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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宮花寂開:美人如玉前傳:那夕風流》第108章
108第一零一章 不是完結的完結(下)

 雨燕繞過屋簷,羽毛沾了水,濕漉漉的,卻是又飛了。

 院落前後被人團團圍了起來,馬蹄沉沉地踏著,卻是攪不起一絲煙塵,泥濘的道路被踩得坑坑窪窪,春寒料峭的季節,陰霾的雨中,玄甲兵士們手持長矛,拉開了弓弦,雨下的愈發大了,雨水滑下湛湛刀劍,卻是掩不住那冷厲的金屬寒光。

 大門被猛地撞了開來,輕甲兵士魚貫而入,快速將屋子圍了起來,階下剛開的梨花未及荼蘼,便被踏碎了,暗香殘冷,歎一聲,歸去便歸去了。

 領頭的武將站在雨中,鐵甲金盔掩不去那眉目間的風塵,左手按著腰間佩劍,右手朝前揮了下,弓箭手們整齊劃一地拉開了滿弓,細雨斜風下,緊繃地震顫在空氣中。

 武將堅毅的臉容面無表情,雨水滑下了臉頰,卻似渾然不覺,深吸一口氣,驀地揚聲道:“末將宮湦,受命請九公子回京!”

 一片寂靜,細雨綿綿密密,濕了眼睫,西窗內的燭火搖曳著,石菖蒲的影子落在窗上,被扯得一顫一顫的,扭曲了起來。

 “末將宮湦,受命請九公子回京!”武將又是沉聲一喊。

 依舊是一片寂靜,卻在突然,西窗“吱呀”一聲開了,石菖蒲映著燭火搖搖曳曳地抖在風中,卻無端端讓外面的兵士握緊手中的弓箭。

 武將慢慢抿起了唇,突然一把奪過身邊兵士手中的弓箭,拉弓引箭,瞄準了窗前的那株石菖蒲,很沉很慢地喊道:“末將宮湦,受命請九公子……回京!”

 話落之際,一箭射出,迅疾如星。

 窗內倏然躍出一人,紅衣揚起,雲袖一卷,一道寒光驀地劃出,幾個兵士還未及發出哀號,便已撲地斷了氣,周圍的兵士一驚,還未待反應過來,便見那抹紅衣摟著一人躍出了牆。

 只聽外面幾聲瀕死哀號,廝殺聲一起。竟是亂箭齊發,許是事前有人下了死令,頻頻聽到有人在大喊著:“放箭!快放箭!大人有令,不管死活,留住即可!”

 風中,雨中,摻著血的顏色,映著沉沉的天,有些蒼茫,那股子絕望濃得欲滴。那血,那肉,也不知是誰的,濺在臉上,黏膩膩的,腥澀的滋味沁進了喉嚨,嗆得人欲嘔。

 不知什麼時候,纏綿了一天的雨竟停了下來,身後的喊聲、嘶聲慢慢遠去了,賓士著的馬卻停不下來,自顧自揚著蹄子,勒也勒不住,泥濘的山道上,蕭瑟的冷意中竟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漫進口鼻,濃濃的血色彌漫了人眼,看著遙遠的天際,竟似看到了殘陽的嫵媚。

 “墨卿,我想回江南了,好累……”落千寒軟軟地靠在墨卿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又倦了,恍惚地呢喃著,又似呻吟。

 “不要睡……我們……唔……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墨卿抱著他勒住韁繩,抿著唇微笑,手中的劍揮起,落下,俐落地斬斷了肩上的半支流箭,半聲悶哼掩進了咽喉。

 突然,戰馬前蹄似是一絆,許是一時未料,許也是無力了,身體猛然向前栽去,墨卿抱著落千寒重重滾下了馬。

 墨卿跌在地上,泥水濺進眼中,模糊糊地看不清,粗糙的碎石蹭著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疼得唇都顫抖了。

