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暴走3
接下去的一整天,方宜臻都心神不寧。不光是趙二的死,更讓他在意的是到底是誰殺了他?什麼動機?為什麼手法會跟他氣急之下放的狠話一般無二?就好像……就好像那個凶手是專門為他報仇讓他洩憤一樣。
這個想法一經成形就開始氾濫,方宜臻坐立不安,越來越覺得有束目光在透過虛無凝視著他。他神經質地扭頭四下查看,無果,倒是因為上課不專心被老師嚴詞批評了一頓。
……但願只是錯覺。
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往他最害怕的那方面想。那就是——
它回來了。
放學後,方宜臻騎上破自行車搖搖晃晃地駛向貧民區的一家小餐館。那裡的老闆是附近唯一一個肯讓他一個高中在讀的學生打零工的,只不過由於餐館靠近貧民區,食客大多是社會下層人民,所以不僅餐館內環境差、食物不新鮮,還經常發生各類爭執打鬧,弄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
這會兒方宜臻剛收好了幾個碗碟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了吵鬧聲,他回頭一看,是兩個穿著粗製布衣的男人在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對罵,邊上一圈兒食客為了不被牽連都站的遠遠的,連店內的小工也裝作沒看到該幹嘛幹嘛。
「出面阻止or袖手旁觀?」
……這個時候出頭肯定會挨揍吧?他要是出事了,阿雲就沒哥哥了。方宜臻非常心安理得地選了袖手旁觀,然後繼續收盤子。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高低不平的驚呼聲,方宜臻還未來得及往後看,便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帶的向□□倒。
電光火石間,方宜臻看清了那從其中一個男人手中滑出的酒瓶筆直地朝著他飛了過來,然而他躲過了酒瓶,卻沒躲過酒瓶撞到牆上後四處炸裂的碎瓷片。
方宜臻被壓得躺倒在地,懵了懵之後才感覺到被碎片劃過的頸項上有刺痛感綿延傳開,溫熱的液體緩緩湧了出來,順著脖頸的曲線往下流,最終隱入後頸的領口。
周圍的喧囂好像一瞬間盡數隱遁,一種陰冷森寒的氣息將他包裹纏繞,某種冰涼的、黏濕的柔軟東西輕輕磨蹭過他的下巴,輾轉著流連著移向他脖子上那道傷口。
溢出來的血線被一點一滴舔舐掉,彷彿是什麼無上珍品一般,任何一丁點都不被放過。那柔軟的東西繞著傷口,一圈圈一遍遍地徘徊著,直到再也流不出一絲血痕,那種冰寒徹骨的黏濕感才慢慢離開。
方宜臻渾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他躺在地上,瞪圓了的眼睛只能看到被煙氣熏得發黃的天花板,然而他內心非常清楚——有個「人」壓在他的身上,用舌頭在舔他的脖子……逐漸從茫然混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驚駭恐慌從他的四肢神經迅速攀援到大腦深處,他忍不住心跳加速、頭皮發麻,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在不斷地浮現。
這麼多天之後,它真的來找他了。
那股壓得他胸痛的重力終於挪開了,方宜臻四肢發軟無力,幸而有系統支撐他才能站起來。
兩個正在打鬧的男人渾不在意剛剛的意外,仍舊在擼袖子幹架,就在這時,剛剛無意間甩飛了酒瓶的男人突然像發了狂一樣手舞足蹈地把另外一人推開,然後赤紅著眼四下巡視了一圈,表情猙獰而可怖,仿若地獄惡鬼。
眾人被他用這副神情盯著,不由膽寒,甚至膽小的已經掉頭跑出餐館了。
男人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片刻後,他哇哇亂叫著衝向了一面牆,到了牆前也沒止住腳步,就這樣重重地一頭撞了上去。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血肉的迸濺聲,眾人紛紛駭然躲避,懷疑這男人身上帶病,才會突然發起狂來。
男人一下接著一下地用頭撞著牆,直到頭破血流、皮開肉綻,血流了滿臉他也沒有停下。男人表情扭曲,眼睛暴突,嘴裡似乎唸唸有詞,一開始像是在畏懼著什麼,所以那話都含在嘴裡嘀咕著,到後來,真的疼到快死了,他才涕泗橫流大哭大喊道:「放過我放過我放過我啊啊啊啊!!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眾人就這般看著他邊哭喊求救邊用盡全力撞牆,嘖嘖稱奇,有幾個好心的想上前勸他,也被旁人攔住了,就怕男人真是犯病了,他們上前去說不定討不著好,還要被逮著打一頓。
旁人只當奇事看,方宜臻心底卻滿是駭然。
他清晰地看到那男人腦後有一片不規則區域的頭髮被壓扁了,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頂著他的腦袋,迫使著他一次次地去撞牆,而哪片陰影區域,分明是隻手的形狀。
是……它。
方宜臻差點膝蓋一軟跪下了:「系統爸爸,我們快點走,快逃吧!!!」
系統也許是可憐他快被整崩潰了,大方地讓他趁著一片混亂,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方宜臻一路騎著自行車,像是要甩脫身後的什麼似得,速度快地鏈子都掉了兩次。後來他懶得修車鏈子,拖著車飛快地跑進了巷子,一進家門就把車隨手扔在一旁,然後旋風一樣捲進屋內,將所有的門窗關上,直到密不透風了他才得到了一絲聊以慰藉的安全感,虛脫地癱在了椅子上。
屋子裡安靜地能聽到庭院外野狗的叫聲。
甚至他自己那急促的心跳聲。
他猛然意識到——那是鬼吧,能穿牆過的鬼吧,他整這些沒用的幹啥?
