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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宮花寂開:美人如玉前傳:那夕風流》第33章
○三三

 離開銀鴛盛雪,墨卿急匆匆地往玉晚清的相思苑而去。

 相思苑內,僕從小婢來來去去,太醫們聚在一塊兒,左右斟酌,滿臉難色,手裡紫毫筆蘸了青墨,半響也未寫出個像樣的藥方來。

 立在旁邊的綠茗等得焦躁不堪,忍不住開口催促:“都大半天了,各位大人倒是快寫啊!”

 杜太醫抬頭瞪他一眼,面色不悅道:“對症下藥,對症下藥,這症尚是疑難,如何下藥?”

 墨卿恰巧進門,聽到這話,心下頓又沉了三分,目光一掃,問綠茗道:“怎麼回事?”

 綠茗支吾兩聲,似有些難開口。

 杜太醫在旁輕歎一聲,放了手裡的筆,站起身,面色凝重道:“夫人之病症太過怪異,下官等人也不敢妄下定論,還待細察。”

 “你的意思是無方可開?”墨卿目光緊盯過去。

 杜太醫抬了抬老眼,見他面色不善,頗有些心驚肉跳:“……正、正是。”

 袍袖下的手指暗暗捏緊,心頭那根繃緊的弦愈發錚然欲斷,墨卿薄唇緊抿,瞪了他半刻,突然轉身沖出了廳堂。

 綠茗被他撞得一踉蹌,險險穩住身形,來不及抹把汗,回頭疾步跟上。

 此際落日融金,暮雲合璧,內苑栽著的幾株古藤攀在花架上枝繁葉茂,如撚金雪柳,芳華無限。

 “九弟!”

 墨卿剛跨過月門,就聽一聲突兀的叫喚。

 頗有些煩躁地轉過頭,逆著黃昏日光,只見古藤樹下走出一人。

 一身錦衣,暗紋流彩,玉冠束起髮髻,鬢角修齊,黝黑的面容線條粗獷,厚厚兩瓣唇輕輕一扯,拘謹的笑容下又似藏了許多別的東西。

 “二哥?”墨卿皺皺眉,對紫亦靖的出現著實有些意外,回頭看了眼綠茗。

 綠茗動動嘴,方要開口,眼光一瞟,見紫亦靖已經走到跟前,只好識趣地沒說話。

 “九弟,你回來了!”紫亦靖狹長的眼睛笑眯了起來,三分木訥之氣外,還有些憨爽。

 墨卿按捺住焦躁的心緒,勉強笑了下:“二哥怎麼在這?”

 紫亦靖傻名在外,卻並非天生就傻。墨卿曾聽紫流煙說過,他這二哥幼時頗有才智,且勇力過人,十歲就單擒入府刺客,但一次南山春獵時不慎墜馬,被猛獸叼去,腿幾乎被咬瘸,自後便越大越傻,人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有時幾天也不說一句話,遭兄弟們百般戲弄,竟無一次忿然,日子一久,府裡也就沒人把他當回事了。

 但誰又知道他不是在韜光養晦,遮掩鋒芒呢?墨卿自來不敢小覷這個二哥,只有聰明人,才深諳“兇器與利器”之道——輕露其芒,動則有傷;深藏若拙,才可臨機取決。當年南山墜馬,恐怕也不是意外那麼簡單……

 “我……我隨母親來探望玉夫人,不便入內,就候在外面了。”紫亦靖笑得有些傻氣,但突然表情一滯,盯住墨卿的臉,硬邦邦地說,“誰欺負你了,九弟?”

 墨卿愣了愣,下意識地抬手往臉上摸去,火辣辣的痛感還留在臉上,心裡卻麻木得很,隨意一句話帶過:“沒什麼,我衝動行事,惹惱了父親。”

 紫亦靖眸光輕微地閃了閃,不自禁地伸過手,但伸至半空又突然僵硬地頓住,手指一捏,飛快地縮回了身後,訥訥道:“疼不疼?”

 “比起以前那頓鞭子,自是好多了。”墨卿輕抿了下嘴角,不在意地一笑,側頭往內苑閨房的方向望去,心下那股難平的焦躁感又漫了起來,“二哥,你也別站外頭了,與我一道進去看看吧。”

 紫亦靖面有為難道:“母親不許的……”

 “走吧。”墨卿也不與他多說,拉過人徑直往內走,唇邊不經意流了抹冷笑出來,“難得二哥有這心,我娘親不是計較這種虛禮的人。這紫家後院,人情冷暖各自知,得一分便是一分,還嫌多麼?”

 “九弟……”紫亦靖有些發怔,側頭看著一身紅衣秀妖嬈的少年,下意識地狠狠握緊了那手,竟好像多年所想都在這一刻得償所願了。

 ****

 朱門開啟,雪氏款款然地從房內步出,鬢邊金翅的步搖幽幽亂墜,明月璫生輝,珠翠流華,有水疊聲。

 那是一個溫柔嫺靜的女子,顰笑間,有春裡落白如雪的梨花飄出的淡淡馨香,雲羅裹緊素腰,蓮步輕移,絲綢的裙裾宛如流水一般劃過門檻,帶起漣漪陣陣,然後朱門吱呀一聲,又被輕輕合上了。

 墨卿正踏上石階,見狀不由一愣,抬頭見雪氏就那麼溫溫柔柔地立在門前。

 “母親。”紫亦靖訥訥地喚了一聲,垂下頭,神色間極為恭敬。

 雪氏眼含笑意,並未說什麼,倒是招招手,對墨卿道:“小九,你陪我去花園走走吧。”

 “這……”憂心地望了眼房門的方向,“夫人還容墨卿進去看一眼娘親。”

