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漂浮

　　但是……迦蘭德根本沒有回頭看碧一眼，更遑論回答碧的問題。金髮少女覺得自己的胸腔像塞滿了棉花一樣，透不過氣來，在審判所眾目睽睽下，女孩晃了兩下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雷諾爾嚇了一跳，連忙來到了碧的身後，扶住了她。

　　女孩渾身象冰一樣冷。

　　「華蘭德，你去安排一下細節。另外叫人帶碧小姐下去休息一下。」主教起身離開了，跟著他，審判廳裡的其他神職人員們矜持而又不失禮貌地沖三個年輕人點點頭，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只有位於罪人席上的三個人沒有動。

　　華蘭德來到碧的面前：「碧小姐，請你鎮定一下。我馬上派人送你去休息。」兩位年長的嬤嬤走上前來，左右攙扶住了碧，向外走去，雷諾爾也趕忙跟在了後面。

　　「處決安排在明天正午舉行，地點就位於處決場。」在他們身後，又傳來了華蘭德對迦蘭德的說話聲。迦蘭德知道這是在通知自己，微微欠了下身，也跟隨著雷諾爾離開了。

　　教堂四層的小房間裡。

　　碧無力地斜倚在床上，雷諾爾坐在她的身邊，而迦蘭德.李站在離床腳不遠的地方。

　　碧臉上因為憤怒而泛起的紅潮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毫無血色的蒼白，她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低著頭。

　　「我不認為法雷加爾主教大人的話有錯，他代表著主神的意志，我服從他就是服從主神，你沒必要表現得這麼激烈。」迦蘭德的話裡透著些不耐煩，應該是已經將這句話重複過很多遍了。

　　「那你就準備對那些無辜的老弱病殘下手嗎？」碧猛地抬起頭，瞪著迦蘭德嚷道，女孩眼白中全是血絲。

　　「碧，他們也許是一群老弱病殘的人，但這不代表他們是無辜的，我也請求主教發給他們武器了，因此他們不是被屠殺，而是在戰鬥中勇敢地死去。」

　　「在完全沒有希望的戰鬥中嗎？！無恥！卑鄙！你是一個虛偽的小人！」碧憤怒到極點：「他們的罪就是因為他們是東大陸的人嗎？就因為他們黑色的頭髮和眼睛嗎？別忘了，迦蘭德.李，」碧故意將迦蘭德的全名念了出來：「你也是黑色頭髮，黑色瞳孔的，你也是典型的東大陸姓氏，可是你就受到了大神的眷顧，你可以，他們為什麼不可以？」

　　「這是大神的決定，碧，大神選定我為他服務，我就要服從大神的意志，」迦蘭德.李望著碧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這是神的決定，碧，我們沒有權利去置疑。」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迦蘭德，」碧的口氣稍微放鬆了些，「他們可能是你的親人，可能是你的兄弟姐妹，想到了這些，你還能下得了手嗎？」

　　「是的。」迦蘭德毫不猶豫的說，甚至連一秒鐘都沒有思考：「我早就說過，我已經將我的一切都獻給了戰神哈瑪，這一切就包括了我的親情，我的朋友和我的生命，無論戰神哈瑪讓我去做什麼，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完成的。」他說完這番話，突然低下了頭，沉思了一會，又突然抬起頭說道：「因此，不要和我做朋友，我已經發誓忠於戰神哈瑪了，我無法承諾給朋友應有的忠誠。」

　　迦蘭德轉身走出了屋子，碧漠然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雷諾爾出奇地一直保持著沉默，一言不發。

　　這一夜，和往常一樣漆黑而安靜，無數的星辰在夜空中閃爍著，像是在給睡夢中的人指引著方向。這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

　　雷諾爾一個人靜靜地走在教堂附近的一條小路上，確切地說是在移動著，因為此時他的腿腳並沒有動，而他卻一直平穩地在前進著。更仔細地觀察就可以看到，他的雙腳實際上離地面有幾英吋的距離的，他漂浮在空氣中。

　　漂浮術，可以使人在空氣中隨意移動的法術。一般來講，只要踏入近神階層的人，就可以運用這個法術了，但是只有法力高強的人才能夠做到在空氣中隨意移動。據魔法歷史上留下的最高記錄是，一個法術大師可以漂浮到離地面五百米的地方，可以持續漂浮四十個小時以上。而一般的人，只能達到幾米到幾十米的空中，漂浮幾分鐘到幾個小時而已。之所以差距這麼大，是因為要達到漂浮術的更高境界，不僅需要幾十倍的強大魔法力支持，還需要施法者具有超強的信心和耐力。

　　雷諾爾雖然還沒有踏入近神階，但是他已經可以施行幾個對他來說算是越級的魔法了，其中之一就是漂浮術，雖然這個法術的施行成功率只有三分之一，只能在地面上半尺之內的地方漂浮，但是也足夠驕傲的了。

