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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記》第379章
第378章 皇后之二十

  因昭明帝身體時好時壞,這一年冬天也沒有再去湯泉宮,便是年下祭祖之事,亦是由皇子代勞。

  昭明帝讓六皇子代他祭祀天地、社稷、太廟等事,諸皇子大臣同行。

  並非宮裡沒有好大夫,夏青城、周院使都是整個東穆一等一的大夫了。周院使大半輩子在宮裡當差,他做了院使,但一直以來,昭明帝在醫術上明顯更信任夏青城,周院使心裡對夏青城多多少少都有些嫉妒之心的。但此時,昭明帝這病一直不見好,周院使早將成見之心放下,與夏青城一道開方抓藥,給昭明帝治療。

  周院使還會說些寬慰帝王的話,夏青城性子素來簡單,這些話即便周院使提醒他要委婉些,可夏青城委婉起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昭明帝心裡都明白,直接問了夏青城,他還有多少日子。

  夏青城一向性子冷淡,他是大夫,又是見慣生死的,聽昭明帝此問,卻不由心生感慨,道,「最遲過不了明年三月。」

  也就是昭明帝的心理素質,一輩子見慣大風大浪的人了,不然,換個膽子小的,估計就得給夏青城這話鬧得當年也過不了。昭明帝只是一歎,「真是天不假年哪。」擺擺手,讓夏青城下去了。

  昭明帝與謝皇后道,「倘早知如此,當早該修陵寢的。」他這陵寢才剛剛修,這死了就得把棺槨存放皇廟了。

  謝皇后心裡很不好過,道,「陛下莫說此不吉利的話。」

  昭明帝察覺妻子的心情,握住她的手道,「你向來是個明白人,咱們也是將五十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透的。蘇相、嚴相、唐相、張尚書,朕是看著他們去的,還有父皇……人終有走的時候。」

  「那陛下也不要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謝皇后道,「人是有一口氣的,這口氣,不要鬆,就不會有事。」

  昭明帝好脾氣笑笑,「是,皇后說的是。」

  昭明帝身體這般,待六郎祭祖回來,昭明帝便與他道,「你也大了,跟在朕身邊學理政這幾年,還算穩當。朕要休養,這朝中的事,暫交予你。倘有什麼難辦的,再來問朕。」

  六郎很有些惶恐,道,「朝中之事,自有內閣相臣,兒子想留在父皇身邊侍疾。倘不在父皇身邊,兒子心裡牽掛,也無心當差。」

  昭明帝嚴肅了臉道,「朕就在宮裡,身邊有你母親,你有什麼可牽掛的?別囉嗦了,還沒到要你床前侍藥的時候。」昭明帝算是明白他爹死前的心情了,兒子侍不侍疾的有什麼要緊,最放心不下是江山啊!兒子能不能把江山接住了接穩了,這才是叫人死都不鬆心的大事。昭明帝不是那種死握住權柄不放的性子,他都能與謝皇后共享權位,所以,對六郎放權也沒什麼不捨的。就如昭明帝說的,人終有一死,他還得慶幸六郎長大了,不然,他此刻要煩惱的還有繼承人的事。

  六皇子與父母的感情一向不錯,他爹這麼病著,病到讓他去理政的地步,六皇子很是擔憂。但,朝中的事他也不可能推給別的兄弟,六皇子就這麼滿懷著對他爹身體的擔憂接手了朝政。

  朝中年下就是各項祭禮賞賜的事兒,大家忙一年了,對大臣的賞賜,對諸藩王、公主、郡主們的年節賞賜,都要一樣樣的賞下去,還有對後宮的賞賜,自太皇太后、太妃以及他爹妃嬪們,亦按份例各有所賞。好在,後宮的事由嫡母操心,六皇子只要專心前朝就夠了。

  就這麼忙碌著擔憂著,到了新年。

  昭明帝現下還成,親自與謝皇后主持了新年的宮宴。只是,昭明帝的精神頭明顯不如從前了,也只是坐了坐,就與皇后先去休息了,臨去時吩咐六郎,「你代朕主持吧。」

  謝皇后則將女眷這邊的事兒交給了六皇子妃蘇氏。

  昭明帝這一病,朝中諸臣難免各有心思,好在,內閣皆是昭明帝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且昭明帝這還沒死呢,便是各有心思,也不會顯露於外。

