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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宅》第5章
   求恩寬

  只說那人入了枕雲院子求見四小姐,一時倒也得了臉面被放了進去。屋內兩個丫鬟服侍著臥在床上的小姐吃藥,那人跪在地上候著。她少進後宅女眷的屋子,一進來便覺得哪裡都好,就連著屋裡頭伺候的這兩個丫鬟,長得也要比別處做活的要細嫩上許多。一想到此,便又忍不住可憐自己那女兒,一雙手伸出來又紅又腫,這冰天雪地的還整日要泡在冷水中。想得岔了神,連著叫人喚了兩聲才回過味來。

  「你這嬤嬤好生奇怪,求見了小姐卻只裝個耳聾口啞的不理人。」袖袖今日白天經了那事情,心中便是十分鬱結,此時連喚了幾聲,忍不住埋汰。

  婆子急急忙忙磕了頭,一張枯皮似得老臉也被堵得微紅,「老婆子是二道門的崔氏,今晚上來求見小姐是為了婆子的閨女。」說著,又將頭磕了下去,低伏著身子,微顫抖著肩頭,像是在竭力忍耐著哭泣。

  方尋仙才叫人伺候服了圓通寺取回來的符水,「我剛回府,卻不記得府裡姓崔的姑娘是哪位。」

  崔婆子急忙帶著哽咽道:「哪裡配得上小姐喊她什麼姑娘,不過是在府裡廚房淘米的一個丫鬟罷了。平日裡做活毛毛躁躁,可不想今日壞了大事。」婆子哭了起來,很是傷心,時不時扯著袖子擦臉上的淚,「府裡頭不曉得要尋到哪處主子那求情,只想著也算誤打誤撞給小姐出了口氣,所以只好婆子我不要臉面的來求四小姐了。」

  「哦……」方尋仙接了袖袖遞來的絹帕,斂著眉眼擦拭嘴角,神情也不見有絲毫波瀾起伏。

  崔婆子聽上頭只傳來一個淡淡的「哦」字,心不覺涼了兩分。

  袖袖只怕有心人將這話聽了去,又編排出許多是非來,況這婆子不知到底是什麼底細。遂眉眼一瞪,提了聲音道:「胡說什麼!什麼叫誤打誤撞給小姐出了口氣!今日是姨太太入了邪,我家小姐怎會為這些銜恨生怨。就算是小姐受了委屈,上頭自有老太爺老太太主持公道,又何須你家一個丫鬟來出氣?」

  「這……老婆子不敢。」崔婆子哪裡曉得這丫鬟長得年歲不大生得圓潤,口齒卻這般厲害。也怪她自己,將話托大了說,想要四小姐接著這恩情。「小姐便可憐可憐我那丫頭,今日落了水便直接被護院丟了關在柴房。這天寒地凍的,小姐若是不可憐著,怕是活不成了。」

  方尋仙垂下眼,見那婆子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這會子倒真像是真心實意的了。「我倒是聽人說了事情,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原委。既然你這做娘的親自來了,不妨把實情說給我聽聽。」

  崔婆子卻也知道得不多,那會子聽了一小丫鬟來傳話才曉得,急衝衝的趕了去卻也沒見到人。人被護院關在了柴房,她一個不得臉面的婆子沒個主子撐腰,自然也不能去到柴房細問詳情。只幾個好心的見她在柴房門口賴著不走起了惻隱之心,才零星告訴了她幾句。她只盤算著姨太太這事情吃虧,那先前受了委屈的四小姐定然高興的,這才來求恩。

  崔婆子支支吾吾了半晌,說出來的話也沒瞧見有什麼緊要,也不過同先前外頭傳一般無二。袖袖便有些不大樂意,「崔媽媽若只說得出這些來,可費了我家小姐好大的功夫。」

  方尋仙聽著,只將那手指纏著一摞青絲打轉玩,蔥白的手指繞著如鍛般的鴉發,青白分明。她如今這樣怡淡,渾然不像被姨太太帶人來收拾番的模樣。

  「天底下倒當真是有這般巧的事情。」她輕輕喃了一句,聲音軟綿,落在人耳朵裡頭,猶如春風拂過。「若你那女兒是誠心為了我去做的事情,我倒還可竭力試一試。若是湊巧了或是旁的什麼,我卻不願承了這平白來的事與姨太太生惡。說到底你自己生養的女兒,秉性心思如何自己該是最清楚的——」

  崔婆子一聽這話,曉得這位四小姐是不肯了,遂捂著臉哭了通。好容易摸進後院來,又哪裡肯真就此斷了她丫頭的生路,仍想再說些什麼,便抬了頭看著床上。只見床榻上那人也正半垂著眼簾瞧著她。崔婆子心內驚了一驚,府裡頭三小姐原是個天仙似的美人,可哪裡想到這剛回府四小姐更勝一籌。饒是她一個老婦瞧了,也心生喜歡,挪不開眼,一時倒也忘記了方才要說什麼。

  「崔媽媽,你說是不是?」方尋仙微微噙著嘴角問道,聲音軟糯嬌柔。

  崔婆子失了神似得點了點頭,一瞬間又好像體覺到了裡頭的深意,又忙磕了個頭。「小姐說的正是這理。只我那丫頭天生愚笨,定是有人教唆了她去的。小姐放心,婆子定使了法子去問她,叫她說了是誰出的主意誆她做的這些!」

