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名字其實是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部分,一個知道名字的人和一個不知道名字的人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以己度人,如果只是萍水相逢,我很少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名字。再加上之前曾經有過懷仲卿事件,所以最近對這種初次見面就對我顯示出濃厚興趣的『男』人,雖然眼前這個看起來英俊又老實,可那雙眼睛實在是深邃的讓人很難不起戒心。
隨意的笑笑,向後退了一步:「我與公子萍水相逢,這名字還是免了吧。」
「我與姑娘既然不是天涯淪落人,相逢自然是要相識。」他笑得誠懇,可卻探過手來想要拉住我。我是不知道北狄的男女之防是否不像南邊漢人那樣嚴重,也許對他們來說男女之間拉個小手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對我來說卻是本能的在排斥與男性有肢體接觸,當然,熟悉且能讓我卸下戒心的男人除外。
周圍的人太多,我躲了一下沒有躲開,抬起手來護住自己,手腕被那人牢牢的抓住,有些不高興的皺著眉:「公子,請自重。」
他乖乖鬆開,舉著手表示自己沒有敵意:「在下並無輕薄之意,只是想知道姑娘的名字。」
這人還真是執著,都這麼明顯的拒絕了,居然還不放棄。我皺了皺眉頭,隨口說了個名字:「我姓花,名馨竹。」說完了才發覺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就把小三給出賣了,小小的汗顏一下之後,想到反正這倆人一南一北,人海茫茫,碰上的幾率大概也就像火星撞地球那樣。小心翼翼的包裹起自己的愧疚心,給了白丹澤仁一個燦爛的笑,又重複了一遍:「我叫花馨竹。」
「很美的名字,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
得寸進尺!外加睜著眼睛說瞎話!幾根破竹子有什麼美的,再說了,這名字怎麼念怎麼像是『花心主』,小三當初可是為了這個一下子就擊中她本質的名字鬱悶了好久呢。不過……反正都已經賣了,乾脆賣個徹底好了:「我家在徐方國酆都城攬蒼苑,是做藥材生意的,公子日後若是有意做草藥生意不妨來我家談,絕對是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嗯,順便給自己家做做廣告,萬一在徐方國混不下去了,咱們還可以舉家北遷嘛。
白丹澤仁的眼睛一亮,頗有興趣的說:「哦?姑娘家中是做藥材生意的?正好在下最近想要進一批藥材,不如……」
「我不管生意上的事情的,公子不妨派人去酆都九芝堂,報上我的名字,自然會有人幫您把事情辦妥。」一聽他還有要深入接觸的意思,我趕忙把自己避清。
「這樣啊……也好,不知姑娘現住哪裡?在下在天都有套別院,如姑娘不嫌棄,不如住到在下的別院中,若是碰到什麼藥材方面的難題,在下也好就近請教。」
又是一個幾句話不出就想把人往家拐的色豬!我舉起袖子貌似嬌羞的掩住半張臉,垂下眼瞼擋住眼中鄙視的光芒:「公子不知,我這次是同我家官人一同出來遊玩的,聽聞天都萬神節祭奠甚是盛大,才慕名而來。現在家夫正在前方的翔天樓裡,我……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你嫁人了?」白丹澤仁一臉不可思議,很認真的看了看我的髮式,肯定的說:「你騙我,漢人家嫁了人的女人可不是姑娘這樣的髮式。」
……姑娘我就愛裝嫩不成啊?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公子有所不知,家夫偏愛我少女時代的妝容,故而不許我梳髻。公子若是不信,不妨同我一起去翔天樓,只是不可過近,不然我家官人是要生氣的。」
「有何不可?」白丹澤仁自信滿滿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八成是認定我在騙他。
我走在他前面,心裡七上八下的打著小鼓,心說:傲藍啊,你可一定要在那裡等我,能不能甩掉這條色狼可就全看你了!
遠遠的就見翔天樓燈火通明,大門處客人絡繹不絕,可就是沒有那個清瘦纖細的身影。我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已經開始思考怎樣把後面的那隻引到樓裡再甩掉了。
背後探過一隻手想要搭上我的肩,我側身一閃,嚴厲的看著一臉愉悅笑容的白丹澤仁:「公子,請自重!」
「果然是在騙人,你根本就沒嫁人。」說完他略微皺了一下眉,又說道:「你不會連名字都是在騙我吧?」
我一驚,這人……反應好快!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我家官人是什麼身份?自然不會在門口等我,公子隨我上樓便是。」轉身才走了一步就釘在當場,輝煌的燈火中佇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白髮紅衣,周身似乎都散發著朦朧的光,數不盡的妖媚道不盡的霸氣。
我愣愣的站在那裡,就像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眾裡尋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用盡全身力氣卻無法讓自己移動一下腳步,彷彿我們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那如織的行人,而是濃的化不開的歲月,四周的聲音漸漸的消失,在一片寧謐中,我平靜下來,回應著他眼中那溫柔的笑意,心底一個聲音輕輕的說:這樣也好,走不到一處,便是這樣對視千年,也總過好過對面不相識。
阿塵向我伸出手的一瞬間,彷彿魔咒被打破般,嘈雜的聲音打著轉擠進我的耳朵,深深的吸了口氣,雙腳不受控制般的奔了過去,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可就是想要這樣,想要衝進他懷裡狠狠的抱住他,想要……只想要待在有他的地方。
無視那隻手,一頭紮進他懷裡,悶悶的喚了一聲:「阿塵……」
他頓了一下,才笑了笑:「怎麼?才幾個時辰不見,就想我了?」
我用力在他衣服上來回蹭了蹭,不肯說話。心底湧上一股甜蜜又酸澀的感覺,我知道,這個在我心底的人,再也抹不去了,或者……從來也不曾被抹去?