  待過了年,昭明帝又開始上朝了,大家就覺著,這是帝王身體轉好的一個象徵。

  不過,上朝也是斷斷續續的,倘昭明帝覺著身子還成,就上朝。若是不大好,便在宮裡歇著。國事一應交給六皇子,六皇子凡事不敢自專,每天晨昏定醒,都會過來跟他爹說說每天的機要大事。

  出了正月,便是龍抬頭。

  這一日,昭明帝多少年來,只要在謝皇后身邊,都會與謝皇后一道去祭一祭魏國夫人,先時是去廟裡,後來登基後就是去皇陵。今年昭明帝身體不大好,謝皇后道,「讓天祈寺做場法事則罷了。」

  昭明帝道,「還不至於,咱們坐車去,路上都是好走的,朕想去看看咱們的陵寢。」

  謝皇后眼中酸澀,道,「我不想去。」

  見妻子眸中盈光閃爍,昭明帝溫聲道,「好,那就不去了。」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昭明帝則是特愛回憶過去,回憶初次見謝皇后的時候,昭明帝道,「那會兒你同永福長公主拌嘴,四哥還私下同我說你厲害來著。後來,父皇給咱們賜婚,四哥還擔心我被你欺負呢。」

  這事,昭明帝不是頭一回說了。謝皇后不肯掃丈夫的興致,笑道,「楚王在我面前完全看不出來啊,他對我還不錯。」

  「這怎麼能叫你看出來。倒是四哥,給安國老夫人的彪悍嚇得不輕。」昭明帝說著自己也覺好笑,道,「尤其安國老夫人活剝人皮的事,四哥還悄悄打聽過四嫂是不是在有時也剝過人皮什麼的。」

  謝皇后聽了不覺莞爾,「楚王平日裡瞧著是個穩重人,不想倒這般風趣。」

  「他就是面兒上穩重,以前我那春宮什麼的,都是他送我的。」

  謝皇后嗔昭明帝一眼,昭明帝笑著一撚謝皇后的手心,道,「四哥是白做了擔心,我娶了你,是我的福氣。近來,我時時想到少時的事,大哥三哥有趙貴妃和謝貴妃,她倆管著後宮,也最得父皇愛重。二、悼太子的生母是胡皇后,慈恩宮待悼太子最是寵愛,就我跟四哥,四哥生母去的早,咱們母后那會兒還只是淑妃,也不怎麼得父皇青眼,還時常病。我跟四哥就得抱團兒,好在父皇對皇子皇女一向親厚。那會兒不要說做皇帝了,就想著待成年能得個好差使,或是弄塊好封地,就知足了。娶了你,我這運道就開始旺了。皇后,你就是民間傳說中的旺夫啊。」話到最後,昭明帝還打趣了一回妻子。

  謝皇后笑,「是啊,都是我旺的。」

  「還有一回,剁手狂魔那事兒,皇后可還記得……」昭明帝說著,便闔眼睡了過去。

  近來昭明帝時常如此,說著說著話便不自覺的睡過去。

  謝皇后托著他的頭將人放平,給昭明帝蓋好被子。撿起本書,坐在一畔翻看。

  一時,內侍劉景輕聲輕腳的進來,謝皇后擺擺手,去了偏殿,劉景在偏殿也不敢高聲,輕聲道,「娘娘,內閣首輔薛相與禮部尚書韋大人求見陛下。」

  此二人求見所為何事,謝皇后倒是猜到了些,吩咐劉景道,「與他們說,陛下睡了。」

  劉景道,「兩位老大人說,倘陛下在休養,想給娘娘請安。」

  謝莫如見了見他們,二人說的不是別的事,乃國之大事,儲位之事。兩人神色凝重,薛相道,「儲位為國之根本,定下儲位,則朝中人心安定。臣原想上稟陛下,近來陛下龍體微恙,就想著,先與娘娘說,娘娘看什麼時候合適,同陛下提一提此事。」

  謝皇后道,「再等一等。」

  韋尚書有些急促,道,「娘娘,江山為重。」

  薛相忙阻了韋尚書道,「娘娘在陛下身畔侍疾,娘娘賢明,看什麼時候合適,再與陛下說吧。」

  謝莫如打發他二人去了。

  出了鳳儀宮,春風猶寒,韋尚書將手抄在袖裡,低聲道,「薛相因何攔我,這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讓六皇子代為理政不成啊,得給六皇子個正當名分。沒有儲君名分,倘昭明帝有個好歹,這帝位還有得爭。

