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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23章
第三章 霧中的魔法師

1

「小姐,那麼晚還要出去嗎?」

從家裡出來之時,被叫住了。

安緹莉西亞轉過頭來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的,達芙奈,今晚我要出去一下。」

「我知道了,那你路上小心。」

嚴謹套裝姿態的女僕總管(本人主張陳呼為「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禮。她是唯一留在日本的「蓋提亞」的門徒。

打開門,走到庭院內。

發現世界被一片濃霧籠罩。

無論薔薇園還是石像列,一切都被白色掩蓋。安緹莉西亞伸出手去,還有細細的水分子在手上聚集。

庭院裡分散著幾個人——正在做著草木養護工作的工人們都手捧著花草入睡了。

「啊呀呀。」

微微地苦笑,安緹莉西亞擦了擦有睡涎垂落的女僕唇邊。

之後,從正門走上外面的道路,霧也沒有散。

到處都能看到有人睡著,也可以看到車陷入圍牆內的光景。如果布留部市是一個大城市的話,這幅景象都不知道會引發多大騷動。

一片靜寂。

即使是郊外也不是說就完全遠離城市的喧嘩的。

但是,只限於今晚,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不止是人聲,還有蟲鳴,甚至連風的聲音都消失了。

「這座城市沉睡了阿。」

小聲說道,安緹莉西亞陷入了沉思。

今天並沒有「夜」降臨的報告。

而且這個霧,也不能認為是咒波污染的結果。

的確是有一股強大的咒力。但是卻充滿了原來人間的「氣息」。有很強的力量把城市催眠了。恐怕就算是魔法師,如果沒有很強的能力也不能從這睡眠中逃脫。

但是,咒力卻沒有被污染。

只能說是,自然界常見的咒力——在這之上的延長而已。

「……」

安緹莉西亞從以前開始就對布留部市報有一個疑問。

那就是詛咒事件的頻發,還有魔法師們的到訪。

雖然這樣,但也並不是因為靈脈或龍穴有多麼強大。雖然存在,但也僅此而已,很難想像能夠一年內誘發多次大規模的詛咒事件。

(說來,父親到這的原因是……)

心中微妙的騷動了起來。

尋著破了禁忌的父親的足跡,自己來到了這個城市。在這個城市裡,又遇到了樹。

說起來,為什麼父親會選擇這個城市呢?

或者還是說——只能選擇這座城市再沒有其他辦法了吧。

之後,還有「阿斯特拉爾」在這片土地上建立的理由。

點,連成了線。

把沒有意識到的東西全部連接起來,一個答案幾近得出。

(說起來,現在變成這樣……)

安緹莉西亞皺了皺眉頭。

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少年的面容。

 (樹———)

 那個少年在這片濃霧中平安無事吧?

 會不會又因為人太好而被捲入了某些事件?

自己也非常確定事件結果一定會變成這樣的。

這樣想到,

「笨蛋。」

只用一個詞就罵出了心中的感想。安緹莉西亞握緊了懷中的五芒星。

「———降臨吧弗內烏!支配二十九軍團的侯爵!」

少女在風中吟唱著。

靈體擁有實體顯現之際,從空氣中形成出了一股自然的風。

與安緹莉西亞最親近的——魔神銀鮫,出現在安緹莉西亞面前之後,便歡快地在空氣中遊走。

「今晚,沒有避人耳目的必要了吧。」

彷彿帶點寂寞地笑笑,安緹莉西亞乘上了銀鮫的背。

黑色的裙邊,在夜風中飄揚。

向奇怪的魔法之夜進發——在成為操控七十二魔神的「蓋提亞」魔女的那一瞬間。

2

自己溶進了霧裡,樹能感覺到。

自己的身體慢慢的被分解了。細胞一個接一個以殘酷的速度被慢慢地剝離。

(啊……啊……啊……)

連抵抗都做不到。

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感覺全身都被無形的束縛著,連指尖都失去知覺了。

但是另人恐懼的,是這種感覺並不痛苦。

而幾近快樂。

或者可以說是,接近死亡的快樂。

感覺這樣下去的話,就算身體全部消失都不會後悔——就這樣緩慢沉穩地死去。

(我不要……這樣……)

樹咬緊牙關。

咬緊的牙齒就算沒有感覺了,也要這樣來維持自己的意識。這是不能使用魔法的自己,唯一知道的戰鬥方法。

至少在精神上面不要輸。

就在這個時候,那把「聲音」也在持續響起。

「你是……嗎?」

只有重要的地方,一直都聽不到。

到底是在叫誰?

到底是在乞求誰?

而且,與強大的「氣息」相比,這把「聲音」就顯得非常的細小。

如果不是這種狀態的話,說不定還不會被人發現這非常弱的聲音。

「我……是誰……?」

(你就算……問我……)

記憶的某處——在痛

但是,很快就又被右眼的障火給燃燒殆盡了。

燃燒般炙熱的發作在繼續,感覺右眼的眼窩都快焦了般。 從視神經到大腦,只有燃燒的劇烈痛感。

[……看吧。視吧。觀吧。]

一下,從身體裡,有某種蠱動開始了

手動了

失去知覺的手指被某種力量驅使著,碰了碰眼罩,接著便彎曲了一根手指,準備拿開眼罩。

「不要!……」

也發不出聲音,只是從喉嚨裡噴露出一些空氣而已。

手指,拿下了眼罩——

——突然

「月光菩薩歸命,助我驅逐一切!」

濃霧散開了。

「帕嗒」——樹聽到了自己的身體一下掉落地面的聲音。

在竹林裡。

之後,在那整齊的綠色行列之間,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虛無僧——這樣的俗稱浮現在腦海,都是回想起時代劇的關係吧。

整張臉都被斗笠遮住了。胸前的緣箱,手裡拿著錫仗。無論怎麼看,雖然與時代劇有小小差別,但這個人影的形象正是與虛無僧非常相符。

「沒事吧,年輕人。」

「啊、啊、……是,是。」

點點頭,虛無僧把錫杖抻出。

「果然始發地是這裡嗎?——還記得貧僧吧?」

看著霧,虛無僧這樣問道。在這期間,霧已經恢復了剛才的狀態。

並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形狀。

蛇。

狼。

獅子。

蝙蝠。

但是,這些也都是透明的——並且好像是孩子的未完成圖畫般。

例如,蛇沒有眼睛,狼沒有尾巴,獅子沒有牙。蝙蝠沒有耳朵。

不完整的,霧化的野獸。

看起來是些柔軟又稚拙的怪物。

「果然還是這樣難看,剛孵化就是這個樣子啊。」

虛無僧用錫杖在肩膀上叩叩,在斗笠下調皮地笑了。

無牙的獅子跳起來。

巨大的身體跳過竹枝間,身體被帶出絲絲霧化,然後前爪穩健的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虛無僧也拿出錫杖念著真言。

差不多同一時間,腳邊的蛇,左側的狼和上方的蝙蝠都一下襲來。

錫杖抓准空隙,一下向獅子的鼻面打去。

「……!」

樹倒吸了一口冷氣。

蛇的毒牙和狼的突襲也都撲空了,虛無僧的身體在竹林裡跳躍著。

這一切都有在隱隱約約中。

光源,只有從濃霧中滲透出的稍微光明。

「喝呀喝呀!」

但是,一切都彷彿不會有半點不便,虛無僧準確地揮動著錫杖。

一下一下的,狼的腿碎了,蛇變成了兩半。蝙蝠也被打落。獅子也因為第二次從腦門打下來的錫杖而散掉了。

「嘿呀,怎麼樣?不像垂死掙扎的野獸再努力一下嗎?」

面對剩下的狼,虛無僧喝道。

帶著點玩笑語氣,但是行動卻一點都不含糊。從這裡可以看出虛無僧厚實的修行。

「下輪的卵會怎樣孵化呢?就讓我檢查一下你們的實力吧!」

一下,錫杖突擊。

這個時候,樹看到了。

剩下的蝙蝠,就算失去了一邊翅膀也還是一下飛出,在虛無僧的背上落下牙。

「後面!」

隨著叫聲,虛無僧揮出了錫杖,到底哪邊快些呢。

蝙蝠的牙一下便劃破了袈裟的肩口。

之後,蝙蝠還不斷襲來。一邊對付著蝙蝠,虛無僧一邊念著真言:

「法力無邊之剛尊。」

並用指尖劃著印記。

真言、印記——加上不動明王。

憤怒的炎,能把人的一切煩惱燃燒。明王之擅長。

「歸命吧!」

拳頭處掀起了一股猛烈的炎之漩渦。

極度的熱量,一下就把霧形成的蝙蝠蒸發了。並不是物質的炎,而是能毀滅魔性的,咒力形成的炎。

「……切,看來做過頭了。」

把拳頭上還帶著火的碎末甩落,虛無僧小聲說道。

不知不覺間,狼的姿態消失了。

才出感覺到變薄了一點。

「……哈啊。」

樹一屁股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氣。

虛無僧轉過頭去,看向眼前的少年。

「你……到底是什麼人?」

從斗笠側,有一把聲音發問道。

「你、你又是誰?」

「你看得到剛才的野獸對吧?普通人是根本看不到的——那麼說,你是魔法師?」

(啊……)

連迷惑的時間都沒有。

「咻嚓」——

虛無僧突然從袈裟拿出近十支的武器,

錫杖、棍棒、長刀、六角棒——到底是藏在哪的?不斷的有法具從袖口和背後拿出,然後全部都對準了樹。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說不定會讓你嘗點苦頭哦。」

虛無僧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道。

「不,那個,我只是跟著一隻小狗走到這裡來的。」

「啊?小狗?」

「是,是的!在住宅區那邊發現了一隻受傷的小狗……我想著給它包紮了一下才追到這的……但是等回過神來身邊已經聚集了一片厚厚的濃霧。」

自己也覺得這是非常沒有說服力的言辭,但是到了這一步也只有說出事實。

但是--

突然,虛無僧大聲叫道。

「抱、抱歉!我竟然威脅了這個時代少有的善男!真是我支蓮一世的恥辱。為了向你道歉,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就算切腹--」

「不,不要!請不要為這種事切腹!!」

「不,都是我不好!至少也讓我做點什麼補償!」

脫下斗笠。虛無僧一下跪了下來。

五官分明的臉,年齡看起來比貓屋敷要大一點,大概三十多歲。頭髮剪成板寸,給人素樸的印象。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虛無僧擊了一下掌。

「哦哦!那個。應該還有剩……」

在手探入懷中,虛無僧拿出一張紙片。

那是一張名片。

反光的名片上,用行書體,印著深棕色的文字。

「貧僧在這個公司工作。如果有什麼麻煩的話,你可以來找我。」

接著,便有些羞愧般地,虛無僧--支蓮說道。

在那個名片中,伴隨著這個名字,還刻著這樣一句話--

「魔法師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能實現你願望的魔法師,出租中。」

*

濃濃的霧,覆蓋了整座城市。

馮用榭寄生之箭劃開的景色,也還是一下被那白色覆蓋了。

穗波還是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之前出現的情景,彷彿還在燃燒著她的眼睛。

「剛才的是……」

穗波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在霧的內側——她看到的是。

浩大的蠱動。

胎動,應該這麼說才準確吧。

「咕咚咕咚」有規則的律動,存在於霧的內側。

而且,那是什麼穗波非常清楚。

「那是……卵?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聽了顫抖著的穗波的言語,馮看了過去。

「穗波你果然知道嗎?關於這個城市的事情。」

「啊。」

穗波用手按了一下口角。

「算了沒事,魔法師也不是能隨便把什麼事情都說出來的。」

撥了撥眼前的霧,年輕人說道。

剛才驅散了霧氣的魔法氣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咒力殘留下來的氣味,也都抹得乾乾淨淨。咒力的制御對魔法師而言是必需的技術,而馮的技術則異樣的高人一籌。

「——說起來,剛才的一切,不能代表有人接近了那個秘密嗎?」

聽了馮的話,穗波的臉都青了。

「……樹。」

「不可能是他吧。」

「但是,在這座城市!能誘發這樣異變的魔法師沒有第二個。」

輕輕地搖搖頭,馮繼續問道。

「說來,你打算怎麼做?」

「你說怎麼做……」

「這個霧對這座城市會形成什麼影響,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吧?」

聽了這話,穗波咬了咬嘴唇。

雖然說是在夜裡,但是要在以前的話,現在這個時候仍然可以聽到朦朧的人聲和來自繁華城市裡的喧嘩,連住宅區裡做飯的聲音也可以聽到。

但是現在這美麗的一切都絕跡了。

「城市陷入了睡眠。」

馮這樣告訴穗波。

「沉睡這件事,雖然也不是什麼特殊現象。不限於被咒波污染,人能入睡多半也是咒波的現象。但是以一個城市為規模的話那就……」

語氣放慢了下來,年輕人繼續對少女說到。

「到了這地步不能再為『阿斯特拉爾』守護秘密了。也有必要聽從『協會』的判斷。如果是這種規模的話,一定要採取行動,我也是作為『協會』監視員的身份和你說這番話的。」

「……」

不知道回應他些什麼,穗波只有咬緊了嘴唇。

年輕人說的有道理。

現代的魔法結社,絕對不是自由的存在。拿所屬『協會』的『阿斯特拉爾』來說的話,首先它的一切活動就不得不聽從『協會』的指示。而且,沒經過「協會」許可就擅自行動的話,也會受到懲罰。