 雪氏微笑著點點頭:“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多謝夫人。”墨卿深深一躬身。對溫柔嫺靜的女子,他總是多幾分好感和尊敬。

 房內,玉晚清躺在煙羅帳後,睡得極沉,眉心舒平,臉上也無一絲痛苦之色,雙頰上反而透出薄薄的胭脂豔色,宛如少女在青梅樹下邂逅了一見鍾情的情郎。

 蘭若跪在一旁偷偷抹著清淚,手邊還攥著一方浸染朱紅的絹帕,墨卿認得,那是玉晚清常常拿在手裡的那塊,只因上面繡了一朵出水的芙蓉,芙蓉濯水愈顯穠麗,帕角邊用細細的蠅腳文勾了個“玉”字。

 蘭若嗓音微啞,捂著嘴低低抽泣道:“非婢子不早稟報九公子,而是夫人不許。最早一次是在月余前,夫人早起去集荷露,不知怎麼就倒在了湖邊。婢子當時嚇壞了,要請大夫過來瞧瞧,但夫人偏不肯,只說小病,寫了個方子叫婢子出府去抓藥。”

 墨卿靜靜聽著,拿過蘭若呈上來的那張藥方,細細看著卻沒說話。

 蘭若哽咽了兩聲,又繼續道:“自那後,夫人變得嗜睡起來,白日裡都能睡上兩三個時辰。婢子起初也有些驚怕,但夫人說是因夜裡沒睡好的緣故,婢子就信以為真了。但這幾日,夫人連連咳血,每次咳完血,都會昏睡上大半天,婢子實在怕極了……“

 墨卿望著帳內的女子定定出神,好半響,才深吸了口氣,轉身道:“起來吧。你好好照料夫人,別的事自有我來擔當。”

 *****

 出門的時候,紫亦靖已經離開,雪氏仍靜靜立在廊外,一襲雪衫,素雅的長裙拖地,夕陽一片梨花影,秀麗端莊的容貌有清風徐來的溫柔和淡靜。

 墨卿看人一向很准,雪夫人是大度之人,大度之人因仁善而有後福。

 “夫人。”他微微躬身,伸出手,“墨卿陪您去花園走走。”

 雪氏淡淡一笑,亦伸手搭過:“走吧。”

 夕陽下,百花爭豔的苑內灑金鋪翠,薄薄的暮色籠下來,柔得像染著金輝的湖水在蕩漾。

 環佩叮琅,雪氏款然走了幾步,側頭望向墨卿,忽又停住了,手裡熏了蘭香的錦帕輕輕抹上少年還殘留著少許血漬的嘴角,微微歎氣道:“大人打的吧?”

 墨卿抿緊了唇,沒說話。

 “你這孩子……”又是一聲幽然歎息,雪氏搭著他的手繼續走,青石小道,漸漸蜿蜒進了梅林間,“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來這裡,尤其是下了冬雪,那時紅梅綴枝,花開穠麗,你爬到樹上,紅紅的一團,把人都藏沒影了,玉妹妹急得到處尋你,最後還是流煙那孩子把你哄了下去。”眉眼裡含溫柔笑意,轉頭看向墨卿,“你還記得那時自己說什麼了麼?”

 墨卿自然是記不得的,只好搖頭:“童言無忌,只怕說得不是什麼好話。”

 “豈止不是好話,簡直連渾話都不如。”雪氏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那話可把你娘親氣壞了,你說‘父親喜歡梅花,那卿兒就變成梅花,這樣父親就最喜歡卿兒了’。那時候,你才進紫府幾天啊,大人連抱都沒抱過你,你就已經一心向著大人了。”

 雪氏低低笑了兩聲,卻又忽然搖頭歎息:“紫家九個公子,大人唯獨寵你,但等你大了些,反倒不與他那麼親了。他是看著你一點一點長大的,自是容不得你忤逆他,所謂‘愛之深,責之切’,那些事你莫要太放心上了。”

 墨卿細細品著這番話,倏然有些明瞭雪夫人話裡的意思,濃長若羽的睫毛深垂下,掩住了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異色:“夫人之言,小九懂了。但夫人也該知道,有的人雖記仇,但更感恩,對父親,小九絕不會有二心。”

 “小九,你是好孩子。”雪氏目光盈盈,面上隱約流出幾分歉意之色,望著墨卿溫聲道,“玉妹妹的事,你也莫要太擔心,我已經讓靖兒去賀蘭府上請人了。”

 “賀蘭府?”墨卿詫異地抬起頭,心念一轉間,倏然一陣狂喜。是啊,賀蘭無瑕!他怎麼沒早想到還有這麼一個人?昔年,紫流煙還邀這人來替他診過脈的!

 他想了想,按捺住拔腿就走的衝動,對雪氏道:“夫人,墨卿還是親去一趟的好!那賀蘭無瑕脾氣古怪,當年三哥允他數局棋才邀得他上府,二哥一個人恐怕難請得動他。”

 雪氏沉吟了下,點點頭:“你說的也是。那賀蘭家的大公子確與常人不同,靖兒這木頭樁子一般的人,只怕真請不動他。”

 墨卿拜謝道:“娘親的事勞夫人費心了,此恩小九銘記在心。現先行告辭了。”說罷,轉身匆匆離開。

 “小九……”雪氏在後低低喚了一聲,但眼見人已走遠,唇動了動,終是化作一聲歎息,比梅林間那簌簌的木葉聲還輕微,風一吹,便散了,“歎人生,杳似浮萍,何不能將那些舊怨深恨都付與東流呢?玉妹妹,你縱說這是命,但偏有人不信這命。小九這孩子,是不是越來越像你夢裡那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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