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與魔法師
「原本馮·庫魯達作為調換兒(changeling)就很有名……」
瞭解了事情大概之後,影崎這樣說道。
「……changeling?調換兒?」
「歐洲古老的傳說,說的是剛生下來的孩子被妖精偷走的故事。而且據說時間以朝日和晚霞出現的時間居多。」
看到黑羽一臉地不明白,貓屋敷解釋道。
即使這樣,對影崎視線裡的敵意,還是沒有改變。簡直就好像看到百年夙敵似的。彷彿要從這眼神中守護自己重要的人一樣,美貫被擋在了貓屋敷的身後。
「說起來也是被叫做妖精的現象。」
毫不介意地,影崎繼續補充道。
「即使是『協會』也沒有發現過的妖精存在的現象。只是把叫做妖精之環的這個現象,臨時地稱呼為『妖精所為』而已。調換兒——丟失小孩的超自然現象也是其中之一。」
在日本,被稱作神隱。
去了世界的另一邊的孩子們。
就算回到了這邊的世界,也不能普通地生活。只要窺探了一下那邊的世界,就一定會受到影響。
例如,身體。
例如,精神。
還有例如——異能。
「所以正是這樣。調換兒在魔法師之中也是被禁忌討厭的。他的存在就代表著無邊的魔法,對當權得益者是個大威脅。」
「他們都是突然的變異嗎?」
「你也知道嗎?馮·庫魯達,和伊庭樹的體質是相同的哦。」
「——妖精眼?!」
黑羽和美貫,瞪圓了眼睛。
只有貓屋敷用不變的沉穩語氣說道。
「所以……穗波才去馮那裡學魔法嗎?」
「這個也只有她知道吧?但是,要說『協會』唯一認定有妖精眼的人類是他就是。」
過了一會。
「——是發生了什麼嗎?」
貓屋敷再一次問道。
「哈,是什麼呢……」
「不要給我裝傻,我不認為『協會』會沒有任何好處就透露這麼重要的情報。而且,剛剛說過變更負責人,沒有理由半日就回來吧。影崎……你究竟做了些什麼?」
淺淺地笑了笑,影崎聳了聳肩。
在那之後,說出了這樣一個詞語。
「——『螺旋之蛇』(註:被稱為奧芬(Ophion)的蛇,形象為用自的嘴咬住自己的尾巴,構成O型。早期基督教諾斯替派的一個分支「拜蛇教」(Ophites),他們崇拜奧芬,將它和耶穌混為一談。)。」
貓屋敷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聽說了馮·庫魯達有和那個組織接觸的情報,為了確認,才慌忙趕回來,結果就是折副狀況。」
「……」
貓屋敷什麼都說不出來。
影崎繼續著話語。
「現在,『協會』正在為封鎖這個地域而在商討了。如果今夜還不能結束的話,就算派駐先發隊也沒關係了。在這種情況下,『阿斯特拉爾』最終只會成為處罰對象。」
封鎖,這樣簡單地說出。
這樣的力量,只有『協會』擁有。與古老權利社會結下淵源的組織,在地方都市這麼一個容易隔離的地方,進行情報操作,偽裝工作——進行這種類的行動都是很容易的。
「情況如果變成這樣的話——那麼我以前也說過,貓屋敷和美貫就會回到原來的所屬對吧?」
「這正是你所期望的吧?」
最後貓屋敷反駁道。
「沒沒。……對我而言,我還是很期待『阿斯特拉爾』的精彩作戰哦。那麼在此失禮。」
感覺非常不真實的,影崎笑笑。
就這樣,男人消失在霧中。
在看不到那背影之後——
「社長哥哥他……」
美貫眼睛充滿淚水。
搖搖頭擦去大顆的淚水,貓屋敷像鼓勵她一般笑了。
「還來得及……。無論是社長、穗波,我都會想辦法看看。」
這個時候,青年的視線在腳邊遊走。
「玄武、白虎、可以嗎?」
「……喵」
「喵!」
眼簾有些聳拉下來想睡覺一般的玄武,還有蓄勢待發的白虎叫道。
*