 “寒……寒……落千寒……”手指屈起又張開,緊緊扣進了泥裡,晃了晃有些昏沉的頭,撐著身子想要爬起來。

 卻在此際,一排長箭勁風般刷刷地迎面襲來,頭倏然抬了起來,連珠九箭齊齊釘在了身前,貼著手指,入地三分。

 “卿兒,還想逃嗎?”低沉冷淡的聲音,似寒風一般拂過微雨後的山間,一時間,碎冰紮進了血肉。

 前方的兵士恭謹地站到了兩邊,那人自後面緩步行來,一步一步,寬袍長帶飄在風中,眉目間淡淡的神情,尊貴而高傲,淺淺的一掠,似是天上月,遙不可及。

 “你還想逃到哪裡去呢,卿兒?”紫君羽優雅地站著,居高臨下地望過來,雍容的華袍長長地揚在風中,衣擺鼓動著,淺淺滑過地上的人的眼角,那一抹紫濃成了黑,沉進了眼底化不開來。

 仰著頭喘息著,連眼睛裡都是濕漉漉的水漬,手指痙攣般地動了下,半響,身體又重重地跌到了地上,然後伏在地上,臉埋進了泥濘裡,似累了般地不願動彈。

 紫君羽望著他,清冷的眸慢慢眯了起來,隔著迷離的水霧,眼底那恍惚的黑影愈發濃了,負在身後的手死死捏了起來,捏得骨頭咯咯作響,他倏然伸手,一把將地上的人扯了起來,憤怒得連手指都不可抑制地抖著,一時間,竟忘了自己的尊貴與氣度,一掌摔到了墨卿臉上。

 “紫墨卿,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竟是全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什麼人了嗎!”

 墨卿慢慢抬起頭來,望著紫君羽,舔了舔嘴角的血,冷冷地笑著,臉上全是濕漉漉的水,眼角邊蹭著泥,看著似狼狽不堪,眼波流轉間,卻又驚人的傲,驚人的冷,似野玫瑰的刺,一下便能紮得人血肉模糊,他仰著頭笑得嘲諷:“什麼樣子?哈哈,我這樣子不比死人好多了麼?不管死活,留住即可?這不是晉國公大人下的令嗎?”

 紫君羽唇角冷冷抿著,手卻慢慢環住了墨卿,緊緊地抱住,抬手一點一點抹著少年眼角唇邊的泥水,眼神有些淡,有些冷,卻是月影的清媚,流連不盡,冰冰冷冷的氣息拂在墨卿的唇畔,呼吸都似要凍住了,很慢很慢地道:“若是你死了,他們都會陪葬的,他們全部都要給你陪葬的……”

 墨卿瞥了紫君羽一眼,淡淡的一眼,卻是讓料峭的寒一點一點滲透到了骨子裡,然後又笑了,笑得溫柔又婉轉,慢慢樓住了紫君羽的背,聲音輕柔若柳絮,軟儂得似微雨闌珊下燕子的呢語:“若要陪葬,我倒寧願是你來……”

 微微一笑,笑裡的豔麗妖妖嬈嬈地便沁進了骨子裡,紫君羽微一恍神,肩上倏然的疼痛讓他醒了過來,卻是墨卿咬在上面,淡淡的血漬透出了華袍,紫君羽望著伏在肩頭的少年,陰鬱的目光慢慢淡了,唇勾起,淺淺地一笑,手抬起,似要伸過去撫摸,卻倏然僵硬地頓在了那裡,連唇邊的笑也凝固了起來。

 “卿兒,你作甚麼?”尖利細長的斷箭抵在了咽喉處,滴滴答答的鮮血自黏著血肉的箭鋒上淌下,順著頸間流暢的線條沒進了衣襟,宛然還帶著少年身體中的溫熱氣息。

 肩膀上那因拔箭而血肉外翻的猙獰傷口似流泉般湧著鮮血,墨卿疼得蹙緊了眉頭,呼吸間都似摻著絞爛了的血和肉的味道,扭頭時,偏又溫柔地笑著,很慢很慢地摟上紫君羽的腰,然後猛然將他反身扯到了身前,回眸間,對著身後蓄勢待發的弓箭手們沉沉一聲冷喝:“退後!”

