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突變 第二十二節-第二十四節
第二十二節
青州平原郡人襄楷是天下聞名的方士,他對《太平經》還有研究。
《太平經》從何而來,又是何人所撰,歷史上沒有可考之處。這部書在宇宙學說上採用了老子和莊子的觀點,它告訴信徒們要用法術和宗教信條來治理國家,而不是用法律和道德。《太平經》除了可以治國以外,它還可以調養個人的身心,以至於達到長生不老的境界。
這些法術和信條有許多並不是來自道家,而是來自五行家、神仙家和墨家。墨家是先秦時代由手工藝者組成的行會式的民間學派,墨家的門徒認為上天是有意志的大神,會對每個人的善惡行為作出反應,於是他們把道德修養演化成了宗教的戒律。這個學派一開始就採用了類似現在黑社會的方式組織自己的成員,所以他們在前朝秦國時代就已經銷聲匿跡了。依照大秦律,大秦國不允許秘密結社,違者誅殺九族,但墨家的信徒們憑著他們在物理和化學上的造詣,搖身一變成了精於器物、煉製丹藥,聲言可以使人長生不老的方士,他們依據自己的組織方式,頑強地生存了下來,墨家這種特殊的組織方式也在所有信徒的心目中逐步演化成為宗教國家的社會結構。
襄楷和太平道教主張角是朋友,兩個人雖然一個是方士,信奉墨家學說,一個是道士,信奉黃帝和老子,但兩人都研究《太平經》,都認為宗教不僅僅是人們的心靈歸宿,更應該是一個理想的家園,只有利用各種力量在大漢的國土上建立起一個宗教的國家,這天下的蒼生才能幸福平安,才能有絕對的平均和高尚的道德,才能達到一種無階級、無政府、無法律、無剝削、無天災、無疾病的理想狀態。
早年,太平道的教徒對大漢存有很大信心,他們把實現宗教國家的希望寄託在大漢朝的天子身上。
前漢孝成皇帝時,國事不振,齊地有個叫甘忠可的人詣闕,獻上一部叫做《包元太平經》的書,說大漢雖逢天地的大終之際,但天不棄大漢,派了一個叫「赤精子」的神仙下凡,幫助大漢重新接受天命。然而大漢的立國學說是儒家思想,這種思想最討厭有神論者,在當朝大儒劉向的建議下,以「假鬼神罔上惑眾」的罪名將甘忠可下獄至死。
過了些年頭,孝哀皇帝即位,國事益加不堪,天子久病不起,這時甘忠可的弟子夏良賀和大臣李尋等人再次以太平道勸說天子,這次天子相信了他們,下令改號為陳聖劉太平皇帝,希望能夠獲得新生。李尋等人甚至開始用太平道的方式改組政府機構,但由於儒家士子們的激烈反對,又由於天子的病並未因此而好轉,於是幾個太平道教徒的人頭再次落地。
本朝孝順皇帝時,又有一位齊地的太平道教徒宮崇詣闕,獻上一部名為《太平清領書》的秘笈,並且聲稱:這部書是他的老師於吉在曲陽泉水上得到的神書,用紅白兩種絲帛裝幀,青朱兩種顏色書寫,共計一百七十捲,其中說的都是能讓帝王立刻把國家治理太平的法術。士族官僚們看了,認為是妖妄之經,把它封存在了東觀(即國家圖書館)裡。
張角總結太平道前輩的經驗,認為要實現書中的理想社會,必須要用武力改造社會,要靠大漢朝幾千萬貧苦百姓的力量,自下而上徹底的推翻大漢統治,用血腥和暴力來重建新的國家。襄楷則繼承了祖輩的傳統,他認為要實現這個理想,必須要依靠大漢君臣的力量,自上而下進行和平的保守的改革。兩人對如何實現這一崇高的理想,產生了很大的分歧。
襄楷的機會終於來了。孝桓皇帝因為沒有子嗣,聽說襄楷的法術高明,就下旨召他進宮,準備討一點靈丹妙藥。襄楷極盡所能大力幫忙,甚為天子喜歡。襄楷隨即向天子提起了《太平經》,勸諫天子以《太平經》治國。他還沒事找事為幾個黨人朋友求情。結果他不但遭到了拒絕,還被下獄治罪。
襄楷被門徒救出大牢之後,痴心不改,依舊四處奔走,利用自己的聲名,蓄積了不少力量,意圖再次尋找機會改造大漢。不久,張角率領太平道教門徒揭竿而起,轟轟烈烈地殺了大半年,最後一敗塗地,慘淡收場。襄楷看到兩種實現理想的辦法均告失敗,痛定思痛之後,決心另起爐灶,再圖良策。
十月初,他望天觀星,預言朝中奸宦氣數已盡,覆亡在即,無論中常侍還是小黃門,都要被滅族誅殺。他立即派人通知自己的門徒許諒和伍宕,請他們告之大將軍何進,如果想誅奸閹,清君側,這時最好時機。
十一月底,許諒和伍宕親自趕到了平原郡。
襄楷六十多歲,身高體瘦,鶴髮童顏,精神矍鑠,頗有仙風道骨。
「大將軍為人太過謹慎,做事瞻前顧後,沒有魄力。」襄楷手捋花白的長鬚,嘆道,「前幾年,我派你們去做他的門客,他很爽快,不但收留了你們,還待你們為上賓,但他一直不肯和我們有更深一層的接觸,唯恐被人發現,落人口實。這次,因為屠刀已經架到了脖子上,沒有辦法了,這才派你們到平原郡來找我,看你們鬼鬼祟祟的樣子,像是求我幫忙的嗎?」
許諒三十多歲,額頭寬廣,面色和善。他陪著笑臉說道:「大師,朝中的權勢鬥爭很激烈,大將軍也是身不由己啊。這幾年,大知堂的收入成倍的翻翻,都是大將軍特意關照的結果,這一點,大師應該很清楚。」
「我知道,這幾年門派興旺,多虧了大將軍的照拂,你們也有功勞啊。」襄楷笑道。
「大師,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伍宕說道,「大將軍拜託的事,大師可有什麼要交待的?」伍宕身材較矮,圓臉短鬚,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沒有什麼方士的仙骨。