濃霧中,沒有任何事物——能從那個青年人的瞳孔中逃走。
赤紅色的瞳孔。
像棲宿了落日的顏色在裡邊,讓人的視線離不開的那雙眼睛。
「你……」
安緹莉西亞,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說過了,我是妖精眼喲。」
馮笑了。
那個笑容,明明和剛才的完全相同,卻感覺簡直包含其他的意思一樣。或者也可以說,讓這個微笑也染上了瞳孔的深處的妖艷緋色一般。
「——艾利歐格!」
聽到魔女的叫喚,鋼鐵騎士動了。
一下,捲起了風。
以至今為止最快的速度進行突襲。能破碎岩石的豪槍,化作了迅雷。
可是,馮卻似乎瞭解了他的行動。
「遺憾。」
他笑道。
預知了對手的動作,馮悠然地閃到了騎士的旁邊。
之後,榭寄生之槍,一下從艾利歐格的側腹穿至肩口。
「艾利歐格?!」
在安緹莉西亞的悲鳴下——騎士消失了。
同時,受傷的支蓮跑了起來。一瞬間,就從袈裟的袖口裡放出了刀狀的影子。
「帝釋天歸命!借我力量!」
獨鈷杵。
古代印度武器的密教法具。法具周圍有「刃軍神·帝釋天」之雷纏繞,支蓮向馮投甄而去。
使出了最後的牽制。
支蓮停在與馮只有一步的距離,從背部取出了錫杖和六角棒。魔法消失了,換成了近距離戰鬥。就算流血,支蓮想也只有帶入短距離決戰他才有勝利的可能。
「折伏——!」
這個想法並沒有錯。
但是馮的動作卻大大超出了支蓮的想像。
只是偏了偏頭就躲過了獨鈷杵。從上方揮下的錫杖在千鈞一髮之時也被躲過了。交錯間榭寄生之槍在回轉。
六角棒截住了榭寄生之槍,但是支蓮的這防禦也只是一時之間。
在數十分之一秒內,六角棒就被粉碎了。比起咒力,是純粹敗北在打擊的力度上。在馮的細腕中就有這樣的鋼力隱藏著。
「嗯,你的判斷很好。」
之後悠閒地,說出了冷靜的評價。但是,伴隨著這個聲音,是風車高速旋轉般的離心力第二擊。
「——哦哦哦哦!」
這回是錫杖支持著支蓮的身體。
無視重力,支蓮在地板上平行地被吹飛。
光!
響起不吉的聲音,小小的身體被撞在牆上後下一瞬摔在了地板上一動不動了。樹一時間反映不過來。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也只不過是短短數秒的攻防戰而已。
「支蓮!」
想要跑過去的樹,被黑色蕾絲袖口的腕攔了下來。
「沒用的,樹!」
安緹莉西亞張開了手。
「現在不能接近馮!」
「但,但是……」
「我會想辦法的……」
握著「所羅門五芒星」,安緹莉西亞說道。
那個側臉,異常的發青。
(啊……)
樹咬緊牙關。
要役使魔神,就需要和那個強大的力量成比例的,膨大的來自術者的集中力。
而且集中力被打斷的話,一切襲擊魔神的力量就會打擊在術者身上。
再加上,馮的妖精眼,明顯能制御周圍的咒力。在馮視線內所使用的魔法,都會變弱。必然,所羅門的七十二魔神要維持實體就很難了,也給術者倍增負擔。
「怎麼了?」
馮問道。
「你的妖精眼,不給我看看嗎?」
「不可伊,樹!」
很快,安緹莉西亞制止道。
目的就是樹的妖精眼嗎?
馮剛才的華語,彷彿是對樹發出挑釁一般。
無論伊挺樹多麼的沒顧氣和懦弱,看到這種光景,也沒有坐視不顧的道理。
膝蓋顫抖著,樹咬緊牙關。
「這是……為什麼?」
樹這樣問道。
「我還想,再確定一次。為什麼,馮要用這種做法來實現穗波的願望呢?」
「因為回來了,吧?」
年輕人,自己也好像感覺到很不可思議般偏偏頭。
「常有的問題。我所看見的紅色,和你所看見的紅色是相同的嗎?這樣的感覺。回來了之後好像突然不見了。」
馮所說的,樹一點都沒有明白。
回來了?
從哪?
