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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我的前半生 我的後半生》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吾寶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

  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詩經。小雅。蓼莪》

  不知道誰說過“大悲大喜之後,才有化濁為清的寧靜。大徹大悟之後,會領悟那洞觀萬象的澄明。”

  我經歷過失去愛人失去親人的悲痛,也體會過那失而復得後感恩和喜悅,一直以為雖沒有看透萬象的聖人心境那樣寧靜澄明,但至少自己能夠淡定……

  可沒有想到原來自以為可以控制住感情淡定的自己,本以為在那心底只有針孔大的的東西現在居然決堤……那滾燙的激流……可以融冰。

  這一切都要從晚膳後那幕說起,今天皇帝陛下破天荒的沒有在南書房處理日益嚴峻的中俄邊境軍務和漠北蒙古改編後繼事宜,早早回宮……

  還沒有任何正式名義的我,目前身份只算個“秀女”,此刻按照皇帝陛下的安排隱身在東暖閣書房的黃花梨嵌和田山子大屏風後面,淚流滿面地聽完了這兩個與我血濃與水的“男人”的對話。

  兒子……我的兒子正跪在他的父親面前回話。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也許僅僅是母親的直覺,就是他……當年我只見過一面的兒子。他已不若記憶中紅通通皺巴巴的小臉小身子,此刻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黑中帶棕的杏仁眼,這個是遺傳自我以前蘇麻的蒙古眼睛的樣子。烏黑油亮尾端系了一段紅穗子的辮子垂在那頂乳黃色的東珠冠帽下。他那白皙細嫩的臉是鵝蛋形,和他姐姐喜兒心形臉不一樣。此刻他習慣性地微微抿著薄薄的上唇,是因為緊張麼?呵……這個特點也是遺傳自我緊張時候的德行。

  盤虯大鼎中有淡淡細霧飄出,空氣中迷漫著馥鬱的佛手柑加茉莉的甜蜜清香。剛沏的福建上貢的碧玉春茶,在兒臂粗的紅燭照耀下,此刻生起輕霧,幻出蔚霞般的奕彩,縈縈繞繞,半掩著書案後他尊貴的父皇。

  “今日王掞在給我的摺子裏對前日你所作的文大加讚賞,還記得是什麼命題來著?”

  燁兒問了兒子日中大小細微後兀地加高了聲音,哦……是要我也注意聽麼?

  “回皇阿瑪,先生給兒臣的命題是《詩經》裏的《蓼莪》。”朗聲清潤中還猶帶點童音,他現在才十歲多點啊,還是孩子呢,我都好佩服他!你老媽活了這麼多年連《蓼莪》兩個字都不認識。

  “恩,能背麼。”

  “能。”他清了下喉嚨:“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驕傲的父親抿了一口茶,掩飾著嘴角的上揚,待放得杯子下來,又是一副嚴父的面具。

  “另外一篇文你寫到母恩如風、如雲、又如霞,何解?”

  “因為兒臣想起母親……”說話間他的眼睛已是紅了一圈。

  “那段話還記得麼?再念一下給阿瑪聽聽吧。”

  “母恩如風,猶如春天的風,她輕輕拂過,大地才會一片綠色;母恩如雲,是天上的雲,總讓烈日先透過她的身驅穿過,改熾熱的驕陽為祥和的煦陽;母恩如霞,是雨後的霞,總讓清洗過的大地,坦坦然然躺在自己的懷裏……”最後幾句他哽咽起來,腔帶哭音,再念不下去低垂著頭用手抹著早已掛在臉頰上的清淚。

  從小在這規矩繁多的皇家成長起來的孩子,還是兒童呢,此刻在他父親面前也竭力表現出教養和尊嚴,雖哀痛哭泣也只敢輕輕飲泣不敢放肆痛哭。

  “唉。”燁兒的輕歎混著兒子的低聲抽泣,此刻猶如一把鋒利的鏨子在我的心上狠狠地鑿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想起歷史上他以後多舛的命運,更是疼得鑽心。

  我本無心讓他做這個康熙朝出名的倒楣太子……那十年前的那次訣別,迷糊中的不經意讓燁兒會錯了意,寶寶……媽媽後悔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好想此刻就沖出去抱抱他……他是出自我身上的和我血脈相通的親生骨肉啊,此刻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燁兒!我後悔了!後悔了!

