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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如是秋水長》第65章
  第六十六章

  掙的累了,哭的乏了,我不知不覺中沉入夢鄉,一夜光怪陸離的夢,夢中有人哭、有人笑,只是那哭聲淒厲,笑聲竟也悲涼。再次睜開酸澀腫脹的雙眼,習慣性的想要抬手捋一下頭髮,卻看到手腕上佈條,毛糙的邊緣,一圈圈的把兩隻手腕纏繞住,昨天死命想要掙脫時勒出的血痕還紅豔豔的橫在哪裡,也不知阿塵是怎麼打的結,我連扥帶咬的也沒能解開。

  屋子裡殘破的床單、凌亂的被縟散落在那裡,就連他臨走時怒極拍碎的桌椅,也都還支離破碎的攤在地上,一切都維持在阿塵甩門離開的那一霎那。我動了動有些僵硬的四肢,靠在床上,雖然腦子木木的,還是不可抑止的想到昨晚,心裡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看看現在,就算真的有氣到他,可也把自己搞的狼狽不堪。窗外零星傳來幾聲鳥鳴,初升的太陽閃爍著平和的金色光芒,照在窗棱上,心裡意外的平靜,昨晚那一通爭吵好像把多天來一直積壓在我心底的懷疑、憤怒、悲傷通通的都發洩出來,現在,倒是比較能夠清晰的思考了。

  珠花的事情,確實是我心急了,只是當時腦子一熱,除了想讓阿塵也切身體驗到我的痛以外,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是現在想來,漏洞疑點一大堆。當時看阿塵的表現,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誰,他那樣一個高傲的人,是連說謊都不屑的,要是這兩人之間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阿塵又怎可能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看年紀,那個郡主也歲數不小了。草原上的女人成熟的早,嫁人也早,若是一嫁人便生孩子,到她那個歲數,當上祖母的人都大有人在。再想到阿塵那傢伙一向目中無人,該不會是他做了什麼勾的人家姑娘跟在身後追了許多年,他本人卻完全不知情吧?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大,我伸著腳想要勾那堆在角落裡的棉被,夠了好幾次,才成功的把它們蓋到身上,翻了身,又想到不對的地方。想當初『瓔甯』這個名字是我親耳從阿塵嘴裡聽到的,一個男人,醉成那樣,嘴裡叨叨唸唸的絕不可能是個路人甲的名字吧?這樣說來,他跟那個瓔甯郡主還是有一腿。

  啊!!!!!!!!我苦惱的團成一團,想不出來,想不明白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看到了,也不見得就能明白。媽的!不想這個了,換一個!珠花的問題怎麼說都是阿塵的錯了吧?當初硬生生的從我手裡摳走的,就算真的是他一不小心弄丟了,之後又被那個女人陰錯陽差的得到了,那也……罪無可恕!越想越氣,只覺得自己好像渾身都在較勁,一口咬住棉被,用力的鎖緊牙根死命的挫,就好像我咬的不是棉被,而是阿塵的血肉,直到那被面不堪重負,被我尖利的犬齒生生磨出一個洞來,我才心滿意足的鬆開嘴,頭髮蓬亂的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又否定掉阿塵的珠花是丟掉的可能性。瞧那女人那張囂張得意的面孔就知道她一定明白那珠花的來歷,至少……是知道它對阿塵來說應該很重要。我又開始有咬棉被的衝動了,那隻紅皮豬!這玩意最好是被人偷走的,要是被我知道是他自己不小心弄掉的,看我不咬死他!

  猛地坐直身體,突然想到他昨晚的話……他……他說今天就成婚!突然有些慌亂,本來就算沒有昨晚的事情,我也還沒有做好準備,總想著還有一個月,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怎麼行?說什麼今天也不能嫁。煩躁的拽了拽綁在床頭的布條,高聲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房門應聲而開,一個丫鬟半垂著臉杵在門邊,恭謹的說道:「王妃有什麼吩咐?」

  就算是動物,被綁了一個晚上也不會有什麼好脾氣,何況是我?「把這玩意給我解開!」

  那丫鬟突然矮了一節,定睛一看,居然是跪到了地上,頭緊緊的貼著地面,聲音微微發顫:「王妃贖罪,王爺吩咐過,誰也不能進這房間,否……否則……」說道最後她居然有些語不成句。

  想想阿塵昨兒晚上是挺嚇人的,要放現在,我絕對不敢再跟他頂撞一回,想到這裡,只好放柔了聲音:「你別怕,先起來。」看那丫鬟顫顫巍巍的扶著門框站了起來之後,才繼續說:「你去找王爺,就說我餓了,想要吃東西。」

  那丫鬟一福身,飛快的帶上門,消失在視線中。我盤腿坐在床上,尋思著萬一一會阿塵來了要怎麼勸他先別急著成婚……不過……我才不會服軟!這本來就是他的錯!!