說來,突然右眼的深處,閃過一道光景。
——異國的夕陽中。
彷彿無論到哪都躲不過,都要籠罩在它之下一般,非常鮮艷的夕陽。
一直盯著看,連自己現在所在位置的感覺都變曖昧了。
(這是哪……)
「我們倆是一個人。」
馮這樣說道。
「既然回來了,恐怕,不管過多久都是一個人。所以才有歸宿。有需要我們的人。所以,實現別人的願望是當然的吧?因為,我希望自己比任何人都被人需要。」
不對,馮心裡動了一下。
樹不會因為這種理由去幫助人,不會認可用這種理由去幫助人。
「我……不明白。」
「真遺憾。」
年輕人的瞳孔,越發放出紅色的光。
樹的右眼也一下熱起來。
彷彿要把念珠燃燒起來般的熱。眼窩被炎埋入的感覺。這個熱度,感覺非常舒服。
「絕對不能露出右眼。」
不覺想起來,昨天和穗波的約定。
(穗波……對不起……)
樹的手指放在了繞在右眼的念珠上。
「樹!」
(即使這樣……)
還是勉強的用力。
念珠被一下扯開,彷彿從念珠處開解,右眼一下解放——
——瞬間。
有什麼落了進來。
從落塵,從瓦礫,從地表,不斷崩落。
~~~~~~~~~~喵嗚~~~~~~~~~~~~~~~~~~~~~~~~~~~~~`
發出高鳴的,是大量的貓影。
「——貓屋敷?」
在樹發出了驚訝的聲音之前,貓們開始了行動。
「連我家的社長都要誘惑的話那可真是讓人頭痛。」
含著笑的聲音在地下街的空間裡響起,貓們一擁而進。
伴隨著這些貓的身影,樹,安緹莉西亞,支蓮三人的身影都一下消失在了貓群裡。
「原來如此,打算這樣救回大家嗎?」
馮點點頭。
「但是,只有樹不行,給我留下吧。」
妖精眼散發出紅色的光輝,放出了榭寄生之箭。
悲鳴響起。
數枝箭無情地遊走,一些貓消失了,彷彿被橡膠擦去一般消失得那樣無情。這個,也就是馮的妖精眼的利害之處。
之後——正像馮要求的那樣,只有倒下的樹的身姿剩了下來。
「……哦呀,『龍』?」
馮的眉頭揚了起來。
霧之龍,纏繞在了昏倒過去的樹身上。
「你還真是受魔性的東西歡迎呢。」
淡淡地笑了笑。
然後,馮抱起少年,向地下街的暗處走去。
2
「沙啊啊啊」—貓的影子們在舞動著。
在霧中,像電波一樣地行走著。
終於在高樓處轉角,進入了某個小巷子。之後貓們就像小山一樣堆出來,一下仍下兩個身體,就這樣消失了。
「……啊呀啊呀。」
看到這番情景,貓屋敷終於舒了一口氣
「沒有把社長帶出來嗎?雖然有點遺憾——但是連支蓮都在,有點意外呢。」
苦笑。
說完,貓屋敷一下跪了下來。
「貓屋敷先生?!」
慌忙地,美貫和黑羽跑過去把他撐了起來。雖然美貫有點扶不穩,但是黑羽總算用騷靈現象把青年的身體給支撐住了。
「呀呀,謝謝……真,辛苦了。」
貓們的消失也就代表力量侵蝕了作為術者的貓屋敷。
術被破的時候,必然到訪的攻擊。
「……還是,休息一下的好。
「不用,一想到現在的狀況,就不能安心。現在離天亮,也還剩幾小時了……」
勉強地笑笑,貓屋敷回答黑羽道。
實際上,不只是時間,現在無論哪方面都已經來不及了。
「龍」和妖精眼。樹被抓住了。穗波也被馮控制住了。這樣四面楚歌,天一亮的話,「協會」的先發隊就要來了。
只有半天的時間,貓屋敷想到。
只是半天,就這樣改變了世界。身為魔法師的自己知道的再清楚不過。
這個現實殘酷的苛責著貓屋敷的內心。
不能這樣下去。
貓屋敷把消極的想法一下咬碎在牙齒裡。
接著開始整理起思緒——
「問題是,他們喚出『龍』來到底想幹什麼……」
「……據說是祭品。」
有人回答。
「安緹莉西亞?!」——美貫反應最快地說道。
「做了多餘的事呢,逞強的陰陽師先生。」
安緹莉西亞,在地上稍稍撐起了上半身。
不自然的煞白的臉搖了搖,一陣目眩。她的魔神剛才也被打倒了。大概是那個連鎖攻擊的關係吧?安緹莉西亞現在的表情和動作還有些緩慢。
但是,貓屋敷現在卻被別的事情奪去了注意力。
「……你剛才,說龍什麼?」
「穗波那笨蛋。要拿龍做祭品。來治療樹的眼睛。」
*
樹倒在了黑暗中。
有了身在海上的柔軟觸感。
沒有上下左右的世界搖晃著,連右目的熱度也彷彿溶化在了那片溫柔之中。
「我……是誰……?」
又聽到了那把「聲音」。
「我不知道……啊……」
直接的回答道。
但是,「聲音」彷彿還不明白一般。
「我……是誰……?」
繼續問道。
帶著哭腔的「聲音」。
彷彿和親人分開了的孩子,讓人聽了為之動容的「聲音」。樹也終於找到了回憶。
真的,沒有遇見過嗎?