  此刻我失去了繼續站立的力氣,順著光滑的屏風慢慢滑下,迤坐在地毯上,掩面將頭埋在膝蓋上,無聲的漼泣。

  “三日後即是母后生前誕辰,兒臣想去東陵祭祀母親。”

  赫舍裏啊……我兒子心裏裝得滿滿的全是你這個“母親”,而我……“喀喀”我的鞋底一不小心輕擊了下屏風的底坐發出細微的聲音。

  縫隙中見那父子二人的眼光同時瞅來……

  “明日就啟程,准了。時候不早了,你跪安吧。”

  輕輕地卻又步履沉穩的腳步……我被一雙強有力的胳膊圈起來,鼻息間滿滿都是他身上帶著輕輕淡淡的茶香……

  粗厚的手掌托起我的臉,因長期拉弓弦已被磨出一層厚繭的大拇指輕柔地拭去我臉上的辛酸。他越是搽拭,那如珠鏈一樣的東西卻越是滾落更多……最後他放棄,擁我進懷裏,輕拍撫我背……無聲的安慰。

  “他走了……他都不知道我才是他的母親……”此刻哀傷的母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埋在他懷裏只是抽泣。

  “恩,他是我們的兒子,胤礽.”

  胤礽……只是聽到這個名字都讓我心碎,我不要我兒子做歷史上那個倒八輩子血黴的廢太子!兒子,希望我這次回來能改變你的命運,作為母親我絕不准許以後出現你被圈禁到死的命運。

  書案後的多寶格上的西洋自鳴鐘“當當”地敲起了鐘點……亥時了。透過窗稜看去,天際,出現雲遮霧掩的一彎朦朧月牙,夜……已經深了。

  夜有多長,夜有多涼?兒子,可有人為你添衣裳……

  “他除了是我們的兒子,還將是我大清帝國皇帝!”他眼神閃爍著幽光,和這晚的夜色一樣深邃,“作為帝王,他什麼都得學會承受。”

  你是在感歎自己嗎……燁兒?可你以後再不會孤獨,因為有我,現在我只是擔心兒子的命運……

  “可我後悔了……燁兒!不想讓他做太子。”流著淚,我喃喃道。

  “我們的兒子——胤礽會當上我大清國的皇帝!”他不允許我後悔,一字一頓說著兒子的命運,那堅定的語氣不容更改!

  轉頭過來,卻與他視線膠著……那眼裏流轉著屬於皇帝的堅定意志熠熠生光。

  可這命運總與愛新覺羅家最有權勢的人背道而馳。三十多年前,那不可一世的能把“皇父攝政王”多爾袞從祖墳裏挖出來洩憤的前帝國皇帝,不是也曾經把最寵愛的妃子生的“榮親王”四阿哥立為太子,給予萬般恩寵,執意推他為儲君麼?可那孩子有那福氣卻沒那命……招天妒啊。

  歷史上的胤礽有那命卻沒有做皇帝那福氣……兒子,為你做什麼我這個母親都會願意,可心裏其實希望你……不做這個皇帝。

*

  “正藍旗蒙古台吉卡達……多爾濟,多爾濟……”那可憐的幾綹頭髮已經快被我的手指揪成捲髮了,該死的蒙古人,什麼垃圾名字,這麼難念,還恁長!