襄楷沉吟半晌,緩緩說道:「你們回去告訴大將軍,事成之後,請他務必兌現今日的諾言,朝廷要以黃老學執政,以《太平經》治國,倣傚前朝的文帝和景帝,實行清靜無為,依法治國的策略,採取無為而治,清靜守法,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辦法重建大漢王朝。」
許諒和伍宕連連點頭。
襄楷看看兩人,然後神情極其嚴肅地繼續說道:「為了辦成此事,我要調用所有的力量,但我們的力量相比於洛陽的北軍,差距較大,想當初大賢良師張角的幾十萬黃巾軍都失敗了,不要說我們了,所以請大將軍務必按照約定的時間讓奚大先生舉兵起事,以牽制洛陽北軍,給我們出足夠的時間。」
「大師請放心,這事關系到國家社稷的命運,大將軍絕對不會疏忽的。」許諒說道。
襄楷微微頷首,停了一下,手指兩人說道:「你們立即離開平原郡,以後我們不再聯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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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牧郭典死後,冀州的黃巾軍主力在癭陶大戰中被鉅鹿郡太守馮翊和李弘聯手擊敗,殘部敗逃太行山。朝廷看到冀州的黃巾叛亂被平定,隨即決定撤消冀州牧一職,重設冀州刺史。
五月,平原人王芬到達冀州刺史的治所常山國高邑城就任刺史。王芬是平原名士,曾在京中先後任職議郎,諫議大夫,他是太傅陳蕃的門生。陳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人,是本朝道德文章的化身、士大夫的領袖。他和大將軍竇武策劃並發動了北宮事變,失敗後,他被奸閹打死在北寺獄,家人盡數被誅,只有在外為官的長子陳逸逃亡了。王芬到達冀州後不久,一直逃亡在外的陳逸悄悄趕到高邑,隱藏在王芬的家裡避禍。
這一日,襄楷來訪。王芬聽說大師來訪,匆忙出迎。兩人是老相識,王芬傾心於黃老之學的研究,相信《太平經》可以治國,一直是太平道教的忠實門徒,他和襄楷大師志同道合,都有心重振大漢,再興前朝文景盛事。
「元山,我們的大業有望成功了。」襄楷笑道,「你我的夙願馬上就要變成現實。」
王芬四十多歲,中等身材,膚色較黑,瘦長的臉上有一雙神態堅毅的眼睛。他面顯驚色,小聲問道:「大師看出了什麼驚人的天象嗎?」
「對,我夜觀星象,發現朝中奸閹氣數已盡,大漢朝的天要變了。」襄楷說道,「元山,伯彥還在這裡嗎?他報仇雪恨的機會來了。」
「伯彥還在我這裡。大師,我們去書房細談。」王芬熱情邀請道。
陳逸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雙鬢已經灰白,臉上的皺紋也非常多,乾瘦的臉上有一雙憂鬱而悲傷的眼睛。十幾年的逃亡生活,讓他變得既蒼老又孤寂,他鬱鬱寡歡,默默地坐在襄楷的身邊,聽著襄楷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計劃。
「我們以武力劫持皇帝之後,立即倡導天下,廢掉天子,另立明君,以拯救我垂垂可危的大漢。」襄楷興奮地比劃著雙手,小聲說道,「這個計劃我們已經策劃了很久,但就是一直沒有機會實施,如今碰上這麼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豈能錯過?」
王芬沉思良久,問道:「大師,你肯定明年三月,天子一定回冀州河間國老家祭祖?」
襄楷撫鬚笑道,「元山,估計你馬上就要接到聖旨了。」
王芬和陳逸都用崇敬的目光望著襄楷,認為他有高超的法術可以做到這一切。
襄楷又說道:「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你在台前指揮,你可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出錯啊。」
王芬連連點頭,笑道,「我和伯彥立即召集一幫朋友,精心策劃此事。保證做到萬無一失。大師什麼時候去見合肥王?」
「我等到京城的聖旨送到高邑,確定天子大概的起行時間之後,馬上就去合肥。合肥王得到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他終於可以登上皇帝的寶座,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實現自己的抱負了。」襄楷嘆道,「合肥王對黃老之學頗有研究,信奉祖宗清靜無為、與民休息的治國之策,我大漢能不能再次尊奉黃老,罷黜儒家,重現文景時期的繁華盛事,就全指望他了。」
陳逸遲疑了一下,說道:「大師,如果大皇子留在洛陽,他在大將軍的扶持下,可以立即登上皇位,我們……」