 兵士們被少年那冷森森的眼神駭得膽戰,又見紫君羽被他挾持在身前,面面相覷著,手拉著滿弦,卻不敢放出,躊躇間只得慢慢向後退了些。

 “卿兒。你上次打我一掌,這次是準備要殺了我嗎?”紫君羽目光陰鬱,倏然側過頭直直望向墨卿,任那尖利的箭鋒在脖頸上劃下一道血口,黏黏的一片,沾了墨卿一手。

 墨卿輕輕笑了,冷冰冰的,唇上那一抹勾起的嫣然似夜裡綻開的煙花,妖嬈而寂寞,摟住紫君羽的手慢慢地移動著,撫摸著,唇貼上了紫君羽的耳邊,笑得低迷又溫存,卻似滲了毒的蜜,“你都可以要我的命,我為何不能要你的命呢?”

 紫君羽冷冷地抿著唇,眉目間壓著很沉很沉的夜,卻是不語了。

 墨卿貼著紫君羽的臉頰,冷冷瞥了他一眼,慘然陰惻地笑著,拖著他慢慢向落千寒那邊移去。

 落千寒似乎傷得極重,跌在懸崖旁,竟是沒有動靜,白衣上了染了大片大片的殷紅,濃成了頹敗的血色曼陀羅。看著,望著,暮晚煙色下,眼中那一點波色也似要模糊了去。

 “寒……寒……”墨卿挾著紫君羽慢慢靠了過去,嫣然的唇慘然若灰,望著地上那抹伶仃的影,聲音不可抑制地抖了起來,心臟很疼很疼,一種痙攣的痛自心肺一直蔓延到指尖,翻著,絞著,似乎連呼吸都不會了。

 心顫著,手也抖了,心神恍惚地動搖了下,抵住紫君羽的手驀地鬆了半分,紫君羽眸中寒光一掠而逝,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墨卿的手腕,拖著他往後掠去,眼中浸著冷冷的夜色,冷酷地迸出了一個字:“殺!”

 瞬間,身後急奔出一列甲士,手持弓弩,齊聲發矢,流箭若雨注,勁風擦過臉頰,直直朝著那抹白影飆去。黑壓壓的流矢中,那人似乎醒了,極緩極慢地撐起了身子,有些茫然地望了過來。

 “寒!”

 昏天黑地的驚惶傾覆而下,似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倏然刺穿了心臟,墨卿嘶啞地一聲咆哮,猛地掙開紫君羽的挾制,腰間軟劍驀地彈出,揮手間便劈下一名擋在身前的弓箭手的頭顱,惶急得奔出。

 “卿兒!你回來!”紫君羽追趕不及,在身後聲嘶力竭地喊著。

 白練似雪,劍光如影,一聲斷喝,齊齊橫掃而去,斷箭亂飛,墨卿撲跌著過去,那襲梨白雪衫卻已翻滾著落下了懸崖。

 “寒!”絕望地呼喊,卻只堪堪抓住那人冷得沒有溫度的手,搖搖欲墜。懸崖上長風如歌,冷冷呼嘯著,卷起那人染血的白衣,那樣一抹伶仃的影,仿若一隻即將墜落下去的白鳥,揚在風中飄著,搖著。

 “寒,你抓緊我!你抓緊我啊!”吼著,喊著,從喉嚨裡咆哮出了聲,那人的手沾著黏膩的血,似乎怎麼也抓不住,使勁掐進手心,卻也拽不緊那慢慢滑落的手腕。

 落千寒仿佛累極了似的,揚在風中,垂著頭,幽幽蕩蕩,似天邊的一抹流雲,隨時都會滑過去,然後消散了。

 “寒,你別睡……你別睡好不好……這裡好冷……你別睡好不好……”嗚咽著聲音,寒徹入骨的風似乎將手腳都凍住了,塵埃拂進了眸子,痛得似要刺破眼瞳,卻是不敢閉眼,心臟絞的血肉都翻湧進了喉嚨,腥澀得似要窒息了呼吸,掙扎著喘著氣息,手拼命地抓撓著,死死拽著那飄忽成影的人。