  薛相是追隨昭明帝的老人兒了,他追隨昭明帝的時間,也就略晚於前吏部尚書張尚書罷了。正因為追隨昭明帝的時間長,薛相才更明白謝皇后於昭明帝心中的地位,也明白謝皇后此人的才幹。此事,謝皇后既說「要等一等」,那必是有什麼緣故的。畢竟,六皇子一直是養在謝皇后膝下的。六皇子儲位之事,想來謝皇后也是心中有數的。薛相歎道,「皇后娘娘既知曉此事,必會與陛下提的。陛下何等聖明之人,不然焉何要讓六皇子理政?」在薛相看來,昭明帝是個明白人,就是在儲位一事上,立場也從未變過,更沒有搞過什麼皇子間的平衡之類的事。昭明帝一直就是囑意六皇子,小時候代父鎮藩的是六皇子,長大後別的皇子出宮開府,留在宮裡的是六皇子,卻歲代父祭天的也是六皇子,如今代父理政的還是六皇子。

  昭明帝的心意,夠明白了。

  差,也只差一道立儲聖旨了!

  韋尚書歎道,「我又豈不知剛剛那般說話會令皇后娘娘不悅,只是,再重,重不過江山。儲位一日不定,一旦出事,便是大事啊。哎,陛下這病,哎……」

  想到昭明帝的病情,兩位老大人愈發憂心忡忡起來。

  立儲之事,謝皇后沒同昭明帝提。

  謝莫如比任何人都瞭解昭明帝,可能許多人會覺著,昭明帝不是那種君子一怒血流漂杵的強勢的帝王,認為他寬厚太過,還有些懼內。這樣想的人,大概是忘了,昭明帝當年是以戰功奪嫡的了。

  昭明帝性子的確寬厚,但能走到現在,僅靠寬厚是不夠的。如柳扶風、忠勇伯、李九江、歐陽鏡,甚至唐相,都是在昭明帝的手中得以建功立業。

  昭明帝,是比明白人更加明白的人。

  謝莫如知道,昭明帝不會想不到儲位之事,他只是……還沒下定決心罷了。

  昭明帝在二月中的時候,召見了大皇子生母蘇昭容與六皇子生母淩昭容。這二人其實是有封號的,蘇昭容封號為安,淩昭容封號為恭。所以,二人也可以稱安昭容與恭昭容。

  召見此二人的同時,昭明帝也宣召了大皇子與六皇子。

  謝皇后未在,昭明帝讓謝莫如回避。

  這還是夫妻二人結髮後的頭一回,昭明帝凡事不避謝皇后,從未讓謝皇后回避過。但,昭明帝既有此話,謝皇后便帶著宮人內侍去了偏殿。

  昭明帝靠在軟榻之上,膝上搭著一條明黃錦被,四人則按長幼位份坐在他的榻前,姿態恭順,眼神關心。昭明帝的眼睛落在四人身上,良久方道,「朕身體如何,想來,你們都有數。今大事未定,朕不能心安。」

  昭明帝道,「儲位之事,朕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四人無一人說話,蘇淩二位昭容都是不得昭明帝喜歡的,自然不敢先開口。大皇子六皇子都是受寵皇子,平日裡在他們爹面前倒還敢說話,可事關儲位,他倆就都不好開口了。昭明帝點名,道,「老大,你說說看?」

  大皇子是諸皇子之首,自來最是端莊的人,大皇子想了想,道,「父皇眼下還需保重龍體,待父皇大安,儲位大事,自是由父皇做主。眼下六弟代父皇秉政,事事公道,樣樣妥帖。我們兄弟,都是庶出,唯六弟養於母親膝下,且六弟有代父鎮藩之功。儲位向來是立嫡立長立賢,出不了這三樣,我雖居長,論才能實不及六弟。再者,江山社稷,還需賢能者居之,如此,江山長久,百姓安寧。」