  不一會就聽到有人走到門前,停了一下才推門而入,我本來滿心的惴惴不安,還帶著稍許的期待,卻在看到來人時,一下子洩了氣。

  懷浩仁五短的身材卻踱著沉穩的步伐,指揮著身後的下人們清理屋內的雜物,又換上新的桌椅,端上早餐後,才揮了揮手,遣了他們下去。之後,微皺著眉,擔憂的看著我:「三嬸你……跟三叔出了什麼事?」

  我冷哼一聲:「他抽風了,想要亂咬人,被我踹了幾腳,一生氣就把我綁起來了。」

  懷浩仁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端了碗走到窗前:「三叔昨晚上就派人快馬加鞭趕去聖湖找我爹了……」

  「找你爹?找你爹幹嘛?」我有些疑惑,就算古人講究成婚的時候要有長輩主婚,可就算沒有懷伯成,還有懷仲卿呢,幹嘛大老遠的跑到聖湖去抓人?

  懷浩仁那湯匙攪了攪碗裡東西:「我爹……是大祭司,要長年住在聖湖邊祈福,我們鬼方人皇族成婚的時候一定要由族內的大祭司來主持。三嬸,你不該那樣子講三叔的,我從來沒見過他氣成昨晚那個樣子……」小豆丁有些責備的看著我:「其實我三叔他人很好的,除了脾氣有些怪,性子有些傲之外,他的心是叔叔伯伯中最細的,每年我生辰不論他人在哪裡,都會派人給我送禮物回來,就連我爹娘……都不是年年都記得,可是三叔記得。他記得我喜歡吃南邊的綠豆糕,記得我根底薄,每到冬天必會生場大病,記得我對冰片過敏……他還教我騎馬射箭,告訴我外表怎樣其實並不重要,真正親近的人,看到的是你的心。」

  我安靜的聽懷浩仁絮絮叨叨的說著,輕嘆一聲,也許我不愛上他會比較好。不愛,就不會計較那麼多,不愛,就不會想要那麼多,不愛,就不會傷人又傷己。可,心管得住的話,就不是心了。

  「別攪了,都涼了。幫我把手解開吧。」懷浩仁說完之後也不肯抬頭看我,只是不停的攪著手裡那碗粥。

  「三叔說,誰也不能解開你,我不能。」他終於停了手上的動作,可抬起的頭卻讓我一愣,那雙往日的笑眼中塞滿了冷淡和責備,這一刻,他斂起了全部的天真,像個真正的十三歲憂鬱少年。

  「你不解開,我怎麼吃東西?」雖然有感於他的蛻變,可我也不會就因為他的疏離而退縮。

  「我可以喂你。」懷浩仁舀了一勺粥,遞到我嘴邊。

  我偏過頭去:「我不習慣讓別人喂,你還是把我解開吧。」

  「那就沒辦法了。」他站起身,將碗放到桌上,背對著我說:「過了午時,會有人來替三嬸梳妝打扮的,等晚上拜過了天地,三嬸再讓三叔喂你吧。」說完竟然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走去。

  我趕忙叫道:「等等,阿……你三叔呢?」

  「三叔一早就去上朝了,還沒回來。」懷浩仁停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一下:「照規矩,男方和女方在洞房前是不能見面的,三嬸還是乖乖等在這裡就好。」

  「等等!」見他拉開門,我恨不得一下撲上去。

  懷浩仁終於回頭看我一眼,卻是淡的好像冰一樣:「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讓你傷害我三叔的。」我瞠目結舌的看著那個矮墩墩的背影,被他語氣中的冷意冰得一哆嗦,頓時沒了言語。

  頹然的靠回床上,手腕上的擦傷絲絲拉拉的疼著。怎麼辦?下人們不敢進來……就算進來肯定也不敢鬆開我。懷浩仁……看剛才的樣子,定是怨極了我。唯一的出路便是傲藍……可怎麼才能聯繫到他呢?難不成真要想懷浩仁說的那樣乖乖的等著做新娘?不行!瓔甯郡主的事就是一根刺,不拔出來,我怎麼能心甘情願的嫁?怎麼說都要先阻止婚禮才成。

