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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異聞錄》第51章
第四集

第一章、蒼之閃電

「去他的,幸運女神已經從我們的背後離開了嗎?」

「好像不只如此,似乎是換成了名為『不幸』的雙生姊妹駕臨了啊!」

艾斯與修交換著奇怪的對話,然後跳上了蓬車車頂,當他們朝商隊前方望去時,所看到的是令人毛骨聳然的景象。

宛如薄霧一般的屍骸遊騎兵從遠方的草原上緩緩前進,數目約有百人左右。他們的臉孔不像常人,而是類似骷髏的恐怖模樣,幽黑的眼洞斷斷續續地發出妖異的紅光,的確不負「屍骸」之名。屍骸遊騎兵們所騎的馬群雙眼閃動著青綠色的螢火,四蹄燃燒著森藍色的火焰。不論是騎兵或馬的身上都穿著有如鎧甲的東西,不斷有像煙一樣的氣體從鎧甲的接縫處流出,然後再圍繞於他們的身旁遲遲不散。這群身影模糊的恐怖騎兵以相當快的速度前進。

「可以繞過去嗎?」

「來不及轉向了!一定會撞上他們的!」

「要打嗎?」

「你想送死是吧?想死自己去!」

商隊的領先群大聲討論該如何應對,心中的恐慌與聲音的大小呈正比,不過這種方式顯然爭論不出什麼有用的對策。就在他們開始因驚懼而發出無意義的叫聲時,一道聲音打破了他們的慌亂。

「一群笨蛋!給我冷靜下來!」

充滿魄力的大喝敲醒了他們的理智。發出這道聲音的人,就是那位臉上纏著繃帶的男人。商隊的領頭們一時間都呆呆的看著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男子接著迅速的發號施令:

「立刻叫商隊分成兩邊向左右移動,離得越遠越好!屍骸遊騎兵的行進方式是直線前進,只要分開商隊就可以避免正面對決!快!」

繃帶男子發出的指令明快確實,而且擁有某種程度的壓迫感和權威。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光頭大漢驅馬馳近商隊領頭們,其中一人看見他後立刻以近似於求救的聲音說話。

「米爾喀!現在該怎麼辦?」

「照他說的去做,那是最好的方法!」

雖然是很令人感到納悶,但屍骸遊騎兵的特點除了恐怖的破壞力之外,還有著「只掃除擋路的阻礙物」這樣奇怪的習性。而這也是唯一能逃過這群不死騎兵的方法。

米爾喀是負責保護這群商隊的傭兵團首領。雖然第一眼給人的印象是「粗豪」,但其實他的肌肉和他的腦筋是同等比例的發達,在戰場上渡過的時間佔了他人生的一半,在劍和血之間打滾所磨鍊出來的戰場經驗讓他可以在各種危機時刻下達最正確的判斷。就像剛才他一見到屍骸遊騎兵的出現,就知道對方的速度絕對比己方掉頭轉向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因此立刻策馬跑到最前頭去告訴商隊的人應對之法,沒想到竟然有一個人比他更快提了出來。

「有戰鬥能力的向前進,掩護後方車隊散開,只撐一分鐘也可以!另外叫趕不及的人離開馬車先逃命,命比貨重要!」

就算下達的指令正確明快,但是想要在混亂的商隊中迅速地傳達命令是不可能的事,當領頭的車隊正準備向左右撤開時,後面的車隊還在不明所以的亂成一團,明顯的,他們來不及躲過正面行進的屍骸遊騎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減緩屍骸遊騎兵的行進速度是第一要務。傭兵頭子米爾喀很快的就集結手下的八十個傭兵,形成半圓型的屏障擋在商隊與屍骸遊騎兵之間。

這時,如同暴風般的三人組也正朝前線推進,只不過這三人的心態各自不同。

艾斯是純粹想看看聞名大陸的屍骸遊騎兵長得什麼模樣,夏茵認為既然遇上了也不能不管,而修則是被強迫拖來的。

「為什麼我也要出來呢?你要叫一個正處於人生最美好時段的美少年去送死嗎?像我這種不會魔法的人就算去了也是白搭啊,對方是死靈、死靈耶!」

修一路上不斷地抱怨著,艾斯一邊拖著他的右手一邊反駁他的說法。

「死靈歸死靈、魔法歸魔法,這兩者是不一樣的東西,千萬不要混為一談。稍微拿出你偷東西的志氣與堅持吧!」

「用志氣跟堅持可以和亡靈打架嗎?你叫天牛去跟水牛打打看!」

兩人就這樣交換著沒有緊張感的對話朝著前線推進。這之間還出現了「我去戰鬥也不會有人為此得到幸福」、「家裡的母親和弟弟在等我回去」、「金錢跟性命缺一不可」、「忽視人權是導致世界腐敗的主因」等諸如此類的話在空氣中飄蕩著。