所以封鎖情報的話,這一天所產生的悲劇就有可能無法挽回。

「即使這樣……我……」

「還是說,要去找樹嗎?」

「……」

對馮的話,穗波猶豫了一下。

雖然猶豫了一下,可回答還是沒有改變。

「對不起。我……」

看著低下頭的穗波,年輕人笑了一下。

「那麼,暫且不談這個,首先先確定樹君平安無事吧?」

「馮——?!!」

「可愛的後輩在煩惱,我不可能不幫助嘛。」

「啊……」

穗波的唇有一點點的開啟,小小的顫抖著。然後在胸口前把雙手交叉,鞠了一躬。

「謝謝……」

看著低下頭的穗波這麼說道,馮又搔著臉笑了。

「而且——這說不定是個絕佳的機會。」

「……你是誰?」

「如果,這次這個是和樹的眼睛有關的東西——」

繼續的一句。

對穗波而言,是致命的美好的一句話。

「進行順利的話,說不定就能治好樹的眼睛了。」

「小樹的……眼睛……」

這句話給穗波帶來了不小的震動。馮繼續說道。

「所以——能告訴我嗎?樹曾經看到的東西。」

「……」

穗波動不了。

那是,對樹也保密的秘密。

自己犯下的罪——偏偏,卻要讓樹來代替自己接受懲罰。

「祖母……」

穗波想到。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

在「鬼屋」發生的那件事情。

為了在喜歡的男生面前逞強,因此而引發的慘劇。

「……」

沉思片刻,穗波在口中開始小聲念道。

「那是……『龍』之卵。」

「『龍』?」

「小樹……那一天,看到了在這個城市沉睡的,『龍』的碎片。」

「『龍』的碎片……」

在口中重複念道,馮靜靜地笑了。

因為隱藏在暗處,所以穗波並沒看到。

那是——幾乎不像人類的,非常非常溫柔的笑。

3

「啊,寫著『阿斯特拉爾』,那麼支蓮你—— 」

對著緊盯名片的樹,叫做支蓮的虛無僧咧嘴笑了。

「哦哦、你知道嗎?!貧僧都沒有想到『阿斯特拉爾』竟然會這樣出名!!」

「不、不是,並不是這樣——我是伊挺司的……」

「啊,沒有沒有,大家都知道那是好事。原來你是司社長的朋友啊。怪不得可以看到那些野獸了。」

虛無僧說完,便扭了扭自己的脖頸。

看來大家說的話都沒有互相聽明白,而且理解還有惡化的傾向。

「……那麼。」

支蓮接著又伸了一個懶腰。

「抱歉了少年,我要張一個結界了。你今晚能在這裡呆一夜嗎?」

「啊?為什麼……」

「因為城市沉睡了。」

虛無僧的眼神忽然轉為嚴肅的說道。

覆蓋了竹林的霧,因為它能見度都被削弱了。

「——你說城市……?!」

「在霧籠罩城市的期間,魔法師如果能力不強的話也不能躲過這讓人沉睡的霧。等會,那傢伙就要趁著這勢頭孵化了。不知道是誰,把封印一個個給破壞了……這個晚上不結束的話,可是要弄出人命的。」

「……」

雖然樹對虛無僧的那番話大部分都沒有聽明白,但是也有稍稍瞭解情況了。

這個城市,正處在危險的邊緣。

就在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嗎?

而且,是關係到自己——關係到「阿斯特拉爾」的問題。

(……這樣,不行)

「我……是誰?……」

回想起了那把不可思議的「聲音」。

聽起來非常的耳熟,在強大的「氣息」中傳來的弱小,纖細的「聲音」。

(和我,有關係嗎?)

樹自問道。

右眼彷彿產生了共鳴般。

(與這個眼睛……有關係嗎?)

只是想了一會,就感到恐怖。

還有剛才那種程度的痛,灼熱,彷彿連神經線的中芯也被牽動了,劇烈的痛苦。

但是。

「——你想成為什麼樣的社長?」

年情人說的那番話,還殘留在心中。

「就是這樣,抱歉了,貧僧得趕快……」

拿著錫杖,正準備劃出結屆的支蓮,讓樹退下。

「支蓮……」

樹說道。

「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才的,到底是什麼?」

「你問來幹什麼?」

「我有……知道的義務。」

「義務?什麼樣的義務?」

對迷惑著的支蓮,這回樹鼓起勇氣說出了全部。

「我身為社長,有知道的義務。」

「——社、長?」

「作為『阿斯特拉爾』的現任社長,要求你說明事件的實情。」

輕輕地,樹全部說了出來。

再次,右眼又感覺到了燃燒起來的痛感。

「——你!?」

膝蓋跪了下來。帶著刺痛的右眼的蠱動,讓樹吼叫了起來。

[……看吧。視吧。觀吧。]

(為什麼……還沒有結束……)

以前從未發生過的,結束沒多久之後又緊接著發作的劇烈疼痛。

彷彿被這疼痛牽引著般,被捲進了霧中。

竹林在震動。

一時散開的霧再次聚集,霧化之獸再次恢復了原貌。

蛇。

獅子。

蝙蝠。

沒有任何一部分的欠缺,以完美的姿態復活了。

「什麼……?!這再生的也太早了吧?!」

「卡嚓」一聲,之前指向樹的發器一下被支蓮全部收回。

[……看吧。視吧。觀吧。]

這個期間,彷彿右眼也開始呼喚般。

竭盡全力的呼喚。

就像在呼喚兄弟一般,呼喚著親人。

霧之野獸還在繼續增加,十……二十……三十。埋沒了竹林。

「你……?」

支蓮終於注意到某種關聯而看向樹。

「難道,那個眼睛……你是……司大人的兒子嗎?」

樹也回答不出聲來。

右眼越來越熱,似乎要燃燒起來了一樣。

直至樹的神經,內臟——直到腦子裡全部都要燃燒起來了一樣!

「可惡,把眼罩給我!!」

把樹的頭強扭過來,支蓮一把將手放在了樹的臉上。

(啊……!)

一瞬,樹被絕望籠罩。

眼罩,被拿掉了。

可是,妖精眼並沒有露出來。

快速地,支蓮用念珠在樹的眼睛周圍到頭部圍繞了一圈。

一邊劃著印,支蓮念著真言。

「鳥樞沙摩明王歸命!擁有實力與策略的你用無上的權威來束縛這一切吧。」

鳥樞沙摩明王。

五大明王之一,燃燒一切不淨的清佛的化身。

那股咒力,附在了卷在樹眼睛上的那幾顆念珠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右眼的灼熱膨脹了樹倍以上——

與此同時,連那些霧化之獸也簡直就想變魔術一般。

一瞬間就消失了。

「啊啊啊、啊……」

樹一下垂下頭來。

還沒有失去意識真是不可思議,極度的痛苦也不允許失去意識。

「果然是尤戴克斯的眼罩。」

在那樣的樹跟前,搖了搖那根眼罩,支蓮皺緊了眉頭。

「這眼罩上的一切封印都被破壞了。」

(被……破壞……?)

此時,支蓮跪了下來。

「失禮了,年輕人。」

「啊!啊啊!……」

連驚訝的聲音,也不能很順暢地發出。

「少主已經成長得這般大了,沒能認出是少主,真是我支蓮一生的罪責,我已經有接受罪罰的覺悟了。」

「沒,沒……我已經不要緊了……也不必稱呼我……少主。」

樹淡淡地笑笑。

(這麼說……這個人和我,以前見過面……)

一邊回想著,樹一邊問起重要的事情。

「說起來……你剛才說的是怎麼回事?……你說……眼罩被破壞了?」

表情嚴肅的支蓮點了點頭,道:

「這個眼罩是尤戴克斯,黑澤爾然後還有貧僧三人一起合力制做的。但是,能抑制魔眼的封印,也基本被破壞了。這個也是——而且,這個城市的守護封印也被某人破壞了。對少主的眼睛來說,眼罩被破壞,魔性就無法抑制這是必然的。」

「……!」

「少主,你心中有底嗎?在這樹小時之內,你有和法力強大的魔法師見過面嗎?」

支蓮向虛弱的樹關切地問道。

結果——樹猜到了。

「難道是,馮……」

「什麼?」

慌張的,樹從西裝的口袋拿出手機。想確定一下。

但是無論是穗波的號碼還是「阿斯特拉爾」和安緹莉西亞的電話都聯繫不上。

「——少主?」

「……我不……快點回去的話可不行……」

不能想像馮就是破壞眼罩的魔法師。

但是除他以外也再想不到還有何人了。

——「請變堅強。」

一下,樹想起了頭被撫摸時的情形。

在那之後,右眼就開始了暴走的狀態。

勉強想站起來,比起疼痛,比起疲憊,焦慮更讓人難耐。

「你打算做什麼?」

對支蓮的問語,樹回答道:

「我想去……確認看看……」

咬緊牙關,再一次說道。

「有不得不確定……的事情……」

4

每次都在夢中見到那天的事。

夢見的是將那個男孩帶到那被稱做「鬼屋」的小小洋館裡時的情景。

那時穗波六歲,男孩子五歲。

看來非常老實的男孩子的實際身份,穗波是知道的/

因為祖母已經告訴過她。

「那孩子擁有妖精眼。」

祖母說。

那時,穗波是多麼興奮啊。

不能對任何說的,作為魔法師所擁有的力量。

不能對任何說的,必須進行的魔法師的修行。

但是,即使沒有這些,那個男孩也是特別的。

妖精眼!