 “寒……你等我……我現在就下去救你……你等我……”墨卿死死扣進岩石的手指慢慢鬆了開,身體迅速前滑,腳尖一蹬,便想要飛身而下抱住落千寒。

 卻在此際,黑色的鎖鏈霍然蕩了下來,像一條黑色的蛇般扭動著身子纏上了身,纏上了手臂,手腕被束縛了起來,慢慢勒緊,想要掙開,卻不敢動彈。

 寒……寒還抓在手中呢……怎麼敢動……怎麼能動……

 一瞬間,心臟倏然抽緊了起來,扭曲地絞著,似要絞得糜爛一般。

 那人站在身後,居高臨下地望著,望著,緩緩半跪了下來,低下頭,清冷的眸凝視著地上的少年,手輕輕撩動著墨卿肩頭那一縷縷流墨似的青絲,拂動間,軟軟地滑下手掌,落了下去,染濃了一池墨色,只聽那人在耳畔很慢很慢地道著,無波亦無瀾:“卿兒,伏在地上作甚麼呢?為了這人弄得這麼狼狽,這麼難看,還不夠嗎?難道連命也不要了嗎?”

 “紫君羽……”墨卿身體驀地抽搐了下,粗喘著氣息緩緩抬起頭來,鳳目慢慢睜大了,怔仲地看著他,恍惚間,似有落日的煙華散在了深瞳中,半響,僵硬地扯動著嘴角,慢慢笑了起來,很輕很輕的聲音,似煙雨下的呢喃,那一時間,少年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失了色,帶著一點點渴求,一點點希冀,還有一點點痛苦,軟軟地乞求著:“父親,求你……求你……救他……好不好……求你救他……卿兒求你救他……好不好……”

 紫君羽勾起唇,極淺極淡地笑了,眉目間的風骨,倨傲而尊貴,手輕撫著少年那微微翕動著的唇,俯□慢慢吻上了唇角,濕漉漉地舔著,咬著,貪婪地想要將舌頭探進那嫣然柔軟的唇中。

 “卿兒,不要求我……你越這樣求我……我就越恨不得將這個人挫骨揚灰……”紫君羽笑著,濃濃的暗影下,淩厲精緻的臉容都慢慢扭曲了起來,摟著少年的腰身,想要把他從地上扯起來。

 墨卿掙扎著,倔強地伏在地上不肯起來,細碎的石子蹭進了血肉,手死死拽著那幾根細瘦冰涼的手指,喉嚨裡似塞了滿滿的沙子,聲音沙啞得哽咽,舔吻著那人的唇,嫣然地笑著,眼中卻慢慢沁出了淚,抹過破碎的唇瓣,疼得臉都抽搐了:“好……好……不求你……我不求你……”

 慢慢吻進了唇,舌頭都纏在了一起,舔弄著,翻攪著,似要將那人一點一滴地全部吃下去,摟住墨卿的腰身,將那纏在身上的鎖鏈慢慢收緊了,眼看著那兩條伸出懸崖的手臂被死死壓在地上,輾轉地蹭得血肉模糊,心疼著,卻也恨不得就這樣折斷它們。紫君羽抿著唇冷冷笑著,蒼白模糊的影在眼中漸漸蔓延了開來,手纏著少年的手臂慢慢伸了出去,用力地捏住了墨卿的手腕,心也似痛了,顫抖了聲音:“卿兒,還愛我麼……你還愛我麼……”

 手腕被鎖鏈緊緊地勒在了一塊兒,血肉切了開來,很疼很疼,似要斷了一般,被壓在地上的心卻更疼,更痛,窒息般地壓迫著,一時間,似要碎成了千千萬萬片,痛到自己都不會呼吸了,痛到渾身的血液都似雪水一般的凝固了起來……

 抓不住了……抓不住寒了……怎麼辦……

 “……愛你……哈哈……還愛你…………”恍恍惚惚地笑著,恍恍惚惚地道著,後頸被那人柔軟冰涼的唇細細吻著,那人冰冷的氣息似要將自己的呼吸都凍住了,蠕動著,像塵埃中最卑微的蟲豸般一點一點蠕動著,鎖鏈纏住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向懸崖外探去,拉著,扯著,想要更多、更多地抓住那飄零在風中的那人,想要將那人的手繞進鎖鏈,纏在一塊兒。