當這三個大陸的人形風暴正向前線緩慢地推進時,傭兵團的人也已經組好了陣勢。米爾喀驅馬走近繃帶男子的身邊問道:

「小子,你很有膽識嘛。你叫什麼?」

「……卡羅‧雷納克。」

「卡羅嗎?我欣賞你!我叫米爾喀,假如這次能夠活下來的話你就做我的副手吧,跟著我不會吃虧的。」

「謝了,能活下來再說吧!」

卡羅的話反映了傭兵們現在的心情寫照。這些傭兵們是在血與劍的夾縫求得生存之路,並以豪邁與膽識做為外衣的職業戰士,但是面對屍骸遊騎兵,他們卻無法掩飾心中的恐懼。傭兵們面對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群超越死亡的存在,許多傭兵的手在發抖,面色蒼白的握著劍。

但是他們不能逃跑,那會導致信譽的喪失。

一個沒有信譽的傭兵團是沒有人會傭用的,不被信任的傭兵只有淪為盜賊,最後被其他傭兵團所剷除,因為他們是一群除了打仗之外別無維生能力的人。農人能夠生產,而他們只會進行破壞;農人懂得如何仰賴並照料大地,而他們只懂得如何以鐵蹄踐踏土壤。

卡羅與米爾喀的對談只不過是短短的時間而已,屍骸遊騎兵卻已經逼近到不遠的距離。

這時候有兩個隨軍的魔法師開始吟唱咒文,一顆紅色的大火球隨即朝遊騎兵的方向射去,接著數道風刃也尾隨而上。這場亡靈與人類的對決就以這些火球與風刃拉開了序幕。

火球引發了強烈的爆炸,紅與黃的光芒伴隨黑色的煙震撼大地,風刃則切開空氣追進烈焰之中。在猛烈的爆風下,淡白的影子悄悄地從火焰中穿梭而出。魔法對屍骸遊騎兵所造成的影響,只不過是使他們的速度減緩了一點點而已。

「十分鐘!只要撐過十分鐘商隊就能全部撤走!大家上吧!」

米爾喀舉起戰斧大喊,他高大的體格配上巨大的戰斧給人雄偉的感覺,對於提昇士氣有絕佳的效果,不過給予傭兵們最大激勵的卻是「十分鐘之後就能逃跑」的暗示。卡羅‧雷納克將包著手中長條形物體的白布給拉開,一柄閃亮的長槍隨之出現。

「衝啊!」

傭兵們保持著半圓形陣勢往前推進,好戰的怒吼聲響遍了荒骨草原,近身相接的白刃戰正式展開。

但是,戰況在瞬間就決定了。

遊騎兵所騎乘的鬼馬眼中燃燒著妖異的綠火,普通的戰馬一見到牠們就立刻發出恐懼的嘶叫,畏縮地不敢再前進一步,於是傭兵們只能一邊努力控制馬匹一邊拔出劍來應對,無法隨心所欲的行動。屍骸遊騎兵的長槍上傳來足以讓人血液凍結的寒氣,當劍與長槍相交的瞬間,這股寒氣便由傭兵們的武器傳到他們身上,使手臂覆上了一層冰霜。當傭兵們為此失去戰意時,屍骸遊騎兵的雙眼會奪走他們的魂魄。

這是場完全一面倒的戰役。

每一秒鐘都有人喪失生命,十分鐘的宣言在這時有如希望永生不死的妄想般虛幻不實,屍骸遊騎兵的恐怖遠超過所有人的想像。然而,有一個人卻不懼遊騎兵的魔力,豪勇的身影在戰場中縱橫。長槍的尖刃閃動著凜冽的光芒,在生人與亡者間揮動,這個舞動長槍的勇者正是卡羅‧雷納克。

「喝啊啊啊!」

卡羅的槍尖躍動著淡淡的光芒,那並不是反射出來的日光,而是被施加了魔力的物體所特有的現象。長槍的突剌有如閃亮的光箭,被槍刃剌中的遊騎兵身上一定會多出一個鏤空的圓洞,動作也會隨之停頓下來。卡羅似乎是這群傭兵中唯一能使屍骸遊騎兵負傷的人。

然而,死人不可能再死第二次。被穿透的遊騎兵只是停止動作,而他們身上的傷口被圍繞在他們四周的魔霧所填補,接著又立即可以投入戰場之中。不死之身才是屍骸遊騎兵最大的恐怖之處。

