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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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攜行了一段路後，老族長尋了個話題開口道：「蘇先生，月底阿奇和阿柏就要去縣城裡應聘那帳房，不知有幾分把握？」

　　「若無意外，七、八分……」回答很有些隨口的意思。

　　「那便好，那便好！」老族長卻是大大地鬆了口氣－－所提的兩位少年裡，名喚趙柏的正是老族長之孫。事關孫子前程，不由得他不掛心。而蘇先生出口從不妄言，但凡趙家村中之人都清楚這一點。

　　事實上，甦醒確實對即將出師的兩個弟子很有信心－－－－在幾年裡，甦醒為數不多的幾次出山，都是為了買書看書。由於手邊並不寬裕，除了那些必須購置的書外，更多時候他是憑借自己超卓的記憶，強行把一些書中的內容記住。這裡面，就包括多本跟算籌之術有關的書。

　　而他傳授給學生的算籌術，基本上都已經過自己去蕪取精的改造，通俗易懂，簡明扼要。而且還加上了一些他自己朦朧記憶裡的一些非常新奇的算術方法。趙奇和趙柏拜入甦醒門下的時間最長，天資也很聰穎，學習甦醒傳授的算籌之術之後，已經很得幾分功力。

　　稍頓了頓後，老族長又繼續道：「蘇先生，你來這裡也有四年了吧！」

　　「恩……」頭也未轉，甦醒只是以鼻音應了一聲。

　　「……先生也該有二十三、四了吧……」老族長早習慣了甦醒的冷漠，面上毫無不喜之色，又追問了一句。

　　雖然心中已隱隱地猜到了些什麼，但甦醒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只是稍點了點頭。

　　「……在村裡，到先生這個年紀，家裡的孩子都該能喚爹娘了……」老族長捋髯笑了笑，隨即卻略微斟酌了一下說辭，「卻不知道……先生有沒有成家的意思。」

　　以眼角的餘光打量著甦醒，見他臉上並無什麼特別的反應，老族長這才繼續說道，「若是成了家，能有個人料理家中的事情，洗衣作飯這些雜事就不必需要先生自己操心了，這樣也好專心做學問。

　　先生要是有意，村子裡倒有幾個合適的閨女。像七斤家的朵兒丫頭，人水靈，手巧，心思細，性子也好，照顧先生是再合適不過了！」

　　道出了自己的真正來意後，老族長心中也有幾分忐忑。他掛心甦醒的成家之事，固然有為對方著想的意思，但卻也有那麼一點小算計－－－－若娶妻生子，便算是真正地落下根來。到時候，便不用擔心甦醒哪天會離開山村了。

　　當然甦醒是如何來到山村的，老族長是再清楚不過了。事實上，最終做出收留甦醒決定的人，就是他。嗯，

　　從甦醒醒來後投出的第一個冷漠和充滿戒備的眼神裡，很有幾分眼力的老族長就知道這個幾乎被雷到「外脆內酥」倒霉蛋不是一般人。而在之後的日子裡，則充分證明了這一猜測。

　　隨著甦醒記憶的逐漸恢復，老族長越來越認識到對方的不尋常，更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遇。

　　趙氏本是天下的大姓，山村趙氏這一脈，祖上也曾出過朝中大員。不過自古官場多險惡，因為一次朝爭失敗，原先很是興盛的家族逐漸衰落。為了躲避政敵的迫害，趙家的先祖不得已之下，決定遷居山中。

　　祖先遷居深山本是為了避禍，但後人們卻未必耐得住山中的寂寞。最起初的幾代後人，還頗有幾分才資，他們都試圖通過參加鄉貢，以冀望出人投地、走出大山。然而，幾十年的苦讀，十數次參加鄉貢，卻屢屢名落孫山，最後難免鬱鬱而終。再往後的幾代人資質都很平庸，沒有讀書問學的才能。數十年之後，這個曾經的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終於完全蛻變為徹徹底底的山中鄉農。

　　這許多年來，祖祖輩輩都是生於大山，長於大山，最終也死於大山，每日裡都是日出而作，日沒而息。村中的大多數人，一生之中都從未出過大山。現在的這位老族長，曾經在外闖蕩二十多年，算是另類中的另類了。也正因為在外闖蕩多年，長了許多眼界，他才很不願見族中的少年兒郎們如同祖輩父輩一般蝸居深山。而要想出人投地，讀書求學自然是最佳的途徑。就算無法考取功名，若是能書能寫，再通曉算數之術，於那商舖之中任個帳房，也總比死守山中要好得多。

　　不過，由於深處大山之中，內外的往來相當不便，加之山民清貧，根本請不起什麼私塾先生，所以村中的孩子縱然想要求學，也根本是毫無門路。因此老族長縱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而甦醒的出現，卻是那柳暗花明的極大轉機。

　　到今日，山村子弟們的表現已經充分說明老族長當初的決定是何等精明。而且，甦醒給山村帶來的好處，還遠遠不止這些。可以說，如今的趙家村，已經離不開這個外表冷漠如冰、不大喜歡與人往來，甚至連自己的來歷都說不出來的年輕人。

　　正因為如此，老族長才想著能否徹底將對方挽留下來！

　　老族長目光急切，但甦醒卻是半點反應也無，似乎根本就沒有聽進適才的那番話，一時間連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兩人就在沉默中一路前行。

　　即將轉向自家的木屋之時，甦醒才突然開口，淡淡道：「謝族翁好意了！」在老族長反應過來之前，他人便已進到了屋子裡。

　　這究竟算是答應了，還是拒絕了？

　　老族長拄杖而立，望著小木屋，捋髯疑惑地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