  “呼圖克圖格格斤。”埋首在尺余高的奏摺山后的男人淡淡的飄過來一句。

  哦,我還怕打擾他處理政務,還特小聲……敢情這人除了耳朵尖,還能一心二用。

  “正藍旗蒙古台吉卡達多爾濟呼圖克圖格格斤之女卡達……呼圖克圖格葉末。”記得前面又忘記後面,悲哀……我眼睛情不自禁地向那本活“百科全書”飄去。

  “卡達多爾濟呼圖克圖,唉……”那聲喟歎輕得象此刻書房裏若有若無的沉檀香嫋煙。

  “哦。”我低頭看著內務府送上來御覽的秀女“花名冊”和“考察表”,驀地眼睛一亮,“理藩院員外郎薩克達氏舒薩納之女薩克達氏舒薩納。額真。”就在我名字的前面第三個。這下好了,就算下次點名不沒聽怎麼清楚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先記住她,這樣就不會每次點到我常常忘記在叫誰。

  “燁兒,你的記性真是那個……一流,嘿嘿。”拍個空中馬屁給他,繼續往下翻著目前屬於機密的內務府“考察表”。

  “天……不會吧,我的考評這麼差。”好不容易翻到看起來還有點陌生的我的蒙古名字下面那排“成績”。

  容,給我評的是“尚可”。我承認,我的嘴巴按照這個時代的審美觀喜歡的櫻桃小嘴比是大了點,胸部也比一些長期穿肚兜的“雞胸”海撥高了點……唉,審美!審美觀太不一樣了!不用放在心上,我安慰著自己繼續往下看去。

  工,恩恩,這個最爛我都不用看了,只會繡有格子做底的十字繡的我,想必那評語也好不了哪去,這個暫且越過不去看它。

  才,哈哈……又是“尚可”唉,我眯著眼睛得意地往金龍案後的那人瞟去。嘿嘿,本人的那幾首詩都是皇帝陛下晚上為我臨時捉刀而成的,也不過“尚可”而已……不知道燁兒提前看過這個評語沒,自信心會不會受到打擊?哈哈,可見人無完人啊,這個評語好!解氣!

  德,明明我的規矩禮儀方面的評價很高,以那顆孝安太妃賞賜的“金瓜子”為證,可怎麼評語這麼差啊?遲到是有一、兩次啦,但是怎麼會有“缺”,十幾天來我可是天天報導!

  總的評語加起來,綜合考評我估計應該排在倒數,排在最前頭我眼熟的就有那正黃旗的富察氏叫玲瓏的,還有那個叫容的赫舍裏……我們正藍旗,恩不錯,額真也在前面……還有那個張如妍,眼前浮現那雙如水的秋瞳。我的熟人好象都進了前五十,惟獨沒我……

  哼!什麼跟什麼嘛!那前面排名的鐵定是有人使了銀子的,要麼就是靠朝廷或後宮裏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上來的!譬如那玲瓏寫的字都是歪的,跟蟲爬似的,才學的得分卻是“優”。真是的!可見是個考試就有作弊的,選個“秀”也鐵定有暗箱!古今皆同!我忿忿地拍著案子,全然忘記初選那天“體檢”自己也是“暗箱”過關的……

  看這樣子,我是挨不到最後那天“見聖”了,能最後選撥給皇帝挑選的秀女必定是這次考核出眾的德、才兼備的女子,名額不到十分之一吧。我這個只能抓住尾巴的分數……轉下眼睛我巴巴的看向他……

  “燁兒,我的考評很差唉。”非常可憐的小女人聲音,死命地皺眉擠眼想博取一點同情。

  “恩,知道了。”輕輕翻過奏摺的聲音。

  “我的容是‘尚可’,分不高啊。”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動靜。

  良久……只聽得他手指翻摺子的聲音,失望……他都沒在聽,算了不打擾他。

  “可我喜歡。”他頭都沒有抬起突然說到。頓時……心裏的喜悅象流溢出來的彩色氣泡,不斷升起。

  “那個……你做的七律詩,評語得的是‘尚可’,我交上去時是全抄一個字都沒有改哦。”

  “……”他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示意一直在旁邊偷笑的全公公去傳膳房送點果點來。

  我才注意,日已西垂,東暖閣的這間書房已經完全褪去了陽光的熱度。他不提我還不覺得餓,現在一心期待著待會的果品、點心。

  “給你下評語的是誰?”他伸個懶腰,舒展了下身子,踱步過來,修長的手指微翻那幾本考評冊子。

  “這次的才、工的考察是孝安太妃主持的。對了,晉敏!這次看到晉敏了,前幾天都是她帶了幾個嬤嬤來教我們‘規矩’。”

  “哦?”他眼睛閃爍了下,“是內務府哪個總管太監平日督管?”

