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酒勁還沒有完全消去,羅倫斯使勁轉轉頭。
若宿醉的話,他就不配做一個行商了。
他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將責任推到了倦意上。
無論如何,沒有比早晨起床後等待炭火燒旺的這段時間,更讓人感覺無所事事的了。
不僅如此,這裡既不是熙熙攘攘的市場一角,也不是空無人煙的山間小屋,門外雞犬微鳴,像搖籃曲一樣襯托出室內的安靜。
萬物俱寂,只有木炭被火燒得辟里啪啦作響。
羅倫斯使勁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向上看去。
幹幹的臘肉顏色焦黃,圓蔥和大蒜吊在梁間,還能看見保存用的酵母。
就算沒有錢也能過活。
這個房間正體現了這句話。
羅倫斯撥撥火爐,又伸了個懶腰。
「早上好!」
柯爾精神抖擻地問候到。
破破爛爛的衣服和亂蓬蓬的頭髮說明了他的經濟狀況,從纖細的手腕、腳踝中甚至可以看出他經常食不果腹。
但是,那機靈的眼神把這個流浪學生和乞丐區分了開來。
那充滿意志力的雙眸,是區分他和乞丐的唯一特徵。
「今天好冷啊。」
「若真冷起來的話,早晨想起床可就難了。」
「這麼說來,現在還沒有冷到那個程度啊。」
共同享受赫蘿尾巴溫暖的兩人之間,生出了微妙的同伴意識。
兩人每天早晨來到火邊,第一件事就是抖掉赫蘿尾巴上的毛。
若每天都做同樣的事情,萌生同伴意識也是很自然的。
「赫蘿還在睡嗎?」
「她蜷成一團睡得正香,恐怕要過一會兒才能醒來。」
羅倫斯只是笑了笑,把麵包和臘肉分給柯爾,自己也吃了起來。
「早晨的禮拜鐘聲敲響後,我們就去同盟的旅館吧。」
「那個……要我去叫醒赫蘿嗎?」
羅倫斯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窗戶的一側,像是在從日期和光的角度推測時間。
「不,不用了。沒醒來也好。」
「……她不會生氣嗎?」
雖然柯爾發音很清晰,語氣中也透出了良好的教養,但吃麵包的樣子卻像小狗小貓一樣。
他把麵包丁點不剩地全部填進嘴裡,一眨眼就吃完了。
「她沒生氣。因為如果那傢伙認真起來,到底有沒有骨頭一下子就能弄明白了。」
「哎?那個,你是說……」
柯爾當然知道赫蘿真身的威力所在,並且也早就發現了這一可能性。
但她之所以沒說,是因為以他的身份不便挑明。
不過,柯爾先是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又把視線投向了赫蘿的臥室,說出了出乎羅倫斯意料的話。
「她很信任我們呢,要加油了。」
這次,輪到羅倫斯吃驚了。
「哎……什麼?」
因為對方的表情過於誇張,以至於柯爾也懷疑自己說錯話了。
羅倫斯擺了擺手,用力揉著自己的臉。
簡直像是在捏粘土一般。
這個年輕人真是了不得。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聰明。」
「不……不,你過獎了……」
「還是說,是我太笨了嗎?」
羅倫斯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有人天生聰明。
但是關鍵的不是去嫉妒,而是努力超趕他們。
「反正在你面前出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罷。」
羅倫斯拭去粘在手上的麵包屑,站起身。
一切都很自然。
自己應該考慮的不是如何去改變什麼,而是怎樣利用現有情況。
「羅倫斯先生。」
「嗯?」
柯爾也站起身,拿著外套有些不忿地說道:「我也沒有自信能做到羅倫斯先生這樣呢。」
在他的這個年齡,說出這句話實在令人欣喜。
但是,對方還太年輕,不必當真。
「你若當自己是我的弟子就不太可能。」
羅倫斯胡亂揉了揉柯爾的腦袋,繼續說道:「結伴旅行中不需要兩個相同的角色,只有相互彌補對方的不足,才能算是旅伴。」
若赫蘿睡醒的話,恐怕會裹著毛毯笑吧。
但柯爾卻像是聽到了玉旨綸音一般,使勁點點頭。
「我會加油的。」
「嗯,拜託了。」
羅倫斯說完,窗外正好響起了鐘聲。
兩人一起轉向鐘聲傳來的方向,側耳聽罷,開始行動。
羅倫斯終於知道赫蘿為什麼中意柯爾了。
而且,也知道自己為什麼能這樣沉著。
窗外,是令人炫目的艷陽天。
「先確認聖遺物的一覽表。若真的寫在裡面的話,就能省去不少功夫。」
「那麼,我就扮作前來朝聖和見學的學生?」
「如果被問到的話,就說對教會的運營有興趣。你在學校學過這方面的知識嗎?」
羅倫斯坐在冷冷清清的牧羊人宿舍門口,嚮往腳上纏布的柯爾問到。
柯爾之所以要纏布,是為了避免穿草鞋時腳被凍傷。