自己真和這個「聲音」的主人,沒有在哪遇見過嗎?
思考,思考,思考。
突然,某種記憶在腦裡甦醒了。
「小樹……」
是誰?
感覺以前的確有人這樣稱呼自己。
在自己記憶完全消失的那一年內。從幼稚園升到小學的,樹忘記了的那部分。
說來——是在那個叫做「鬼屋」的場所。
自己——和某人在一起。
對,是個女孩子。
最重要的名字——
「……小安。」
記憶中朦朧的名字,被樹說了出來。
但就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記憶就淡淡地熔化,漸漸地消失了。
(啊……!)
愕然的,回過神來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不對。
是不能記起。
為什麼不能保持這個記憶?只有十年前的那個事件,從樹的意識裡被馬上隔阻了。
(……為什麼?)
沒有辦法。
失去重要東西的喪失感,侵襲者樹的內心。
取而代之的是,樹的右眼還看到了其他形狀。
(啊?——)
黑暗被集中了。
奇妙的形容,但也只有這樣表達。黑暗的密度突然激增,形成一個形狀。
「我……是誰……?」
在這個形狀中有一隻手伸出。
小小的,五歲女孩的手。
樹瞪大了眼睛。
「你……是『龍』……?」
「……小安。」
躺在地板上的樹,口裡說著這個名字。
「啊!……」
這個名字,引起了穗波的注意。
因為那是,自己很久以前的小名——以為不會再從樹口中聽到的名字。
慌忙把耳朵貼近,樹卻沒有再說出什麼了。
在水晶塔的特別展望台上。
樹躺倒在特別展望台的地上畫著的魔法陣中。為了原本在森林裡誕生的凱爾特魔法能方便地在城市中使用,魔法陣周圍配置了榭寄生和圓石。把凱爾特魔法那股強大的力量之源和魔發陣結合在了一起。
樹的頭上,一片炙熱的陽炎空間。
——「龍」之卵。
「那麼,準備好了嗎?穗波。」
從背後傳來了聲音。
「……馮。」
穗波默默轉過頭來,年輕人淡淡地笑了。
碧眼中有著無底的冰涼,笑顏卻沒有一絲的陰雲。
「我……」
「在凱爾特魔法中,最大的力源……就是祭品。」
馮慢慢說道。
「而且祭品越貴重的話,魔法之力就會越增加。」
代表了凱爾特魔法的魔法特性——「靈樹之末裔」。
那個是和自然密接的魔法特性。
根據和自然的融合,或者說根絕自然污穢的反動,得到「力源」這樣的魔法特性。
這樣的代表,就是祭品。
例如牲畜,例如狩獵得到的獵物,最究極的產個拿人作為祭品犧牲。從污穢的反動中,帶出不尋常的「力」。
古代的德魯伊,和羅馬軍為敵的時候,因為污穢了森林而帶來自滅。據說是觸犯了森林。
所以,穗波從未使用過那個力量。
凱爾特魔法說到底也是源自魔女術的「力」——月之力,圓錐的力,並加以運用。
「應該可以治好樹的眼睛吧。」
馮牽過了穗波的手。
「治好……」
輕輕地,穗波碰了碰樹的臉。
從那頭部到右眼,念珠被捲了起來。被那念珠壓制的污穢,讓穗波一直很後悔。
「這個少年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也可以說,他最終會被自己的眼睛吞殺。」
十年前尤戴克斯所說的那句話在耳邊響起。
讓穗波下定決心要成為「世界第一的魔法師」的那句話。
但是,在學習的過程中愈加瞭解魔法,就愈對樹的右眼感到絕望。
用什麼來比喻樹的右眼的話,那就像是「雞尾酒」一樣的東西。
把果汁和酒精混在一起誰都能做的到,但是一旦混合了之後再分開就是無人做的到的。
和這個相同。
樹的瞳孔,有著一切致命的污穢。並不止是單單的妖精眼,而還藏有了其它的秘密。
樹的無意識,用「忘卻」和「膽怯」守護著自己,但這也是有限度的。
