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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如是秋水長》第62章
  第六十三章

  這一路車上我和傲藍一直趴在窗口對著外面指指點點,興奮的就跟兩個孩子一樣,反倒是那個豆丁半垂著眼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偶爾瞟我們一眼,好像是我們之中唯一的大人。外面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歌聲、吆喝聲、小孩子的喊叫聲與火光混合在一起,熱鬧又喜慶。

  車子停下來之後,傲藍迫不及待的躥了下去,我跟在後面本想把懷浩仁抱下車,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揮開我的手,自己蹦了下來。撇撇嘴,我回過身就看到那個仿若衝天的火堆,數不清的人圍在火堆邊邊唱邊跳,更外圍的一些流動的攤販,推著車子吆喝著,空氣中飄蕩著食物的香氣,琳瑯滿目的飾品映著火光將整個城市裝點的五光十色。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摻雜著火焰氣味的空氣,身邊的懷浩仁得意的誇耀著:「怎麼樣?這才是剛開始呢,等萬神節那天這裡會更熱鬧!」

  傲藍恐怕打一出生就沒見過這麼多的人,聲音都有些顫抖:「還……還要多?」

  「那是自然,等那天祭奠完了,我帶你早早的來佔位子,不然恐怕連火堆都看不到。」懷浩仁好哥們一般的拍了拍傲藍的肩膀。

  我看著他奮力的抬起腳才勉強夠到傲藍的上臂,還故作成熟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也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緣故,小豆丁的臉似乎紅了一下:「你……你笑什麼?」

  我清了清嗓子,斂了笑容,很嚴肅的搖了搖頭:「沒什麼,咱們從哪裡開始?」

  「無所謂啊,隨便逛逛就好,哪裡都好玩。」小豆丁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往前鑽去,跟在後面一輛車上的侍衛趕忙追了上來。

  「你慢點!」我邊叫邊回身扯住傲藍的衣袖,萬一要把他給搞丟了……回去可交不了差,想了想,還是定個碰頭的地方比較好,萬一走散了還有地方可以找,「喂,這邊有什麼明顯的建築物嗎?」

  「建築物?」

  「呃……就是房子,酒館食肆什麼的,越大越顯眼越好。」我一隻手被懷浩仁抓著,另一隻手抓著傲藍,連比劃都做不到,只好扯開了嗓子喊。

  「哦,你看那邊」懷浩仁停下腳步指向左前方說道:「那個最高最亮的就是翔天樓,是天都最大的酒樓。三嬸,你要干嘛?」

  我先扯過傲藍,一把掰過他的臉,他還戀戀不捨的一直看著小攤上的東西,這裡又吵,歌聲又大,我不得已只得扒在傲藍的肩上對著他的耳朵吼道:「看到前面那個高樓了嗎?那是翔天樓,」見到傲藍回過神來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點了點頭,我才放心的繼續說:「萬一咱們走散了,你就去那裡等我,我會去找你的,一定不要自己一個人亂走,知道了嗎?」

  傲藍眨了眨眼睛,看著我堅定的點了點頭:「嗯,我會在那邊等你,不見不散。」

  我有回過頭去跟小豆丁叮囑了一遍,見他也點了頭之後,才滿意的說:「好啦,那咱們開始吧。我要吃那隻烤全羊!」一手拉一個就衝著火堆中間的那隻羊跑了過去。

  「那個不能吃啦!」懷浩仁死命的拉住我的手,肉乎乎的小屁股幾乎都塊坐到的地上了。

  「誒?為什麼?看起來已經是很漂亮的古銅色了啊,可以吃的。」我舔了舔嘴唇,才醒就被他給拉出來了,連口晚飯都還沒來得及吃呢。

  「那是聖物,是祭天用得,不能吃啦。」懷浩仁先是一把拉過差點跟在奶餑餑攤子後面消失的傲藍,之後一臉沒好氣的對我說。

  「不是還要一個月嘛?那羊要烤一個月?早就成黑炭啦,還是現在吃了比較好。」說完我又轉身堅持不懈的向眼中的目標前進,反正祭天是祭,祭五臟廟還不一樣是祭?

