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從玻璃窗口,看著身邊男人的倒影,不得不承認他活得跟人沒有什麼兩人。只是,他算活著嗎?
傅聞軒不能確定,濮曦還算不算是一個人,也許不算吧。
他不會老去,也不用進食,但是說實話。
除了這兩樣東西,傅聞軒沒有從濮曦身上看到太多的異樣。他所有的恐懼,也只是來源於,濮曦不是人,這個概念。
兩人之間,沉默得有些久,傅聞軒抱了抱自己微涼的胳膊,小聲問說:「回去之後,你真的要關著我?」
他以為會聽到濮曦斬釘截鐵地說是,或者被對方冷笑加嘲諷地瞥一眼。
但是沒有,濮曦突然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不算溫柔地往傅聞軒身上覆蓋。
車裡邊開了冷氣,有點冷。傅聞軒身上穿著寬鬆的薄毛衣,很薄很薄的那種,坐下來沒多久就感覺冷。
「……」但是他真的沒想到,濮曦會這麼有風度地照顧自己。
因為太驚訝所以忘了說謝謝,很久之後才回神,道了一聲謝。
「只是怕你生病,要花我的錢。」濮曦遲來的冷笑,奉送給一臉懵逼的傅聞軒。
「你……」印象中的土豪,怎麼會變成這樣?果然這個才是真面目,之前的大方都是裝的嗎?傅聞軒皺著眉控訴道:「你至不至於,我花你的錢很多嗎?那之前還裝大方把會所送給我?結果真面目一暴露就變臉?」
「指責我變臉之前,你先審視一下自己本身,是誰先變?」說起這個,濮曦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我變也是情有可原,是誰一開始隱瞞身份?」傅聞軒有忍不住跟他吵起來。
「事實擺在眼前,你自己沒發現怪我?」濮曦反問道。
「不怪你,怪我眼瞎。」傅聞軒看他一眼:「當初瞎了眼只看到你又高又帥,還有錢……」
「現在也是。」濮曦漂亮地插了一嘴。
「呸。」傅聞軒背著他翻白眼,想起一件事來:「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濮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有義務回答嗎?」
傅聞軒跟他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你存心跟我過不去?」
「難道過不去的不是你?」那個男人一改諷刺針對的語氣,十分嚴肅地說:「我跟你過得去。」
他想表達什麼東西?為什麼聽起來有點曖昧的含義?
傅聞軒愣了會兒,突然有點腦袋發昏,問道:「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回過頭來,緊緊盯著自己身邊的男人,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還是當初喜歡的樣子,他一直沒變過。
額頭到鼻尖的線條帥得不像話,稍顯刻薄的嘴唇也性感得一塌糊塗。
跟傅聞軒的年輕比起來,濮曦更像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微微頷首,用他獨特的聲線跟小自己幾百年的小情人交流:「如果沒有一點點喜歡,我折騰什麼?」
傅聞軒無言以對,可能有點驚訝,還有點複雜,同時又有點新的希望。
「那一點點,是多少?」
濮曦眼神向他移去,伸出一隻手指,比了個一釐米的寬度:「這麼多。」
「……」傅聞軒的表情足以表達他現在的心情,那叫一個五顏六色,回過神來立刻給濮曦的手指一巴掌:「我不稀罕,謝謝你!」
「嫌少,那你要多少?」濮曦一本正經地問道。
「全部。」傅聞軒賭氣般脫口而出。
濮曦一笑,斜眼看著身邊的青年:「你要得起嗎?」
話說到這裡,傅聞軒反而無法接下去,他訕訕地閉著嘴,狀似在思考。
看在濮曦眼裡,就是在逃避現實。
「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腦海裡,一閃而過傅聞軒給自己送的紫色小花,他冷笑道:「因此我一開始要的,就不是你的喜歡。」
「能怪我嗎?」傅聞軒跟他心有靈犀,第一個想起的場景,也是自己站在街頭隱晦表白的那個情景,他當時也是真的發自內心地……只是誰都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突然間變成這樣,最難過的人是傅聞軒,他的初戀就這麼從純純的變成重口味……
「……」突然間覺得鼻子發酸,他連忙撇開臉用手指掩飾住自己的眼睛。
看到這樣,濮曦閉上了嘴。
但是傅聞軒反而不想閉嘴,就是想發洩一下,說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想玩弄我,對比起沒有付出過感情的你,我算渣嗎?」
話說的有點清晰,周圍的人立刻望過來。
一開始是看傅聞軒,都被這皮膚白五官好的年輕人驚豔了一下。但是想想他的遭遇,就不由同情起來,究竟是那個眼瞎的女人,連這樣的男朋友都辜負?