「我在學校沒怎麼學過有關金錢的知識。」
「是嗎,那正好。」
柯爾使勁把布打了個結,先是一愣,然後微微地笑了。
「因為在學校沒能學到,所以還請多多指教。」
「好的。」
羅倫斯摸摸柯爾的腦袋,離開了。
今天萬里無雲,地上反射的雪光很刺眼。
就算在冬天,翻山越嶺折路迂迴的商人們也被太陽曬得黝黑。
聽說其中有些人甚至被灼傷了眼睛,柯爾現在終於能夠明白個中緣由。
較晚出門的他不禁瞇起了眼睛。
「希望能在一覽表裡找到頭緒。」
「這是你的工作。」
聽到羅倫斯的話後,柯爾不禁一驚。
「哎!」的一聲叫了出來。
「你對聖人的知識想必比我豐富,特別是有關牧羊人的守護聖人,原來是邪神的聖人,和有關羊或狼的古怪迷信,這些都要靠你分辨。」
柯爾之所以受到赫蘿的青睞,並不只是因為他那彬彬有禮的舉止,還有他內心的堅強。
「……知道了。」柯爾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羅倫斯也拿出師父的架子,說道:「交給你了。」
隨後,只見他昂首挺胸,把手伸向了盧威克同盟所在旅館的大門。
「嗯……喲——昨晚鬧得真不輕啊。」
開門一看,裡面已經坐了幾個商人,正在邊吃邊聊天。
其中一人手持水壺向這邊搭話。
因為積雪而無法出門,這種一大早就在旅館喝酒的光景並不少見。
「早上好。我們是來找皮亞斯基先生的,打算就昨晚宴會的事謝謝他。」
「拉古去聖堂參加交涉了。別看他年紀輕輕的,真是不得了啊。」
估計對方指的是幹部們參加的交涉活動。
聽男子的口氣,皮亞斯基似乎不是普通的聯絡員。
在盧威克同盟購得修道院土地之後,可能打算移民其間,在那裡開闢新市場。
若說從事移民事業的人會擔任區區一介聯絡員,這其中肯定有古怪。
「是聖堂吧。多謝了。」
「嗯。今後再來喝酒吧。下次叫上那個少爺。」
對方所指的,多半是他為了收集情報而虛構的有錢人吧。
雖然有些露骨,但既然對方知道自己的意圖,遮遮掩掩惹人疑心往往會招來更壞的結果。
因為疑心和想像往往會脫離真實情況,無邊的膨脹。
「聖堂不是正在做禮拜嗎?」
離開旅館前往聖堂的途中,柯爾這樣問道。
「修道院想必是怒不敢言吧。看來他們的地位比想像中還要弱。」
聖堂在雪光和日光的交相輝映下,比任何精心打磨過的寶石還要光焰奪目。
但是,前來禱告的虔誠信徒嗎卻不得進入聖堂,只能在外面禱告。
由此可知,修道院的權威已經蕩然無存了。
在緊閉的大門外面,幾個虔誠的商人正站在當地祈禱。
就在羅倫斯思考對策的時候,聖堂的大門同時開啟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在前面的是帶著侍從、衣著華麗的商人,緊接其後的是抱著羊皮紙或紙卷、看起來很老練的商人集團。
而皮亞斯基就站在老練商人集團的最前面。
他發現站在路邊的羅倫斯,離開了大部隊。
「早上好,羅倫斯先生。昨晚不要緊吧?」
「我的同伴是個酒鬼,沒少挨她的抱怨。」
「哈哈。那下次就叫上您的同伴一起來吧。」
在寒暄的同時,羅倫斯上下打量著皮亞斯基的打扮。
看起來,他在修道院裡的地位並不低。
「皮亞斯基先生,您有時間嗎?」
聽到羅倫斯這樣一問,皮亞斯基轉頭看了看夥伴們,答道:「時間不長的話。」
羅倫斯微微一驚。這並不是因為皮亞斯基答允了自己的要求。
看他的口氣和舉動,像是在向自己賣人情。
若是賣人情,就說明對方有求於自己。
羅倫斯露出商業性的笑容答禮到:「多謝了。您看去那邊方便嗎?」
「我還有工作在身,就去資料室吧。」
「資料室?」
「啊,不好意思。是那棟建築。一樓有個像神學著的招待,告訴他我的名字就行了。」
皮亞斯基指的是路邊建築陰影間的石造建築。
其窗戶是木製的,看起來沒有什麼人氣。
「我還要報告和整理資料,請稍候。」
「好的,請自便。」
兩人告別後,皮亞斯基就回旅館去了。
羅倫斯消磨了一段時間,忽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緩緩走過來,是赫蘿。
「我也要去。」
從風帽下面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
她臉上還有睡痕,恐怕在夢鄉裡關於去和不去的問題作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
兩個男人當然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又過了半小時,一行人來到皮亞斯基指示的建築物,果然有個長得像神學著的大鬍子男人負責接待。
報上皮亞斯基的名號後,一行人進了資料室。
那裡確實很有資料室的樣子,裡面滿是各種形形色色的事物。
但是有點古怪的是,那裡的東西和商人沒有什麼關係。
地圖,城市概略圖,工匠組合一覽表,甚至還有貴族的通婚表。
