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捲入世-第三十八章交談交心？

　　回到滎陽城後，李景諶婉拒了鄭安世入住郡公府的邀請，移駕城中館驛住了下來。在預約了晚上的接風宴後，鄭安世、鄭中明等一眾鄭氏頭面人物也不打攪臨淄王殿下歇息，相攜離去。

　　鄭安世等人離開之後，李景諶立即讓人將已被一同邀至館驛的鄭宇請了過來。

　　“先生，是繼續稱呼您‘蘇先生’，還是換成您的本姓？”由於房間中並沒有外人，只有一個與鄭宇也是相識的明輝，李景諶免去了很多禮數，顯得很是親切熱情地說道。

　　“殿下禮賢下士，下民卻自知無法當得這‘先生’之名……”鄭宇的口氣仍如先前那般恭謙，聽不出絲毫的榮寵之意。

　　“先生…”李景諶出聲打斷了鄭宇的話，“今時比之往日，景諶身份雖有所變化，但與先生相交之心卻是絲毫未改。先生有國士之才，便在父皇跟前也無需自稱‘下民’。若不嫌棄，景諶願仍與先生以當日身份相稱……”

　　“謝過殿下…”鄭宇起身施禮說道。

　　“先生，當日未能請教你的字型大小……”李景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對方這樣講求禮數，予他一種疏離的感覺，偏偏又令人無話可說。

　　靜立在李景諶身側的明輝也對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產生了好奇心，因為職責所需，在觀察人方面他的眼光遠比一般人精深————此人確實顯得有些另類，雖然看起來不驕不傲，謙和有禮，但卻內裏卻缺乏熱情。

　　若換做是其他人，在面對自家殿下如此禮敬時，多半已是感激涕零、掏心敞肺了。便如親王府內的頭號謀主姚景，當年雖也是才高節傲，但與李景諶相交之後，也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甘願隱在暗處為李景諶運籌帷幄。

　　“當不得請教，區字子醒……”鄭宇禮敬地回道。與這位元二皇子的對話，令他必須提起百分之一百二的注意力。不但是因為對方的身份，更因為對方的心機。

　　儘管到目前為止，對方始終表現得謙和下士，但鄭宇可以肯定這位二皇子絕對不只是一個隻講仁德、不知權謀詭計的人。當日在山村時，他就曾經展現過這一面。對方的禮敬，不過是因為想要招攬自己為其效力而已。一旦站到了他的對立面，他怕是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毀滅。

　　答應他的延攬很容易，但問題是————一旦上了他的船，這位臨淄王的敵人對頭，就必然會將自己看成眼中釘，喉中刺。

　　雖然對這位元二皇子的情況瞭解並不甚多，但可以推測出，他的對頭必定是存在皇位之爭的其他幾位皇子。而造成山村滅頂之災的主謀，十之八九便是其中的一人。

　　雖然復仇勢在必行，但在資訊完全不明的情況下，胡亂參合進這動輒抄家沒族的皇位之爭中，實在太不明智。更可能出現的結果是，仇還未複成，父母家庭卻已深受牽連。

　　今日宗祭大典時這位二皇子的那番驚人舉動，雖然有為自己解圍的意思在內，但同時也等於將自己完完全全地推上了風口浪尖之處。從這一刻起，也不知會有多少目光始終盯注在自己身上。有許多事情，將會變得不容易實施。

　　…………

　　寒暄了半個時辰，便有人稟報禮部侍郎鄭中明親自來館驛，邀請臨淄王殿下前往郡公府赴宴。

　　雖然有些無奈，但李景諶還是只能遺憾地暫時結束了這次實際收穫寥寥的敘話。

　　將鄭宇送至房門口時，李景諶突然出人意料地深深行了一禮，誠懇而自責地說道：“子醒兄，景諶心中清楚，你是在怪罪景諶為趙家村帶來的滅村之禍。此禍雖非我所為，卻是因我所起，我責無旁迨。事後得悉此消息時，我是痛心疾首。若能有幸補償，縱是粉身碎骨，景諶也心甘情願。”

　　關於山村的話題，在先前的交談中，雙方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回避。

　　鄭宇的腳步微微一滯，頓了片刻，轉身回禮道：“殿下已經知道了？”

　　鄭宇沒有提及過山村的滅頂之災，李景諶既然知道了這事，顯然是已經派人返回山村查探過了。

　　不過，即便對方派人查探，也最多只能瞭解到山村遭遇了屠戮，變得了無人煙，想知道更多的細節情況，就根本不可能。

　　在離開山村之前，鄭宇消除了一些最重要的線索。尤其是誅殺山賊的那件事，已經涉及到鄭宇隱藏最深的秘密，除了朵兒和趙山姐弟，以及那個生死未知的潛逃文士之外，再沒有第五個人知道。

　　那一眾山賊和蜀馬的屍體都被銷毀得蹤跡全無，鄭宇可以確定即便有人前往山村查探，也絕不會尋到半點蛛絲馬跡。

　　“我曾派人攜些米糧布匹送往趙家村，想感謝趙翁當日的款待，卻不妨發生了那慘禍。雖心中愧疚悔恨，卻為時晚矣！”眼前之人神色並沒有什麼異常變化，但李景諶卻是首次真切地感到自己觸及到了對方的內心，不由得精神一振。

　　“時也，命也……”鄭宇輕歎了一聲，施禮後緩緩離去。

　　………

　　“恭喜殿下！”一直保持沉默的明輝開口輕聲說道。

　　“現在恭喜還早了些……”李景諶的眼中雖然也流露出了一絲喜色，但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此人有國士之才智，卻也有國士之氣骨。在他面前弄不得矯情，玩不得計謀，只能坦然以待才能打動其心。”

　　事實上，在今日鄭氏宗祭大典時，李景諶到的並沒有那麼遲，他只是在週邊看了場好戲。也正是這場好戲，才讓他完完全全地確認了鄭宇的身份，更是做了公認維護對方的決定。

　　“殿下，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大殿下和三殿下知道有如此國士，怕是不會袖手旁觀。”明輝略顯擔憂地說道。

　　李景諶微笑了笑：“如果是其他人，確實要有此擔心。所幸的是，趙家村的那樁慘禍，已經註定蘇…鄭宇不會投靠大哥和三弟了。以他的才智，不難猜出一些事情來。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以誠相動和耐心等待。”

　　拒絕了車馬相送，出館驛之時，鄭宇恰好跟鄭中明迎了個面。雖然于滎陽鄭氏已全無認同，但對這位禮部侍郎，鄭宇倒還是有幾分好感，行了一禮後他才轉身離去。

　　鄭中明張口欲言又止，望著那個年輕人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一路低頭思索著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將到別院時，鄭宇才收起了思緒，目光逐漸由銳利變得溫和起來————自己所經歷的事情，所要做的事情，太過沉重，太過危險，由自己一人承擔就可以了，不能讓家人牽涉進來。

　　別院的門口，鄭靜正在東張西望，焦急地等待著什麼。突然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連忙沖院子裏喊了一聲，自己則急步跑了過來：“大哥，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鄭宇報之以和煦的微笑，和聲說道，“父親和母親都用飯了麼？”

　　“還沒有，都在等你回來呢？”鄭靜明顯地松了口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