「等價交換,你情我願。」濮曦的回答也很是要命。
「渣男。」傅聞軒二話不說給他貼上標籤,也不再愧疚自己之前做過的事情。跟濮曦去比起來,那些又算什麼。
眾人朝著濮曦看去,終於明白到這倆位就是事件的主人公。
眼光和表情一瞬間碎裂是肯定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對好有顏值,就這麼分手可惜了。
「那就讓我走。」傅聞軒的話讓大家揪心,要分手了嗎?不過遇到渣男,分手是肯定的吧,不分才怪。
「有可能嗎?」旁邊那位一看就是小攻,冷酷著個大帥臉,氣場兩米八,連說出的話也自帶大總裁BGM。
「我心裡這麼討厭你,你留著我有意思?」小受發飆了,那一眼的斜視,寫滿了對小攻的不滿。
「我說過,不在乎你怎麼想。」小攻算是渣到了極點,他的意思彷彿就是只要**,不要愛情。
大家都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渣,這樣一想小受就很可憐。
「對,你不要感情,你只缺個人跟你上床。」傅聞軒說:「那你究竟看上我哪點?你完全可以找個更加高大威猛的男人滿足你。」
「你認為是個人就可以上我?」
倆個人還在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周圍的乘客們已經陣亡,他們表示參與了一場心累的感情撕逼,即使不是當事人更似當事人,傷得頭破血流。
這對男男下車之後,車廂內的人都好像鬆了一口氣。
傅聞軒和濮曦還沒到站就下車,在路邊截了一輛計程車,坐車去附件的停車場取車。
「我要去吃午飯,你不想去就自己回家。」傅聞軒開的車,黑著臉,不太樂意濮曦跟著自己。
「開回去。」濮曦迎上他投過來的視線,回以冷笑:「誰說過你可以自由行動?」
「你還能更討厭一點。」傅聞軒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他要為自己爭取出去吃午飯的權利。
「比如這樣?」濮曦湊過來,雷厲風行地掐住傅聞軒的下巴,嘴巴壓向他的嘴唇。
自從身份暴露之後,對方就沒有好好吻過自己。
濮曦懷念那種被挑逗的體驗,但是很可惜,好像不會再有。
當熟悉的唇和氣息湊近,傅聞軒就像被定住一樣,他才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其實自己根本就排斥濮曦的吻。甚至很想念,跟他親密的那段時間真的很開心。
心裡裝著一個秘密和寶貝的感覺,傅聞軒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嘴唇貼近的一瞬間,傅聞軒就張嘴回應了濮曦,舌頭熟練地撬開對方的唇,到深處用力探索。
被回吻的濮曦,雙眼狠狠地眯起來,單手扣住傅聞軒的後腦勺,越發用力地加深這個吻。
都太久沒有好好地吻過對方,其實都記得很清楚,誰都沒忘記他們最親密的時光。
只是暫時有點矛盾,有點讓人不知所措的矛盾。
長達好幾分鐘的熱吻結束後,兩人互相推開對方,靠著自己背後的座椅默不作聲。
傅聞軒一聲不吭地啟動車子,往濮曦那座豪宅開去。
「路邊有餐館。」濮曦毫無預兆,說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哦。」傅聞軒甕聲甕氣,不做表示。
「你不吃午飯?」又路過了好幾家餐館,車子還是一直在開。濮曦輕蹙著眉頭,直接點出來。
「被你氣飽了。」傅聞軒說。
又沉默了半晌,濮曦突然強硬地要求:「前面路口停車。」
傅聞軒一看,路口有家XX川菜館,他嘴一撇:「謝謝你,我不吃辣。」
濮曦閉上嘴,繼續留意路邊可吃飯的地方。接下來他連續提議了幾個,都被傅聞軒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否決。要麼是餐館太次,要麼是口味不適合,要麼是不喜歡人家的門面裝潢。
「那你別吃了,等著餓死吧。」濮曦說到最後,對他失去了耐心。
「我回家煮麵吃。」傅聞軒淡淡道,滿臉對著干。
回去的路程依舊你一句我一句地刺著對方,誰都別讓誰舒坦。
到家後下了車,傅聞軒餓得飢腸轆轆,第一時間去廚房做面給自己吃。
他在廚房外面的小飯廳吃著面,濮曦晃下來,拉開椅子在他斜對面坐著。也不說話,就看著他吃東西。