不過是一分鐘的光景,傭兵團立刻潰敗了三分之一。

大陸的暴風三人組也在這時終於趕到了。

背負菲瑞克斯大陸有史以來最高的個人債務,並不斷刷新由自己所創造出來之記錄的可憐青年||修‧坎特‧葛羅西亞,因為隨行同伴的好奇心與不安好心的關係,拖著疲憊之身前往戰鬥的最前線。在前方等著他的是除了勉強可稱得上是友軍的弱小兵團外,還有被列為大陸三大傳說之一的屍骸遊騎兵。

看著即將潰滅的傭兵集團,修勇敢地邁出他的腳步,不過前進的方向則是完全相反。艾斯一把拉住他的後領。

「修,在這種時刻你就不要再客氣了,七曜之牙也該拿出來了吧!」

「你的記憶力是被滿腦子的色情思想給吞掉了嗎?就跟你說對方是亡靈,我的七曜之牙怎麼可能有用?如果是僵屍還有話說,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沒試過怎麼會知道?人的潛力是無窮的,請拿出你那足以誇耀世界的潛力吧,看天邊的夕陽多麼燦爛剌眼吶,你心中的熱血是否也沸騰了呢?」

「現在才快要中午!」

當不負責任的吟游詩人和不負責任的獵寶者起爭執時,冰色魔女並沒有加入他們無意義的對話之中。夏茵雙手合十,開始展現祭司的力量。擁有賢者資格的她,能夠使用魔力與神力。

夏茵的身邊捲起了閃光的亂流,猶如旋風般在草原上迅速擴展!

光之風襲向了屍骸遊騎兵。不死騎兵的腳步剎那間停頓了下來,接著他們的身體突然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像是映在水面上的月光般虛幻不實。

風能夠掀起水波,卻吹不動月影。

當光之亂流逐漸平息時,他們也脫離了靜止狀態,再度有所動作。

「連驅退術也無效……」

這是什麼樣的亡靈啊?夏茵暗暗咋舌。

夏茵同時擁有祭司與法師的身份,也是近數十年來唯一取得賢者之名的人。她能夠使用的神力雖然比不上大祭司級的聖職者,但是比起一般祭司卻還要強大許多,但是她的驅退術卻對屍骸遊騎兵起不了作用。這群不死軍團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恐怖。

(既然如此的話,那魔法呢?)

夏茵雙手微展,開始吟唱出強力咒語。

「幽深之海裡翻湧的精靈們,我願聆聽你們的耳語;無波靜潭裡沈睡的精靈們,我願傾聽你們的夢囈;洶濤大河裡躍動的精靈們,我願細聽你們的呢喃;滔滔巨瀑中輕舞的精靈們,我願靜聽你們的傾訴。水啊,請回應我的呼喚!我的敵人就是你們的敵人!」

天空的雲層迅速地聚攏起來,將整個荒骨草原給覆蓋住。陽光不再出現、狂風不斷吹拂,數量無法計算的水精靈們乘著風的軌跡從四方聚集,圍繞在夏茵的身邊。原本乾燥的大氣開始飄浮著大大小小的水珠,並匯集於夏茵創造的藍色魔法陣四周急速轉動。

「水龍帝怒衝!」

飄浮的水珠群匯結成四條身形粗長的水龍,以跳動飛舞的姿態朝屍骸遊騎兵襲去。繞過傭兵們的陣勢,水龍群挾帶著無比的威力縱橫於遊騎兵之中。傭兵們從未看見如此強力的魔法,瞠目結舌地停下了動作。

「哦哦!多麼具有衝擊視覺效果的壯觀景象!那些是真的水嗎?」

修看著水龍們在敵陣裡飛翔舞動的樣子,不禁發出了讚美的感嘆。那些並非真正的水,而是夏茵召喚大量的水精靈後將它們虛擬成類似水的形態,法術結束後這些水就會消失。

在水龍的狂暴肆虐下,屍骸遊騎兵只是佇立在原地不動。這些不死騎兵的身軀突然變成半透明的形態,強大的水龍竟然無法給予他們任何的衝擊,只是穿過他們的身體而已,彷彿就像是攻擊虛影一樣的不真實。

「……沒有用嗎?」

夏茵的額頭流下了大量的汗水,全身的力氣彷彿會隨著喘息一起呼出體外。

要使數量如此龐大的水精靈改變形態並御使它們行動,這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普通的法師終其一生才有可能造出一條水龍來,然而夏茵一次就做出了四條,沒有人可以做到像她那樣的程度吧?法師公會對夏茵的忌憚可說是其來有自,能夠與她並駕齊驅的魔法師可說是少之又少,讓這樣子的法師變成敵人當然不是件有趣的事。