它現在在哪,會不會已經跟來了?在哪,在屋裡?還是在他身邊?是不是在看他?
方宜臻真的覺得自己快要被逼成神經病了。
就在這時,一聲若有若無的呵氣聲在他耳邊掠過,方宜臻瞬間頭皮就炸了,他一跳而起,飛快地躲到牆角邊,大吼道:「你他娘的別過來!別靠近我!!!」
他內心痛哭流涕:謝謝系統爸爸,你終於懂我的心了,我以後再也不罵你是狗比了。
沒有回音,屋內安靜地落針可聞。
但是他能感覺到空氣中有一道黏稠的視線,始終都落在他的臉上,片刻都沒有移開。聽到他驚恐地怒吼後,那道目光似乎黯淡了些許,莫名地有一絲哀傷失落。
方宜臻心臟劇烈跳動,鼓噪聲幾乎充斥了他的耳道,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它」也沒有任何動作,方宜臻才強行讓自己鎮靜了下來,大腦總算找回了一絲清明。
他意識到,這隻鬼應該不是第一天跟著他。木偶燒燬、皮囊成灰,它的魂魄早就得到了自由。但是這麼幾天來,他的生活並沒有任何異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它對他並沒有惡意?而且剛剛在餐館,如果不是它及時將他推向一邊,興許他就會被那酒瓶子打個正著。
他不僅不想害他,還在……保護他?
難道是因為他給了它自由,所以他想報恩?
他嚥了嚥口水,艱澀地將已有七八分把握的問題問了出來道:「趙二、是不是你殺的?」
「你跟著我多久了?」
「你為什麼不入往生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
一連數個問題拋了出來,方宜臻恍惚間想,「它」會怎麼回答?難道還能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他的指尖觸到了一片冰冷,方宜臻下意識一縮,卻被一股力量攔截住了。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那隻無形的、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白皙纖長的手指,帶著一點討好和謹慎的意味。隨後,他就感覺到掌心與指縫間一涼——「它」在與他十指相扣。
一隻手、兩隻手。
他的手被扣著摁在牆上,一股冰涼卻十分強勢的氣息迎面襲來,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冷香,直往人鼻子裡竄。
方宜臻完全傻住了。
這、這個……
它該不會是……
冰涼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臉上,似乎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貼著他的臉,一寸寸地嗅聞過去,最後,也許是方宜臻完全沒有抗拒的意思,所以它暗暗欣喜,一片濡濕輕輕掠過他的唇瓣。
方宜臻其實是被震驚地魂飛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被一隻鬼壓著親吻,頓時全身一陣發麻。
「掙扎or順從?」
「掙扎掙扎!!如果可以能把他人道毀滅順便送他見佛嗎!!」
方宜臻劇烈地掙紮起來,兩隻手被困住了,他就用腿到處亂蹬,甚至用頭去撞面前的一片虛無。
它仍舊紋絲不動,用一種黏濕的、近乎哀傷落寞的目光靜靜地凝視著他。
方宜臻掙扎累了,喘了口氣,低聲道:「這位大哥……我們無冤無仇,我也知道你無意害我,但是……真的太可怕了,你。」
它微微一僵,握著他的手鬆了松。
「我寧願你是來找我索命的,但是現在……你讓我覺得更可怕。求求你,你轉生投胎去吧,別再跟著我了,算我求你……」
方宜臻:……索命還是報恩,請都別找上我,謝謝。
它似乎凝滯住了。氣息變得綿長緩慢,方宜臻內心極為忐忑,生怕它下一秒就冷笑著說:既然你這麼給臉不要臉,乾脆我就帶你走吧。
……喪!心!病!狂!