  六皇子連忙道,「我也不過是靠兄長們輔助,大臣們盡心,聽得父皇教誨,勉力為之罷了。要說賢能,咱們兄弟都無不肖之人。大哥較我們年長,小時候,不論在家裡還是在宮裡念書,都是大哥照應著咱們。待大了,大哥也是處處關心弟弟。何況,大哥當差更早,於朝政上,我不如大哥。」

  兩人說的都極懇切,起碼,昭明帝聽後微微頷首。過一時,昭明帝看向兩位昭容,道,「蘇氏,你說呢?」

  安昭容面兒上一派古井無波,握在袖裡子裡手卻是不禁微微顫抖,她不敢看昭明帝,低聲道,「國之大事,妾身不懂,自然是陛下做主。」

  昭明帝看向淩霄,淩霄抬頭回望昭明帝,沉聲道,「陛下大行之日,妾身肯請以身相殉!」

  大皇子六皇子皆不可思議的望向淩霄,安昭容更仿佛見了鬼一般的深深震驚,這會兒也不低著頭了,她兩眼圓瞪的望向淩霄,仿佛此生從未認識過這個女人一般!昭明帝眼神幽深,深望淩霄一眼,道,「朕,准了!」

  六皇子臉色一白。

  淩霄行個禮,便退下了。

  昭明帝令幾人都退下,命內侍傳召內閣,待內閣至,昭明帝命薛相擬旨,冊六皇子梵為儲君。

  正在佛堂念經的安昭容聽聞此事,當下身子一軟,癱在了地上。安昭容面色慘白,心跳如鼓,額間冷汗涔涔,渾身的氣力都仿佛被這一道聖旨抽走一般。

  此時此刻,安昭容終於明白,淩霄為何會自求殉葬了。

  昭明帝立太子的詔書頒發之後,第二件事就是分封諸子,大皇子封秦王,二皇子封周王,三皇子封肅王,四皇子封韓王,五皇子封趙王。然後又令內閣擬了遺詔,薛相聽昭明帝說「朕大行之後,著太子繼位」的話,險些將筆掉在地上,眼中已是老淚縱橫,內閣諸人,皆是面露淒色。

  昭明帝道,「人生百年,誰能不死呢。趁著朕還明白,將大事定下。這些天,都是太子代朕理政,太子,乃寬厚之人,只是,他還年輕,以後,朕就將太子託付予你們了。」

  這話一出,薛相諸人均是紛紛跪倒,哽咽難言。

  哭一回,繼續擬遺旨。遺旨中,昭明帝只說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他死後,太子繼位。第二件就是,昭容淩氏,殉皇陵。

  謝皇后對淩霄之事欲言又止,夫妻多年,謝皇后自是瞭解昭明帝,昭明帝亦是明白謝皇后。昭明帝知道謝皇后不反對淩霄殉葬,但,事干太子,謝皇后一向自信,故而有些猶豫。昭明帝道,「此事,朕想了許久。大郎與六郎都是不錯的孩子,朕的心意,一直有些搖擺。蘇氏愚蠢,淩霄心大。她二人,可做皇子生母,不可做皇帝生母。不然,日後仗皇帝生母之位,必成禍端。朕不懼有人在朕這裡圖謀富貴,這樣的人,朕見得多了。倘是大郎繼位,蘇氏日後必然就是另一個太皇太后。淩霄的心,更不止於富貴,她的眼睛,盯著的一直是權柄。她狠得下心,熬得住歲月,倘叫她成勢,禍端更甚於蘇氏。她能明白,最好不過。朕不處置了她,倘由你來做,則你與六郎必然生隙。」

  「朕這一生,才幹平庸,多賴你輔佐指引,方得帝位。以往,都是你為朕操勞,這件事,讓朕代做吧。」

  謝皇后眸中水色盈眶,道,「便是輔佐,也唯有堯舜一般的人,才堪輔佐。倘桀紂之人,縱周公伊尹在世,也輔佐不來的。陛下本就有明君之姿,勝先帝多矣。」

  昭明帝悵然,「可惜天不假年哪。」

  頓一頓,昭明帝道,「皇后都知道了吧?」

  「陛下說的是什麼事?」

  「朕瞞你那事。」

  謝皇后便知昭明帝說的是哪件事了,是六皇子生母淩霄流言之事,也是幾年前小禦史聯名上書揭露段四海身世之事,或者,還有先時江行雲失蹤,謝皇后拒不答應四海國交易而令朝中心生不滿之事。這幾件事,謝皇后讓昭明帝去查,昭明帝一直沒查出什麼結果來。謝皇后卻是早就猜出來了,她明白昭明帝的心思,道,「我只當不知罷了。」