是很久以前的魔法師才擁有的,傳說中的瞳孔。

雖然沒有對人說過,但是對穗波來說,那個男孩就像英雄一樣。不管被誰欺負,不管多麼膽小,對穗波來說都沒有關係。

正因為這樣吧。

終於不能忍耐了,把男生帶了出來。

因為想與他共有秘密。

既然都是「特別的」——那麼,成為好朋友吧。

就這麼任性。

這麼地……愚蠢。

然後,得到了與著愚蠢行為相印的懲罰。

相遇了。

與那——「龍」的碎片。

用身體攔下女孩,男子盯著霧的那邊看。

從深處的深處,底層的底層,什麼都不能躲過妖精眼。

*

「那是……『龍』嗎?」

黑羽忽閃著大大的眼睛問道。

霧已經覆蓋了整個布留部市。因為沒有雲,在高樓頂上還看得見月亮和星星。

黑羽使用騷靈現象,移動到了與「阿斯特拉爾」相鄰的最高的一個高樓上。

在那裡的話,整個布留部市就可以一目瞭然。

一片白——被暴力般的白色包圍著,小小的地方都市。

「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個新人對這些事沒有什麼瞭解。」

貓屋敷解釋道。

「但是聽說將『阿斯特拉爾』建立在布留部市的原因,就是為了抑制沉睡的『龍』。」

「但是,『龍』什麼的……」

說到一半,黑羽閉上了嘴。

她想起了,自己入社時有一隻三頭魔犬。最近,雖然不知道被哪裡收養了,但是毫無疑問那也是不為人知的生物。

「不過這裡的龍,是不同於單純的魔獸的。原本被稱做『龍』的魔獸就分成幾個種類。現在所說的魔獸的『龍』,潛藏在魔法師的潛在意識中的,作為力的象徵的『龍』。

——以及,自然現象具像化的,自然界的『龍』。」

最後,貓屋敷莊嚴地宣告。

在這種氛圍的壓制下,黑羽失去了言語。

「不過,基於『龍』的自然現象,就算和咒力無關也經常能看見。」

「……啊?」

對發出疑問的黑羽,貓屋敷靠近後告訴了她一個單詞。

「那就是暴風雨。」

食指還一下下地在黑羽面前轉動著。

「身為自然靈的龍,在很多的神話裡都有登場。在日本是大蛇,中國是女媧,希臘是特瑞法力斯(註:Typhoeus,希臘神話的百頭巨怪),這特瑞法力斯用英語來讀就是颱風。——也就是,暴風雨。大概的規模和能力都能觀測的到。按現在在布留部市發生的來說,屬強力但並不是很大的。」

黑羽聽了之後非常的驚訝。

單是想像到大規模的景象,就被自己的想像壓倒了。

包圍著布留部市全體的——「龍」。

這個霧,不單單是力的展現,也是龍的具現化。

「但、但是,說起來就算是暴風雨,也不可能讓大家都睡著了啊!」

「這個說的也是,我所說的『暴風雨』既是一種自然現象,也是一種自然靈。叫做暴風雨的水平自然現象,如果被咒力干擾的時候——也就是說,就會變成『龍』。」

一下一下轉動著的食指,一下與另一隻手的手指聯絡在了一起,「龍」——被這麼樣形容了出來。

「啊,如果難理解的話,就想像為是暴風雨的幽靈就好了。」

「就像我一樣是幽靈嗎?」

「對。也不是所有死去了的人都會變成和黑羽一樣不是嗎?這也是一樣的,在自然現象中,稀少的『龍』如果在有條件的場合下就可以形成。對沒有形狀的『龍』就沒有什麼限制。」

貓屋敷並不知道。

正在差不多同時,在竹林中「龍」的碎片——霧化之獸們,正應了他所教授的事實。

但是結果這位青年陰陽師所說的,只是關於「龍」現象的一般論而已。

現在「阿斯特拉爾」裡資格最老的他,關於創設時期的疑問也還有很多不瞭解。

貓屋敷最後把視線轉向了美貫。

「唔……不要亂動,小心摔下哦。」

到底看見了什麼樣的夢?和白虎一起包裹在毛毯裡的美貫,手腳都不停地亂動著。

在那額頭上貼上靈符,貓屋敷念道。

「疾——」

「唔啊!!」

小小的電擊在遊走,美貫和白虎同時發出了悲鳴,一下跳了起來。

眼睛一下睜開來,美貫「夫嚕夫嚕」地搖搖著頭。

「啊、啊、什麼?!……啊,這是哪裡?是在室外嗎?」

「我們在事務所旁邊的大樓上哦,具體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問黑羽吧。」

「啊?啊、啊……是。」

被指名的黑羽慌忙點點頭。

在這期間,貓屋敷一下抓住白虎的脖子,把它與其它的得三隻貓放在了一起。

「白虎,朱雀,青龍,玄武,拜託大家了。首先是要找到社長和穗波,找不到可就麻煩了。」

調整了一下呼吸。

貓屋敷一下拿起扇子,翻了開來。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成六十四大卦。六十四大卦結三百八十四爻——」

扇子在旋轉。

聽了貓屋敷的話語,四隻貓輕輕顫抖著。

「喵~~~~~~~~~~~~~~~~~嗚~~~~~~~~~~~~~~~~~~~~」

貓們發出尖叫。

四隻貓——不,正確的來說不止四隻,因為從那以後,貓們的數量在靜靜地增加。

就像貓屋敷所說的那樣,一隻變成了兩隻,兩隻變成了四隻,四隻變成了八隻,在急速地加劇。

這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陣。

貓屋敷利用了絕妙的操作咒力的可能,使出了魔法增長術。

「——拜託了哦。」

最後祈禱般,向貓們小聲說道。

然後,貓咪們,就一齊向沉睡的城市進發而去。——

5

即使在白冷的霧中,那座塔也還是傲然向天。

位於城市的中央,這是布留部市的地標,水晶塔。

水晶塔的前面是市政廳。塔裡也被導入了當時最先端的設備。整體高度超過了100米,位於市政廳前的廣場,在市民之中也取得了廣泛的好評。

穗波他們,現在就站在這塔的下方。

「你感覺到了嗎?穗波。」

「嗯……一部分。」

對馮的提問,穗波點點頭。

之後從外套中取出的,是中間穿了一個小孔的小圓石。

在凱爾特中,開了自然穴的圓石非常的珍貴。被作為魔法的媒介使用。是傳導穗波咒力最適當的東西。

向分開的道路,一一投出圓石。穗波低低地詠唱出咒語。

「力之圓錐,我祈願,擁有圓石的祝福。找尋出我要尋覓的人。」

然後,圓石都分別立了起來,像有生命一般旋轉著。

塔周圍一圈的範圍內,霧都一下消失了。

「果然,不使用凱爾特魔法啊。」

馮開口道。

「這是凱爾特魔法啊。」

「力量的來源是月和圓錐的力量,這是魔女術吧?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正統的凱爾特魔法。雖然相性不錯,但是勉強組合起來,會有難處。只是因為是穗波。才克服了這些難處。」