倏然,方宜臻感覺腰間一緊,像是被人用手緊緊地箍住一般,那力道非常大,幾乎是硬拖著他往房間的方向走。方宜臻腦海中浮現一個十分可怕的想法,簡直快崩潰了:「大哥,大哥!你放過我,我求求你了,我一定每年給你燒三柱高香,你要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是誰殺的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它沉默不言,抱著方宜臻腰部的手更用力了,像是怕他從懷裡溜走一樣。
跌跌撞撞進了房間,方宜臻緊扒著房門,垂死掙扎,目光卻在掠過床上的一瞬間凝滯住了。
他的床很小,卻很整潔,被子鋪開,乾淨地好似不染一塵。然而,此刻他卻看到了一件不屬於他的衣服平鋪在他的床上。
血紅的金線繡花短襖與直筒紗裙被擺成人形,每一條皺褶都被撫平,繁複鮮豔的裙襬向兩邊攤開,絢麗耀眼地就像一隻翩翩紅蝶,下一秒就要飛揚而起。而裙裝邊上則放了一雙精緻小巧的紅繡鞋,以及一整套鑲金頭面。
那是一套嫁衣。
方宜臻震驚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第一個反應就是逃,他轉頭,正想落荒逃出時它又抱緊了他,將他重重地壓倒在了床上。
方宜臻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它身上砸,然而他能觸碰到的只是空氣,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摸不著:「滾開,滾開!」
冰涼的手撫摸上他的側臉,下一秒,某個柔軟濕潤的東西覆上了他的嘴唇。
它耐心地一點點舔舐著,直到嘗狗了他嘴唇的味道,舌尖才探入唇縫之中,細細密密地到處舔吻起來。
方宜臻被凍得不停哆嗦,那在他口中肆虐的舌頭實在是太冷了,沒有一點溫度,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含著一口冰塊一樣,不禁如此,與鬼接吻的認知更是讓他的三觀都接近了崩壞的邊緣。
狗比系統你怎麼不掙紮了!?我不想躺著享受啊!!
它滿足地嘗夠了,輕輕地呼出口氣,方宜臻似乎聽到虛空中傳來一聲帶著些微喜悅、羞澀的低笑聲。片刻後,它復又低下頭,輕輕貼著他的嘴唇。方宜臻感覺到他的唇瓣嚅動了一下,似乎按捺著內心的激動急切,認真而溫柔地說——
「請你,嫁給我。」
瘋了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方宜臻把系統罵的狗血噴頭,系統終於把支配權給了他,躲到角落裡去了。
被眼前這碎裂三觀的一幕激到昏了頭,方宜臻一時完全忘了害怕,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怒瞪著那一片虛無:「滾!!無論是去投胎還是繼續當遊魂,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人!還是個男人!你覺得我會嫁給你?!」
它僵住了,那一聲欣喜的尾音戛然而止,輕輕顫抖起來。
「我沒有害過你,也沒有救過你,我跟你沒有任何一點干係,你不要再纏著我了!」
它沉寂良久,呼吸聲略微急促起來,隨後,它執拗地攥緊了他的手腕,一手緊緊地掐住方宜臻的下頜,迫使他張開了嘴,然後低頭,重重地吻了下去。
這次不同與剛剛的溫柔。
他幾乎是以風捲雲殘的強勢與霸道肆意地□□著他的嘴唇,舌尖順著滑了進去,用力地勾纏著他的舌頭,方宜臻合不上嘴,兩隻手和腿都被壓著,就像一條待宰的肥魚一樣,沒有任何一絲抵抗之力。
他瞪大了眼睛,不停地發出沉悶的嗚咽聲,全都被它的舌頭堵在了口中。
它終於慢慢恢復了理智,似乎有些歉疚地細細舔舐著他被肆虐地發紅發腫的嘴唇,無聲地道歉。
方宜臻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滾!」
它頓了頓,渾不在意,繼續安撫著他。
片刻後,它再次以懇求的口吻說:「請你,嫁給我。」
「不可能!你做夢去吧!!」
「我想娶你。」
「滾啊啊啊!!」
「我……喜歡你。」
它的尾音微微顫了起來,然後放開方宜臻的手,轉而深深地抱住了他。它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間,有些涼颼颼的,方宜臻深覺自己似乎被一隻不太正常的鬼纏上了。
他拿它沒辦法,只能無視了它。他無數次地把那套看著十分瘆人的嫁衣扔掉,第二天,嫁衣仍舊會整潔如新地出現在他的床頭,無聲地提醒著他——它還在,它還想娶他。
白天,它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去上課、打零工,晚上它就肆無忌憚地鑽進他的被窩,如果不是方宜臻被凍得瑟瑟發抖,它就不會鬆開抱著他的手。
方宜臻現在對它沒有一點害怕畏懼的感覺了,滿腦子只想超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