  「不是不是!」小豆丁急得滿頭冒汗,又要拉住我,又要看著傲藍不要走丟,一時間分身乏術:「那羊晚些時候會被祭司收走供在聖殿裡,明天清晨才會統一分給最早到聖殿朝拜的一撥人,現在不能吃啦!」

  「啊?還要等到明天一早?那不早就涼了,真是可惜了烤的這麼好的羊。」我看著那金燦燦還滴著油的烤全羊,一臉的惋惜的說。

  「三嬸,你餓了嗎?要不咱們先去吃東西好了。」懷浩仁生怕我改變主意今晚非要吃到那隻羊,趕忙把我往反方向拉。

  一步一回頭,我戀戀不捨的看著那羊與我漸行漸遠,點了點頭:「嗯,是有點餓了,咱們吃點小吃好了。」

  「好、好,三嬸想吃什麼,我去買,奶餑餑不錯,西邊來的烤包子也很好吃,要是三嬸吃不慣,也有南邊的包子餛飩。」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我們往一處賣食物的攤販聚集的地方引。

  我回頭看了看兩眼放光的傲藍,問道:「你想吃什麼?」

  「啊?」傲藍沒想到我會問他,愣了一下才說道:「都……都好,很多……我都沒吃過。」

  「那烤包子好了,很好吃的。」我一發話懷浩仁立馬對跟在後面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人趕忙跑到小攤上給我買食物去了。

  「三嬸以前吃過烤包子嗎?」懷浩仁揚起小臉好奇的問道。

  「呃……」怎麼辦?說你三嬸我上輩子吃過?「我聽我大哥說的,他走過好幾趟絲路。」隨手拉了傲藍的衣袖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果然……禍從口出啊……禍從口出。

  小傢伙一臉受不了的看著:「三嬸!女孩子怎麼可以沒有手絹?」

  小姐我以前用的都是紙巾好不好……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說回來,這麼多年大概先是生活在山腳下,後又到大海邊,就算是夏天也不會很熱,再加上我這種能不動就不動的性格……手絹……還真是比較少用。

  斜裡伸出一隻手遞了塊月白的絹帕,傲藍那一如他藍色眼眸般清澈的聲音:「給你,小公子說的對,還是帶一塊在身上吧。」

  幸好這時買東西的侍衛回來了,我一手接過烤包子,一手拿過傲藍的手帕塞到懷裡,拉著他就往一邊走。嘴裡塞了滿滿的包子餡,懷浩仁口齒不清的叫道:「三嬸,等等啊,要拉也應該是拉我啊。」

  誰要理你?哼!我帶著點壞心眼的七鑽八鑽,『一不小心』就把懷浩仁給甩開了,連帶身邊的侍衛也只剩下兩人,其實這樣的環境帶不帶侍衛根本都是一樣的,一會人就不見了,除非像我跟傲藍這樣死死的拉著。

  不遠處有個比較清淨的賣匕首的小攤子,正好可以用來等等懷浩仁他們,我拉著傲藍擠了過去。木板支起的貨架上滿滿的堆放著很多匕首,直的彎的、金銀鞘的、牛角鞘的,各種各樣,看起來精緻又霸氣。

  隨手取了一把銀色鑲紅色寶石的彎刀,扭頭問道:「喜歡嗎?」

  傲藍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又拔出來掃了眼刀刃,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也不會用,還是不要破費了。」

  拿近了一看,刀鞘粗糙,刀刃也不是什麼好鋼,還沒開刃呢,就缺了一塊,把匕首放了回去,這時那一直招待另外一對客人的小販,聽到我們的話,跑了過來,笑呵呵的說:「這位小姐一看就是南邊來的貴人,怎麼樣看上什麼,我給您算便宜點。」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好不容易帶著侍衛擠到我身邊的懷浩仁便氣喘吁吁的說:「這種貨色,怎麼比的上三叔家兵器庫裡那些。」說完還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我說三嬸,你可別再把我甩開了,三叔會扭掉我的腦袋的。」