　　老師每次談到雷諾爾能夠越過等階釋放高階魔法，臉上總是很無奈的表情。老師當然知道這麼一個謠言：「雷諾爾誕生的時候，左手五指間蕩漾著水系魔法精靈，而右手五指間在跳躍著火系魔法精靈，小傢伙落地沒有哭，竟然說出了一個古人類詞彙，傳說中，這個古人類語是魔法的意思。」這怎麼可能，人生下來，聲帶發育根本不完全，就算生而知之的人，也不可能生下來就會說話，更況且還要說極其拗口的古人類語言。可以極為肯定的說，這是雷諾爾的貴族家庭為了增加這個孩子的神秘色彩，所給他編造的一個很美麗的謠言。

　　雷諾爾每次聽到老師關於此事的評價，都是淡淡地一笑，從來不為這個和自己相關的謠言解釋任何一詞半語。

　　白天發生的事情，雖然雷諾爾沒有介入到其中，但是也使他的心受到極大的觸動，身旁的兩個友人的爭執他一直耿耿於懷。一個人偷偷地來到外面，想借助修煉法術來使自己平靜下來，可是這完全沒有效果，他圍著教堂的小路一圈一圈地漂移著，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完全忘記了時間。直到東方發白，他才注意到，這一整夜他一直在使用著漂移術。這個發現讓雷諾爾詫異到極點，要知道他原本只能堅持十幾分鐘使用漂移術。

　　「也許我在無意中找到了控制漂移術的秘訣。」雷諾爾剛想探究一下，突然覺得筋疲力盡，一下子跌到了地上。無論他再怎麼念動咒語，他也無法再使自己漂移起來哪怕一英吋的距離。「為什麼我一放鬆了精神，法力就源源不斷地湧出一下就用完了呢？看來以後我得改進一下修煉的方法了。」無奈的雷諾爾只好按奈住心頭的疑惑，回去教堂住暫住的房間休息了，要想把法力全部回復，不好好補覺是不行的。

　　「咚咚！咚咚咚！！」雷諾爾覺得自己好像剛剛睡著，就被巨大的敲門聲驚醒了。一股刺目的陽光透過房間小小的窗戶照在了他的臉上。

　　「誰呀，進來！」雷諾爾含糊不清地嚷到，拽住被子想蒙住腦袋，繼續回憶一下剛剛做的美夢。

　　「你怎麼還賴在床上！迦蘭德已經去了處決場了！」一個有點原本甜甜的現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道。那個聲音的主人一下子把雷諾爾的被子掀開了，「快點起來，也許還能阻止。」

　　雷諾爾擁著被子坐起身來，感覺自己的法力已經恢復了一多半了。他望了望碧那紅腫的眼睛，暗暗搖了搖頭：「你怎麼看著跟個小怨婦似的，瞧你頭髮亂的，快去好好梳下頭髮，別出來嚇人。」

　　「快走了！」碧在雷諾爾身邊跺著腳喊道，「不要鬧了，快點去決鬥場！」

　　鳳凰鎮的決鬥場就位於鎮長府（也就是領主府）北面的一大片空地上，場地專門壓實過，以保證不會起灰塵，場地的四周有人工加固的一人多高的圍欄，圍欄的外側有一個雙層的觀眾台，座位不多，都是為貴族準備的，觀眾台的兩側有給普通民眾看的站席。在觀眾台的對面有一排屋子，那是決鬥之前需要用到的準備室和獸欄，當然也可以用做囚室。

　　因為鳳凰鎮是個小城鎮，所以能使用到決鬥場的機會不多，鳳凰鎮的城主對決鬥場不太看重，疏於維護和管理，因此這個決鬥場的規模一直就不很大，而且看上去還有些簡陋。

　　不過，今天的決鬥場比往日都有生氣的多，從來沒有那麼多人聚集到這裡過。站席上站滿了人，觀眾席上也幾乎已經坐滿了，只剩餘了幾個中間的顯著的位置，看樣子應該是給教廷的主教和領主預備的。在觀眾席和站席的外側，還有數不清的人在往這裡彙集，將整個決鬥場包圍在中間，鄰近的樹上和高地全都站滿了人，似乎整個鳳凰鎮的人都來到了這裡。

　　碧和雷諾爾趕到的時候，士兵已經將決鬥場全部包圍了。士兵們將通往決鬥場地的道路清理出來，將人群分隔到離那條路安全的距離。另一撥士兵則將觀眾席包圍起來，以防止有人襲擊觀眾席上的貴族們。

　　主教和領主正在來這裡的路上，迦蘭德已經去了決鬥場的準備室，而那群東大陸的罪民應該正關押在決鬥場的囚室中。

　　碧和雷諾爾順著士兵剛剛清理出來的道路往決鬥場走去，現在場地中什麼都沒有，「迦蘭德呢，我要見他！」碧想去見迦蘭德，可是被看守的士兵阻止了，「現在不准任何人和他接觸。」碧立刻舉起了剛剛得到的法杖，被雷諾爾抓住了手腕：「不要這樣，碧。他會從這裡出來的，我們就在這等他吧。」

　　「迦蘭德，你在裡面嗎？你快出來！」碧突然大喊了起來，「這件事你不能做，迦蘭德你聽到了嗎？」

　　「……」準備室裡毫無動靜，迦蘭德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出來見他們。

　　「你會後悔的，迦蘭德，你這麼做喪盡天良……」碧聲嘶力竭地衝著囚室怒吼著，晶瑩的淚水滾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