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紫宸殿的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被帝王突如其來的怒火驚的絲毫不敢踏進內殿半步。
錦黛追著祁璟一路回了御書房,眼看著皇帝陛下把殿裡凡是能砸的物什全都摔了個干淨,沉著臉坐在龍椅上,話音兒冷的像是裹了冰碴子:
「去把寧氏的家訓給朕找來。」
「是。」
領著一眾戰戰兢兢的太監宮女,兵荒馬亂的收拾了殿內的一片狼藉後,身心具疲的尚儀女官又行色匆匆的趕回紫宸殿,剛轉過屏風就被眼前的一幕嚇掉了半條魂兒,寧君卿跪坐在地毯上一動不動,垂在身側的手掌滿目鮮紅,順著指縫殷濕了雪白的絲綢中衣。
「寧相,您這是…哎快宣太醫!」
錦黛邊朝外殿吩咐,邊快步上前蹲下,小心謹慎托起寧君卿的手察看,地上的人似是毫無知覺,半晌才開口:「不用了錦黛姑娘,只是割破了手指。」
發覺傷口已經止住了血,憂心的尚儀女官輕歎了口氣:「陛下他……」
「是我自己不小心,與陛下無關,錦黛姑娘,下官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能讓外面的那些人離開嗎?」
「婢子遵命,只是,要先讓婢子替您包扎了這傷口。」
「有勞姑娘。」
清理了滿地的琉璃碎片,將人安置在窗邊的錦榻上,上藥包扎。
「寧相,待會婢子再送來一套干淨的衣裳,外殿備了些小點,您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多少嘗一點不是?」
寧君卿垂著眸,僵硬的唇角勾起一絲不自然的淺笑:「多謝姑娘了。」
縱是護主子如錦黛,見到寧君卿此刻虛弱落寞的模樣,也不禁埋怨起自家陛下,怎麼能摔東西傷了人呢……
翌日,丞相告假。
翌日的翌日,丞相依舊告假。
翌日的翌日的…額…確切而言,如此將近半月,丞相大人一步都沒有踏進過明華宮,所有的奏折公文通通讓人呈到了御書房的龍案上,文書上一字一筆秀致規整的柳體正楷如同本尊般溫潤內斂,卻讓審視的帝王心頭邪火亂竄。
灌下一大口御前龍井,胡亂的翻著案上讓人尋來的《寧氏箴訓》,寸許厚的卷冊擾的祁璟心煩意亂,惱怒之下,一把將厚重的書卷揮到了案下:
「家國天下,江山百姓,樣樣都是他看重的,唯獨從不把朕放在眼裡!」
帶著滿腹怒氣的帝王起身繞過書案跨出殿門,明黃的龍袍衣擺揚起層層書頁嘩啦翻卷,在玄色釉瓷地板上攤開如同一大朵白蓮。風過靜寂,雪瓣散落,停在許是主人時常翻閱的一卷,頁腳泛黃,一行小字似是被指尖長久的描摹而斂褪了墨色……
——情唯所鍾,一世相守。
又仿若回到了哪個憶不分明的清晨亦或傍晚,倚靠在亭中假寐的美人輕撫著指尖下的筆墨,恍然間抬眸望見曲橋上出現的少年帝王,天光正好,兩廂初見。
以為詩書皆看卷,逢君才解三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