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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別忘記休我》第32章
  ☆、第32章 危險

  受了驚嚇的丫丫躺在玲瓏懷裡沉沉睡去,受了驚嚇的玲瓏倚著樹幹臉色發青。

  懷裡的小女孩忽然抽搐了下。

  玲瓏無措的望著她。

  枯瘦的孩子,稀拉拉的頭髮,安詳的睡容,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又酸又澀,幾近落淚時卻忽然想起一個人嘲笑她是「好哭鬼」。

  眼淚竟神奇的回去了。

  丫丫的娘親匆匆趕來,老遠就見薛藥使抱著自己的孩子。

  「丫丫娘,你快過來,她燒的好厲害!」玲瓏顫聲道。

  小孩子受到驚嚇就會發燒,小時候弟弟被嚇過,險些燒沒了。玲瓏抱起孩子就往廬舍跑,丫丫娘打了一桶井水,兩個人不停的給孩子擦著。

  罪奴生死由天,根本不會有人給藥問醫。

  病了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診治,活不活全看命。

  不斷重複的在涼水裡洗棉布,擰乾鋪在孩子身上,很快又被孩子灼熱的溫度烤幹。丫丫娘親的動作漸漸緩慢,絕望的看向玲瓏。

  年輕男孩的脖子一圈青紫痕跡,額頭還帶著傷,汗水浸潤著傷口破皮的邊沿,肯定很疼,他只顧手裡的動作,大概忘了不適。

  馮藥使站在院裡說風涼話。

  「救的這麼親,八成看上小賤/奴的娘。」

  周圍乘涼的人會意,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自甘下/賤,不知所謂!」馮藥使繼續說。

  各種粗俗難聽的話在玲瓏腦後徘徊,她恍若未聞,手裡的動作不曾慢下半分。丫丫娘含淚飛快的睃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玲瓏覺得嘲諷也要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換成秀之先生那樣的人嘲笑她,她肯定會臉紅反思,馮藥使這樣的,實在不足為懼。

  誰比誰高貴呀?

  「若是……幫我把她埋了。」猶豫半晌,丫丫娘平靜的說。

  玲瓏轉目探向她,平日裡甜暖的眉目一點一點的犀利起來。

  「她是你的孩子!」玲瓏厲聲道,「還沒死你就放棄她!你怎麼可以放棄自己的小孩?!」

  「難道活著做奴?」婦人的聲線陡然拔高。

  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大氣的女人,忽然有勇氣對藥使喊。

  誰又能說,這不算母愛?

  玲瓏當即推開這個幾近崩潰的母親,抱起小女孩就跑。

  「丫丫……」婦人哀嚎一聲,失聲痛哭。

  狠狠擦了把眼淚,玲瓏緊緊咬著唇角。

  丫丫的睡顏紅彤彤的,抱著她,玲瓏如墜冰窟般瑟瑟發抖,仿佛又看見了那一年的姐姐。

  她從未跟人提起過姐姐。

  十三歲的鄉下女孩,卻有一身太陽都曬不黑的嬌/嫩肌膚。

  逃荒的路上,爹娘輪流看護弟弟,只有姐姐寸步不離守著她,唯恐她走丟。

  哀鴻遍野,人性泯滅的雲歌城,走丟的孩子下場往往成為一鍋肉。

  數不清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終於走出雲歌城,才漸漸出現水,也出現野菜,更出現一些衣冠楚楚卻用詭異的眼神打量難民的人們。

  姐姐卻病了,燒的小臉通紅,猶如三月緋紅的桃花,小小的玲瓏還不懂什麼是美人,卻也看呆了。

  跟她同樣看呆的還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大人。爹似乎很喜歡別人看姐姐,忙用濕潤的破布將姐姐沾了不少灰塵的臉擦淨,那個大人興奮的手都在抖。

  他給爹一袋銀子,爹把姐姐給他。

  「姐姐!姐姐!」

  雁安城外,沒有一絲風的盛夏,小小的玲瓏用盡所有的力氣追趕那輛承載姐姐遠去的馬車。

  那一幕,此生再不願回憶。

  那一刻,小小的她內心早已滄海桑田。

  那一晚,她做了一件改變一生命運的大事。

  偷走賣姐姐換來的銀子,像扔垃圾一樣的扔掉。

  銀子沒了,爹將娘揍了一頓,然後賣了她。

  「欸欸,幹什麼你?」

  劉掌事在身後大喊。

  殊不知終日在密林找食吃順帶玩耍的玲瓏跑的比兔子還快。

  劉掌事踱跺腳,大喊,「今日有貴人在蔓華苑,不想活了你!」

  玲瓏跳上平板騾車,蓋了最後一塊涼水浸透的布在丫丫身上,她就駕車狂奔。

  崔藥使在後門見到神情激動的玲瓏,懷裡還抱著個奄奄一息的孩子。

  「薛藥使!」她是個靈透的女孩,短暫的驚訝過後,鎮定道,「隨我來。」

  在崔藥使的院子,涼水棉布依然不停的換,玲瓏的動作那麼輕那麼柔,若不是這悲愴的氣氛,幾乎能把人的心看化。

  崔藥使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這也是她們唯一能為丫丫做的事。

  黑夜在近乎絕望的緘默中度過,黎明姍姍來遲。

  荀殷翻身躍上通身雪白的高頭大馬,立時有人上前雙手奉上鞭子。

  「你們幾個,不用等我,自己玩去吧。」他說。

  長巍等人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拱拱手,「師叔慢走。」

  他一臉笑意,晨曦的風還夾著涼氣揚起耳畔的長髮,露出白皙的耳廓,乾乾淨淨的男子,一如他清明的目光。

  前面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在綠樹成蔭的甬路上,對一射之外不斷呼哧打噴的駿馬充耳不聞。

  「喂,好哭鬼!」他喊。

  「好哭鬼」的後背一僵,神情木納的循聲望向他。

  他看見一個面色如紙的愴然面孔,小小的肩膀在穿過樹葉的蕭瑟風中微微發抖,手裡竟緊緊的抱著一個幼女。

  荀殷微微皺眉。

  騎在駿馬上的青年原本就蓄滿力量的身形因俯視的動作更顯修長。

  還沒有馬背高的玲瓏沉默的望著他。

  對視幾許。

  玲瓏的淚珠雨點般撲簌滾落。

  荀殷懵了。

  男的還能這樣哭?