皮亞斯基似乎在這裡有一間屋子,他帶著羅倫斯一行人穿過沒什麼人氣的資料室,來到了一道門前。
打開門一看,裡面果然和別處一個樣。
「百忙之中打擾您了。」
「不不,昨晚同伴們失禮了。這就算是我的賠罪好了。」
剛才向自己賣的人情原來是因為這個。
「沒有的事。托您的福聽到很多真知灼見,真的很感謝。」
接著,羅倫斯打趣道:「這樣一說,我就更難開這個口了。」
賬面上總要保持收支平衡。
但吃了虧就要討回來,這也是真理。
「哈哈哈。如果是什麼難事,我當然要收取相應的報酬。但若力所能及的話,還請隨便吩咐。」
「實際上,就像昨晚說的那樣,我想向您拜借布隆德爾修道院聖遺物一覽表。」
「啊,這樣啊。還以為您會出什麼難題呢。沒有欺騙你哦,請看。」
皮亞斯基拿起堆在桌子最上面的羊皮紙束,遞給羅倫斯。
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聖遺物的名字。
「機會難得,我正想拿給您過目呢。」
羅倫斯翻了一兩枚,抬頭答謝道:「多謝了。我這種人若貿然去敲修道院本館的大門,只會被趕出來的。」
「不不。想必您也從我的態度中看出端倪了,這份表實在派不上什麼用場。上面寫的東西多半沒什麼價值,您看了想必會失望的。請過目吧。」皮亞斯基的口氣像在勸酒一般。
羅倫斯掃了一眼羊皮紙就知道他所言非虛。
雖然不知道具體價格,但上面記載的每件聖遺物的購入價格都很不菲。
但是,所謂有名的聖遺物往往不是因為靈驗而出名的。
正因為它們隨處可見,所以才有名。
「恐怕都是為了以買賣之名而行賄賂之實吧。顯然明知道東西是假的,但還是要給足王公貴族這個面子。聖女艾麥拉在異教之地上吊殉教時用的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把各地的繩段接起來的話,恐怕就算用世上最高的樹上吊,艾麥拉的腳也能觸到地了吧。」
其中還有慧眼識未來的大賢者的右眼,但羅倫斯知道四個教會都藏有這一聖遺物。
其實,就算能造出貫穿一切的槍和擋住一切的盾的工房在隔壁,也沒什麼稀奇的。
世事往往如此。
「但是,裡面恐怕沒有羅倫斯先生要找的東西。因為黃金羊只出現在傳說中,並沒有留下什麼遺跡。世上只有企圖拔羊毛的傭兵的故事……」
「不,不是您說的那樣。我們在追尋的是天上的流雲,雖然雲也像霧一樣無從捉摸,但它畢竟浮在天上。」
「你是說有跡可尋嗎?」
「沒錯。若有牧羊人所崇拜的守護聖人,或是和他們有關係的事物……就能成為這邊修道院意識到黃金羊的證據。這樣一來,就能證明黃金羊確實存在了。」
雖然在推理上有些站不住腳但有時為了,滿足顧客,這種花言巧語也是必需的。
皮亞斯基以把人帶到名為新天地,實為荒野的地方為業,此刻也有些觸景生情。
只見他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苦笑道:「但是,您剛才也說了,恐怕沒有……」
羅倫斯大致瀏覽了一遍,遞給柯爾和赫蘿。兩人之所以一直在安靜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刻履行自己的責任。
皮亞斯基只是瞥了兩人一眼,又向羅倫斯說道:「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雖然我這樣說可能不太適合。」
聽到皮亞斯基的玩笑,羅倫斯終於笑了出來。
「我們也仔細揣度過了。其中記載的確實都是些司空見慣的東西,雖說裡面也不乏轉手就能賣出的人氣高價貨……實際上,我之所以拿它給您過目,是有原因的。」
「原因?」
羅倫斯反問道,皮亞斯基遺憾地笑了。
「嗯。我懷疑裡面有包含某種意志的商品。」
聽了皮亞斯基的話,羅倫斯把視線投向了正仔細端詳著羊皮紙的兩人。上面記載的是些有錢修道院或教會都有的廢品。
裡面完全沒有什麼有來歷的、和本地有關的東西,感覺簡直是活脫脫的有錢人亂花錢的一覽表。
皮亞斯基的話不無道理。
若裡面除了為誇耀權勢所購入的東西之外,還混有懷有特定目的購入的東西呢?同盟要找這種東西的動機不難理解。
對於斷然拒絕己方要求的修道院,同盟想必打算以此作為要挾。
交涉的基本原則,就在於把握住對方想要的。
「剛才還在聖堂舉行了例行交涉,修道院方還真是團結。一口一個沒錢,連春之神感謝祭的費用都要哭著向贊助商要。」
「財政有這麼糟糕嗎?」
羅倫斯如此問道。只見皮亞斯基點點頭,輕輕歎了一口氣。
「日常生活費,建築修繕費,祈禱蠟燭費,謄寫羊皮紙、紙、書本購入費,給牧羊人的工資,冬天的飼料費……這些都是基本費用。再加上這裡是有地位的修道院,幾年一度的私教會議都要花費大量旅費,貴人來訪修道院時需要接待費,姐妹院的維持費,獻給南方教皇的大量費用。加上王也把這裡看成方便金庫,經常以默許這裡的地位和勢力為代價要錢。這樣下去不久就要破產了。」