怒吼的水龍群逐漸消散,變成一粒粒的水珠隱沒於大氣中。水龍陣的威力與魄力令人咋舌,然而毫髮無傷的屍骸遊騎兵更是令人恐懼,假如是一般的軍隊早就潰滅十次都不只的強力魔法,對不死的遊騎兵而言卻如同微風輕拂。一般說來,不管是不是亡靈,用魔力造出來的水龍都能夠給予相當的損害,絕不可能像屍骸遊騎兵那樣一點事都沒有。

不畏神力,甚至連魔法也無效,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夏茵的知識領域。她唯一能篤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屍骸遊騎兵絕不是普通的亡靈。

「佛蕾朵小姐,有件事請妳幫忙。」

艾斯跑到夏茵的身邊低語,接著夏茵皺起了眉頭。

「……我懂了,可是有用嗎?」

「好歹試試看,在某種程度上,常理對那傢伙來說是無意義的。」

夏茵略帶疑惑的走近修。

「修,你可以試試看嗎?」

「佛蕾朵大姐,雖然說我的債主要我盡全力幫忙妳,可是這次的對手實在是太誇張了。活人的話我還有辦法,但死人就……」

「我額外付你一萬里恩。」

空氣剎時間凍止了下來。

和四周的氣氛相反的,修的眼神在瞬間燃燒起熊熊火焰。事後艾斯說了以下的評論:誘引熊要用蜂蜜,釣魚也要用活餌,把錢擺在修的面前,他就會比熊或魚更容易上當……

「哦哦哦!我的血因為這些該死卻不死的鬼魂在沸騰!讓你們見識活人的志氣跟堅持吧!」

經過一段不知所云的怒吼之後,對於危險的判斷力因為金錢而急速退化的獵寶者扛起背袋朝屍骸遊騎兵衝去。修靈巧的以傭兵們的腦袋做為踏板,一個接一個的踩過去,以常人所不及的彈跳能力飛躍至最前線。艾斯以愉悅的眼神目送獵寶者的離去,夏茵則是看得啞口無言。

「只要談到錢,修的勇氣就會變成無限大,就算眼前是龍或巨人他也會照踩不誤。」

以上是艾斯對修的行為解說。這個號稱「不良中的不良」的吟遊詩人,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與想看戲的態度作祟下,把一個無辜的美少年誘騙上場,就某方面而言,這傢伙才是最危險的人物。

而在前方那個勇氣正朝無限大邁進的獵寶者,此時渾身正洋溢著鬥志,憑著一己之力想也不想的就孤身衝進戰圈之中。

「醒來吧!災鱗!」

銀鞭之刃瞬間刺穿了六名屍骸遊騎兵的身體與頭部!

被災鱗攻擊到的亡靈們同樣暫時停止了動作,等待身上的魔霧將傷口填補起來。修敏銳地看穿了這一眼,並企圖從中找尋勝機。

「喂喂喂喂,礙手礙腳的傢伙通通滾開!」

修一面小心地不讓災鱗攻擊到他口中那些「礙手礙腳」的傭兵,一面獨自深入戰圈。被金錢激發出無限勇氣的獵寶者一下子便陷入了不死騎兵的重重包圍,舉目望去淨是淡白色的亡靈騎兵,連一位活人的影子也沒有,他已經進入屍骸遊騎兵的中心部位。

「卡提羅斯‧沙爾‧米里提里‧翁!渴求無限殺戮、在生死中穿梭破壞、輕蔑萬物之桀傲者,在這拘束的血脈斷絕之前,汝,即為天之七曜所封鎖的破碎星辰。禁錮於此刃的左臂啊,回應呼喚吧!在這拘束的血脈斷絕之前,汝之力即為吾之力……」

修手中的災鱗開始激烈地振動起來,同時響起了刺耳的嗚叫。就在屍骸遊騎兵的槍尖即將刺入他的身體時,修放出了災鱗的全部力量。

「上吧!全力出擊!特別奉送!百花繚亂!」

銀鞭之刃化為銀色的流星,以超越人類所能想像的速度開始暴動!災鱗張開了絕對的破壞網,凡是在它攻擊距離之內的任何事物全部無一倖免。

以修為中心,半徑五法爾米之內的一切全都遭到刺穿。不論是流動的風抑或搖晃的草,也包括了不屬於此世的靈魂。災鱗毫不留情地攻擊所有靠近修的東西,就連不死騎兵的身體也被刺出數不清的傷口,然而他們擁有未知的恢復能力。遊騎兵們被貫穿的身體不斷重生,而災鱗又不斷地刺穿它們的身體,其他的屍骸遊騎兵見狀也加入了包圍修的行列,演變成修一人拖住全部不死騎兵的怪異情況,戰局陷入了奇妙的僵持狀態。

