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室春光，對意亂情迷的人來說，一聲不屬于兩人之中任何一人發出的輕響，也許算不上石破天驚，但是就像破了一桶水，已經涼的足以引起注意力了。楚雲天的反映極快，抄起我丟到桌子上的斗篷，遮住我的身子，同時看向門口，厲聲問道︰“誰！”

　　我摟著楚雲天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胸前，心中祈禱這時進來的不要是太熟悉我的人，畢竟做了是一回事，被人看見又是另一回事了。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听到楚九天帶著顫抖的聲音時，我的心就開始慢慢的往下沉，要是二哥，就算只是背影也已經足以認出我來。

　　“你……你……你們……在做什麼？”楚九天的聲音里含著心碎般的不可思議。就算不回頭，我也能想象的出他那張往日里只會露出爽朗笑容的臉會扭曲成什麼樣。

　　楚雲天明顯僵住了，原本摟在我腰間的手也局促的挪來挪去，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合適，稍顯慌亂的說道︰“小九……我們出去說。”

　　被楚雲天輕輕的放到凳子上坐好，整個過程中我一眼都沒看在門口的楚九天，我承認，這是心虛，無論如何我也沒想到他會闖進來，那樣明朗又瀟灑的楚九天，只知道傻兮兮的對我和小三好的楚九天，是我最不願意傷害的人之一。耳邊傳來兩人走出的腳步聲，門被輕輕的帶上。很快的，外屋響起兩個人爭吵的聲音，不算大，隔著門的我只能听的模模糊糊，然後楚九天很大聲的罵了一句‘無恥！’之後，是門被狠狠甩開的聲音，緊接著，一切都平靜了。

　　我慢條斯理的把衣服整理好，攏了攏剛才被扯亂的頭發，發現實在是亂的不行，遇到人，沒辦法解釋。無奈，只好把它們散開，隨便用絲帶系了一下，這樣至少可以說是睡不著，跑出來夜游。整理停當之後，我推開門，外間果然一個人也沒有，大門空洞的敞開著，嘆了口氣，果然，沖動是魔鬼！現在只好相信楚雲天能夠擺平楚九天了。緊了緊斗篷，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還沒到門口，就隱隱約約的听到里面有爭吵的聲音傳出來，腦門上的一根筋抽了一下，怎麼今天哪里都不太平？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就見白薇和幾個小丫鬟守在緊閉的門口，從開了個縫的窗戶里傳出小三含著嘲諷的聲音，以及另一個拔高到讓人覺得腦袋嗡嗡響的女高音。

　　白薇見我回來，剛忙走了過來，說︰“四小姐，是……五小姐。”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五小姐是誰，想了好一會，再結合著那刺耳的聲音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夕顏。遞給白薇一個疑問的眼神，白薇為難的看了看里面，沒有說話。老實說，經過剛才那許多事情，我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現在只想趕快趴到床上，睡個好覺。一把推開屋門，里面的小三正好說了句︰“將軍夫人，不錯啊！”

　　兩個人被突然打開的門嚇到，夕顏甚至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鬟跑了進來，瞪著眼楮張要發威。一見是我，那種居高臨下的表情馬上變作羞憤，指著我的鼻子叫道︰“你……就是你……憑什麼！憑什麼我會比不上你這個啞巴！”

　　對于她的叫罵，我已經習以為常，說來說去除了‘啞巴’兩個字，也沒什麼新鮮的，何況現在我已經不是啞巴了，她愛說就讓她說去。回身對著白薇遞了個眼色，要她別管，正好今天我也不是很爽，她既然自己撞到槍口上，那也怨不得別人，關上門，面無表情的回身看著夕顏。

　　雖然我不介意，不過小三可不許別人折辱我，陰惻惻的說︰“楚夕顏，別逼我揍你！”忽然想到，小三今天也不爽，一個人在演武場待了一下午，呵，這夕顏今兒個還真是倒霉。

　　踱到桌前，悠然的倒了杯茶，才喝了一口，就被小三搶走了，她邊灌還邊說道︰“渴死我了，跟她廢話那麼半天，這回你回來了，交給你了！”

　　我白了她一眼，這家伙，忘了我嗓子回復的事情暫時還不能說嘛？

　　夕顏見我們兩個直接無視她，氣的七竅生煙，一步搶了過來就要拽我的手。我哪能讓她如願，側身一避，一旁的小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照著她的肚子就是一拳。其實我估計應該沒多大力氣，小三對夕顏這種嬌滴滴的大小姐多少還是會手下留情的。

　　夕顏踉蹌的後退了幾步，很假的摔倒在地上，踢著兩條腿，哭叫道︰“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死了總比嫁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好！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看著地上形如潑婦的夕顏，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二八佳人，勝似夜叉。’生生的毀了她原本甜美嬌怯的形象。回頭看了小三一眼，她要嫁人鬧到咱們這里做什麼？

　　小三聳了聳肩，說︰“前兩天你生病的時候，有人來給提親，指明要楚家最小的小姐。”說了一半，古怪的看我一眼，繼續說︰“對外基本沒人知道咱爹還有個庶出的閨女，這最小的，明眼人都知道是你。”

　　我長大了嘴指了指自己，不會吧？我這麼個久居深閨，不論品貌才智都不出眾的小姐，何況楚雲天這些年對外根本都是封鎖了我跟小三的消息，外人只知楚家嫡出的有兩個小姐，若只是想聯姻，隨便求一個就好，指明了要最小的，那就是有備而來了。

　　小三頗有深意的笑了笑，說︰“你猜是誰？”

　　我挑了挑眉，搖了搖頭，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小三努努嘴，說︰“問她。”