  「這位小公子說的就不對了,我們赤鐵齋的生意可是做遍了南北兩地,就連咱們赤狄的右賢王都來咱們這裡買兵器呢。」店小二有些不高興的看著懷浩仁,一副你知道什麼的樣子。

  年紀小就是禁不住激,懷浩仁一見那店小二小看他,立馬挺直了腰板吼了回去:「你胡說!」

  店小二有些不屑的瞥了一眼懷浩仁:「怎麼會事胡說?」扭過頭來又諂媚的笑著對我說道:「咱們右賢王的未婚妻,瓔甯郡主就是在咱們家訂了一批鐵器呢。郡主那麼一個天仙一般的人兒也直誇我們的東西做得精巧細緻,這位小姐長的這麼漂亮,配上我家的東西一定更英氣,我看你家官人也是個俊小夥,不如一道買個成對的,討個好綵頭。」

  心底滑過一抹抽痛,攔住還在叫著「你胡說」的懷浩仁,對著店家悠然一笑:「照您這麼一說,倒真是得買了。你說隨不對,官人?」扭頭看著一臉鐵青的傲藍,我笑得越發燦爛。見他只是張著嘴說不出話,便直接對著他身後的那個侍衛說道:「都買了,回頭都給我擺房間裡去,也好讓『別』人知道知道,這瓔甯郡主的品味有多高。」

  深呼了幾口氣,可心裡還是覺得憋屈,再一次拉著傲藍擠了出去,留下還在跟攤主理論的懷浩仁,走到更遠處的一個賣簪子的攤位。簪子這種東西在北狄算不得常見的事物。在這裡尋常未婚女子大都是梳辮子,嫁了人的倒是會梳髮髻,只不過多用絲帶,而不是簪子。但也許是趕上過節,今天這攤位前竟是圍了個水洩不通。

  看著眼前的這群人,我指了指前面,頭也不回的說:「走,陪我看簪子去。」說完才發現方才居然鬆了下手,趕忙又握了回去,拉著他往裡鑽。心底的那股躁動讓我一直叫著勁,好像只有用力的發洩出來,才能舒服一點。

  攤子上都是一些常見的貨色,金的、銀的、玉質的,雕工算不得精細,不過卻帶了一股草原上獨有的粗獷豪氣,花樣也多是些北狄才見得到的東西。我拿起一隻白玉簪,簪頭是我沒見過的一種花,尖尖的五個花瓣向外延展著,既不華麗也不嬌媚,卻在聖潔中透出一股堅韌。有些好奇的晃了晃手上的東西,向那個忙的不可開交的中間婦女問道:「掌櫃的,這是什麼花?」

  那女人大概是忙的已經顧不上了,正想再問一遍,身後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這是高山火絨草。」

  我被嚇了一跳,舉著簪子猛地回身,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我身後,而本該跟在我身邊的傲藍卻沒了蹤影,彎彎的眉毛下一雙深邃的眼睛,稍微有些鷹勾的鼻尖卻趁著一對略顯厚的嘴唇,雖是張看起來就很精明的臉,卻還不至於讓人覺得討厭。

  這人伸手取走我手上的簪子,別在我發間,滿眼讚賞的看了許久才說道:「你帶,很好看。」

  從來沒被一個男人稱讚過好看,就算是阿塵他只是說我可愛,我有些害羞的拔下那簪子,放回攤子上,才後知後覺的發覺到自己居然還拽著人家,觸電一般的甩開他的手,強裝鎮定的說道:「抱歉,我弄錯人了。」

  那人取了被我放回去的簪子拿在手裡把玩,眼中閃爍著愉悅的光:「你知道高山火絨草所代表的意思嗎?」

  我眨了眨眼,本來先抓著人家不放的就是我,現在要是我轉身就走,似乎也太過分了些,只好硬著頭皮接道:「不是很清楚。」

  他咧嘴一笑,有些憨厚:「這是只有在雅拉達擇的山頂上才會生長的一種小花。最初鬼方族的男人們成年的時候就會爬上那座山,摘下一朵高山火絨草,讓他心愛的姑娘,讓她幫自己別在胸前,代表自己已經是一個英勇無畏的勇士了。再後來,就變做每次大戰前,男人們都會讓自己的女人幫他們別上這種花,希望能在戰爭中得到神的庇佑,平安返家。」

  那聲音低低的,聽著很悅耳:「我是白丹澤仁,美麗的姑娘,我能否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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