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新政（中）

　不得不說，露西的辦事效率與她餐桌上消滅食物的速度是成正比的。就在絕望女僕發出帶有自己脫落的頭發的郵件求援的一天之後，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就被送到了尼娜與皮麥司共用的辦公桌上。

　“尼娜小姐，你已經盯著它看了老半天了，打開一個包裹需要那麼大的勇氣嗎？”皮麥司捧著一本學齡前兒童的世界語入門，奇怪地瞟了尼娜一眼。作為與世界隔絕了幾百年的龍人一族，雖然在口語對話方面並無大礙，但是世界文字的進化，卻讓他們在看書讀報的時候，等同一文盲。因而，每日的掃盲學習也成了尼娜安排給皮麥司的必修課。

　“援助，還是新任務，這是一個問題！”尼娜額頭冒著冷汗，如同觸摸著一枚炸彈，顫抖的雙手猛地一狠心，撕開了包裹的外包裝。滿滿一包裹的紙張漫天地飛舞出來，夾雜著一些小物品，散落到了寬大的辦公桌上。

　“老夫看看，哦，這麼難看的字跡，絕對是獸神大人的親筆書信沒有錯啦。”皮麥司好奇地從桌子上隨意地挑了一張紙，看到了首行的那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後，豁然一拍自己的腦瓜，“嘿嘿，還是獸神大人腦子靈活，這麼簡單的道理，老夫怎麼沒有考慮到呢？”

　“什麼什麼？是解決現在這個爛攤子的辦法嗎？”尼娜眼楮一亮，從皮麥司的手中奪下了紙張，只見標題處赫然兩個大字——“立法”！

　“立法？立法！”尼娜口中不斷地念叨著，眼神逐漸由迷茫轉為了欣喜，“對啊！我真笨，這麼些日子以來，一直讓別人給牽著鼻子走了！”

　雖然尼娜或許並不是一個出色的人才，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這個女僕對于他人托付的工作，是何等的認真。自從東部領主聯盟全面潰敗，所有領主集體投降，東線戰役以露西軍團大勝而告終後，東部大平原的秩序就陷入了空前的戰後混亂場面。而把打亂的生活恢復到往日井然有序的狀態的責任，顯然就落到了戰後新政權的臨時政府的頭上。

　“權佐大人（尼娜的職位封號），你看，福克省已經在戰亂中化為一團廢墟了，他們的人口也下降到了不足以獨立的地步了。不如，你就把福克省歸入我丹同省的版圖吧。有我幫你打理那塊地皮，我保證明年，你會看到一個全新的富饒領地。”

　“放你的狗屁！戰爭的時候，如果不是我們福克省一馬當先，承受了全部的攻擊，你們丹同省還有今天這般保持完整的局面嗎？你們非但不知道感恩，還想趁火打劫，吞並我們，真是豈有此理？！權佐大人，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公道，從這個沒有良知的家伙手中，分給我們重建家園的款項吧。我只要半年，就可以把富饒的領土展現在你面前！”

　“哼！你當初與獸神大軍對抗，頑冥不化，罪有應得！而我們知曉大義，及時地棄暗投明。我等良民就算吞並你這般罪人又有何不妥？”

　“哈哈，真是做起戲來一點也不臉紅啊！當初戰斗的時候，在背後給我提供武器援助的，不就是你嗎？我和獸神軍隊是不打不相識，而你不過是個只會背地里做手腳的小人！權佐大人，此等兩面三刀的家伙，是不是應該嚴肅處理？”

　諸如此類的爭執，幾乎隔三差五地就會在尼娜的面前上演著。有的時候，尼娜甚至惡毒地詛咒著露西，為什麼不干脆在戰爭的時候，把這片土地上的人口都消滅了。現在倒好，敵人全變成了自己的人民，敵我矛盾也轉換為了人民內部矛盾。為了能夠公正，妥當地處理所有發生的類似糾紛，刻苦的尼娜連日自學了這個國家的舊法律，還研究了大大小小的國際上處理新舊政府交替時的各種案例。但是不論她做何努力，來自下方的埋怨聲音只增不減。這讓她心力憔悴，幾次萌生出一走了之的欲望。

　然而，露西的一紙兩字，卻讓尼娜如同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對啊！自己的背後是誰？是人稱暴君貓咪的露西！公正，妥當與人性化在露西的面前毫無意義。誰是老大誰說了算！露西的政府又豈會遷就他人的傳統？這個國家應該遵循什麼樣的原則，由這個國家的新首腦制訂的新法律來裁決！哪里能夠被自己的子民耍得頭頭轉？

　“喲，後面還有詳細解說。只可惜，老夫我識的字不多，看不大明白了。”皮麥司眯著眼楮，揀起了桌子上的其他幾張紙，按照序列號排列了起來。

　“貓咪憲法。”尼娜探過了腦袋，逐行閱讀起了文件上的條款。正文部分那一行行清秀端正的字跡無疑是處于蜜蓮之手，顯然某只懶貓又將做了一半的工作丟給了別人。

　“這樣的憲法公布出去的話，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的吧。”越是看到後來，尼娜越是忍不住調皮地直吐舌頭。

　東部領主聯盟，神聖銀十字帝國的南方政權的主要組成部分。其繁榮的農業與商業，給這個古老的宗教國家帶來過勃勃的現代化生機。據說，在古代銀十字的勢力在聖地高原剛剛崛起的時候，領主聯盟當時的主席便看出了這支宗教勢力，在今後的世界格局中，將會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當時十字教的第五任教皇也對富饒的東部平原垂涎三尺，兩者一拍及合，領土的合並也順理成章地達成了協議。