「……我不太喜歡正統的做法。」

少女的視線垂了下來。

穗波他們正在尋找的,是「龍」——孵化之前的卵。

這裡就是所謂的龍穴,只要找到了龍穴,也可以找到「力量的源頭。」

也就是說,流向世界的咒力的起始點。

這種地方會給城市帶來榮光。特別是有龍穴存在的地方就有可能是一國的首都。

只要把它想成是一個海峽中的大漩渦就好了。

咒力形成的巨大的漩渦。

大蛇,女媧,特瑞法力斯,暴風雨所代表的意思。

綜合起來,也就是所謂的——

——「龍」。

「這個城市的基本靈脈流有兩股。一股從丹生山到城市的東部。一股從葦原山到城市的西部。雖然中心點常常移動,穗波的話應該明白。只要以前曾經見過,就會有線索。」

馮的說明,使穗波回想起來了。

對,應該是遇見過的。

自己和「龍」的碎片。雖然是破散的記憶,的確是應該在哪遇見過的。

——「小樹!小樹!小樹!」

哭喊的自己,還有倒下的男生。

那個時候,的確看到了。

看到的瞬間,自己的意識也一下破散了。因為太過恐懼所以魔法和魔術都忘記了,得到了眼前男子的幫助,把那個記憶連上了絲線。

男子接著說明到現在的任務,是要把沉睡的卵引出來。

「把卵引出來?」

「就是這樣,把作為主因的卵引來這邊的話,樹就算遇上麻煩,也可以自然地解決了。」

馮靜靜地說道。

「他的妖精眼,被強大的咒力扭曲了。無論是多麼優秀的魔法師,都幾乎不可能淨化這個污穢本身的。但是,『龍』的話又另當別論。」

輕聲的說話溫柔地撫挲著穗波的耳朵。

「小樹的眼睛,可以治好……?」

穗波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是夢中幾次看到的。

這是幾次祈禱過的。

對穗波而言,這比什麼都好,是最重要的事情。正因為想治好樹的眼睛,所以要成為最好的魔法師——當初就是這樣祈願著的。

不。

——還是說因為想償還。

穗波點了點頭,下定了決心。

「我,要去尋找『龍』——」

這麼說的時候,

突然,馮的眉頭皺了皺。

「對不起,你可以先行一布嗎?」

「啊,但是……」

「嗯,那拜託了。」

馮在她背上推了推,穗波便慢慢消失在了圓石消失的方向。雖然穗波有好幾次不安地回過頭來,但是很快就看不到她了——原本怪霧的能見度也只有十米左右。

現在只剩下了馮一人。

「……啊呀啊呀。」

輕輕地聳了聳肩,年輕人小小地深呼吸。

這時。

「您這是打算去哪兒?」

一陣動聽的聲音,從天空降落。

馮慢慢地抬起頭。

在淡淡月光的照耀下,有一條巨大的銀鮫遊走在霧中。乘坐在上面的少女有著分明的五官,姿態帶著不可思議的威嚴,非常地美麗。

在少女的身旁,張開雙翼的黑鳩落地了。

這黑鳩正是所羅門的魔神——沙克斯。找到馮他們的,也是這黑鳩吧。

「包含這霧的事情在內,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與濃霧很適合的暗色裙子在風中飄蕩,少女微笑了一下。

……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

經過了幾秒鐘緊張的對峙。

「你好,有半天沒見了。」

向著空中,馮還是平常的笑容。微笑地行了一禮。感覺不到包含任何雜質,純粹的笑容。

「……」

騎著銀鮫的安緹莉西亞,一下舉起手,握了一把霧。

從指間感覺到了冰冷的水分子。

「這個霧……」

魔女開口道:

「是『龍』的吐息嗎?」

「真不愧是梅扎斯家族的當家。」

苦笑著,馮搔了搔臉。

「我關於這城市有一點想調查的東西。據我說推測的,這裡就是這個霧的出處。」

安緹莉西亞的聲音非常冰冷。

碧眼像槍口一般向年輕人突襲——那是叫人心臟都幾近停止的嚴厲視線。

「你到底打算在這個城市幹什麼?」

「……你說的是?」

「我和穗波不同,我可不會無條件信賴你。你的來訪只有半天『龍』就孵化了。我不會心地善良到把這兩件事分開想。」

安緹莉西亞沉穩地說道。

在她腳下,馮歎了一口氣。

「真頭痛啊,我還真沒想到會有你來妨害。」

「除『阿斯特拉爾』外,這個城市也是『蓋提亞』的地盤。如果你隨意玩弄這個城市的話,無論是誰也好,都必須要有相應的覺悟。」

「……覺悟嗎?還真是恐怖啊。」

一邊說道,年輕人一邊在周圍生出不可視的漩渦。

那是咒力。

沒有妖精眼的安緹莉西亞是看不到的。但是她的肌膚卻感覺得到。從孩提時候開始,已經習慣親近的,魔法的「氣息」。

「說起來,你是穗波的前輩對吧?」

安緹莉西亞問道。

「世界上少有的使用凱爾特魔法的人。我記得,德魯伊最高等的魔法,不就是足以覆蓋一國的霧嗎?而且,也的確是和『龍』有關的傳承。」

馮一下笑了。

一點也感覺不到惡意,是那樣天真無邪的笑。

「我命令!」

臉上帶著那樣的笑容,手卻一下射出了榭寄生之箭。

螺旋快速旋轉的箭撥開霧,畫著曲線,向乘著銀鮫的少女襲去。

「真不巧,這一招早就見穗波使慣了!」

銀鮫一下用尾巴就把箭擋開了。

與此同時,黑鳩張開了翅膀。

張開嘴,釋放出了咒力。

「QW-P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

禁忌的聲音。

能讓萬物腐敗的聲音,震動著霧,加上咒力真正讓對手吃了一記的話,是會從內臟到骨頭都要腐化的。

慌忙地,年輕人的指間彈出了圓石。

「我命令!」

隨著語言,兩個石頭互相結合在了一起。

「咻」一聲。

兩個石頭敲響的聲音,與黑鳩的聲音形成了完全相殺的結果。

「——!」

安緹莉西亞戰慄著。

以前都沒有這樣直接,魔法被破壞的事情。就連與那尤戴克斯對峙之時,也還是經過了一番消耗戰的。

(他使用的真是……和穗波一樣的凱爾特魔法嗎?)

穗波的話,需要吟唱,也還需要借用媒介導出咒力。

連基本的攻防戰都沒有。

非常自然的——簡直像呼吸一般的魔法。

「你……想要的是什麼?」

強忍著顫抖,安緹莉西亞問道。

馮仍然保持微笑。

「『龍』的力量?『阿斯特拉爾』的失敗?單單作為魔法師的好奇心?」

儘管這麼問,安緹莉西亞卻感覺那一個都不是。

馮閉嘴不答。

直至這一步,也沒有半點邪惡,在馮身上也感覺不到像魔法師般的渴望。

難以理解的存在。

無論怎樣,都沒有從心底湧上來的敵意。連使出強力魔法說必須的,根本的熱情都沒有。

(難道……)

少女咬了咬嘴唇。

但是,彷彿知道少女的內心一般,年輕人還是溫柔地笑了笑。

「無論是哪一個,你都不會接受不是嗎?」

緊迫的空氣,在兩人之間凝結。

「……」

「……」

經過一段短暫的沉默。

安緹莉西亞從裙子裡,那出了兩個黃銅之壺。本來認為沒有必要,不過到了這一步看來不使用不行。

「——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by 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la,and Apologl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and by the Chief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安緹莉西亞開始喚唱起魔神。

就在中途——

「——安緹!」

「穗波?!」

從水晶塔的陰影處,穗波回來了。

瞪著大大的水藍色的眼睛,向上空的安緹莉西亞看去。

「安緹,為什麼……」

雖然有一瞬間吃了一驚——但是很快振奮精神,安緹莉西亞這樣說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穗波?擅自碰觸『龍』——是違反禁忌的。」

