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11月15日晚

　錢雲開勾勾嘴角，招呼大家安靜。

　「兩位，說說看，你們在京城遇到了什麼？一路上又看到了什麼？雷兵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一聽是正事，大家全都安靜下來，各自找地方或站或坐。

　蕭末咳嗽一聲，放下茶杯，只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事交代完︰「我們到達京城沒多久就遇到了大風暴，我被鮑義勇夥同一外國公司傭兵帶上飛行器，小紅跟上來救我，後來飛行器在風暴中掉落，我和小紅活了下來，其他人都死了。雷兵在京城就和我們分散，他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錢雲開搖頭，「你們走了以後，信息就斷了，雷兵沒回來，京城答應給我們的物資更不見影子。所以你們也不清楚京城現在的情況？」

　蕭末，「我們也是一路趕回。現在誰負責收集資訊？說說基地目前的情況吧。」

　「是我。」程宰舉手，「這樣，我主述，大家補充。」

　按照程宰所說，首先，如今鐘山基地全民皆兵，除真老弱病殘，所有人都需要聽從基地指揮調度，像程宰這樣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全部加入軍隊，要麼負責炮彈供應、要麼負責壘牆磚搞基建，要麼負責挖陷阱和在地下種地，乾的全是苦力活。

　其次，基地雖然得到提前警告，大部分人都逃進了地下防空洞，但總人口還是損失了三分之一，這些人很多都是滯留在外就再也沒能回來。

　「兩天後，我們才敢從防空洞出來，可外面太冷，大家一開始不適應，凍死好幾個，等大家全部做好防備，就開始到附近找人找食物，可是情況很糟糕。」王成補充。

　「所有東西都被埋在大雪下面，附近幾個村莊的人要麼死在大風暴中，要麼就死在低溫中，我們找了一圈，只找到十幾個活口。那些快要成熟的農作物被大風暴全摧毀了，一株都沒收上來。而基地存糧……如果仇將軍對我們隊所說的數據屬實，就算勒緊褲腰帶慢慢吃也只夠再維持半年左右，可以後太陽什麼時候能出來、地面是否還適合種植莊稼，誰也不知道。」王成說完一臉愁容。

　其他人也跟著嘆氣。

　「現在上面正在考慮要不要收攏整個基地所有糧食來統一發放。」錢雲開道。

　車中眾人聽到這一點，表情都不太好看。雖然不知道其他傭兵隊的庫存怎樣，但拾荒小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存糧還算豐盛，他們這十幾個人就算不乾活，敞開肚皮吃，連著吃三年都不成問題。

　平時他們在外工作，就吃基地食堂的工作餐。難吃、不夠都沒關係，因為他們回來可以補。可如果仇鋒真的要求大家把存糧全部交上去，他們就不可能再有這樣的好日子。

　雖然他們不是太過自私的人，可又有幾個人真的願意讓自己和自己家人勒緊褲腰帶，而把家中存糧都讓給別人吃呢？

　雪裡紅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回神，「仇鋒只要腦子還正常，就不會實行這個命令，否則外面天氣再糟糕，也會流失一批異能者，而且還是最優秀最強大的那一批。」

　錢雲開推推眼鏡，「的確如此，比如我們有綠爺和基地車，到哪裡都能活，更何況你們倆還回來了。所以雖然有人提議收糧統一分配，但仇將軍並沒有同意。」

　「那巨魔是怎麼回事？」蕭末問。

　「你們看到了？那巨魔已經來了四天，快把我們折騰死了。」程宰有氣無力地趴到桌子上。可憐他這個曾經的通訊兵，現在乾的大多數都是苦力活，每天回來都累得跟狗一樣，不，狗都比他強。

　之後大家又聊了一些基地現狀，最後眾人總結，除了電力系統不能用這個大災難以外，基地現在還有四大問題亟待解決。

　第一，巨魔、變異生物、外星怪物對基地的騷擾。

　第二，取暖物資的極度缺乏，也就是缺碳缺煤。

　第三，食物來源，涉及到今後糧食的耕種和肉類獲取等。

　第四，沒有電，很多東西都無法再生產，最需要的是藥物和彈藥，還有……衛生紙。

　錢雲開又道︰「其實乾淨水源也是問題，現在的水源裡都含有超量的金屬，包括這些雪也一樣，不過好歹過濾裝置還能過濾掉一些，勉強還能維持。而且研究所的老科學家們都說完全隔絕外界環境並不適宜長久生存，如果以後水源水質無法自然改變，那麼人類必須去主動適應現在的水和食物。也許我們這一代和下面一代會深受其苦，但母體是最好的改良溫床，三代過後人類應該就會自然適應現在的環境。」