「商隊的人都離開了,撤退!」

米爾喀雖然無法完全搞清楚全部的狀況,但是他也知道現在是撤走的機會。

損傷慘重的傭兵們就像期待沙漠中的甘霖般等這句話已經很久了,紛紛迅速掉轉馬頭脫離現場。原本投入這場戰役的傭兵團數量在八十人以上,而能夠脫身的卻不到三分之一而已。

然而,商隊與傭兵團撤退了,修卻陷入無法脫出的情況。

「啐,竟然會這麼難纏啊……」

修流著冷汗,逐漸失去了站立的力氣。

全力出擊的災鱗,其速度甚至能夠超越聲音,並藉此大幅提昇破壞力。修利用災鱗創造出「防禦的攻擊圈」,而且還維持了數十秒以上的時間,所消耗的精力正以等比級數的方式不斷遞增著。

雖然使用災鱗拖住了所有的屍骸遊騎兵,但是無法對這些不死的軍團造成任何有效的傷害,換句話說,他陷入了進得去卻出不來的困境。假如修的精力消耗至無法再使用災鱗的地步時,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撕碎吧?雖然修發覺了這一點,但是他也沒辨法脫離這種情況,雖說勇氣在金錢的催化作用下變得無限大,但是他與遊騎兵之間實力差距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啐,我那如流星般輝煌閃耀的美好人生終於走到終點了嗎?我還想多賺點錢的說……」

修似乎相當不滿意的喃喃自語著,他並沒有注意到「流星本來就是短暫的」這個事實。不,或許該說是他的腦袋已經無法分清楚這個事實。

修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就像一個正要被抽乾的水池似地,修的力量急速見底。體力的大量消耗讓他開始呈現發燒的狀況,喃喃自言一些連自己也聽不懂的東西。

災鱗的攻擊範圍變得越來越小,這就是修的力量衰退的証據。有個人發現了這個証據,騎馬趕來救援。

「極光飛梭!」

銀白的槍尖流竄著藍紫色的閃電,幪面的騎士||卡羅‧雷納克||手持閃亮到足以燒灼視線的光芒之槍闖進屍骸遊騎兵之中!從槍尖射出藍紫色的光刃在空氣中劃出耀眼的痕跡,以漂亮的直線軌道貫穿了數個屍骸游騎兵的身體。

被極光飛梭貫穿的不死騎兵們變成霧狀四散,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再生恢復為原來的模樣,而這一點時間就是卡羅所需要的契機。

災鱗的力量剛好在此時消失了。卡羅如同白色旋風般掃進屍骸遊騎兵的中心,左手一把抓住快要倒下的修,以極快的速度從剛才轟出的空隙闖進去。然而其他的遊騎兵卻很快地填補了這個空隙,變成了卡羅與修同時被包圍的戰局

數不清的槍尖疾刺而出!卡羅舞動長槍想要將其格檔,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了。就在失去意識的修面臨生死關頭的那一瞬間,戰場上響起了尖銳的笛音。

具有奇妙壓迫感的笛音宛如無形的針一般剌向不死的亡靈們,氣溫瞬間似乎變得寒冷起來,屍骸遊騎兵的動作也像凍結的空氣般變得有些遲頓。接著森藍色的魔法冰槍及時替卡羅開了一條路,冰色魔女的咒語也正巧趕上了

不放過這個唯一的機會,卡羅轉動手中的長槍,極光飛梭再次出擊!藍紫色光槍的突剌形成箭矢,和冰槍合力破開了一條路。卡羅終於闖了出去!

「……藍……藍紫的光槍……」

成功退出戰場的米爾喀看見卡羅的絕技之後,臉色「唰」地變得蒼白,其他的傭兵們也開始出現騷動。這些倖存下來的戰士們想起了某個東西。

「那傢伙是『蒼之閃電』!血徽傭兵團的副頭目!」

大陸上戰鬥力最強大的傭兵集團||血徽傭兵團,是個光提起名字就足以令哭泣的小孩閉嘴、路邊的混混下跪、一國的貴族也要為之低頭的職業武裝戰士集團。以血紅色的七芒徽章為標誌,如狂風般掃蕩所有膽敢持劍站在他們面前的對手,不將敵人徹底打垮絕不罷休的一群驃悍傭兵。

