若,她問:「不知道家裡人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童貞娘聽得一愣,笑道:「還是妹妹心細,不拘做些什麼,爹娘就愛吃些清淡的,妹妹是能幹的,就看著辦吧。」
莊善若只得答應了,知道童貞娘是故意讓她為難,莊戶人家的飯菜她做得,就是不知道城裡人家愛吃些什麼,又有什麼講究。見童貞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知道從她嘴裡也問不出個什麼來,倒也罷了。
「哦,我差點忘了,還有鋪子裡的兩個夥計,每日都是二郎吃完飯帶過去的,你可別忘了多做兩份。」
「多謝姐姐提醒。」
「妹妹先去忙,姐姐等會去給你搭把手,我得去看看元寶醒了沒有——這孩子醒了看不到我可要哭,到時候娘心疼孫子又得埋怨我了。」
「姐姐快去吧。」
童貞娘一陣風似的扭著腰肢穿過院子進了自己的房門。莊善若隨意地掐了朵開得正豔的月季花,卻不小心被刺紮了手。她吮去了手指上的血珠子,想著要想熬過這半年可不是容易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