　　我頭疼的看著還在地上成潑婦狀的夕顏，真是……不想上去問啊。小三很好心的幫我開了口，只是那話就算是放在我的耳朵里听著都想揍人，別說是當事人了︰“哎，你一庶出的丫頭，當個將軍夫人很好啊，還是正室呢，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夕顏听了，一骨碌的站了起來，抹了把眼淚，沖著小三叫道︰“有什麼好？嫁到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且，顧家是什麼人？是被皇上用完了丟到林子里守大門的狗！嫁過去，一輩子就只能跟野人打交道了！”

　　顧？我好像听出了點門道，和小三對視一眼，她做了個‘接著听’的眼神，我只好扭回頭去繼續听夕顏哀號。

　　“他們指名道姓的要楚家最小的女兒，明明指的的就是你！”夕顏的手又抬了起來，我非常不喜歡這種被人指著鼻子的感覺，冷冷的看著她，直到她眼神躲閃著將手放了下去，才瞪了她一眼。她雖然被我瞪的一哆嗦，可還是憤憤不平的說︰“憑什麼要我代替你去？憑什麼你該吃的苦，要我來受？”

　　小三見她說來說去的也就是那麼幾句，很不耐煩的打斷道︰“你那什麼口氣？顧老將軍德高望重，嫁給他的獨子有什麼不好？何況，老將軍的夫人幾年前作古了，你等于一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腦子里面漸漸浮現出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撫開灰塵，一張意氣風發的少年面孔躍然而出。我驚訝的看了小三一眼，怎麼也不能相信會是那個人，那個幾乎被我忘記的人。

　　小三看著我‘嗯哼’了一下，之後繼續對夕顏說道︰“老實說，我覺得顧青配你才是糟蹋了。”

　　夕顏漲的滿臉通紅，說道︰“他一個守城門的……”

　　“閉嘴！”小三大概是真的怒了，冷笑著說︰“你不也就是個庶出的丫頭，比別人又高貴多少？”

　　“我是奶奶最疼的孫女。”夕顏驕傲的抬了抬下巴。

　　小三見了，嗤笑道︰“那你是你死皮賴臉求來的吧？”

　　“你……”

　　“前些年你娘想要帶你走，那時候你怎麼說的來著？‘我寧願做受人欺負的庶出小姐，也好過跟著寡婦當拖油瓶’，哼，小時候不是總嚷嚷著我娘趕走你娘了嘛？怎麼？你娘找上門來的時候，你倒是不想走了？你不是知道，留在這里就是要受人欺負的嗎？現如今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小四不願嫁，你替她，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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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在門口的那群小丫鬟中跑了兩個進來，七手八腳的扶著夕顏往外走，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夕顏突然定住，回過身來，定定的看著我，把我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說︰“我不會放棄的，該是我的，我一定會搶回來，輪到你的，你也跑不了！別以為你娘和大哥護著你，你就能無法無天，奶奶的眼楮清明著呢。”

　　怎麼？搬出那個老太太來壓我？就算我干了虧心事，又如何？只要沒證據，沒當場抓到，誰又能把我怎麼樣？證明不了的事，即不存在的事。比起夕顏的威脅，我更感興趣的是顧青的提親。支開所有人之後，我跟小三多年以後頭一次睡在一張床上。

　　“你說，那豬頭為什麼要來提親？”我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小三。

　　她迷迷糊糊的說道︰“誰知道，喜歡你唄。”

　　“不會吧？”我翻了個身，面對著仰躺著的小三，說︰“那段時間我沒少跟他打架。”

　　“愛之深，責之切。”小三敷衍道。

　　沒好氣的拍了她的腦門一下，在發出一聲清脆的輕聲之後，小三終于如我所願的睜開了眼，無奈的說道︰“小姐，你覺著呢？不外乎兩點︰為錢和為人。只不過他想得太好，楚家怎麼會把嫡出的小姐嫁給一個落魄將軍？哼，咱倆的用處，大著呢，也就只有夕顏這個白吃會為這種事情較真，換作是我，早就趕緊嫁出去，天高皇帝遠的，多好。”

　　“是啊，”我感嘆道︰“要我也是，連婆婆都沒有，多好。可是，要是嫁了那麼遠，就見不著你啦。”

　　小三兩只眼皮都在打架，搶撐著說道︰“怕什麼？回頭我騎馬找你去。”

　　我呵呵一笑，想到她下午的異樣，問道︰“唉，青嵐的事……”

　　這回換小三用力的給了我個拐子，惡狠狠的說︰“閉嘴！那個臭小子，要再讓我見到他，我就讓他當顧青他弟弟！！！”

　　我見她反映這麼大，只好乖乖躺好，不再言語，心里腹誹道︰一句話罵了兩個人，小三，你這些年……也長進了。

　　解決了楚雲天的事情，我這一夜睡的格外舒心，等到被小三壓醒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了，舒舒服服的用了早餐之後，窩在軟榻上看了半天的書。

　　小三這家伙這些天都是賴到下午才起床，今天要不是娘過來，看到她那不像話的樣子，直接掀了被子把她從床上挖起來，拉出去了，說是要買過年用的東西，這家伙估計還要賴上一整天呢。小三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可是娘都發話了，她也不好說不去。

　　也許是前些天發生了一堆的事，現如今的祥和顯得格外珍貴。我正靠在窗邊享受冬日的暖陽時，白薇端了盅銀耳湯進來，放到桌上後說道︰“四小姐，大少爺讓人帶了話說在鏡池邊等您。”

　　我往她身後看了看，白薇會意的說︰“帶話的人走了，是大少爺房里的。”

　　我點了點頭，大概是說那天的事情吧，只是鏡池邊？有點不太想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