  肚子裡空空如也,躺在床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法子的我,看著漸漸升高的日頭,越來越急躁,拉起綁在床上的那頭布條,用力的磨著,想看看能不能把它們磨斷,只是這床木質光滑,那絲質的布條又太滑,根本吃不上力。無奈之下,我甚至開始用牙咬,弄了半天根本就是收效甚微,又急又沮喪的直想哭。

  正在這時,一旁的窗戶突然開了一道小縫,一個聲音輕輕的問道:「樹兒,你沒事吧?外面好多侍衛,出了什麼事情嗎?」

  是傲藍!我驚喜的一骨碌坐了起來:「傲藍?怎麼來的?外面沒人守著嗎?」

  「我……我來看看你……可是那些侍衛不讓我進去,說是塵公子說了,誰也不讓進你的屋子。我跟他們說了好久,才讓我隔著窗子跟你說兩句話。」傲藍精緻的面容從半敞的窗戶後露了出來,見到我的樣子,吃驚的瞪圓了眼睛,看到我的手後又心疼的皺了皺眉:「他們怎麼能把你綁在床上?塵公子不是要娶你嗎?怎能讓人如此待你?」

  「我跟他吵架了……不說這個,你有匕首之類的東西嗎?」我直擊重點。

  「這個……」傲藍在身上來來回回的摸了好幾圈才摸出一隻略顯扁的細長簪子,透亮的紫水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把那簪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沒有刀子……只有這個……是我昨天買的……本來想……送你……可是……是用你的錢買的……」他越說越小聲,我非得支起耳朵來才能聽得到,等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後,心裡閃過一絲愧疚,傲藍他第一次送我的東西……恐怕……咬了咬牙,還是說道:「你力氣夠大嗎?能把那簪子掰斷嗎?我想用它割開這布條……對不起,你送我的,我……」

  「沒關係!沒關係!」傲藍有些慌張的搖晃著頭,臉上漸漸浮起一層紅暈:「本來就是拿你的錢買的,也……算不上是我送你。」他摸了摸那簪身,好像有些捨不得,猶豫了良久,終於雙手一用力將那簪子掰成了兩半,抬起頭來看著我,碧藍的眼睛襯著那冰紫的光,眼神堅定的說道:「將來我一定會送你比這好千百倍的東西。」

  我笑了笑:「好,我等著你送我金山銀山。」

  「那……現在怎麼辦?」傲藍左右看了看手上的斷簪,好像不知道這東西能怎麼用。

  「你挑一節邊緣鋒利一些的丟進來給我。」鐵器咱們是用不上了,只好指望石器了。

  傲藍用手指試了試兩節斷簪的邊緣,然後張望了一下,飛快的丟了一節進來。我握著那節簪子看了看,幸好是扁圓的簪身,這一掰,多少還真有些刃出來。朝窗外的傲藍笑著晃了晃手上的作案工具:「多謝!真是幫了大忙。」

  「藍公子,您還是回去吧,我們王爺說了,王妃不能輕易見人,現下讓您跟王妃說了兩句已是擔上小人的腦袋了……您看您是不是……」從傲藍來到現在例外不過幾分鐘,那些侍衛居然就來催促,阿塵……這回是真的那我當犯人看著了。幸好目的已經達到,我便對傲藍說:「外面涼,你還是回去吧。」

  傲藍看了看我手上的東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已經退下去的紅暈又在一次很詭異的浮了上來,囁嚅著:「能……能幫上忙就好。那……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傲藍走了之後我就開始專心的割那布條,事實證明人類的進化果然是向前的,石器比鐵器難用多了!我哀嘆一下,至少也給咱個青銅器啊,這得磨到什麼時候?

  就在我快開始感嘆什麼叫鐵杵磨成針、皇天不負有心人都是狗屁的時候,那布條終於斷了。飛快的跳下床,在屋子裡翻來翻去,方才懷浩仁帶人來打掃的時候,我有看到一把剪刀。好不容易在櫃子頂上把它摸了出來,剛費勁巴拉把手腕上的布條給剪斷,突然聽到有人往門口走來。

  急中生智,我飛快的轉身鑽到床底下。就聽來人輕輕的敲了敲門:「王妃殿下,梳妝的嬤嬤來了。」

  門被推開,緊接著一聲尖叫:「來人啊!王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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