在超越限度之前能否趕上。
穗波一直都很在意這個。
現在,終於能實現願望了——
(為什麼,我……)
無法言喻的心情,壓制著穗波
年輕人,上前一步。
「開始吧,以『龍』當祭品。」
走近了魔法陣。
那個瞳孔,一下染上了別樣的顏色
「我命令!」
穗波勉強地吟唱道
「我祈願!」
集中了聲音,形成了一個音波之圓。在凱爾特魔法中,這是魔法最初的生命形狀。
就像古代遺跡環狀圓柱一般,圓環的形狀帶給了魔法很大的影響。
「我們成為靈樹之末裔,我們是神聖森林的子民,我們擁有偉大的犧牲,請賜予我們偉大的力量。」
「卡嚓卡嚓」——特別展望台的硬質玻璃被震動了。
太過濃密的咒力,引起了物理的現象——生出了兩股與靈脈對抗的力。
那個咒力,充滿了這個世界。
赤色。
紅色。
妖精眼——開始侵蝕世界。
3
風開始了不自然的跳躍。
伴隨著咒力,是魔之風。不是魔法師的人,長時間接觸這風也會侵蝕呼吸和目眩吧。
這樣來說,在霧的籠罩之下大部分的市民在沉睡中也應該還是件幸運的事吧。
「你沒事吧?貓癡陰陽師。」
「你才是,腳都站不穩了不是?」
互相地對罵了幾句後,貓屋敷和安緹莉西亞互相看了看。
在水晶塔的入口。
把受了重傷的支蓮交給美貫和黑羽。貓屋敷和安緹莉西亞再次回到了這裡。現在魔法戰鬥的關鍵,就要看這兩位了。
馮的話就無情面可講,如果和穗波為敵的話,黑羽和美貫就不能在場。
魔法師必要的正常情理,這種東西兩個人都欠缺。
只是,從安緹莉西亞來講的話,這個欠缺也可以看作是對她的祝福。
(讓人也有一點羨慕呢。)
普通人類的思考方式。
普通人類的生存方式。
無論哪一點都和安緹莉西亞距離很遠,貓屋敷對這點很明白。
「對魔法師而言,原本就一無所有不是嗎。」
馮的話,結果並沒有錯。
原本安緹莉西亞並不以身為魔法師為恥。因為這是自己選擇的生存方式。有時候會被誇獎,有時候會被羨慕,也就是這樣。
突然——思路被拉回。
「——陰陽師。」
安緹莉西亞叫到自己身旁的青年。
「什麼事?」
「你為什麼會在『阿斯特拉爾』中的?」
「這個……」
一邊摸了摸肩膀上的青龍的頭,貓屋敷偏了偏頭。
「穗波最初打算來『阿斯特拉爾』,大概就是想治療樹的眼睛。黑羽是幽靈,我也聽說了美貫家裡的事情。但是,只有你不同不是?」
「唔,我有點摸不清你問題的意圖。」
稍微思考了一陣。
貓屋敷又單刀直入地向安緹莉西亞問道。
「那你又為什麼想要守護『阿斯特拉爾』?」
「啊,這是因為以前有個約定。」
貓屋敷腦裡有被撞擊了一下的感覺。
之後舉目向遠方看去,苦笑了一下。
「——啊,我大概和你是同樣的理由。」
停頓了一下,更說道:
「大概,沒有比這讓人更心情好的地方。」
貓屋敷默默地說道。
「……或許,是這樣。」
安緹莉西亞也承認。
此時城市中的霧,開始了急速地集中。
和暴風雲雨一起紛紛旋轉,收縮。看起來,彷彿世界上的一切都要被捲入這股惡霧裡。
實際上,是這樣的。
靈脈的話,也是這城市的精髓。靈脈都成為祭品的話,在一定意義上就等於謀殺了這座城市。
「要快——在那邊——」
貓屋敷向水晶塔的入口處揚揚頭。
「等等!」
安緹莉西亞叫住就這樣跑過去的貓屋敷。
瞬間。
彷彿有股力量要阻止他們一般,隨之在道路一旁的安緹莉西亞,發出了高聲驚叫。
「什麼——?」
「那是……什麼……?!」
絕望的顏色,染黑了兩人瞳孔。
眼前並排豎立著的電線桿接二連三地粉碎,碎片劃破了建築物的玻璃。彷彿下起一場危險的透明雨。
接著,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那邊糅合著——
然後,各處的碎片都被集合了,重疊起來,彷彿小孩的積木一樣,組成了一個形狀。