　蕭末揉揉額頭，「這四個問題，如果閃電雲層消失，太陽出來，電能能繼續使用，那麼至少可以解決一半，說不定溫度也會回升。但是……」

　但是後面就是他和雪裡紅曾經討論過的悖論，不過這點暫時不適於告訴小隊所有人。

　「這麼說來，仇鋒將軍現在仍舊是基地最高管理者？」蕭末硬生生改變了話題。

　「對。」程宰點頭。

　「我們走後，仇將軍對你們如何？」

　大家互看，最後由錢雲開代答︰「算是照顧，傭兵小隊中也比較倚重我們。像存糧、藥物和某些物資的庫存，他都沒有隱瞞我們。他甚至還有意讓我和王成進入基地管理層。」

　蕭末對此並不覺得意外，錢、王兩人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仇鋒想要吸納他們很正常。

　「只一點，他在兩天前跟我們提出，問能不能轉移一部分人到十一太保山來，說是會付房租。我想你們回來時應該也已看到，基地裡稍微高點的建築都毀了，十一太保山上的建築算是保持得最好的，當初因為小綠動作快，原本住在山上的軍人家屬基本都活了下來，但因為溫度降得太快，這些人已經全部轉入地下防空洞。」

　程宰等錢雲開說完，插話道︰「可是防空洞地方有限，人一多，那下面……真不是能好好過日子的地方，如果不是溫度太低，不是異能者都扛不住，很多人都想出來。」

　「也不一定扛不住。」錢雲開理性地道︰「只是不適應。零下六十度的地方都有人類生活，現在不過零下四十多度，主要還是要有一個適應時間。還有就是住在外面太危險。有些會飛的異獸速度很快，抓住人就跑，用槍都打不到它們。」

　蕭末聽到這裡心中已經有數，輕拍桌子，「先吃飯，飯後，我和小紅去找仇將軍。」

　*

　地下防空洞。

　點著蠟燭吃飯的仇鋒聽到警衛員來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小子說什麼？蕭隊長？哪個蕭隊長？」

　警衛員眼中含笑，興奮地大聲回答︰「就是超級奶媽那個蕭隊長！」

　仇鋒騰地站起，「快讓他們進來！這兩個臭小子，我就知道他們倆不會有事！」

　仇鋒做了個揮拳的動作，飯也不吃了，眼巴巴地瞅著辦公室大門。

　蕭末和雪裡紅進來很快，警衛員對他們敬禮後帶上門。

　仇鋒一指兩人，用力點了點，「很好！我家雷兵呢？把他扔哪兒去了？」

　蕭末本來要出口的招呼生生被憋了回去。

　雪裡紅把老闆往身後一扯，「他還沒回來？我正準備找他算賬。你家雷兵光顧著吃大餐，讓鮑義勇把我老闆給叼了出去，如果不是大風暴，現在我老闆早不知被偷運到什麼地方去了。」

　仇鋒被反將一軍，也不提雷兵了——他相信那小子肯定死不了，一揮手，「過來坐。」

　蕭末拖來兩張折疊椅，和雪裡紅在仇鋒辦公桌對面坐下。

　仇鋒坐到桌後，拿起筷子，「吃過了？要不要來一點？」

　蕭末看仇鋒的晚餐，再次覺得自己回來是正確的。這位仇將軍不說完全和老百姓同甘共苦，可他也就是能吃飽，吃的東西和基地食堂基本一樣，都是玉米餅子加稀粥，再一點醃蘿蔔乾。

　錢雲開說基地裡所有肉食都供應給了戰鬥在第一線的戰士、醫生和科學家們，乳製品則只供給孕婦和五歲以下的嬰幼兒。基地高層不能另開食堂，想吃肉就自己想辦法，要麼花能量買、要麼親自或雇人打獵，想要仗著身份作威作福的全部滾蛋。