安緹莉西亞嚴厲地瞪著穗波。

「你們打算幹什麼?」

「……我們。」

穗波躊躇著。

咬著紅色的唇,俯下頭。

眼前少女少有的姿態——也讓安緹莉西亞回想起過去的光景。

學院時代一開始,一直在班中被孤立的,日本人的混血兒。為了唯一的一個目的,要成為「最好的魔法師」的女孩。

連安緹莉西亞也沒有告訴的,這個目的——

「——可以喲穗波,你告訴她吧。」

馮的聲音從旁邊響起了。

就這樣,穗波像下定了決心般抬起頭來。

如果用語言來告白,是非常容易的。

「我們打算……把『龍』——當作祭品。」

「穗波——」

下意識地,安緹莉西亞叫道。

真不敢相信。

在明確不過的,禁忌的行為。而且是與想要變為魔法的魔法師一樣,是第一級的禁忌。

「你到底,想做,什麼?」

「因為我……想治好小樹的眼睛……」

一下握緊拳頭,但是這次穗波堅定地盯著安緹莉西亞的眼睛看,這麼說道。

「樹的眼睛。」

彷彿有點震驚,安緹莉西亞小聲說道。

「所以我……不會讓步……」

穗波的手隱藏在了暗色的披風裡。

從那裡拿出的,是魔法的秘儀。

「——!」

安緹莉西亞下意識地握了握「所羅門五芒星」。

有一點她很明白。

就是眼前的這個穗波,絕對不會退讓。

與正確還是錯誤無關——只是為了實現心中的所願,她才行使魔法。

(穗波……)

安緹莉西亞咬了咬嘴唇。

(但是,這樣的……並不是我的本意……)

呼吸一下急速起來。

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實力。雖然還有沒給對方看過的招術,但都是除了奪走對方性命以外,絕對不會使用的秘術。

那麼,結果,到底是哪方的「死」呢?

「……!」

霧——潰散了。

不,粒子重新聚集,形成了新的形態。

那個形態變成了長長的漩渦,捲住了水晶塔。突然呈現一直線的霧崩落了,向三個魔法師伸出了利牙。

那正是「龍」的利牙。

「是『龍』嗎——?!」

安緹莉西亞很快,向守護的魔神發出命令。

但是,到了這一步魔神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用牙將銀鮫撕碎,吞入了黑鳩的頭,安緹莉西亞看到了這一切。

那牙就這樣向瀝青地面撞去——連地基也粉碎了。

就像砂糖玩具一樣,又彷彿巧克力一般,大地斷裂了。

連逃的時間也沒有,三個魔法師。被捲入了陷落的地下。

2

飛上上空的黑羽,最初發現了那副景象。

「貓屋敷先生,那個——!」

「「「「喵喵喵喵」」」」

在前面帶路的貓們也叫了起來。在黑羽手指的方向,雖然有霧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隱約中還是可以看到一陣被掀起的朦朧的土塵。

那是在水晶塔的方向。

「……切!我們來遲了嗎?」

追著引路的貓們,貓屋敷一時語塞。

五分鐘前,還是一小時前?

(如果不是致命的話,那還好……)

「貓屋敷先生……」

從腰際傳來了一陣很擔心的聲音。

跟在背後跑來的美貫,抬頭看著青年。

溫柔的摸著那個頭,青年鼓勵到。

「不要緊,穗波不會因為這樣就受傷。」

「嗯……」

安慰著點點頭的美貫,貓屋敷陷入了思考。

(問題是,穗波有沒把自己牽連進去。)

青年已經有了思想準備。

從那個馮來的時候,心中就滿是不安。雖然沒有證實過,但布留部市全體的靈脈都發生了異常,青年也都注意到了。

而且,沒想到那麼快就被牽扯進了事態。

為自己的天真後悔。

作為「阿斯特拉爾」唯一資格最老的社員,痛感自己的未成熟。

(……如果是司社長的話,會怎麼辦呢?)

或者,如果是尤戴克斯,黑澤爾和支蓮的話……

自己有好好追隨著前輩們的腳步嗎?或者是,只是一昧地往錯誤的方向走去?

中斷這樣的思考,首先要想出解決的策略。

「黑羽,你能先過去看看嗎?」

「好的,我試試看」

黑羽向高處飛去。

「不,等等!」

但是正要往前的時候,貓屋敷卻攔下了她。

視線往旁邊看了看。

「……你可以出來了吧?」

向霧那邊喊道。

很快就從霧中滲出了一個人影。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一個人影

「——只是半天不在,還真是發生了大的騷動啊。」

「啊!……」

光是聽聲音,就讓美貫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把她擋在身後,貓屋敷說出了人影的名字。

「影崎先生。」

帶著平常般淡薄笑容的影崎繼續說道。

「呀呀,一回來就看見了這片霧。真是嚇了我一跳喲。我還在想如果找不到你該怎麼辦?」

調整了一下西裝的領口,行了一個六十度的禮。

還是沒變的一副悠閒的表情,感覺不到任何特徵的動作。就算遇上了這樣的奇禍,叫影崎的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也是一點都不慌張什麼都沒有改變。

「那麼能告訴我事實的真相了嗎?『阿斯特拉爾』的各位。」

*

啪嗒啪嗒,從地面的裂口處還不斷有灰塵掉落。

從上方彷彿還有人工照明射入。沐浴在一片光亮中,塵土漂浮著,形成了一片美麗的光景。但是一想到自己也被弄髒了,安緹莉西亞就高興不起來。

「……!」

甩了甩金色的長卷髮,站起身。

奇跡般的,並沒有受很大的傷。只是有幾處微微的擦傷。裙子也沒有多大的破損。

(應該是托弗內鳥的福吧?)

如果原本是不死的魔神的話,一般的攻擊不會有什麼事情。但是「龍」的牙的話就可以讓靈體消失,而且在短時間內也不可以喚起。

閉上了眼睛。

看起來,好像是陷落到了地下街的樣子。

是因為深夜的關係嗎?所有的鋪面都關閉了,也嗅不到人的氣息。

因為剛才的衝擊帶來的危害到底有多大,現在雖然也不是很清楚,但明白的是瓦礫下好像沒有人被埋住,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剛才的「龍」……)

安緹莉西亞繼續思考著。

隨著孵化,「龍」的各種變化會把周圍捲進去。剛才的霧之魔獸也是這樣吧/

重要的問題是,「龍」的孵化正在進行這件事。

本來在成長之前所屬「協會」管理——在自然靈中也只有「龍」是特別的。也並不是單單因為它的力量強大。

如果完全孵化的話,「龍」就會引起世界的變革。

擁有意志的靈脈如果變成「龍」的正體的話,那「龍」所在的地方就會成為能和大國的首都匹敵的靈的都市。

如果,這個「龍」的存在被保密隱藏了起來的話——

「『阿斯特拉爾』……會被『協會』擊潰……」

如果失去了「阿斯特拉爾」的話,安緹莉西亞想像了一下。

如果失去了那溫柔的空間。失去了那還是小學生的巫女,喜歡貓的陰陽師,還有那凱爾特魔女的話——

那個少年一定會非常的傷心。

這樣的話安緹莉西亞就有十分的戰鬥理由。

「……必須制止。」

「為什麼,非要制止不可?」

對安緹莉西亞小聲說出的話語,突然有了回應。

悄悄的,從地下街的黑暗角落出現了一個人影。

「……馮!」

安緹莉西亞反射性地取出黃銅壺。

這回她沒有半點猶豫地壺蓋彈起,開始了喚唱。

「——來吧馬爾巴士!統治三十六軍團的王!」

「——來吧馬爾巴士!統治六十軍團的堅定騎士!」

黃金獅子,一下出現在安緹莉西亞的左側。

鋼鐵的騎士,則出現在了安緹莉西亞的右側與她並排站著。

雙方都被足以令人恐懼的咒力纏繞,從白色的牙到鋼槍,都釋放出了壯絕的靈氣。

他們是在七十二魔神之中最勇猛的,為了血和戰鬥才誕生的惡靈們。

但是,

「為什麼你要喚他們出來?」

年輕人問道,站在兩個魔神之前,一點也不慌張。

「是為了『蓋提亞』的權益,還是為了『龍』?」

在魔神和年輕人之間,凝結了一股殺氣。

年輕人繼續問道。

「或者還是說,是為了樹那傢伙?」

安緹莉西亞雪白的臉上一下子染上了朱紅的顏色。

「但是——這些都是騙人的吧!」

一句話,年輕人都將魔女的思念斬斷了。

「——!」

「我在想。」

但是微笑保持不變,年輕人繼續溫柔地說道。

「要說好感,就是人與人的真心交換,魔法也是相同的,就是以交換成立的行為。」

沒有任何魔法,只有年輕人的聲音響起,能直射入對方心中的,纖細溫柔的聲音。

(……為什麼。)