 不能放開……

 怎麼能放開……

 說過要一直一直陪著他、護著他的啊……

 “墨卿……墨……卿……”恍恍惚惚間,是誰的聲音癡癡呢喃著,恍如夢囈,卻淡成了煙,散在風中。隱約中,那人極緩極慢地仰起了頭,手指動著,拽緊了墨卿的手,清灩灩的目光中沁著雪,冰水融進了那漆黑的底色,婉轉成波,兩廂凝眸,竟是絞得心都痙攣了。

 “寒……寒……”雙手死死地拖著,咬著唇喘息著,泥濘的味道嗆進了喉嚨,帶著血腥的滋味,黏黏的,想要上前,身體卻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似是恨極了,驀地胸臆間一股血氣上湧,神志似也清醒了,鳳目一片赤紅,倏然回首,喑啞著聲音憤恨地嘶吼了起來,“紫君羽,你給我滾開!”

 紫君羽抱住他,身體卻僵硬了,那一瞬,他看到了墨卿的眼睛,深沉的怨恨,冷酷的殺意,青絲滑過他的鳳目,深瞳漆黑如夜,眼底那一絲絲掠過的怨毒如吐信的青蛇一般扭拂不去。手倏然緊緊地,緊緊地按上了少年瘦削的肩膀,手下的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響,用力的仿若要將它捏碎在掌下。

 突然,他冷冷一笑,踉蹌著站起身來,一把將纏在手裡的鎖鏈扔到了身後侍衛的手中,“嗆”地一聲,自侍衛腰間拔出了長劍。

 刀劍的聲音錚然冷厲,尖銳地擦過耳膜,侍衛們皆默然頷首,低頭不敢視之。

 蒼白的劍影冷冷滑過眼眸,像蛇一般扭拂著,那青白的劍刃在眼前一點一點放大,尖利的寒光幾乎刺破了眼瞳,眼見著那劍鋒順著他的手臂慢慢向下,向下,墨卿睜大了眸,乾涸的唇被寒風吹得裂了開來,那一點點暗紅色沁在有些青白的唇上,驚豔得淒厲,

 紫君羽扳過墨卿的臉,望著他溫柔地笑著,眉目間卻染著瘋狂的冷酷,伸出舌輕輕舔去了墨卿唇上的那一抹血色,貼在耳邊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是極冷:“卿兒,你是要自己放手呢?還是我來幫幫你呢?”

 墨卿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唇動了動,然後又動了動,然後很慢很慢地扯起了抹蒼白又扭曲的笑容:“我會殺了你的……”

 紫君羽望著他,突然笑得臉都抽搐了,握著劍的手痙攣似的抖著,頷首著惘然一笑:“好,好……那我就先斬了你的羽翼……”

 翻腕,揮劍,斬落,一氣呵成,青白的劍光凝成了蒼白的影,在眼中晃成了媚笑嘲弄的魑魅。

 墨卿冷笑著勾起唇,心下有種絕望的寂滅,或者還有一些瘋狂的快意。

 斬吧,這一劍斬下去,紫君羽,你我情分就盡斷於此。

 墨卿低下頭,微微一笑,冷冷的風拂過眼眸,黑色的眼底橫著水波,似夜裡的清池,灩灩的,卻淌不出來。寒,若是連命也沒了,你還喜歡我嗎……

 死一般的寂靜,那一瞬,懸崖上呼嘯的風似乎都靜止了。

 “墨卿……你放手……”落千寒這樣喊著,卻是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那道直奔而下的劍光落進眼底,一瞬間,憤怒、不甘,殺意,那麼多、那麼多陌生的情緒滿滿充溢了身體,在身體中翻攪地血肉都糜爛了去。