　大概也就因為仇鋒這樣的鐵血以及作秀也做得實在，才能讓基地遭到數次重大創傷，仍舊能頑強站起，基地中也沒有那種大難過後的死氣沉沉和絕望。

　蕭末和雪裡紅順著地道一路走來，雖然看到大多數人生活不易，但真沒看到幾人眼神絕望或充滿憤怒不平之類。

　地下防空洞不大，裡面一路點著油燈和蠟燭，很悶，但算得上井然有序，十幾萬人生活在下面，卻只見熱鬧不見髒亂，倖存者們面有愁容，衣著卻都還算乾淨。

　「我們吃過來的。」蕭末表示感謝，讓仇將軍自便。

　仇鋒也沒跟他們客氣，端起碗把稀粥喝了一半，放下，一抹嘴，「我知道你們小隊有好吃的，也看不上我這些，哼哼。」

　蕭末沒否認，笑︰「趕明兒我讓老吳送兩箱肉罐頭過來。」

　「送到軍隊食堂，正好給他們明天加個餐。他們人多，你最好多送幾箱，就六箱吧。」

　「行。」蕭末一口答應。

　仇鋒也不是那種肆意宰人的領導，這年頭誰都不容易，蕭末他們的存糧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能打幾箱秋風，他已經很滿足。

　蕭末也明白仇鋒跟他要罐頭與其說是打秋風，不如說是一種親密表達。「您怎麼現在才吃飯？很忙嗎？」

　「忙，快忙瘋了。能看到你們兩個回來，真的很好，太好了。」仇鋒感嘆，隨後就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危險？身體怎樣？能吃得消嗎？」

　「還行。怎麼？有重傷患？」蕭末一聽仇鋒問話就知道對方有任務下達。

　仇鋒忙點頭，苦臉道︰「有，好多，有些普通醫生治不了，我們基地除了你也沒有其他治療者。唉，現在才發現還是咱們的漢醫好，西醫們離開儀器連病情都診斷不了，大型手術也不敢動。」

　仇鋒這話說得有點偏頗，可能是這段時間被打擊太多。

　「軍隊裡訓練出來的戰地醫生和護衛兵還是很厲害的。」蕭末安慰道。

　仇鋒搖頭，「可惜我們也沒幾個有經驗的漢醫。病房裡有幾個戰士已經在等死了，你等會兒能去看看他們嗎？」

　「當然。」

　「我也不跟你說謝了，那沒意思。來，還有點時間，跟我說說你們在京城和路上之所見，現在外面消息都斷了，誰也不知道其他基地的情況。外面現在情況如何？」

　蕭末聞言，還算詳細地把他們在京城和路上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仇鋒聽完，放下筷子，剩下的飯菜也吃不下去了。他看向雪裡紅，勉強笑笑，「小子，你變了很多，吃了什麼仙丹妙藥嗎？」

　「我老闆算嗎？」雪裡紅挑眉。

　仇鋒大笑，「算，當然算。如果不是知道就算吃掉異能者的肉也不會生出異能，小蕭恐怕早就連骨頭都給人啃光。」

　蕭末舉手做求饒狀，隨即看向雪裡紅，用眼睛詢問他。

　雪裡紅頷首，挽救地球這種偉大的事情，還是交給官方好。

　仇鋒看他們倆眉來眼去，受不了地道︰「是不是還有什麼事？說吧，這時候你們就算跟我說外星人就要入侵地球，我也不會驚訝，反正地球都這樣了。」

　蕭末笑出來，「給您說對了，外星人確實來了。」

　仇鋒︰「……啥？」

　蕭末用力點頭，「真的，不騙你。」

　隨後他把外星人開發地球，把地球變成遊樂場，投放外星怪物、改造地球環境、發現神秘生命光點……等所有事情都說了。

　仇鋒︰「……」信息量太大，他似乎有點接受不能？

　算了，他還是吃飯吧，也許吃飽了，事情就都解決了。

　辦公室裡陷入沉默。

　仇鋒一拍桌子，大聲對外吼，讓勤務兵幫忙把桌子收拾了，又讓警衛員去迅速通知管理層來他辦公室開會。

　勤務兵收拾完桌面，還給送來一個裝滿了開水的大茶壺和一組杯子。

　基地管理層很快前來。

　能在這時候被仇鋒叫來的基地管理層都是他的心腹，和蕭末他們也都是熟人，一共六人，分別為︰管理傭兵所的張所長，兩位兵團團長，特種二隊隊長單駿，研究所負責人蔡金花，以及仇鋒的妻弟有名大商人鋒銳集團公司老總金山。

　蕭末也出去把等在外面的錢雲開、王成和程宰三人領了進來，省得他回家還要交代二遍。

　十分鐘後，地下防空洞仇鋒辦公室開起了一場秘密會議。

　這個會議因其重要性在後來還被載入史冊，更被尊稱為曙光會議，成了近代史的必考題之一，不過這時候誰也沒想到那麼遙遠，來開會的人神態也都很輕鬆——他們知道這麼晚被召集過來肯定有重要事情，但誰會想到這個會議會和地球乃至整個人類的未來有關呢？