全長可以和小型的高樓匹敵的形狀。
「『龍』……」
安緹莉西亞發出了驚呆了的聲音。
的確,這個「龍」的瞳孔是玻璃碎片形成的球。
鱗是水泥混凝土的再構成。
牙是錚錚鐵骨。
潛伏在現代城市裡的自然靈,如果要直接現形的話,就會變成這種東西。這種姿態對城市來講才是最自然的。
「我……是誰……?」
用不成「聲音」的「聲音」,龍咆哮道。
就像傳說中那樣的,巨大的野獸的咆哮。
*
「你就是……『龍』……?」
樹問道。
眼前的女子,一下偏了偏頭。
「『龍』……」
幼小的眉宇間,反覆棲宿著一個疑問符般——當然這一切並不是演技,謊言原本也瞞不過樹的右眼。
「終於……見面了……」
「……和我嗎?……那個,為什麼?……」
「你……」
女孩說道:
「你……以前,和我見過對吧?」
「和你嗎?……」
右目又開始了疼痛。
樹回想不起來的記憶,在聽到了女孩的說話後,再次在腦中一瞬閃過。
女孩露出傷心的表情。
「你……忘記了嗎?」
(……!)
樹的心被深深地撞擊了一下。
彷彿碰到了自己的罪,非常的疼痛。對回想不起來的東西,或者說忘記了的東西的重要性,咬齒不甘。
(我……)
樹自問道。
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就到了這。
無論穗波的事情,還是馮的事情,還是自己的事情。
什麼都不知道,就來到了這裡。
(但是……)
只是不知道嗎?
實際上不是只是忘記了嗎?
「那傢伙,畢業後就直奔『阿斯特拉爾』來了。」
安緹莉西亞的話再次回想在腦內。
「或許是和誰的,約定也說不定。」
樹卻不想讓穗波知道自己已經從安緹莉西亞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你……還記得嗎?」
「我……沒有忘記……什麼都……忘不了。」
女孩回答。
「約定……好了……」
「約定?……」
聽到這,樹愣了一下。
女孩此時,卻馬上轉身走去。
「你要去哪?」
樹慌忙問道。
「我……」
女孩淡淡地笑了笑。
那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映在了樹的右眼中。
「我……很快就要被殺了……」
*
那個姿態,就像被破壞了的玩具。
彷彿被人工堆積起來的,鐵和混凝土還有玻璃組成的人偶——抬起頭,龍吼叫道:
「我……是誰……?」
不成「聲音」的「聲音」。
「似乎在抵抗成為祭品,所以擁有了形態。」
臉沉下來,貓屋敷說道。
比常人感受性還強很多的魔法師,只有他們能和「聲音」自然地交流。
「這是作為自然靈最後的抵抗嗎?——而且好像還是往壞方向發展的樣子。沒有一點點的理性。」
「那麼……」
安緹莉西亞臉色有點發青。
也就是說,「龍」狂亂了。
必須進行抵抗,只有現出形態。
但可悲的是,術者,組了幾重的魔法陣和咒術守護著。換言之,「龍」連自己要被殺這件事情都不能自覺。
只有破壞眼前的一切事物。
可以的話,魔法師。
—也就是說,追阻貓屋敷和安緹莉西亞進行著你死我亡的戰鬥。
「我……」
龍吼叫道。
揮動著爪子。
毫不猶豫,安緹莉西亞把「所羅門五芒星」握在手裡。
「——來吧斯伯納克!統治五十軍團的,強壯大侯爵!」
壓著空氣,獅子頭的戰士實體化了。
同時,周圍誕生了不可視的魔法基盤,阻止了「龍」之爪。斯伯納克是少女的使役魔神中,最具有防禦性的魔神。
但是。
那些魔法基盤,一下就像紙一樣地被破壞了。
帶者怒濤的極至,黑色的爪開始壓迫而來——
「——祓除吧,清淨吧。」
在那之前,玉串和白色的鹽撒落下來。