這群成員數目高達三千人以上的強勢戰力以休普特羅(位於塔薩克西北部)為據點,在菲瑞克斯大陸上縱橫了近十年,經歷了二代的頭目帶領後,在第三代,也就是這一代的領袖飛亞特‧烏斯旗下達到了最強盛的境界。他們跟法師公會並稱「戰場的影子」,幾乎每一次的戰役中,凡是勝者的那一方都會有血徽傭兵團的人存在。

頭目「嗜血之鷹的飛亞特」、副頭目「蒼之閃電的卡羅」,由這兩人帶領的血徽傭兵團絕對是菲瑞克斯大陸上最精銳的軍事組織之一,許多國家也有召攬他們的意圖。然而在半年前,蒼之閃電突然脫離了血徽傭兵團不知去向。

副頭目的失蹤對血徽傭兵團而言當然是件大事,雖然血徽擁有最優異的情報網,但是卡羅‧雷納克很清楚他們的追蹤方式,以致於血徽完全找不到他的消息,於是他們撇下豪語,敢有其他的傭兵團收容卡羅的話就是和血徽傭兵團為敵,絕對會傾全力將之滅亡。

而這也就是米爾喀臉色發白的原因,他剛才竟然要卡羅做他的副手,這簡直是不要命到極點的舉動!米爾喀身旁的部下小聲的對他說:

「老大,你剛才是不是說要讓他當你的副手?」

「混、混蛋!那是為了抒解緊張氣氛所開的玩笑!你真是沒有幽默感!」

米爾喀大聲斥責,接著猶豫了一下,轉身對僅存的部下們發表訓示。

「聽、聽好了!你們剛才看到的人其實是幻覺!啊?理由?呃……這個……唔……由於對屍骸遊騎兵的恐懼以及過度緊張,所以才導致了暫時性的知覺失調,對,就是這樣!根本沒有什麼拿著會發出藍紫閃光的長槍的怪人,那些都是幻覺!什麼?囉嗦,我說是幻覺就是幻覺!這跟有沒有膽子無關!難道你們想跟那個血徽傭兵團扯上關係嗎?不想的話就給我閉嘴!還有,法魯茲,你剛剛給我偷笑對不對?薪水扣一半!」

米爾喀決心將剛才的記憶給遺忘,並且強迫其部下也一同遺忘。他們的行為在高喊「過去是不可磨滅」的雷之祭司眼中,想必是不可原諒的。

卡羅載著修,驅馬來到了艾斯與夏茵面前,接著翻身下馬,將昏迷的修交給了艾斯。

「真是多謝了。妳是法師吧?剛剛的魔法真是厲害,妳救了我一命。」

「你的勇氣值得我救,而且你也救了我的同伴。」

卡羅愣了一下,然後發出爽朗的笑聲。

「啊,是這樣的嗎?彼此彼此,這位少年的行為也值得我救,何況我們也是一同在鬥技場幪面,結果遭到襲擊的同伴。」

卡羅的話透露出他也知道了山加拿城鬥技場騷動事件的真相。雖然他的瞭解程度不會比修等人更多,但是光就他能夠獨自窺見事實的輪廓來看,可以想見這個男人具有優秀的洞察力。

「很抱歉這麼遲才自我介紹,我叫卡羅‧雷納克。」

卡羅一邊道出自己的名字,一邊把臉上的繃帶取下。隨著繃帶的掉落,艾斯的臉上逐漸浮現錯愕的神色。

導致吟遊詩人有此表情的催化劑,就是卡羅‧雷納克的長相。

那張臉與夜鬼一模一樣!

在成功的逃離了屍骸遊騎兵之後,聯合商隊等於是遠離了死神的鐮刀般鬆了一口氣,車隊的行進速度也慢了下來,在下午終於走出了荒骨草原的範圍。

也許是因為剛從死亡關口逃出來的的關係,每個人都處在相當興奮的情緒中,當晚的星空看起來也特別燦爛明亮。不知是誰率先喝起酒來,總之在第一道酒香從某處飄起後不到一小時,整個紮營處就開始沈浸於酒精裡。人們圍著營火放聲高歌,並且談論著白天的驚險場面。

「哎啊!『從屍骸游騎兵的槍下逃出生天的商人們』,這個絕對是下一期周世紀的頭號標題啦!」

「不用講,咱們不久就會變成名人啦!」

「一輩子能有幾次這樣子的機會哩?真是剌激的一天!」

「還以為這次死定了呢,感謝莎潔絲女神的保祐。」

諸如此類的聲音在夜風中遲遲不散,每個人都在為能夠活下來而感到高興。

葡萄酒和麥酒的香氣瀰漫四周,沖散了數小時前跟不死騎兵的戰鬥所造成的緊張感與行路的疲勞。而其中鬧得最兇的就是傭兵們,他們彼此將酒淋在對方的頭上,大聲唱著聽不懂的歌。