雖說是修道院,但也不可能斷絕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既然有聯繫,也就只能活在世俗的規則中。
而且,這裡的窘態比預想中的還要嚴峻。
「這裡是靠賣羊毛髮家的,會打小算盤的也大有人在。雖然有人讚成向現實妥協,但參事會卻團結一致,堅決抵制同盟的要求……」
「肯定有什麼意志促使他們這樣做,是嗎?」
若沒有什麼支柱,人不可能一致固執下去。
更不要提充滿各式想法的集團了。
若對方是為了守護神的威光而團結一致的話,皮亞斯基就不會這樣抱怨了。
既有喜歡存錢的傢伙,也有一味向神祈禱的聖人。
雖然如此,他們卻能一致對外。
這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比如對聖遺物的投資就符合這個條件。虔誠的信徒自不必說,若能掙到錢的話,正是忍受現狀的最好支柱。而只要知道他們的精神支柱在哪裡,把它破壞掉,這群人馬上就會樹倒猢猻散。」
這是堂堂正正的正面進攻。
但是,羅倫斯看了看赫蘿和柯爾,兩人雖然沒有從羊皮紙上找到任何線索,但眼神深處好像若有所思的樣子。
狼之骨的傳說。
若這不只是酒場上的玩笑話,則十分符合皮亞斯基的想法。
「我以為這個想法很有道理……周圍人肯定不會把希望寄托於滿是贗品的聖遺物上,而這正好成了絕妙的偽裝。」
「原來如此……確實有道理。」
羅倫斯之所以沒有告訴對方狼之骨的事情,是因為那樣做百害而無一利。
對方可是盧威克這個強大的權力機構,其能力不是一介海港坎爾貝所能比擬的。
若把風聲洩露給他們,只會多一個競爭對手。
柯爾和赫蘿好像也發覺到了這一點。
他們再次把視線投向了羊皮紙。
「說實話,昨天羅倫斯先生拜訪後,我興奮得一夜都沒有合眼。」
皮亞斯基坐在椅子上自嘲的笑著,臉上隱隱顯出倦意。
我們的人已經不知道把聖遺物一覽表揣度了多少遍。
皮亞斯基剛才的話裡似乎另有深意。
他在深夜裡秉燭苦讀,企圖找到其中奧秘的樣子彷彿就在眼前。
「打破現狀的關鍵肯定比聖典裡記載的任何神之福音都要美妙。把羊皮紙讀了一遍又一遍的徒勞感絕不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但我還是把希望寄托在羅倫斯先生身上……所以才請各位過目的。」
「沒能幫上什麼忙,真是不好意思。」
聽了這話,皮亞斯基不禁笑了出來。
若是一輩子站在前台賣麵包的麵包師也就罷了,對於他這種見縫插針的商人來說,期待落空簡直是家常便飯。
商人們決不為此而氣餒,只會追著希望勇往直前。
但是,羅倫斯有些在意,這樣問道:「我有個失禮的問題。」
「嗯?」
「若能購得這片土地,同盟真能得到如此巨大的利益嗎?」
盧威克同盟不是由城鎮中的小商會為了自己微小的利益而結成的。
就算有城市坐擁大量軍艦商船,打算設定關稅保護自家商人,盧威克同盟也會用強硬手段迫使對方敞開城門。
關於他們的種種交易傳聞,會讓聽者懷疑世上居然有如此多的金幣。
隸屬這樣一個同盟的大量商會成員居然會不約而同地聚攏到這裡,肯定是因為有相應的賺頭。
儘管如此,像羅倫斯這種行商還是想像不出具體利益究竟是什麼。
到底能掙多少呢?皮亞斯基困擾地笑了笑,撓著鼻頭回答道:「我也想像不出能掙多少金幣。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會是一筆造福眾人的大買賣。」
「造福眾人?」
羅倫斯有點摸不著頭腦,反問道。
因為同盟的關係者眾多,這樣說也有一定道理。
但總感覺對方的話中另有深意。
「嗯。我們在這裡要做什麼,您大概早有耳聞吧。」
「修道院財政緊張之際買斷它的土地,以這裡為籌碼拉攏貴族,以圖參與國政。」
「沒錯。但是,若把買入的土地直接送給貴族的話,恐怕他們很快就會轉送他人。為了維持日常的奢華生活,或是為了虛榮、信仰而把土地捐贈給教會或修道院。從長遠角度看來,在遺產繼承時土地會越分越細,最後只會走向沒落,而我這種人之所以出場,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
只見他面帶笑容,聲音平和。
這不是因為他已經熟悉了對方,習慣和對方說明什麼,或是性格使然。而是自信。
這是對自己的工作懷有自豪感之人所特有的氣質。
赫蘿率先注意到這一點,抬起了頭。
羅倫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如此在意皮亞斯基。
他就像身懷絕活的工匠一樣,一步一個腳印,鞏固著自己的地位。
為此,羅倫斯感到有些焦躁。
「我們想收買修道院所有的荒地,讓平民移居至此。也就是說在這裡開闢新的城鎮。」