「娃娃,那人是誰?」阿塵緊了緊摟在我肩上的胳膊。
「不知道。」我側過臉,讓自己的呼吸能更順暢一點,很沒道德的說。
阿塵低低的笑著,胸腔的共鳴震著我的半邊臉有些麻,他俯下身來輕聲說:「娃娃,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抱你進去了。」
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方才在大庭廣眾之下居然幹了這麼丟臉的事情,一把推開阿塵,紅著臉往他身後躲,他輕笑著拉住我的手,說:「來吧,懷浩仁那小子都快急哭了。」
我乖乖的跟在他身後,任他拽著走進翔天樓。沒走幾步就被他按到一張凳子上,疑惑的看了看四周,還是一樓,看了他一眼。阿塵瞭然的點了下我的鼻尖:「這次就先委屈我的公主坐大廳,我們先吃點東西,一會還要帶你進宮呢。」
「進宮?現在?天都黑了。」
「小笨蛋,誰說天黑就不能進宮了?」阿塵倒了杯茶遞過來:「我本來也想明天再說的,可老四那傢伙說他等不了了,後來問了府裡的人,知道你在外面玩,就想,也好,省的你明天還要往外跑。」
「哦。」撇了撇嘴,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眼角閃過一個淚光漣漣的桃子臉,嚇了我一跳。轉頭一看,懷浩仁正泫然欲泣的看著我,一張小臉皺得好像一顆酸梅,所以說,事實證明,除非你除了掉眼淚不再做多餘的動作,否則不管是美人還是正太,哭起來……都是很難看的。
「三嬸!你不講義氣,說好不亂跑的!」懷浩仁哽嚥著說,那雙圓眼中的哀怨堪比怨婦。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去,輕咳了一聲,心虛的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你就是!」小豆丁開始拉著我的袖子耍無賴,還得寸進尺的說:「三嬸要補償我受傷的脆弱心靈!你不要嫁給三叔啦,嫁我爹啦。我爹的性子比三叔好太多了,才不像他那樣陰晴不定呢。」
他剛說完就被阿塵拎著一直耳朵揪了起來:「臭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三嬸,你看你看!三叔就是這樣,動不動就打人!你要是嫁給他早晚也會被他打的!」懷浩仁猶自不死心的叫道。
呃……已經被打過了,而且還是很丟臉的方式,我有些尷尬的捋了捋頭髮,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這桌,趕忙按住阿塵的手:「別鬧了,人家都看著呢。」
阿塵『哼』了一聲:「你趕緊給我吃,吃完快點滾!」隨手塞給懷浩仁一個包子,就不再理他。
想起剛才他說一會還要進宮,我也低下頭來趕忙吃東西,阿塵時不時的往我碗裡夾青菜,還囑咐道:「多吃點菜,天氣乾燥,小心上火。」
我塞了一嘴的白菜,點了點頭,正想問『怎麼沒見傲藍』,隱隱約約的就聽到不知道哪桌飄過來的談話聲。
「聽說了沒?赤狄右賢王過了萬神節就要娶妻了呢?」
「就是那個把白狄打得節節敗退的右賢王?聽說他長的太漂亮,結果兩軍對壘的時候被白狄的將軍調戲呢。」
我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的阿塵顯然也聽到了,塞過一筷子羊肉,沒好氣的說:「快吃!」
「嗐!誰說不是啊,不過聽說那將軍最後被他砍了頭,吊在百尺竿頭,給風乾了呢。」
「誒,草原人就是這樣啦,再怎樣也去不掉那根深蒂固的蠻氣,怎麼比得上咱們的顧大將軍。」
「聽說顧大將軍的獨子也是個人物,沒靠他爹的關係,自已一個人生生從一個百夫長做到現在的車騎將軍呢。」
「唉,就是可惜了,被皇帝給貶到邊疆去了。幸好是在凌鳳關,不然啊,咱們這些南北兩地跑的商人恐怕就要提心吊膽嘍。」
「可不是嘛。聽說右賢王這次要娶就是白狄的郡主,赤狄白狄本就是一家,再這麼一和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打過來了哪,要不是顧老將軍守凌鳳關,還真是……唉。」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的不是很清楚了,只一直想著那兩人說的話,右賢王要娶白狄的郡主,是方才在匕首攤子上聽到的那個瓔甯郡主嗎?
阿塵輕輕掰過我的頭:「不要胡思亂想,等過了萬神節,咱們就成親。」
我定定的看著他,良久,點了點頭。是了,市井流言本就傳的邪乎,指不定是哪裡傳出來的小道消息,除非親眼看到,否則我是不會相信的!
吃過了東西,阿塵讓侍衛送懷浩仁回府,自己帶著我準備進宮。出門的時候那個白丹澤仁居然還站在那裡,見我們出來,一臉堅定的看著我:「你嫁人也好,沒嫁人也罷,我看上的,就一定會到手!」
阿塵在馬上居高臨下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連句話都懶得說,直接彎腰將我抱上馬,轉身便走,我靠在阿塵胸前,只聽那白丹澤仁叫道:「花馨竹!你今生注定是我的人!」
有些惡意的勾起嘴角,心說:你去商都找小三吧,到最後,誰是誰的人……可還不好說呢。
阿塵好笑的對我說:「娃娃,你不乖哦,居然陷害你姐姐。」
我咯咯的笑著,開心的想:小三,你可要謝謝我啊,送了個草原壯男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