手放在額頭上,安緹莉西亞搖了搖。

果然——到了這一步,還是不能把眼前的年輕人當做敵人來看待。

安緹莉西亞明白自己有好戰的性格。對魔法師而言擁有這種個性,未必是負面的。

可是。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卻不同。

無論怎麼煽動敵意,告訴自己他是應該要打倒的對手,可還是無法把這種感情貫徹到底。

年輕人的身影,不知為何和那個少年的姿態重疊了起來——讓內心一片柔軟。

安緹莉西亞咬緊牙關。

「——你到底想說什麼?」

安緹莉西亞用攻擊的語氣問道。

可是年輕人卻理所當然似的回答道。

「對魔法師而言,原本就一無所有不是嗎。」

這句話——的確——,刺穿了安緹莉西亞的心。

「事到如今,你還能為他奉獻什麼呢?只要你身為魔女,就沒有什麼能奉獻給他人的東西吧?你不是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出賣給了惡魔和魔法嗎?」

正如他所言。

所謂魔法師,就是這種東西.

捨棄了其他一切道路,捨棄了其他一切恩惠,只是將最初的異行,繼續下去.

經過數十代,將執著層層積累.

在那沒有夾帶個人感情的餘地,有沒有夾帶的可能.

「再加上,你還是所羅門的公主。」

年輕人帶著透明的笑容說道。

「你是繼承了與魔神結下的契約的人對吧。那契約也可以說是為了讓未來繼承的『齒輪』吧。」

為了能「繼續」讓魔法師這樣的異端存在,安緹莉西亞才存在。

她也是繼承魔神的契約,再把它傳承給下一代的「裝置」。

她也可以說成是其中一環的「齒輪」。

所羅門的公主,是役使七十二魔神魔法師中的魔法師,有這幾重的宿命束縛著她。

……這種事情,安緹莉西亞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但是年輕人的話語還是打亂了她的心情。

舌頭麻痺了,喉嚨也相當的乾渴。

心裡承認了這個年輕人的話語。

(……這個人。)

醒悟到了。

這個年輕人,並沒有什麼意圖。

並不是謊言,也不是偽裝。

他所說的都是大實話。

只是自然地帶出了自己沒對任何人說的,隱藏在自己眼睛裡的真實。

這樣,年輕人的確和那少年很像。

因為太過的無防備地讓他走了進來,與腦海裡不覺想起來的少安,重疊了起來。

「所以,無論你想怎麼幫忙,都是徒勞。」

年輕人下出了結論。

「你只要還身為所羅門的魔法師,就不能為任何人犧牲。無論何時失去友人,或者失去戀人結果也是一樣——這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地下街只有無盡地的沉默延續著。

有某種「蠱動」隱進了霧裡,隨著冰冷的空氣一起舞動。伴隨著「龍」的孵化現象,氣勢彷彿更加威猛了一般。

「——那麼,我該告辭了。」

馮回過頭來道。

「……說的也是呢。」

安緹莉西亞表示同意。

馮的笑容變深了。

「從出生開始就是魔女。我——不,我們都不是無垢的。」

安緹莉西亞繼續靜靜地說道。

「無論身體還是靈魂還是靈體,細胞的一小片都沒有例外,都染上了魔法的顏色。這不值得憤怒,也不應該悲哀。——但是——」

說到這,少女就歎了一口氣。混進了霧裡的吐息。

隔了一聲呼吸後。

「但是,正因為這樣……」

少女垂下眼簾繼續說道。

一下把手放在胸口,彷彿在守護重要的東西般,偉大的魔女這樣繼續說道:

「正因為這樣——只有這顆心,不能混入任何雜質,是屬於那個人的。無論身體還是靈魂,我都不能奉獻給那個人。所以,只有在這個心中深處的東西,不會讓給其他人。只有這一點,使我唯一的真實。」

「——!」

到此,馮第一次吃了一驚。

現在站在他眼前的這位少女並不是魔女。

即使操縱著七十二魔神也好,即使研修了一萬本魔法書也好,站在這裡的少女都不是魔女。

「他還真有福氣。」

年輕人這麼說道。

「有人會為他的事,這樣的焦慮。」

馮說完,皺了皺眉頭。

但是好像很奇怪般,安緹莉西亞按住了嘴唇。

「怎麼了?」

「剛才,終於明白了。」

這樣,安緹莉西亞微笑道。

像普通的少女一樣,開朗地笑了。

「對了,你一定沒有很重要的人。」

年輕人並沒有回答安緹莉西亞,只是不解地盯著她看。

「說起來無論在哪,做什麼,還有的你的身份是什麼,這種東西和人喜歡上人都是沒有關係的。所以,會問出這種問題,正說明了你的滑稽。」

「……」

年輕人曖昧地咪了一下眼睛。

潛藏在那瞳孔中的狂妄,安緹莉西亞已經注意到了。

溫柔的狂妄。

無償地拯救他人,同時,也無償地傷害他人的精神。

「……果然,你還是和樹不同。」

安緹莉西亞斷言道。

「我已經沒有什麼話和你講了。我只是想你告訴我穗波她現在在哪?」

「現在她正在尋找『龍』的途中吧,原本我就是來幫助她實現願望的。」

只是來幫助她實現願望。

因為這句話,安緹莉西亞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的確,是這樣的吧。

就算這個人的目的不明,可是他剛才的話應該不會假。

但是,他剛才所說的。

是來幫她實現願望的——這可能是他的溫柔好意也說不定。但是結果還是錯誤的。因為眼望如果勉強實現的話,是不會得到幸福的。

然後,也可以說還不如不實現的好,這樣的願望。

「你也夠了吧,反正我現在只要擊退你就好了。」

一下,把手向旁邊揮去。

終於得到了主人的確認,兩旁的魔神彷彿都很高興般。

黃金的獅子露出了牙齒,鋼鐵騎士舉起了槍。

年輕人只是在那前面站著。

靜靜的咒力繼續膨脹,快要一決雌雄了。

就在這個時候,

「安緹莉西亞!」

聲音突然響起。

「……啊?」

安緹莉西亞會過頭來。

從和陷落的地表相接的那堆瓦礫上,出現了新的人影。

那個人影跑了過來。

在瓦礫中奔跑,其間還摔了交,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一邊按著頭念道:

「痛痛痛……」

真是——沒有一點形象。

就連眼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念珠。好像是從哪來的瘋癲異人一般。

但是……

此時安緹莉西亞的淚水卻流了出來。

心中有一股爆發的情感,不能抑制了。

「安緹莉西亞小姐,你不要緊吧?」

伊庭樹,這麼問道。

3

從瓦礫上滑落的人影。還有一個。

那就是虛無僧。

和樹差不多的小身材,也一下落到平地上。

揮動著錫杖,彷彿驅趕惡靈般地向馮揮去。

「你就是元兇嗎?!」

在霧也滲透了進來的地下街,嚴肅的聲音迴響著。

「引起城市的騷動,還破壞了這位少年的眼罩,你到底打算幹什麼?請老實交待!」

「……原來如此。」

馮苦笑了一下。

「原來你們倆遇上了啊,這可真是預料之外。」

「……你是什麼意思?」

這個是樹的聲音。

踉踉蹌蹌跑到安緹莉西亞的身邊,因為太過努力奔跑,臉色都變成病人一般的菜色了。

實際上說他是病人也不為過。

這樣的疲勞,都是因為右眼的發作太強的關係。

「馮……是真的嗎,我的眼睛,還有『龍』的事?」

樹按了按自己被念珠覆蓋著的右眼。

雖然暴走已經過去了,疼痛卻還沒有完全消失。在右眼的深處,還殘留著很強烈的疼痛。在這個霧中,那個疼痛好像更加加劇了一樣。

「對,這是穗波所希望的。」

馮簡潔地回答道。

「她說想治好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因為那是她的願望。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的願望。我來為她實現。為此,用『龍』來做祭品也是必須的,這有什麼不好嗎?」

「……啊?」

這麼笑著說道,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惡意。

這個年輕人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帶有敵意也感覺不到他的背叛。是非常透明純粹的——好意,——就近好意的東西。

但是也就是說,也還不完全是好意。

「沒用的。」

安緹莉西亞說道。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有合理的動機。」

「但是……」

「樹,已經沒有時間了!」

接著少年,安緹莉西亞看了看年輕人。

魔神也察覺到主人的意思而上前來。

「怎麼樣?馮,看來你好像做了很多白費勁的事請。」

「啊,是這樣嗎?」

支蓮一方,首先也可以看出是站在她那邊的。也沒有應答,只是盯著馮,又一邊沉下腰來,一邊食指與中指並列豎起來,開始走起古流的步伐。

「很好嘛。」

馮點點頭。

「冒牌貨的話,這樣的陣營是必要的。」

(……冒牌貨?)

在樹還沒有理解這個詞語之前,魔神們就先躍了過去。

這是安緹莉西亞的第一選擇。

金獅之牙在遊走,騎士的長槍在咆哮。

找準時機,支蓮從上方揮下錫杖。

並沒有事先商量好的行動,但是一切也配合的很好。一瞬間,彷彿人的身體都要解體。從指尖到頭髮,都不能躲過這攻擊的暴風雨。

是錯覺?

下一個瞬間,馮的身體,已經在利爪和長槍的軌跡之外了。

「什麼——?」

「怎麼回事?」

所羅門的魔女和虛無僧兩人都呻吟著。

雖然魔神和支蓮的攻擊都沒有停止——但是,馮全部都輕輕地躲過去了。

簡直就像舞蹈一般。

總能提前預知似的,牙和長槍還有錫杖都撲向虛空。

躲避並不狼狽,腳步也相當輕鬆優美。

就是擊不中他。

「那個……動作……」

樹瞪大了眼睛。

簡直就像從最初開始就知道對方的一切行動一樣。

從哪裡,要開始什麼樣的攻擊。要抓住怎麼樣的時機,如同一開始就知道了。

能預見一切一般的魔力。

「……難道。」

[……看吧,視吧,觀吧。]

「唔啊……」

感覺到念珠的壓迫感,痛苦讓樹大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發生了新的異變。

「馬爾巴士!埃利歐格!」

隨著安緹莉西亞的悲鳴,騎士和獅子的身影都變薄了,

「咒力……」

咒力被分解了,樹看到了。

叫咒力的這種東西,從騎士和獅子的身體——不,是從安緹莉西亞和支蓮的周圍流出。喪失魔法之源的咒力的話,也就等於魔神力量的喪失。

「O THOU wicked and disobedient spirit N,because thou hast rebelled,and hast not obeyed nor regarded being all glorious and incomprehensible……」

抓緊「所羅門的五芒星」,安緹莉西亞吟唱起喚起的咒文。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命令。」

馮笑了。

榭寄生之箭一下飛出。

騎士和獅子就這樣在霧中消失了。榭寄生之箭與咒力的消失起了相乘的效果,令魔神保持不了實體。

「四路諸佛歸命!」

口中念著真言,單手劃著印,支蓮腳化狐步。

「風天歸命。「

風天。是印度神話中的風之神。是「胎藏界曼陀羅十二天」之一。

借助風天的權威跳了起來,周圍一下處在真空狀態,魔性被撕裂了。

但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年輕人眼前雲散霧開,只有金髮在風中擺動。

「哦!?」

「辛苦了。」

在耳邊,馮小聲說道。

注意到這個的瞬間,支蓮倒了下去。

鮮血流了出來,年輕人手裡拿著的榭寄生之長槍,斜斜地撕裂了支蓮的袈裟。

支蓮踉蹌的腳步不穩,看來傷勢不淺。

地下街的地板,被一片紅色弄污了。

「……你……」

但是,此時連自己的傷勢也毫不在意。

無論支蓮還是安緹莉西亞,都呼吸緊促地看著眼前的光景。

「『龍』只是附加品。」

年輕人這樣說道。

年輕人的手摸了摸眼睛周圍,接著出現在他掌裡的,是有顏色的隱形眼鏡。

「我想要的,從最初開始就是只有兩人。」

閉上的眼睛,緩緩地睜開。

[那隻眼睛……]

樹的右眼一陣激痛,眼前的一切都歪斜了。

可是,只有年輕人的瞳孔——沒有比這更能看得清楚的,即使是在霧之中,也絕對也不會看錯的色彩。

年輕人的瞳孔所散發的,是人類絕對沒有見過的,異樣的色彩。

「早就想見見了。」

馮這樣說。

那個瞳孔,紅的不可思議。

「想見見那個擁有這個妖精眼——能成為真正的魔法師的,另一個人。」

紅玉一般赤紅而美麗——人類的色素中絕不可能存在的顏色——真紅之瞳。(不就是紅眼病嘛)

[間章]

「想……見……」

不斷響起的聲音,穿透了黑暗。

在腦裡直接響起,不成「聲音」的「聲音」。或者也可以說這是,要傳達給他人的強烈的意識。

水晶塔的最上層,特別展望台。休息日一般開放。百米的展望台為了方便市民觀景還有特殊的裝有玻璃的瞭望台。

穗波現在就身處在那。

電燈一個都沒開,在夜霧中只有少量城市裡的光線傳來。

彷彿在霧的海上飄浮的客船。

只是,在這客船上乘坐的,是非常危險的物體。

無論地上還是天空,無論是玻璃還是水泥混凝土都可以穿透的「力」之流。

「龍」的精髓——嚴格來講,就是這樣。

說起「龍」的水平在還沒有孵化之前——拿人類來比喻的話,幼稚園的小孩就是這個程度吧。

穗波問道:

「你想見的……是誰?」

「想……見……」

在穗波的腦內映出一個人影。

「……啊……」

少女的唇張成小小的O型。

她認識的—— 一個少年的,小時候的身影。

還是被自己叫作「小樹」的時候的那個少年。

看到這個,不能忍受,穗波的唇微動了。

「我也想……見他啊……」

小聲地說出。

只是,沒有想到可以在和以前那樣的情況下見面。

——自己,選擇了要治好樹的眼睛。

向禁忌出手,與安緹莉西亞相爭。這樣也好,即使這樣也想償還。

可是,變成一個人的話,疑念就像陰雲一樣湧上來。穗波抑制不了地問自己——能償還一切嗎?

這個方法,真的好嗎?

這回自己真的不會後悔了嗎?

沒有答案。

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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