也許有人會為傭兵們的歡樂舉動感到有些不解。即使是從恐怖的屍骸遊騎兵的鐵蹄下逃過了一劫,而他們的大部分戰友也為此喪生,照理說應該露出一點悲傷的表情不是嗎?為什麼還能這麼樣的玩鬧?這是令人無法瞭解的地方。

「只有跨越生與死的交線,才會清楚其中的滋味。」

年輕時也擔任過傭兵的知名學者加德‧史密斯曾經說出這樣的話。他在其著作「生存之道」中記載了身為傭兵的經歷與心得,曾經在王公貴族之間流傳一時。

「雙手沾染血腥的傭兵,連心也會被蒙上紅色的外衣,視神賜予的生命是無謂的可棄物品,但是他們也會為每一次戰鬥仍存活下來的事感到歡欣。這是奇妙的矛盾,我衷心的期待著這是傭兵們尚未失去人性的証據,這不僅是因為我也曾是傭兵的一員而已。

「戰友的死去一定會造成悲傷的,因為傭兵也是人。但是傭兵是與死神的鐮刀距離最近的一群,感傷有時會成為軟弱與退步的主因,而這兩者的發生就意謂著死亡的接近。每個傭兵都不期望死在戰場上,於是悲傷和想活下去的心情就會彼此激盪著。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用笑鬧、女人和酒來淡化它們,然而,這卻造成了『傭兵無人性』的印象。」

就是在這樣的詮釋下,非傭兵者也有點明白了傭兵的心情。不過了解歸了解,要是自己變成了傭兵們用來忘卻哀傷的道具的話,怎麼說也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夏茵就是一例,她也讀過史密斯的「生存之道」,不過她卻不認為自己有必要成為傭兵們用來抹去悲傷的粉紅色油漆,所以她不斷擺平借酒壯膽來向她騷擾的人,頃刻間創下了一分鐘內撂倒八個人的記錄。冰色魔女就這樣一邊冷卻無聊男子的腦袋,一邊朝修休息的篷車走去。

因為發燒的關係,修在被救出後就一直躺在篷車裡休息,本來艾斯還因為煽動修去對付屍骸遊騎兵而害他變成這樣子的事感到有點愧疚,所以待在修身邊負起看護的責任,但是當酒香開始從篷車外飄進來後,艾斯也跟著跑得不見蹤影。

「修,你還好吧!」

夏茵將摻了葡萄酒的熱湯放在篷車車板上。在車內的修一臉無聊的樣子,他的臉頰因為發燒的關系顯得有點酡紅,看起來格外的美艷,就連身為女人的夏茵也不禁為之暗自讚嘆。假如有某個酒醉的人闖進篷車裡的話,一定會把他誤認為是女人而騷擾吧?修的美貌具有使許多男性臉紅心跳的能力。

「沒事的啦,他的生命力可是比火蜥蜴還要強韌,簡直就像是活人版的屍骸遊騎兵。」

跟在夏茵之後,艾斯邊吐著諷剌的毒氣邊出現在兩人面前。他的情緒看來已經切換至「興奮」的狀態之中,喝到許久未沾的酒類似乎令他很高興,事實上他已經乾掉了快半桶的麥酒,連臉頰都快變成紅蘿蔔的顏色。不過即使是被這種富含酒精的液體給催化,艾斯的舌頭仍然鋒利無匹,在修看來就像是「酒醉的惡魔終於露出藏在褲子裡的尾巴」一樣。

「佛蕾朵大姐,該死卻不死的色魔是一種很令人討厭的存在,尤其是那種一聞到酒味就搖起黑色的尖尾巴吐出毒氣團的傢伙。」

「唉唉,做人不要這麼嚴苛嘛!廣大的心胸、博愛的精神、寬容的雅量是身為一個好男人所必須習得的條件,而本人已經達成了三者合一的境界,所以我不會對你剛才的不當言詞生氣的。」

「是這樣嗎?我看起來怎麼像是集低俗、好色、下流三者於一身呢。」

「這完全是你個人對我的誤解啊。本人從一出生開始就以雙倍的品德與謙遜聞名於世,以吟游詩人之姿讚美並傳播世上的愛之名,你也可以叫我『愛的傳教士』喲。」

「胡言亂語是墮落的表徵,而你已經墮落到谷底了吧!」

修和艾斯展開了尖銳激烈卻完全沒品的低格調舌戰。

「就此打住,無意義的交談到此為止。」

因為實在是太過低級的對話,因此夏茵很快就將他們制止了。要說這世上有人是修與艾斯共同的剋星的話,夏茵絕對是當之無愧,這三個人的關係在旁人看來也許就像是一個大姐在教訓兩個沒教養的弟弟||雖然艾斯的年紀還比夏茵大了一點。