　在今後的幾百年中，這種表面上是由十字教領導，地方政府自治，實質上為彼此合作關系的微妙政治體系便一直延續著。在這期間，十字教果然不負當初眾人所望，開拓西南，形成當今帝國版圖。傳教周邊小國，使得十幾個國家奉十字教為國教。而後更是遠渡重洋，將其威名傳播到了世界各地。隨著銀十字的影響力地擴張，東部聯盟的生意也是越發地火熱。普普通通的大白菜，只要貼上“聖光國度榮譽出品”的標簽，其市場價格就可以翻好幾倍。日益龐大的信徒團體，就是他們廣大的市場！

　但是往往事情就是如此諷刺，最初與銀十字合並的東部領主聯盟本身，卻對十字教的信仰並不虔誠，相比于北方苦修士全心全意地投入宗教事業，學習十字教的教義，不過是領主聯盟的官員，應付公務員考試的必修課。在他們看來，銀十字那強大的軍事力量和政治影響力，不過是他們花錢買的保護傘，而非侍奉的主子。

　但是那只修羅一般的貓咪的出現，卻徹底打破了這一完美的結合關系。在露西惡性腫瘤般的侵蝕能力面前，北方的庇護竟是這般的鞭長莫及。長驅直入的魔獸大軍，無情地粉碎了領主聯盟那無比脆弱的防線。

　驚慌，錯亂，反抗，逃難，一切的行動都是那麼徒勞。當殘余的領主勢力逃竄到了東部沿海岸的時候，預想之中前來接應的國際勢力的干涉船只，與北方的援軍卻並沒有出現。眾人這才領悟到了，邪惡的貓咪是不會給他們任何周旋的機會的。

　關鍵時刻，商人那祖先的本能，給走投無路的領主聯盟指引了一條唯一的出路。眾領主紛紛做出了一個他們此生最明智的決定——破財免災，反戈投誠。

　于是乎，當皮麥司率領著大軍攻打領主聯盟的最後五個沿海省份的時候，這位面對戰火紛飛，面不動色的龍人將軍卻被眼前的鮮花，地毯和“熱烈歡迎”的大幅標語給嚇得不輕。

　“人類腦殘了？！”頭腦簡單的皮麥司，震驚之余，幾乎是脫口而出。

　而後的狀況，卻出人意料地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傳言中，露西軍隊所到之處，必有殘暴的場面並沒有出現。這讓抱著自家傳家寶，打算臨死前，以此賄賂敵將保命的各個領主們松了一口氣，紛紛感嘆自己賭對了。

　皮麥司的龍人大軍按照露西的指示，很有秩序地接管了所有投降的軍隊武裝和領地。在經歷了一開始的惶恐之後，人們逐漸發現，除了在各個行省中建立奇怪的基地，每天安排劍齒虎與大惡魔蝙蝠在他們周圍巡邏，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多少的傷害和干涉。

　久而久之，即便是這些奇怪的動植物，也如同身邊的巡邏車和了望塔一般，稀松平常。只要不做出攻擊性的舉動，即便是相隔不足一公尺，那些猛獸也不會加害于你。而長相凶惡的龍人大兵，在幾輪的接觸以後，也慢慢地和人類熟悉了起來。

　“軍爺，你可一定要賞光啊。”幾個面孔上畫滿魚鱗紋的妙齡女郎（沒辦法，誰讓龍人的審美觀就這樣呢！）圍了上來，拖拖拉拉地把一個龍人戰士拽進了路邊的一家美容院。

　“我們這里的服務可是一流的，我們不但可以清除你鱗片下的寄生蟲，還能為你刷上一層亮麗的棕櫚油，使你的鱗片保持一個星期的光澤，絕對能迷死一大片母龍人！”一個領班模樣的女郎唾沫橫飛地介紹著她們的美容效果，而那龍人大兵則樂呵呵地傻笑著。

　“這位軍爺，你手里的兵器可是老朽看見過的絕代神作啊！不過要是能讓老朽為你裝配一個鐵力木的把手，絕對能讓你握著更趁手。”一個下巴尖尖的老頭搓著手掌，殷情地討好著一個扛著水龍骨骼兵器的龍人戰士。

　“軍爺，來嘗嘗本店佳釀，特制龍人烈性酒……”

　“軍爺，本影院正在播放新片，進來看看吧。哦，你問啥片子？《巨龍斗勇者》，講的是強大的龍人戰士，如何斗敗邪惡的勇者的故事……”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繁華的人類文明使得從小到大，沒開過眼界的龍人們痴迷不已。領主們也終于找到了對付皮麥司帶來的軍隊的最佳武器。

　或許子彈穿透不了龍人的鱗片，火箭彈也炸不斷龍人的骨頭，但是在糖衣炮彈面前，強壯的龍人卻如同嬰兒一般沒有抵抗力。既然原先的靠山已經愛莫能助，那麼與新領導結交良好關系是最英明的決定。每一個領主都竭盡自己所能，討好著一切能夠接觸到的龍人。

　然而，龍人的數量，就象這被戰火摧殘後的土地上的剩余財產一樣有限。為了爭奪更加有利的地位，趁著這動蕩的大好時機，排擠掉平時不敢明著撕破臉的競爭對手，借機擴張自己的勢力。領主之間搶奪龍人靠山的競爭，逐漸轉換成了攻擊對方的內部亂斗。

　腐化龍人，挑撥是非，把愚蠢的掌權者弄糊涂了為自己辦事（可憐的尼娜是最悲慘的受害者）。領主們陰邪的內部侵蝕計劃，正在悄無聲息，卻又如火如荼地進展著。東部平原的局勢隱約間出現了失控的趨向。

　然而，他們都忘記了，這個政權的真正領導者，此刻坐鎮于西方，放眼于全國暴君——史上最強的貓咪露西，不會始終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