  昭明帝好奇,「皇后什麼時候猜出來的?」

  謝皇后感歎道,「世間哪裡有機密之事,凡事既做了,必有跡可尋。陛下一直與我說查不出來,我就猜到必是幾個皇子之中的一個或幾個了。我們養他們長大,他們如今為了皇位用這樣的手段,陛下怕是心軟了吧?」

  昭明帝歎,「當年我對先帝其實多有不滿,待到自己做了皇帝,看到他們小動作不斷,我方知先帝難處。這樣的事,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孩子大了,自然各有心思。」謝皇后道,「想爭不是壞事,只是用的法子不對,太小家子氣了。」

  昭明帝問,「皇后猜出是誰了嗎?」

  「開始還不知道,但後來陛下將賀尚書調往戶部,韋學士接掌禮部,我就知道了。」韋學士是六皇子的老師,賀尚書則是五郎的岳父,五郎又是大郎的同胞弟弟。

  昭明帝感慨皇后見一知著,道,「這事,皇后知道也就罷了,以後,莫再提了。」

  謝皇后點頭應。

  「朕在,總有父子之情,朕,還能周全於他。待日後,皇后看著,凡事,還是要以江山為重。」平民百姓之家,孩子不好,打一頓罵一頓也就罷了。在皇家,很可能就是要人命的事了。昭明帝與他爹穆元帝一樣,重子嗣,但,更重社稷。

  謝皇后道,「要不要讓端寧回來?」

  昭明帝擺擺手,「朕近來都是令太子理政,朕生病的事早就瞞不住。可一旦宣端寧回帝都,西蠻那邊兒必然就知道朕身體不成了,何況,還有藩王們那裡,也不要驚動他們。待太子繼位,再召端寧回帝都。」

  昭明帝除了對謝皇后有一番交待後,就是對太子進行最後的教導,昭明帝問,「淩昭容的事,你可怨朕?」

  太子恭身道,「兒臣沒有,只是……」

  「你或者會想,朕是不是因為皇后而令她相殉的吧?」昭明帝道。

  「父皇!兒臣並無此想,兒臣知道,母親她不是這樣的人!」太子急聲道。

  「你能說出這句話,可見,皇后沒白撫育你一場。」昭明帝語重心長道,「皇后,是個大道直行之人。她不屑於這種陰私手段,安昭容,不是皇后不容她,是朕不能容她。自你出生,她便對你不聞不問,那時,皇后並沒有要抱庶子撫育的意思,實在是她太過涼薄,皇后身為嫡母,便將你抱到身邊養育。這些年,她對你視而不見,朕都知道。朕還知道,她此舉是因為什麼?她,就是為了讓皇后一心一意的撫養你,皇后,沒有嫡子。她就是相中了這一點,熬了幾十年,熬到你繼位,她自然便母以子貴。她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菜嗎?知道你喜歡穿什麼衣裳嗎?你長這麼大,她可問過你一句寒暖?生而不養,豈配為人母!」

  昭明帝身體虛弱,說完這一段,已是氣喘吁吁。太子含淚為父親順氣,道,「父皇,我都明白。」

  「你呀,你還年輕,如何知曉人心險惡。日後必會有人說,她是為了你的前程,苦苦忍耐,苦苦煎熬,臨頭來,是皇后讓朕處死了她。」昭明帝喘過一口氣,繼續道,「朕雖看不到,但必會有小人進此讒言,離間你與皇后。」

  太子含淚保證,「兒子必不會聽信小人之言,兒子自小跟著母后長大,在兒子心裡,母后便是兒子的生母。」

  「皇后,一定要孝順皇后。」昭明帝殷殷叮囑太子道,「朕當年能得帝位,多賴皇后之功。許多人說,朕懼內。他們……他們是不明白,皇后之才幹,並不輸於朕……太子啊,皇帝也只是皇帝,皇帝位居九五,但,皇帝是與仕人共治天下。皇帝的權利啊,是由臣子來執行的……大臣們認為皇后干政,可朕,既能將權利賦予內閣,賦予諸臣,為何就不能將權利與皇后共享。他們於朕有功,皇后,不僅是朕的妻子,還是朕一生的良師益友……」