撇開了無益的對話後,三人的交談自然而然的導向了白天的戰鬥,談話的焦點不自覺的集中在白衣騎士||卡羅‧雷納克身上。

「夜鬼!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時艾斯不禁脫口而出。而卡羅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著急地質問艾斯。

「你見過跟我長得很像的人嗎?請務必告訴我!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然後卡羅詳細詢問夜鬼的特徵,並且簡短的透露了一些兩人失散的原因,最後艾斯說出了夜鬼的目的地,卡羅喊了一聲「謝謝」之後就有如旋風般策馬奔馳而去,直接脫離了商隊,回頭前往海貝城。

「有時候會覺得世界真的是太小了,我們竟然會和夜鬼的弟弟碰上。」

「照那個人的說法,夜鬼的名字應該是叫亞羅吧?亞羅‧雷納克。」

「你們說的夜鬼是指那個黑榜上的……」

夏茵並沒有見過夜鬼,但是她也在周世紀上看過賞金排行榜。

「沒錯沒錯,佛蕾朵大姐。那個夜鬼的思考回路與個性和他的劍一樣硬直,是個完全不像通緝犯的人物。」

「這麼說來卡羅‧雷納克和夜鬼的個性看來也挺像的,都是一副看來正氣凜然的臉孔。」

修和艾斯曾經與夜鬼結伴旅行過一段時間,雖然那不過是短短的數週而已,可是他們已經瞭解了夜鬼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即使那也許並非絕對的明確,卻也已經接近了整體的輪廓。接著修與艾斯開始講述他們與夜鬼一同旅行時的遭遇,夏茵默默的傾聽著。

「……很難相信你們形容的會是那個夜鬼。」

「妳看到就會相信了。不過夜鬼和雷納克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是『不祥的雙子』嗎?」

「啊,我從白天就想問了,那是什麼東西?」

艾斯舉手發問。卡羅當時只說了「因為我們是不祥的雙子,所以才會失散」這種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然後也沒詳加解釋就跑掉了。夏茵將臉孔轉向艾斯,雖然明知道夏茵的眼睛是緊閉著的,但是艾斯還是有種被凝視的錯覺。

「我曾聽說過,有些地方將雙生子視為禁忌,他們認為雙子會帶來不幸,所以會將雙子之中的一個給殺掉、溺死或活埋都有可能,有時也會兩個一起殺掉。」

「雙子會帶來不幸?」

「不,只是因為人們想找個可以洩憤的對象而已。」

面對修的詢問,夏茵以尖刻的語氣做出回應。

雙子之所以會成為禁忌的一群,並不只是單純因為迷信的關係,而是在於雙子是「特定的少數」這回事。人只要一遇到痛苦和困難或多或少就會有想逃避的念頭存在,在「不希望負責這些事」與「希望有人能負責這些事」的念頭驅使下,人們就會尋找一個可以頂替這些事情的東西,而雙子正巧變成了這樣的替代品。人民會將農作物的收成不好、水火旱災的發生、生意的失敗與自己孩子得到重病的原因歸咎在他們身上。

愚庸的人類不敢怪罪神,也無力去違逆自然,於是轉而欺凌更為弱勢者。雙子只是不幸被當成出氣筒的一群人||夏茵冷酷的道出了這個事實。

「他們一定活得很辛苦吧……小時候就被拆散,那就跟錢包破洞一樣令人心痛呢……」

「一個成為傭兵,一個成為通緝犯,人生這種東西,有時還真是跟女人一樣無情啊。」

修與艾斯所表達出來的同情依然忠實呈現出濃厚的個人風格。

雖然像是巧合,但仔細觀察,會發現這群人的相逢全都以奇妙的形式出現。

壞心且好色的艾斯、對金錢無抵抗力的修、充滿自省心和認真態度的亞羅、亞羅的雙胞胎弟弟卡羅、不平易近人的冰色魔女夏茵,這些擁有強烈個性的人在奇妙的機緣之下彼此碰面。就像是有條看不見的線一樣,以緩慢但確實的方式將這些人一一貫連起來,這並不像是「命運」,反倒像是「早已決定好的事」。艾斯是如此認為的。

「對了,不知道夜鬼……不,是亞羅‧雷納克現在怎麼樣了?」

修突然想起這件事。

華銀之月高掛在黑色的夜空,靜謐的天空和熱鬧的地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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