  換成以前,光想想就得打個寒噤。

  詭異的是這孩子居然哭的毫無違和感,甚至他還覺得楚楚動人,嗯……這想法一萌生,他後背浮起一層涼氣。

  「她死了,你要帶她去哪?」荀殷問。

  玲瓏低聲道,「還給她娘親。」

  「上來吧。」荀殷朝她伸來一隻手。

  「我有車。」她依然木木的。

  「你這樣還能趕車?」他揚眉。

  玲瓏垂下視線,也不知怎地,堵了整整一夜的心口在看見簡珩……呃不,是這位先生,淚便如決堤的河口迸湧而出。可她怎麼會想到那個名字?大概先生與他有幾分相像。

  先生的馬鞭一卷,就將她卷了上去,她並不會騎馬,還要抱著丫丫,駿馬剛跑兩步身子就開始東倒西歪,一隻手臂從身後橫來,扶住她,只聽那人問,「她的娘親在哪?」

  「黑域藥田。」

  「坐穩了。」

  音落,只見馬似流星人似箭,化成一道銀芒朝星羅棋佈的黑域奔去。

  守在藥田入口的武客遠遠就見一匹駿馬飛馳而來,待看清馬上坐的人立刻彎腰喊道,「秀之先生。」

  風太大,馬蹄如雷,駿馬上的玲瓏根本聽不見武客說什麼,先生也沒有停下的意思,一路揚長而去,路上行人紛紛對他彎腰見禮,他也視而不見。

  「秀……」馬廄的武客剛一開口,就被荀殷抬手制止,急忙垂眸往後退。

  玲瓏抱著丫丫再三對荀殷作揖,轉身頭也不回的奔走。

  倒還是個心地純良的。荀殷眯著眼打量那個越來越遠的小身影。

  丫丫娘的臉上並沒有太大的表情,當玲瓏將孩子遞給她,她頓了頓,才伸手接過,愣了一刻,神情逐漸恍惚,背過身擦眼淚。

  「大膽!不准離開,給我留下幹活!」馮藥使對丫丫娘吼道。

  「不准碰她,讓她走,她剛剛失去孩子!」玲瓏喊道。

  本來就猶豫要不要抓丫丫娘的藥奴頓時僵住,丫丫娘抱著孩子越跑越遠。

  「他娘的,你們這群廢物!」馮藥使急得跳腳,「給我去抓,去抓!」

  沒人動,大家看看薛藥使又看看他。

  馮藥使惱羞成怒。

  「薛藥使,我看你給臉不要臉,卯了勁找我麻煩啊!」他怒吼。

  劉掌事剛好離開,盧藥使也不在,剩下一個張藥使早就躲的遠遠的。

  馮藥使忽然惡向膽邊生,一巴掌抽翻了玲瓏。

  不好啦,兩位藥使打起來了!

  藥奴亂成一團。

  有個小管事想起劉掌事的囑託,拔腿就跑。

  馮藥使有套折磨人讓人看不出的法子,也有讓人受罪不敢伸張的手段,但,現在他要看看這傢伙究竟是男是女。

  若是男的,他就去河邊洗洗眼,若是女的,嘿嘿!馮藥使惡念一起,思維就有些不受控制的癲狂起來。

  誰知小東西比他想像的還靈活,爬起來就跑,朝人多的藥使廬舍方向。

  可惜今天廬舍沒什麼人哦。

  哐當插好門閂,玲瓏就往床上撲,在簡陋的箱子裡摸出一隻粗陶罐兒,抖若篩糠的抱在懷裡。

  她一直怕的便是這麼一天。

  馮藥使一腳踹向緊合的木門,「給老子開門!」

  玲瓏縮在床角蜷成一團。

  再堅持一會就好,堅持住,劉掌事很快就會收到報信。

  馮藥使肝火旺盛,反正臉已經撕破,心一橫提了口氣,再一腳,兩扇門板哢嚓裂開,搗鼓幾下,門閂就斷了。

  踹門的時候他故意留了點勁,不讓門全爛掉,現在竄進來第一件事便是將破門重新關好,一臉奸笑的瞪著玲瓏。

  「什麼玩意兒!不是很能躲嗎,再躲啊!看我今天怎麼規整你!」

  馮藥使背著劉掌事沒少欺負她,卻從未像今天這樣不加掩飾。

  轉念一想,連幼童都虐待,還有什麼事不敢做?

  丫丫就是被他害死的!

  他是惡人,該死!

  現在還要傷害她!

  「你就不怕報應?」玲瓏問。

  「報應?你來抱一個我試試,來呀來呀!」馮藥使啐了一口,猛然出手攥住玲瓏的腳踝。

  「死娘娘腔,老子今天就扒了你褲子!」他磔磔怪笑。

  玲瓏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是這樣變態的一個人,蹬腳踹向他的臉,腿卻被人順手抱住。

  娘的,腿這麼嫩,肯定是女人!馮藥使倒吸一口氣卻不料一隻褐色的陶罐兜頭砸來。

  我會怕一隻罐子?他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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