「祓除吧,清淨吧。乞求連說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戶大神靈驗,若願一切惡事罪穢祓去消除便宣讀讚美的祝詞吧——」
冰涼的聲音響起。
這是神樂鈴的聲音。
這把聲音與魔法基盤重疊,但最後還是被龍之爪攻破了。
「美貫!」
猛然轉過身的貓屋敷,瞪眼看著從背後大樓出現的鈴的主人。
「那……那個,對不起,因為我不想再等了。」
美貫道著歉,右手拿著玉串,左手拿著神樂鈴,不安地看向這邊。
「你……」
好像很傷腦筋般,貓屋敷話到一半又說不出來。
在他們上空,接下來更飛下了一位半透明的少女。
「哎依!」
黑羽用騷靈現象,一下把「龍」束縛住了。
即使說是「龍」,擁有這樣的實體,但也還是會被念動力影響的。
但是,黑羽的力量還不足夠。
「龍」具有壓倒一切的巨大力量。
連魔法都沒有使用,單純地就用暴力破壞了騷靈現象。恢復了自由的「龍」的身體,一下一下地顫抖著。在瀝青地面上掉下了自己的碎片。
混濁的玻璃之瞳,輝映著四人。
「龍」更大大地抬起頭。
就像傳說中的那樣的。
龍的吐息,是有毒的。或者是含有炎,冰或者是暴風雨。
那麼,這個龍所放出的吐息包含的是——
下顎張開了。
鋒利的牙之間,流出了咒力的吐息。
這個吐息覆蓋了一切,把瀝青地面溶解。連清理污穢的神樂鈴都沒有剩下,一切在腐敗的氣息中低頭了。
另人恐懼的龍。
超越了人類的智慧,看來這條龍還擁有思想。
再度龍抬起了喉嚨。
是因為剛才得到要領了嗎?抬起的速度更快了。玻璃的眼球一下盯準了眼前的三個人類和一個幽靈。
「——唔!」
貓屋敷的手指探入了懷中。
比這還塊。
突然,龍的下顎張啟動作停住了。
從旁邊投過來的錫杖,貫穿了龍的上下顎之間。
腐敗的氣息在「龍」自己的口腔內狂亂。
不一會,就從牙內洩露出了黑煙。「龍」的巨體向一邊倒去。 周圍的環境像地震一樣地動搖了起來。
「——不知道它這樣會不會被降伏呢?」
纏著滿是血的袈裟的身影,出現在了貓屋敷的旁邊。
貓屋敷慢慢地回過頭,發起了驚訝的聲音。
「支蓮!……」
「真是久違了,蓮。雖然這裡交給你留守,但是看來完全不行啊。」
之後便看著陰陽師笑了。
「龍」在倒下之後,身體一下下地掙扎著,下顎微微打開了。
「好!要快才行,要奪回少主!」
「哈?」
青年從頭到腳看了看虛無僧,無奈地說道:
「你還是你」。
虛無僧點點頭,之後轉向美貫和黑羽——
「從少主那聽說了,這個巫女和幽靈是新社員對吧?那正好,貧僧可以堂堂地做社員教育了。」
之後虛無僧更大喝了一聲:
「喝啊!……」
「什,什麼?」
美貫和黑羽聽到後都驚恐的看了過來。
「卡卡」地笑著,支蓮揮揮手。
接著便「匡啷」一聲,從兩腕中取出許多法器。無論怎麼看都是放不進緣箱和袖口的錫杖和棍棒,還有六角棒這樣的大物。
「嗯,我不是說了要快點趕過去嗎?」
那個錫杖,指了指水晶塔的方向。
「啊,你——」
「支,支蓮,但是你的傷——」
「啊,這要怎麼說?蓮,難道受了傷的貧僧,就要被對方看成是一隻不能戰鬥的蜥蜴嗎?」
虛無僧亮出了銳利的牙齒,發出怒吼。因為本來就是一副好人的臉,所以說這怒吼也不能說太有效果。
「……」
有鍾說不出的感覺,令貓屋敷苦笑了一下。
「……那麼拜託你了,前輩。」
「你退下吧」
心情很好般,支蓮點了點頭。
支蓮就這樣,跑進了龍的視線。
「龍」巨大的身體開始有一點點抬起,玻璃的瞳孔燃燒起了激烈的怒火。
「那麼我支蓮,要開始用助太刀了!」手中的法具在不斷回轉。支蓮小小的身體,直向龍的懷中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