  “李賀年。”

  全公公領著幾名小太監在屋裏擺起了案子,放著一盤紅寶石一樣璀璨的新鮮櫻桃,一碟子翠皮香棗,幾碟子甜的鹹的點心……還有兩杯子加了奶的溫蜜水,然後靜悄悄地退下。

  白膩如凝脂的和田玉杯盛著乳色的溫蜜汁被他端起放到我眼前,恩……暖胃,不喝是絕對吃不到那漂亮水果的,我的飲食習慣方面他一向看得緊多年如一。

  喝的是蜜,可是我現在的表情卻苦若黃連:“孝安太妃的家的那個富察氏,連好些字都不認識,才學評語居然是優!她有後臺就可以‘放水’,我這樣的無權無勢的外藩蒙古秀女,就永無面聖的日子!”

  倒不是對那叫“玲瓏”的富察氏落井下石,的確是事實,十幾天的選“秀”下來也瞭解了很多,叫“權勢”的黑手無處不在,本以為這看似公平的“古代女人高考”活動有點意思,卻發現這個叫“選秀”的遊戲不過是朝廷勢力的另外一方面的無形角逐。

  “怕什麼,你不也有後臺。”

  他把我圈在懷裏,湊在我脖子上深吸了一口。我今天用的是今年御用監新制的茉莉香露,看樣子他滿喜歡。

  “唔?”嘴裏塞著一顆多汁的豔紅櫻桃。

  “我就是你的後臺。”在我臉上香了一口,燦亮清澈的眸子正帶著笑意玩味地看著我。

  哈……難道皇帝陛下要幫我作弊修改評語?有他放水,葉茉兒從此平步青雲……馬上要做優等生拉,心裏的自我膨脹象吹起的泡泡糖,越來越大……

  “可我的‘容’只是尚可唉。”斜挑著單鳳眼看他怎麼說。

  “我給優。”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我的臉和那高聳之處,嘴角的笑更深了。

  “我的工是‘差’。”我輕聲地囁嚅,這個實在沒有辦法辯解,事實如此。

  他執著我手摸向他腰帶上雖顯得陳舊卻乾淨的荷包……我顫顫地摸向那針腳粗糙的十字繡茉莉花,裏面鼓鼓的……裏面糾纏著屬於前世般久遠的我和他的宿命……前世的我和他的發。

  “這樣的工,自然也給優。”蝴蝶展翼般輕盈的吻,落在我的發上,如他的話一般輕幽。

  “那我的才德呢?”

  “自然都是優,德嘛……這宮廷規矩還是當年皇祖母和你制定的,你就是規範還需要考察麼。至於才嘛……那詩是我替你作的,沒准你以後能作出來的詩比我的好……哈哈。”

  “啊……原來在燁兒心中我是完人啦!”我懷疑地睇視著他的壞笑。

  “家有老妻若寶,別人哪知你的好……哎喲……”伸過我的五爪在他腰上的癢癢肉狠捏了一把……我現在比你女兒看起來都大不了多少,嫌我老?哼!

  “茉兒……還是做姑姑的時候好,你都沒有以前疼我,下手好重!現在你只對兒女好!”他帶著笑似真若假地埋怨道。

  誰叫我現在比你小……現在倒過來啦!阿紮西!(韓語大叔)

  調皮的夕陽收走了遺落在這宮殿的最後一絲光芒,華燈初上……乾清宮此刻分外熱鬧,惟留門外全公公會心又安靜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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