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親愛的二師弟：

　　最近為兄遇上一個老大難題，我的老板經常做噩夢，並且樂於做噩夢。每次只要他做了噩夢，第二天清早起來時那臉色就像剛從墳堆裡刨出來似的青青白白嚇死個人，為此為兄連每天早上的一個茶葉蛋都覺得味同嚼蠟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喲。

　　師弟你素來有辦法，快給為兄出個主意吧_(:」∠)_

　　又：聽說師弟你帶著小師弟小師妹們學會了壟斷並倒賣香燭黃紙賺錢，為兄覺得有些痛心。我等修道之人，本該是出塵脫俗、超然物外，如今卻為一口飯食不得不沾染銅臭，都是為兄無能之故，未能振興我派，不能將我華山之道發揚光大啊！

　　又及：此事干得甚妙，告訴山腳下那幾個廟裡的，不出十倍的錢就不賣給他們，氣死這幫賊禿。

　　兄之卿字

　　從那個雨天之後，墨華斷斷續續地又做過幾次噩夢，有時一夢醒來還能記起些許片段，有時卻什麼也想不起，只得到滿心悵然和滿頰濕涼。但始終不變的，就是他知道，在他的夢裡有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雖然他現在是不記得那是什麼了，但他鐵了心地非要記起來不可。

　　虞之卿對此無可奈何。他偷偷在墨華床頭畫了安神符，在他香爐裡加進安神的香，可是根本不頂用。每隔幾天，墨華必定要在大清早頂著一張青白交錯的臉孔神思恍惚地出現，兩只眼睛一圈兒黑壓著一圈兒紅，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一邊發呆還會一邊傻笑。

　　直到收到自家師弟語氣嚴肅的來信，傻乎乎的虞之卿才意識到是哪裡出了問題——不是別的，就是他懷裡的龍印之物。

　　「十成十的他當初就是差點被這皇帝妨死的，你天天帶著這個龍印在他跟前晃，他不夢見死皇帝難道還能夢見你嗎師兄？」他的師弟華之焉在回信中說，「不管怎樣都是個麻煩，還是趁早了結了回山上來吧。現在我們生意做得更大了點兒，手裡也有了余錢，隨信附銀五兩，給師兄你做零花。」

　　虞之卿看著信簡直無語凝噎，不由得慚愧地擦了把汗，心想二師弟果然天資聰穎，專業知識過硬業余技能點滿，捉得了鬼，賺得了錢，依據從前一起逮兔子野雞烤著吃的經驗來看還做得了飯，日後前途不可估量，真是強出自己十裡地去啊。

　　不過，回山的話……虞之卿有些猶豫。自己若這就回去了，還怎麼讓二師弟放開手大展拳腳？到時候他又該顧忌著長幼尊卑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了，虞之卿心說，振興華山，我沒那個本事，也不願占這個功勞。

　　他收了信，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去找墨華。墨華正坐在窗下的書案旁，一手執筆，紙上卻一片空白。轉眼看見他，微微笑了：「覺得想畫點什麼，半天也沒畫出來。」

　　虞之卿咽了口口水：「老板，你想記起的東西，還有那些人，那些事……」

　　「嗯？」

　　「如果想起來了，卻發現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樣……不會更難受嗎？」

　　墨華笑了：「其實早先我也這樣覺得，可是，一個人，怎麼能沒有點過去呢？沒有過去的我，就沒有現在的我。所以就算再不堪……那總歸是我自己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虞之卿卻忽然悟了。

　　他又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說出口：「那……你看看，認不認得這個？」

　　他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來。墨華順著望過去，然後目光凝住了。

　　端溪古硯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

　　在虞之卿掌中的，正是一方團團欒欒瑩潤無暇的雲白魚腦凍淺雕芙蓉古硯。

　　——價值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