  方尋仙漫不經心的點著頭,待人將要退出屋子,才又道:「府裡頭人多,人多了眼雜,自然就免不了口舌多了。」

  崔婆婆哈腰點頭,恭敬著道:「小姐放心,婆子省得的。」

  袖袖送了人出去,折回來臉上便有些不高興,她以往就跟著方尋仙的,情分自然不同幾日前才指來伺候的那些。「小姐為何讓她進來,沒的讓人瞧見了,又編排許多是非。」

  「不見她進來,府裡頭就沒有人編排這些了?」方尋仙神情倒是十分的平靜,又抬了頭問道:「引錄如何了?」

  袖袖不吱聲,小心翼翼的往下扯著自己衣袖,將自個手腕上被掐出的紫紅印藏了起來。

  方尋仙也沒有繼續去問,只收回了目光低頭沉吟了片刻才叫袖袖添了盞燈擱在床前,自己拿著了卷書來看。晚間幽靜,

  睡不著便想著要看書靜心。可她的心是靜不下來的,外頭的遙遙傳來的敲經念佛的聲音一波緊著一波湧到了自己耳中。

  方尋仙是不信這些的。可方府上下都信得緊,尤其老太爺老太太。府裡頭但凡有人生了病,總也不請大夫,只常備著靈符燒了灰兌水喝。若是府裡出現了一絲草藥味,便要請出家法鬧得天翻地覆。此間緣由,不甚清楚,然幾十年間一貫是如此的。

  ——這方家人心裡頭有鬼,才這般篤信神明!

  方尋仙被這嗚嗚咽咽的吟唱聲攪得心中燥煩,回想起許多事情來,雙手抓著蓋在身上的錦被,氣力之大,像是要撕爛了似的。那些事情是她心中的痛處,每每想到都恨得不行,她失蹤這三年吃了許多苦,偏這一大家子依舊錦衣玉食。或許對他們而言,折了三房,換得他們繼續過富貴日子再應當不過。

  可這世間,又豈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死了的人,不能平白無故的死,受的罪,也不能平白消了,總該回來討些什麼才好。

  方尋仙咬著牙,眉宇之間透著青灰恨色。其實她顏色動人,可平日私下裡瞧什麼都冷淡,一副懨懨之態,分明韶華年紀,卻少了許多生氣。這會憶起往日舊事,眉眼中透了恨意,叫人覺得這是個活生生的美人,也會銜怨含恨。

  袖袖見方尋仙不曉得怎麼了,抓著被子全身都繃直了打顫,只以為又撞了醃臢之物迷了神志,忙抓著她袖子晃道:「小姐!小姐!……」

  方尋仙轉瞬功夫已經平緩了心思,再揚頭,漆黑的眼眸中已帶了幾分水汽,悽楚動人。「遙聽了經文,便覺得心中受了感召,想來是我先前業障極深。」

  「小姐沒事便好。」袖袖聽她如此說,不覺松了口氣,撇了撇嘴嘟囔道:「只是奴婢卻沒有那個慧根,聽了便也沒什麼感覺。」

  方尋仙卻道:「沒有也好,只我剛才聽著佛經好像墜入了十八層地獄,種種惡鬼景象都撲面似的呈現在了眼前。此前也只聽人說了大概,可仿佛剛才如親眼所見,著實震撼人心。」她微微顰著眉,眉眼中又帶著水光,如何都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怯弱模樣。

  「小姐說的可是真的?」袖袖試探著問。

  方尋仙點了點頭,抬了手捂著喘息不定的胸口,猶自驚疑不定的說道:「那等嚇人的場景,不是地獄又會是哪裡呢?」

  「我看見許多人被關在一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是瘦得厲害,只好像骷髏骨,身上衣物也沒一處完好的,便是為了一點坐著的地方也都要爭搶,有弱些的只能貼著背站,好節省了地方給那些厲害兇惡的躺睡。外頭是修羅似得看守,便是提來吃食也只隔著鐵柵欄潑進去。那些人怕是餓狠了,竟也不管不顧地上那些髒不髒就拾起往嘴裡塞……」

  方尋仙說得細緻,袖袖仿佛自己面前也是那一副畫面。她雖是奴婢,可在方府也是過得安穩,不必為了吃喝犯愁,甫聽見這等駭人慘烈的場景,便忍不住啜泣起來。

  「你哭什麼?」方尋仙住了口,輕輕詫道。

  「太慘了,若是袖袖落在那裡頭,恨不得自己死了乾脆……」袖袖摸著淚道。

  方尋仙笑了一笑,從口中逸出的聲音越發款款輕柔,「在那地方,便是死,想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她低下頭去,絞纏著自己胸前的一縷頭髮。分明該是個再嬌俏不過的動作,可她眼底沒有半分溫度,透著刺骨的寒意,嘴角噙著那抹笑意,也古怪得緊。

  「小姐別說了。」袖袖害怕,央著方尋仙別再說下去。

  「所以啊,人在世間,總不能幹那些壞事惡事,今日不得報應,來日去了地獄,也總會有報應。」方尋仙幽幽的念了一句,轉念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噗嗤一聲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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