　一共十二個人，把不大的地下辦公室幾乎坐滿。

　仇鋒很心疼地讓人拿了些汽油燈來，汽油燈比煤油燈亮堂。

　蕭末把他之前和仇鋒說過的事情，撿重要的重復了一遍。

　眾人表情幾乎和仇鋒之前差不多，有人還噗哧笑了出來，可是笑著笑著，笑聲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知道，蕭末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特地說一個科幻故事給他們聽。

　仇鋒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最後在蕭雪兩人身邊站定，靠在辦公桌上道︰「所以現在全人類最大的問題是我們頭頂上那層閃電雲和外太空那些來自……啥狗屁星系的外星人？」

　「是赫陸舍星系。」蕭末明確道。

　「為什麼？」負責基地商貿交易的金總忍不住問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說的，但是……那赫陸舍星系的惡德開發商為什麼要開發地球？就是為了把地球改造成遊樂場？相較於開發和遠航所花的巨大代價，他們在地球上能得到多少利益？」

　蕭末張口，金總打斷他，又質問道︰「如果那開發商只是想要開發地球的礦產、各種生物、各種他們需要的元素，那麼我還能理解，可是這樣的開發，難道不應該是悄悄的嗎？總之我有一點想不通，那就是他們為什麼非要花大代價把地球開發成遊樂場？誰都知道游戲商賺錢，但絕對沒有做能源和挖礦的賺得多吧？」

　「這只是你們地球人的看法。」一道冷酷的少年音忽然在會議室響起。

　所有人驚抬頭，單駿這樣的戰士肌肉立刻繃緊，他竟然沒有發現第十三個人。

　蕭末正要介紹陛下，就聽那少年音接著說道︰「開發商把地球開發成遊樂場，自然是因為遊樂場可以給他們帶來更大更多的利益。如果只是單純開發地球，挖掘地球的礦產、銷售地球除人類以外的特產，那麼遲早一天礦產會被挖盡。如果把地球人類當作奴隸銷售，又有被星際員警察覺的危險，何況單從地球人的生育方式和成熟時間，就不是一個好的奴隸種選擇。」

　「這是？」仇鋒低聲問蕭末。

　蕭末讓他稍等，先聽系統陛下把話說完。

　系統繼續道︰「對於如何把新發現的星球進行利益最大化，赫陸舍星系的開發商們早就有諸多成熟並且成功的經驗，遊樂場開發只是其中之一。也許你們會覺得先期投入比較大，可是這點投入和派人來地球挖礦、管理開發等，所差並不大。

　而遊樂場一旦建成，口碑傳出去後，玩家便可以源源不斷地為開發商創造大量利益。至於玩家為什麼會選擇地球，這就跟你們喜歡買彩票一樣，都是帶有投機心理，總覺得自己可以以小博大。最重要的是，在你們看來，外星人佔領地球都是為了礦產和能源等，但你們卻忽視了最可能為玩家帶來利益的一點。」

　「是什麼？」蕭末代替大家問。

　系統認真道︰「是文明。系統的、沒有斷代的、完整的文明。」

　眾人恍然。

　「那為什麼開發商……」

　「你一次性拿出一個乃至數個異種生物的完整文明，也許會在星際掀起一陣熱度，但也就是一陣而已。但如果不是一次性拿出呢？而是有人斷斷續續從各種管道慢慢流出一點完全不同於赫陸舍星系已知文明的文明物品，比如一幅畫、一副字、一本殘破的書、一個雕像、一個水晶球……神秘，少量，才是引起人們最大興趣的要點。比如你們地球的亞特蘭蒂斯，比如瑪雅文明。

　然後在這些神秘文明的物品流出後，還有人用實例證明自己曾經去過這個文明所在地，得到了一些非常實惠的寶物，甚至自己久未突破的異能和戰鬥力也在該地得到突破。當然這樣的寶地肯定也充滿危險，危險就代表刺激，也代表更大的、不容易被普通人獲取的財富。想想看，當這些消息流傳開，那時赫陸舍星系的人們會對地球遊樂場有多瘋狂吧。」

　「操喲！這些外星開發商也太會玩了吧？」金總罵出來，不過作為一個地道的生意人，他不得不承認，像這種開發方式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如果換位思考，他說不定也會這麼做。可是如今被開發的是地球，被消費的是他們地球人，那此仇就不共戴天了。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金總差不多一致︰共贏才可能讓友誼長存，單方面剝削只會引起反抗。而赫陸舍星系某開發商已經不是踩地球人底線，這是想把地球人全部逼死為止——畢竟被摧毀的神秘文明和活著且完整的文明在市場上就不是一個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