 紫君羽斬下的劍鋒倏然一偏,驚電般自墨卿的手腕上狠狠一抽,順勢直刺向落千寒的咽喉。

 “不——”心驀地抽緊,下意識地鬆開了手,竟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直直墜了下去,模糊成了一抹伶仃的孤煙,長風翻卷,將那人湮滅進了那看不見的紅塵外,懸崖上的風一點一點透進心肺,奪去了呼吸。

 墨卿跌在崖上,險險探出半個身子,卻是被人用鎖鏈束縛著,墜不下,眼神木然地望著底下的煙雲繚繞,手指冷得僵硬在那,直直伸著,動了動,又動了動,卻是再也握不起來了。

 “卿兒,你看,明明就是你自己放開手的……”紫君羽丟了劍,扯過叮叮噹當的鎖鏈,將伏進泥濘的少年摟進懷裡,吻著那雙眼神木然的眸子,溫柔又涼薄地笑著。

 墨卿愣了愣,身體猛然抽搐了下,轉過頭死死盯著紫君羽,似是根本聽不懂紫君羽的話似的,有一點點迷惑,還有,一點點痛苦的感覺。

 紫君羽笑著,帶了些溫柔,又帶了些迷醉,慢慢扯開了少年身上的鎖鏈,將那切開了血肉的手腕放到了唇邊,輕輕舔著,輕輕吻著,腥澀的味道帶著一點點溫熱的氣息,漫進了舌根,漫進了心底:“卿兒,這世上除了我,怎麼還能有你愛的,有你在乎的人呢?他們是如此的卑微,又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你的愛,你的在乎,只會讓他們死……死得徹徹底底……你抓也抓不住……”

 蕭索陰霾的山間暮晚,煙雨又綿綿密密地下了起來,冰冷的死寂中,料峭的寒風透進了骨髓,凍得手指都僵硬得不能動彈。

 “啊——”

 有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悲哀的長嘯,在山巒單薄的翠色下,鵠鳥驚起,顫抖著羽翅劃過煙雲,那一點點灰色的痕跡也湮滅進了天外……不見了……

 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媚笑嘲弄的魑魅,那般妖嬈地扭動著身姿,蠱惑的不知道是誰的眼睛,誰的心。

 墨卿眼中一片赤紅,倏然出掌,狠狠一掌將紫君羽震了開來,還未待他反應過來,又突然似野獸一般的撲了上去,死命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粗喘著氣息,癲狂似的將那人的臉一次又一次地按進了泥濘。青絲濕漉漉地貼上了臉頰,被人這般狼狽得踐踏進塵埃,許是那高貴威嚴的人從不曾有過的屈辱。

 待命的侍衛驚呆了,猛地反應過來,忙不迭地就要衝上前去。

 墨卿倏然回首,黑色的眼睛全是血的影子,手臂上細細長長的銀鏈子猛地繞上了紫君羽的脖頸,望著身後欲逼上前來的兵士冷冷一笑,一把將紫君羽狠狠摔到了兵士們身後的山石上。

 “嘭”地一聲,微雨闌珊下,那人似破偶般地重重撞上了岩石,嘴角的血和著泥水淋漓地噴了出來,滴滴答答地自那單薄性感的唇間不斷湧出,手顫抖地抓扶著身後的石壁,慢慢地,似是真撐不住了,身子漸漸頹然軟倒了下去。倨傲的風骨,高貴的風姿,早已全然不再,冷冷的眉目間,陰霾沉鬱得似要滴出水來。

 兵士們嚇得魂飛魄散,慌手慌腳地奔過去,刀劍相峙,護著紫君羽慢慢後退。

 細雨如針般涼颼颼地鑽進了肌膚,那人一把推開攙扶的人,重重歪倒在身後的石壁上,濕漉漉的青絲滑了下來,濃濃地遮住了眉眼,咳著血,涼涼地笑起來:“……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是要殺他的……只會將他……挫骨揚灰……”