在皮亞斯基的房間和隔壁房間裡擺滿了各種資料。
這裡是他們這種人的設計室。
「因為修道院沒有合理利用土地,多數領主都沒有得到足夠的收入,農民也沒法得到安居樂業所需要的足夠土地。至於大陸一方,有很多人因為戰亂、饑荒、瘟疫和洪水等而不得不背井離鄉。這些人既沒有錢又沒有工作,只能去搶,去行乞。這種人一多,社會治安就會極度惡化。」
「您是要帶他們來這片新土地,給他們住處和工作,順便給頭疼不已的領主們買一個人情嗎?」
「嗯。這麼做百利而無一害。而且,這不只是錢的問題。雖然這樣說有點自大,但一旦給無家可歸的人們建個新家……」
偽善和善行只有一線之隔。瞭解這一點的人,一直面帶著清爽的苦笑。
「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嗎?甚至會讓你因為一點點蛛絲馬跡就去翻閱羊皮紙……」
赫蘿停下手頭工作,靜靜地聽著皮亞斯基的這番話。
這也難怪。
雖然赫蘿口頭上說並不關心皮亞斯基的工作,但若能看得這樣輕的話,她在旅途中也不會鬧出這麼多麻煩了。
她先是有些擔心,但定睛一看,值得信賴的同伴已經伸出了援手。
在羊皮紙之下,柯爾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握住了赫蘿的手。
「有些入住民的村子被海賊燒掉了,妻離子散。親人們見他被海賊擄走,還以為今後再也沒法見面了。但當聽到殖民地的消息,趕來新
村莊團聚的例子也並不少見。這樣以來,就更讓我欲罷不能了。」
這種事並不稀奇。
在旅途中經過村莊時,經常有人打聽有沒有見過某人,某村有沒有遭遇戰亂等這樣的事。
有些奴隸被帶到了遙遠的邊境,好不容易才攢夠錢把自己贖出來。
在他們口中,經常能聽到遠方村莊的名字。
而且,這種現象不止限於人。
赫蘿雖然表面上像雕塑一樣面無表情,但戳戳她的臉蛋,淚水就會弦然欲滴。
因為,她也是流民的一員。
「因為有很多人受益,當然賺頭也不小了。只要這個城鎮在同盟的庇護下,其村民就自然會受到各種優待。不僅如此,越是活躍於各地的商人,越對故鄉的文字有感情。我們之所以和修道院較上了真,並不是因為心情問題。若是為了自己的話,沒人能努力到這個地步。或許是為了別人的力量吧。」
在這最後一句話裡,包含著赤裸裸的真實。
正是為了赫蘿,羅倫斯才來到這個地方。
「哈哈,我說廢話了呢。」皮亞斯基自嘲地笑了笑,再次說道。
「不。我能理解你。因為我也一樣。」
羅倫斯的話音未落——皮亞斯基突然注意到了羅倫斯為什麼帶著這兩個人旅行。
柯爾和赫蘿相視苦笑。
皮亞斯基點了點頭,緩緩開口。
「若可以的話,敢問一下兩位的出身?」「我們兩個都生於大陸北方。雖然具體地點有點不同。」
對方既沒有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也沒有露出同情或憐憫的神色。
反之,他作為一個生意人,真心誠意地問道:「本地有什麼寶貝嗎?」
戰爭總是伴隨著掠奪,教會的異教徒討伐戰也不例外。
就算出生在異族的土地上,仍有些被奪去的聖遺物具有極高的價值。
相對的,正因為有可能得到這種東西,討伐異教徒的兵力才源源不絕。
「大概就是這樣。他們要尋找故鄉的痕跡,我需要他們的知識。說起我們的相遇,還真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跡。」
「這樣啊……那麼說……羅倫斯先生找到了調查所需的出資人,兩位找到了水路引航人嘛,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啊。」
「是否應該感謝上帝呢,我的心情很複雜。」
聽了這種不能在修道院裡講的冷笑話,皮亞斯基只有苦笑。講冷笑話的場合越不適合,越是惹人發笑。
「失禮了。但是……若是這樣的話,我願盡全力幫助您們。還請隨便吩咐。」
「給我們看這些就已經足夠了。多謝。」
皮亞斯基不僅是個優秀的商人。
他肯定生來就是個好人。
「希望你能找到。」
羅倫斯不禁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很明顯,皮亞斯基並不是為了掙錢或是施人恩惠而從事這一行業。
雖然很不甘心,但這次是羅倫斯的完敗。
而且,他甚至希望赫蘿沒有見過皮亞斯基。
因為,自己沒有那份自信。
就在羅倫斯想著這些事情,自嘲地長歎一口氣的時候——有人敲門,來者好像是同盟的使者。
羅倫斯有心無心地聽到,似乎是叫皮亞斯基去一趟。
皮亞斯基回了話,轉過身來。「不好意思,上頭叫我……」
當然了,這座建築在同盟的戰略中具有重要地位。
皮亞斯基也沒法在這悠閒了。
羅倫斯從赫蘿和柯爾手中鄭重其事地接過羊皮紙,向皮亞斯基致謝後還給了他。
「多謝了。」
「不客氣。這種小事不足掛齒。」