傅聞軒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感覺自己就是自己口中的面條,而濮曦是那個吃麵的人。
抽出一張紙巾抹抹嘴,傅聞軒睨著他說:「看夠了嗎?有什麼觀後感?」
「面煮得太爛。」
「……」被氣哭了要。
「你說,你十二歲從軍,征戰十三年,也就是說死在戰場上。」傅聞軒戳著自己碗裡糊掉的面,問道:「那你死了多少年?」
濮曦向他確定:「不會被嚇到?」
「你說吧,我沒那麼……」
「五百多年。」
「……」還想說自己沒那麼膽小的傅聞軒,渾身還是抖了一下。不是五年,也不是五十年,而是五百多年。
這麼算起來,濮曦應該是明末的人。
難怪他看起來面容年輕,身上的氣息卻穩重強勢。經過五百多年的沉澱,傅聞軒不敢認為,自己現在看到的就是濮曦的全部。
也許自己對他的瞭解,只是九牛一毛。
所以之前所謂的喜歡,才會在對方眼裡看起來很可笑。
現在想起來,連傅聞軒都覺得自己確實可笑。拿什麼去喜歡這樣的一個人,他根本就不需要好嗎。
因為人類的生命,太短暫,所以他只要十年。
將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濮曦的角色,恐怕也會這樣做。
但是作為被索要十年的當事人,傅聞軒還是會感到不公平,心裡有股氣存在著。他特別想改變這種狀態,要麼讓濮曦放自己離開,要麼就讓濮曦愛上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當成漫長生命中的消遣。
但是很難吧,他根本不會愛人。
一邊想,一邊吃麵,一不小心傅聞軒就把自己吃撐了。
「嗝!」
看見他臉色難受地趴在桌面上一動不動,濮曦皺著眉,以為他又生病了。
「哪裡不好,我叫醫生。」他說道,同時拿出手機打電話。
「不用……」傅聞軒捂著肚子很無奈:「我只是吃得太飽而已,上去洗個澡就好了。」但是剛吃飽,並不敢立刻去洗澡。
他起來出去花園散步。
「這就是我討厭養人類的原因。」濮曦跟在後面,語氣諸多嫌棄。現在的人類動不動就生病,動不動就病死。
「我求你養了嗎?」傅聞軒也神煩,一邊不放人走,一邊又說這種話,不是找抽嗎?
濮曦安靜了一下,然後又說:「我以為你看起來身體很健康。」
靠……
「那我現在究竟是哪裡不健康?我感個冒很正常,吃撐了肚子難受也很正常。」傅聞軒覺得他就是故意來吵架的:「不正常的人是你,你已經太久不沒有嘗過做人的滋味,但這並不等於你可以秀優越,懂?」
「不會那麼快病死就好。」
「我第一次知道你嘴這麼賤。」
無論他說什麼,濮曦就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哪怕他圍著一個花壇轉了兩三圈。
「你是不是智障,花園那麼大……」
「你才智障!」傅聞軒忍無可忍,回頭向他咆哮:「別跟著我,也別對我做的事情指手畫腳,行嗎?」
濮曦閉上嘴巴,消停了幾分鐘。
對方只顧著自己散步,看不到身邊的人,也不想說話。
「肚子怎麼樣?」
傅聞軒嘆了口氣,天上的太陽有些猛烈,他走了一會兒就回了室內:「我上去洗澡休息,希望你別來打擾我。」
看著他上樓的背影,濮曦停留在原地,表情有點嚴肅。
這一覺,傅聞軒直接睡到晚上,起來吃點了東西,就再也睡不著了。
他換好意思,拿起車鑰匙,下樓的時候整座宅子黑燈瞎火。
一個人影坐在大廳中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
傅聞軒並不知道,大多數時候,濮曦的狀態就是如此。他生命太過於漫長,有很多時間來揮霍。而時間太多,生活太無趣,就會變成無所事事,寧願發呆。
「我去一趟會所。」傅聞軒把燈打開,對著坐在沙發的男人說。
跟他報備一聲,他應該不會反對。
濮曦被驚動,扭頭看著穿戴整齊的青年,眼眸暗了暗。點頭說:「我跟你一起。」
他要來,傅聞軒也沒權利反對,「那走吧。」
今晚的路途中,氣氛異常平和,濮曦再也沒有嘴賤地刺激傅聞軒。
「說點什麼吧。」他只是這樣請求。
「說什麼?」傅聞軒開著車,一直沉默。本身他就不是話嘮的人,不過剛和濮曦感情升溫那段時間,他的話比較多,經常想逗濮曦笑。
「前面有家花店。」濮曦突然說。
傅聞軒看了一眼,果然有,他嗤笑說:「花店跟你無緣。」
「……」濮曦看著花店跟自己擦肩而過,薄唇微抿:「我是在說,你的計量很蹩腳,而且很廉價。」
才說今晚怎麼這麼和平,原來只是在找痛腳下手。
而那件事固然是傅聞軒的痛腳,何嘗不是對方的?