 墨卿挺直著腰,就那般站著,淩亂的髮絲揚在風中,眉目間狂狷不羈,冷冷地望過去,唇畔勾起的是冷酷嗜血的笑容,拂動的衣袂淺淺滑過眼角,帶著血的腥澀。

 突然腳尖一踢,伸手接住那柄秋水明鴻般的離寒劍,身形倏然急躍而起,抿唇一笑,揮劍朝著紫君羽直奔而去。

 沒有聽見勇士瀕死前的哀號,亦沒有聽見刀劍摩擦碰撞的錚然尖銳,長長的風中,恍惚地聽到一聲很淺很低的悶哼,然後自己的劍刺穿了那人的肌肉,切碎了那人的骨頭,深深地、深深地埋進了那人的心口。

 應該是心口吧……

 因為那人望著他,指著胸膛下那柔軟的地方,微笑了,極輕極淺的聲音散了開來,恍若呻吟。

 “卿兒,我這裡……有一點疼……嗯……真的有一點點疼……”

 那人細長的眉,那人清媚的眼,恍惚中一直覺得那是天上月,冷冷的,遙不可及的。

 可是,在這個寂寞的夜中,在這個寂寞的風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終於也寂寞地笑了。

 墨卿慢慢鬆開了手,滿手都是血,黏黏的,也不知是誰的,雨水濕了青絲,濕了眉目,將手中滴滴答答的血也淡了去。

 踉蹌了兩步,手自劍柄上滑了下去,然後又極緩極慢地摟上紫君羽的腰,青絲濕漉漉地淩散了開來,眼眸直直望著紫君羽,那樣的眼神很深很沉,恍惚中,卻又纏綿如絲,豔麗的眉目慢慢扭曲成了妖嬈的鬼魅,冰涼的手指按在紫君羽的胸口,輕輕撫著,然後壓下,抽搐般地笑了起來:“原來……原來……你也會覺得疼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呢……”

 墨卿擁住他,劍柄緊緊地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有一瞬間,那種穿過心臟的錯覺讓他的心口疼痛欲裂,痛苦的感覺淹沒了心跳,淹沒了呼吸,淹沒了一切。粗喘著,慢慢地吻上紫君羽眉眼,舔著,吻著,咬碎了那人的嘴唇,然後突然將他緊緊地抱住,長劍驀地透體而出,劍刃自他背後穿了過來。

 紫君羽的身體猛地彈了下,唇角溢出一抹又一抹的鮮血,墨卿顫抖的手慢慢握住了那透體而出的劍刃,捏緊,讓那抹尖利的痛深深切進手掌,輕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然後又溫存而低迷地笑了起來,濕漉漉地吻上去,伸舌將紫君羽唇邊滲出的血點點滴滴都舔了去,吞下咽喉,滿口的腥澀,卻只是抿著唇,輕輕笑著,模糊而蒼白的笑容凝在那揚起的唇角,露出一種溫柔而滿足的情:“這樣就不疼了……是不是……這樣以後都不會覺得再疼了……不疼了……”

 那人細長的眉,那人清媚的眼,恍惚中一直覺得是天上月,冷冷的,遙不可及的……

 鏡中花,水中月,觸碰了,便也是消失的時候……

 再回不去了……

 再回不去了……

 寂寞的黑夜裡,有人寂寞地微笑,綿密如針的雨,濕了輕衫,濕了眉目,濕了……心,冷冷的,然後曾經思君如孤燈的心意,也在這樣的夜裡慢慢死去……

 建武三年,珞國權臣紫君羽遇刺身亡,時年三十七,次子紫亦靖奪得兵權,大會文武,繼承其父世爵封號。

 天立元年正月,開宗廟,祭天,紫亦靖登臺受禪,於含元殿受朝賀,禮畢,宣制大赦天下,是為珞國明襄帝,改元天立,下詔追尊其父紫君羽為神武烈皇帝。

 是年,帝大詔天下,封皇九弟紫墨卿為墨王,賜珞都南宮為其府邸,受九錫,加殊禮,是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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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完結)

 還有第二部,故事是圓滿的,偶也不喜歡BE的。

 話說紫同學薨了沒?這個問題不要問我。(建武三年,此時是建武一年,也就是墨妖沒殺他--)

※※※烏鴉的小啜泣※※※

第二部《滿宮花寂開:傾盡天下》因為淨網弄到作者抓狂,坑掉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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