別無他意的笑容自有其價值所在。
皮亞斯基跟在羅倫斯、赫蘿、柯爾後面離開了房間,最後鎖上了門。
一想到無數民眾的新故鄉會在這裡誕生,羅倫斯不禁百感交集。
赫蘿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肯定也是出於同一個原因。
「再會了。」
一行人和皮亞斯基告別後,他去了掛有綠色紋章旗幟的旅館,羅倫斯一行向反方向走去。
外面天氣很好,只看天空中甚至會讓人忘記地上還有雪。
但是,正當羅倫斯想打開話匣子的時候,赫蘿突然怔住了。
「怎麼了?」
羅倫斯和柯爾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問道。
赫蘿低著頭,藏在風帽下面的表情不得而知。
但看她那纖細的肩膀蜷縮著,就知道她的心情不太好。
「你們先走吧。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看她的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翹。
但是,笑臉並不總是代表著開心。
柯爾有些忍不住,正打算接近赫蘿,卻被羅倫斯阻止了。
「小心不要感冒哦。在這裡生病會有人給你祈禱的。」
「笨蛋。」
雖然只說了短短一句,赫蘿口中卻呼出了白氣。
她一個轉身,離開了。
柯爾看著赫蘿的背影,感覺一陣心酸,又馬上抬頭看著羅倫斯。
赫蘿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柯爾心裡很清楚。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
傳聞好像有這樣一個工作,但是到現場實際看過之後,發現印象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聽說皮亞斯基以營造新的故鄉為工作,到作業現場實際看過之後,所帶來的衝擊也不能同日而語。
而且,皮亞斯基是個好人。他並不是只為了錢,但也不是無慾無私的。
見赫蘿走著走著跑了起來像是要隱藏身形一樣迅速轉過路口,羅倫斯也感到胸口一滯。
或許,赫蘿在那個時候也想到了吧。也許,早在初遇皮亞斯基的時候就是如此。
「我是不是應該追上去啊。」
羅倫斯吸入寒冷的空氣。
哈出熱熱的白氣。
就算呆站在街道正中,在四下交談的商人之間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羅倫斯又深吸一口氣,邁出了步伐。
「雖然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但赫蘿一定會高興的。」
就算羅倫斯不是赫蘿,都想為這個模範解答摸摸他的腦袋表揚兩句。
但是,模範解答不一定是對的。
「但我的故鄉還在啊。」
柯爾吸了一口氣,停下來。
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快追上了沒有停步的羅倫斯。
「雖然神明身處沒有衰老沒有疾病的天國,但他會安慰我們的。」
若說赫蘿是文字遊戲的高手的話,柯爾就是說服別人的名人。
因為自己沒有一絲猶豫,所以他的話也能一直傳達到對方心底。
而且,因為學過教會法學,他會引用聖典來進行說服。
對於自欺欺人的行商來說,沒有人能正面承受。
「抱歉。我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我沒有勇氣。我害怕去她的身邊,害怕會被她拒絕。」
「那種事……」
「你以為不可能嗎?」
站定之後,柯爾和羅倫斯的身高差距比跟赫蘿的更大。
就算不去意識到它,也會自然形成居高臨下的壓迫力。
自己的表情之所以有些僵硬,並不是因為柯爾的頂撞,也不是因為寒冷。
羅倫斯再次邁出了步伐。
站在他身邊的柯爾顯然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說道。
「而且,我並沒有這樣小看她。與其說是悲傷或寂寞,不如說她只是動搖了。長久以來,她腦子裡只有故鄉還在不在那裡的念頭,而從沒想過要重新創造一個故鄉。因此,她一時整理不好自己的心緒,有些混亂。」
回到牧羊人的宿舍,打開房門,羅倫斯繼續道:「我並不會插手有關赫蘿的一切事情,也沒法解決她的一切問題。所以,我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以赫蘿想要的形式,用最好的方法。
在幾欲熄滅的火爐裡填上柴火後,火焰馬上旺了起來,火星四下飛舞。
「關於狼之骨的事情,你們已經注意到了吧。」
「……您是指皮亞斯基先生想要的線索嗎?」