「過去的事情一再拿出來說,是不是說明你還停留在過去,走不出來?」傅聞軒擠出笑容:「怎麼樣,其實心裡很想被追求對吧?很享受別人的真心對吧?想想也是,你寂寞了五百多年,有多空虛恐怕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否則也不會找人上床。」
「真心?一束廉價的野花?」濮曦掀了掀唇角,表情有多諷刺。
「你這樣人,才會眼中只有一束廉價的野花。」傅聞軒無論如何也保持不住笑臉,他最討厭對方這種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姿態。
「不然呢?你還給了什麼?」濮曦說:「**?甜言蜜語?」
「那你給了我什麼?金錢?權利?」傅聞軒越說越難看的臉色,他是個容易認真的人,所以也容易受傷。
「那你要什麼?」
「你給不起。」
青年斬釘截鐵地肯定,讓對話進行不下去。
「你只是不滿足於現狀,還想索要更多,但我不會再上當受騙。」什麼都可以被騙去,但是感情不可以,沒有什麼比失去自我更可怕。
傅聞軒自認,不是一個活了五百多年的男人的對手。
他深不可測,喜怒不定,而且永世長存。
自己生命短暫,青春就那麼短短幾年,何必要浪費給他。
「這句話也給你。」濮曦冷著臉,嚴肅地看著窗外,有一種被氣到的感覺。
「呵。」傅聞軒笑了一聲,再也不跟他說話。
車子到達會所,管理層聞風而來。今夜又是惡魔之夜,很多客人到了,問傅聞軒要不要去認識一下客人。
「不了,你們招呼著,我只是來散散心。」傅聞軒不在意那些客人,現在什麼東西都是濮曦在掌握,哪怕自己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反之就是,哪怕自己做得再多,也無用處。
「好的,老闆。」大家從善如流,回到自己的崗位。
若非身邊有濮曦跟著,萬女士就會問他,要不要點個知情識趣的小甜心陪一陪。可惜了,她最終只是笑一笑,送給他們一個曖昧的眼神。
「兩位先生玩得愉快。」
目送萬女士曼妙的身影離開,傅聞軒端起一杯酒,穿過燈紅酒綠的鬧區,來到安靜一點的吧檯。
「喜歡熱鬧。」
「不喜歡。」
因為走進人群,會被關注,會迎來各種各樣的目光。
當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擁有一副出色的外表,有時候並不是好事。
「你不開心。」
又聽到問題,怎麼有這麼多的問題?
傅聞軒抿了一口酒,說:「你也很廉價,很蹩腳。」
「……」濮曦的目光含著危險,還有不悅。
「不承認?」傅聞軒笑了笑,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抬起頭來說:「要不要去開房,好幾天沒跟你做了?」
他問得一本正經。
濮曦彷彿很意外,一時沒有回答。
「去不去?」傅聞軒側頭湊過去,啄了一口他的嘴角:「嗯?」笑容期待。
「可以。」看到久違的笑容,濮曦稍微失神。
傅聞軒見狀,貼近他的臉,連連親了好幾下,讓肌膚在摩擦中產生曖昧的快感。
他感覺得出來,對方喜歡自己的靠近,或者說驚喜。
結束這個吻,傅聞軒笑吟吟地撐著頭,嘴唇吐出氣死人的話:「你看,隨隨便便就可以上你,你不廉價嗎?」
「……」濮曦的眸子眯了眯,冷意在一瞬間閃過,然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應該跟傅聞軒生氣,而是應該裝傻:「那就走吧。」
「……」傅聞軒斯巴達,說好的甩袖而去呢?
被男人拖著走出去,他後悔了:「喂喂……濮曦……」剛才只是個玩笑,不是真的要開房,啊啊啊啊。
知道濮曦是鬼之後,傅聞軒一次都沒有跟他做過,折指一算已經半個月沒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