  支撐著舉行過太子的冊封禮後,昭明帝人就不行了。太子與諸皇子日夜侍疾,太皇太后那裡這些天不見昭明帝過去也直鬧騰,文康大長公主只得日夜在慈恩宮守著太皇太后。待二月二十九,昭明帝召內閣入宮,對太子道,「好生孝順你母后,倘有什麼事不明白,只管請教你母后與內閣。「

  太子含淚應了。

  然後,昭明帝對薛相為首的內閣道,「太子,朕就託付給你們了。」

  薛相等人亦是心下酸痛的了不得,含淚叩首。

  昭明帝對諸皇子藩王道,「父子一世,能給的,都給了。」

  諸皇子藩王都是哽咽不能言。

  昭明帝將諸人打發出去,獨留了謝皇后在身邊,昭明帝氣息微弱,眼神依舊清明,望向皇后道,「朕前日照鏡,已垂垂老矣。皇后仍若三十許人一般。」

  「在我心中,陛下永遠不老。」

  「皇后,朕想知道一事。」

  「陛下請說。」

  「皇后,一直沒有身孕之事,究竟是……」

  謝皇后未答,反是道,「是先帝臨終前,與陛下說了什麼嗎?」

  昭明帝輕歎,「世間無事可瞞過皇后。先帝與我說,皇后並非全心對我,不然,早當有了嫡子。還與我說,皇后一直暗中服用不利生育的藥物。」

  「陛下以為呢?」

  「皇后對孩子們都很好,對我,亦是傾心以待。我不願相信,卻也知道,先帝臨終不會拿這件事說謊。」

  「陛下。」謝皇后輕聲道,「陛下怎麼不明白,先帝一直疑我,六郎撫於我膝下,先帝臨終都不忘給六郎賜婚,以不使謝氏女為六郎妻。六郎不過是養於我膝下庶子,先帝就疑我至此。倘我生有嫡子,安能活到做太子妃之時!」

  「先帝,欣賞我的才幹,卻同樣忌諱我的才幹!陛下為庶皇子時,先帝尚能容我。但,陛下想爭皇位,只要陛下才幹出眾,易儲並非難事。但,先帝能容我為藩王妃,他是不能看著我帶著嫡子登上太子妃之位的。先帝盼我為殿下生下嫡子,不過是想要一個足夠出眾的儲君的繼承人!先帝疑我,比當年先帝疑輔聖更甚!」

  「我不若你更明白先帝。」昭明帝黯然,「後來,是太遲了嗎?」

  謝皇后眼角閃過一絲盈光。

  昭明帝歎,「我對不住皇后。」

  「陛下於我,比親生的骨肉更重要。」骨肉是什麼?當她要和親之時,她的母親願意以性命阻止這場和親?她的母親,視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可她不是這樣的人,她畢生也做不到她母親的地步,這樣的感情,多麼可怕。她不會視任何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在她心裡,自己最重!而如穆元帝,那個永遠自私視自己最重的如穆元帝,那個有十三子五女的帝王,那個在悼太子傾覆半壁江山都未曾將悼太子廢棄的帝王,被自己的親子——悼太子毒殺,儘管穆元帝沒有死,但這又是何其可悲!在皇室這樣的地方,為權位,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兄弟相殘,母子相疑……如果是發生在自己與骨血之間,謝莫如會覺著,那就太可悲了。所以,她有時會想,她大約,也不適合有自己的骨肉吧?她有朋友,有親人,有丈夫,有江山,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已經夠了!

  昭明帝握住謝皇后的手微微用力,卻也只是蜷了蜷手指,謝皇后反握住昭明帝瘦削的指骨,昭明帝雙目平靜,望向謝皇后,道,「江山與太子,朕就託付給皇后了。」

  謝皇后望向丈夫,喉間卻仿佛被什麼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昭明帝忽然道,「皇后,還有沒有叫過朕的名字吧?皇后,知道朕的名字嗎?」

  「延淳,穆延淳。」

  「莫如,謝莫如。」

  昭明十年,二月二十九亥初,昭明帝穆延淳於鳳儀宮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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