「沒錯。就像在坎貝爾見過的那樣,聖遺物價格件件不菲,如果用法得當,也能刺激人的信仰心。比如,捕捉神所賜予的黃金羊就是個很好的借口。可以說,皮亞斯基想要的線索正是這個。」
若修道院明知道是邪神的東西還是購入了骨頭,就正說明修道院有著自己的意圖。
能夠讓修道院的參事會一致對外,從信仰和實際利益兩方面拯救修道院。
決斷越是巧妙,就越容易露出破綻。
世事就是如此無常。
撒謊時,越是單純的謊言越不容易穿幫。
但是,羅倫斯當時之所以沒有把情報傳遞給皮亞斯基,是因為他無法獨自作出判斷。
「羅倫斯先生當時為什麼不說?」
赫蘿那時多半已經覺察到他的想法,而柯爾可能也大致瞭解了情況。
只要回想起坎貝爾海港的事情就好。
「因為這一情報足以促使他們作出重要決斷。而我們能和他們保持多大距離也可想而知。同盟方肯定也不會全盤接受身份不明之人提供的情報。就算我們取得了對方一時的承諾,但在失敗時可能會被迫承擔責任,若和修道院有了正面衝突,我們也會被推上風頭浪尖。」
「就沒法置身事外了嗎?」
「沒錯。那些傢伙的力量很強大。我們傳遞給他們這個信息的話,如果對方認為有調查價值,則不是聖遺物一覽表,連多年監視調查獲得的修道院交易記錄和財產目錄都會被翻個底朝天。若骨頭真的在這裡,想必不久就會被他們抓到頭緒。我們會扯上的就是這樣一群傢伙。而且,是在這片孤立無援的雪原中央。若是在坎貝爾的話,周圍還有很多幫手。但是,現在就連羅恩商業組織的名頭在這裡都不怎麼響。」
「當然了,我們也可以選擇背負這一切危險,見到情況不妙就乘著赫蘿逃走。但若要走這條路,赫蘿也就不用這樣辛苦了。但是,赫蘿想盡力避免這種情況。因為她不禁很守規矩,還很多慮。」
看來雖然赫蘿對羅倫斯說實話時往往表現得很含蓄,很囉嗦,甚至可能引起誤會。
但對柯爾卻吐露了很多。
因此,羅倫斯才能三言兩語就向柯爾說明了期間原委。
不僅如此,從他那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沒少聽赫蘿的抱怨。
若真是這樣的話,則只能笑話這兩個人都是笨蛋了。
對他人,對自己誠實一點好不好?赫蘿若聽到這些抱怨,肯定也只能報之以一笑。
「若她這樣希望的話,我會一力承當所有危險。因為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羅倫斯沒有說下去,只是注視著。
燃盡的柴火變成灰燼,在熱氣騰騰下緩緩搖曳。
若說它和自己一樣,則讓人很不忿。
「你剛才說了,就算我有故鄉,也能安慰赫蘿是吧。」
「是,是。」
「我覺得很難。而且,若她拜託我造個故鄉出來可就麻煩了。儘管如此……」
右嘴角自然而然地上吊了起來,為赫蘿而甘冒危險的覺悟都聚集在那裡。
「沒錯,儘管如此,我絕對不想看到她拜託其他人。」
若赫蘿在場,羅倫斯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但這句話無疑發自他的內心。
難怪柯爾會目瞪口呆。想必他也沒想到,會從一個大人口中聽到這樣羞人的話吧。
即使如此,羅倫斯還是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爽快感和某種自豪感,半開玩笑的繼續道:「那就只能找點別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了。要能讓她忘記皮亞斯基的工作。」
雖然這一想法仍舊精明,仍舊忠實於自己的利益,卻和從前錙銖必較的時候有了明顯區別。
當時就算去教會告解,心中也沒有任何暢快感,只能抱著告解過後暫時無礙的小算盤罷了。
再說了,這些只是羅倫斯自己的私事,聽者只會嗤之以鼻。
柯爾比較老實,只是為了掩飾害羞之情而轉向一側。
「當然了,這些事情不可能告訴她,而且在我看來,還是被她肆意使喚的你比較痛苦。」
聽罷,柯爾終於抬起了頭,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他的嘴只是微微一張,再次緊閉。羅倫斯感覺他的情況有點怪,問道:「怎麼了?」柯爾聳聳肩,一反常態地背過了臉。然後,他小聲地這樣說道:「……對不起。」
「什麼?為什麼你要道歉……」
爐中突然傳來輕輕的一聲爆響,爐灰四下迸散。
那聲音可能是腦中的靈機一閃,也可能是臉上的青筋暴漲。
柯爾縮起身子,臉上顯得更加過意不去。
已經毋庸置疑了。
羅倫斯用手摀住臉,肩膀一沉。一切都暴露了。
從皮亞斯基的資料室出來之後,赫蘿肯定暗中囑咐過柯爾了。
在她說過想自己獨處之後,會躲在暗處偷窺羅倫斯的反應,希望柯爾能協助自己。
剛才的一言一語一一湧上心頭。
羅倫斯強作鎮定,沒有馬上逃出去。
他站起身,輕輕摸了摸滿臉恐懼的柯爾,穿過他的身側向門口走去。
薄薄的木門不怎麼隔音。
當然了,這對於站在門口,並不打算逃走的赫蘿來說無關緊要。
「虧汝沒把咱看作躲在牆角哭泣的小母狼……但是,聽得咱都不好意思了。」(不得不吐下槽:不愧是萌狼啊~~~不過你們有必要在小正太面前打情罵俏麼……)
赫蘿壞笑著。那得意的神色讓人想反駁,想爭論,想把她打到哭著求饒。
對方已經好幾次作出這幅神情了。
赫蘿之所以每次都令人火大,是因為他喜歡誇大自己的差錯。
「不想看咱拜託別人嗎……真是的,汝還是這麼可愛呢。你這——」
就在赫蘿齜牙咧嘴,打算用食指戳羅倫斯的胸膛時——「……!」與其說是積蓄已久的怒氣爆發了,不如說羅倫斯狗急跳牆。
赫蘿起先被嚇得縮成了一團,但馬上醒過神來企圖逃走。
但是,在這幅姿態之下,二者力量的差距太明顯了。
赫蘿很快老實下來。
至於這一狀態持續了多長時間,從羅倫斯鬆開赫蘿雙臂時,她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捏著羅倫斯的臉就可見一斑。
羅倫斯一個踉蹌,再次承認自己確實敵不過赫蘿。
當然了,他不是指手腳快慢這一方面。
雖然扯著羅倫斯的臉,但赫蘿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氣。
不僅如此,她甚至面露祥和的微笑。
「這樣就扯平了。」
是你先使壞的。
若赫蘿的笑容中帶有絲毫虛假,羅倫斯肯定會這樣反駁她。
但他之所以沒有吱聲,是因為她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這樣就扯平了。」
「……嗯。」
聽了對方的回答,赫蘿滿意地點點頭,把羅倫斯推進屋子裡。
「作戰成功,這是給小柯爾的獎賞。」
赫蘿用自己的臉頰貼上了柯爾的,輕輕撫摸著他的頭。
因為這點小事就滿臉通紅,所以說柯爾還是個小孩子。
若這種想法被赫蘿知道了,不知她會怎樣報復呢。
關上房門後,一行人返回到火爐旁。
赫蘿從背後抱著柯爾,看著爐中的火苗開口道:「今天或明天就啟程吧。」
「哎?」
柯爾驚呼一聲,想要轉過頭去。
但是,若轉過頭就會和赫蘿臉對臉,所以急忙作罷。
赫蘿笑了笑,繼續道:「當然了,汝們也一起走。回那個叫伊庫的港口城市,吃飽喝足,睡覺。汝們要呼呼的睡。要冒雪走三天才能回去,這也是當然的。」
柯爾感覺她說話的口氣有點古怪。
雖然羅倫斯也面露懷疑,但卻沒有這種想法。
因為他自己已經預料到這一情況,現在赫蘿也作出了這一選擇。
「酒勁過了,可能中午就能醒過來。這樣一來,咱們三個就像平常一樣圍坐在一起吃飯,順便討論要不要渡海回來。若問為什麼……」赫蘿咳嗽了一聲,企圖掩蓋自己的笑意。她輕輕擦了擦嘴角。
「前兩天夜裡在僻靜的修道院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是被巨狼襲擊,也不關咱們的事。當然了,沒人會認為這些事和汝們有關係。汝們只需要靜靜地享受生活,沒有任何危險或困難。」
說罷,她把視線投向了羅倫斯。
如何?她露出了微笑。
赫蘿斷然不能讓羅倫斯冒險。
雖然如此,但又不能就這樣乖乖作罷。
所以,她選了這個最為合理,最容易實行的方法。
就是這麼回事。
「交給你判斷好了。我說過我不在意。」
「嗯。咱只想確認汝的心意。若懷疑那個,咱不就成了傻瓜了嗎?」
笑起來明明很可愛的說,但赫蘿卻滿臉狡黠。
當然了,這才符合赫蘿的作風。
老實的赫蘿就像沒有鹽味的臘肉。
「咱可是唯一的賢狼赫蘿。人們畏懼咱,服侍咱,但咱害怕可就不像話了。」
以自己真正的姿態行使真正的力量。
就算是為了守護他人,被守護之人的臉上也可能塗滿恐懼的神色。
那麼,為自己而行使力量的時候就更不必說了。
赫蘿會擔心也是當然的。
但是,羅倫斯也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今天已經晚了,大概要等到明後天。」
「小柯爾呢?」
她想必是在使壞,或者是要遮羞吧。
柯爾也沒想到對方會向自己發問,先是一愣才慌忙表示同意。
「那就這樣定了。讓汝們掙錢的計劃泡湯了,咱不知道該怎樣道歉呢。」
赫蘿把下巴撐在柯爾的肩膀上,口氣中沒有絲毫的誠意。
若能活用狼之骨的話題,羅倫斯確實可能大賺一筆。
但是在追求源源不斷的利益時,人往往會遭到不幸。
錢包和胃袋是一個道理。
若過於貪得無厭,甚至可能撐破胃袋而死。
「若覺得對不起我,就道個歉怎樣?」
見對方半開玩笑地說道,赫蘿開心的笑了。
「汝會原諒咱嗎?」
羅倫斯為對方傻傻的說法笑出來,為這份寧靜祥和歎了口氣。
但是,這句話也同時脫口而出。
「嗯。偶爾一次的話。」
這是個晴朗的午後。
連爐裡的火焰彷彿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