「伯彥,你放心,這次我們不但能誅殺奸閹,還能為太傅和竇大將軍洗盡冤曲,你的苦日子快熬到頭了。」襄楷搖搖手,胸有成竹地笑道:「大皇子想和大將軍一起待在洛陽,根本不可能,天子怎麼會放心呢?洛陽的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不要操心,只管集中精力抓住天子就行了。」
「大師,太行山那邊……」王芬剛想開口說什麼,被襄楷制止了,「太行山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這天下午,天子聖旨送到刺史府。天子將在明年春二月回冀州河間國老家祭祖,天子命令王芬做好相關事宜的準備工作。
襄楷當天晚上就離開了高邑,匆匆南下合肥。
王芬隨即上書天子,說流竄在太行山南麓黑山一帶的黃巾軍時常出沒冀州,騷擾郡縣,境內不安全,他希望能夠得到天子的批准,就近在冀州募兵組軍,清剿黑山黃巾,為天子明年回老家掃清障礙。他向天子要兩萬人的郡國兵建制,並說這支軍隊的所有開支都由冀州自己籌措,無需朝廷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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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接到天子的手詔之後,更加躊躇,他在去與不去之間猶豫不決,難下決心。
這個時候,軍隊已經整編結束,各部曲的訓練隨即展開。
第三份催促李弘回京的聖旨送到了大營。
天子在聖旨中答應李弘,爭取下個月從冀州,兗州,豫州各地徵調糧食草料賑濟西涼。天子也同意了李弘整軍七萬的要求,但他對羌族士卒的將來表示了擔心,他希望李弘盡快結束西涼的平叛,把這些羌族士卒趕回他們的歸屬地。
天子命令李弘接旨後不要耽擱,立即回京,特意允許他可以帶緹騎三十,親衛一百隨行。(緹,是指帛丹黃色。緹騎是高級士卒,雖然沒有秩俸等級,但在軍中拿兩百石的俸祿,相當於屯長。)
各部將領聞訊趕來,幾乎異口同聲不要李弘上京,但佐軍司馬李瑋卻勸他盡快走,如果再延誤推辭下去,可能惹惱天子,反而不好。文醜急了,大罵李瑋居心叵測,圖謀不軌,懷疑他是奸閹同黨。李瑋氣憤不過,拔劍而起,一劍斬斷案几,縱聲狂呼:「如有異心,當如此幾。」
李弘還是決定再等等。他回信天子,說羌族大軍剛剛招募進軍,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和觀察,以防出現意外,他請求天子再延緩他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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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太尉張溫向天子稟報最新的邊境戰事。
本月初,北部鮮卑拓跋部兩千多騎兵襲擊了並州,中部鮮卑人和遼西、右北平的烏丸人以小股騎兵襲擊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天子很氣憤,高聲疾呼道:「哪位大臣願意北上邊塞,擊殺蠻胡?」
大堂上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天子恨恨地罵了幾句,因為距離遠,沒有大臣聽到他在罵什麼。
「陛下,冀州刺史王芬已經連續三天上書,要求募兵剿賊,為陛下回鄉根除隱患。」大將軍何進出列奏道:「馬上要過年了,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天子不高興地說道:「洛陽北軍有五萬人,北軍不去冀州剿賊,卻讓冀州刺史府臨時募兵剿賊,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不過,既然他自己掏錢,就由他去吧。准奏。」
司空許相隨即出列,盛讚光祿勳劉虞,衛尉劉廷在肅貪中的出色表現,向天子提議要升兩個人的官。天子考慮到自己過兩個月後就要回鄉,於是遷劉虞為宗正,幫助太常劉焉等人處理回家的具體事情。劉廷河內郡任太守,幫助王芬剿滅黃巾蟻賊。
大將軍何進立即出班上奏,推薦條侯董重為衛尉,尚書丁宮為光祿勳。董重是皇帝的親戚,丁宮是沛國人,在尚書檯的時候是皇帝的親信,所以皇上覺得這兩個人選自己都很滿意,於是准奏。
天子回家祭祖的開支,到底是歸大司農還是少府,朝堂上的大臣們再度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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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何進回到府上,聽說軍司馬吳匡和將軍府的門下督賊曹何風回來了,急忙召見。
「奚大先生怎麼說?」何進問道,「他同意了嗎?」
吳匡點點頭,沒有做聲。何風膽怯地看了一眼何進,小聲說道:「奚大和波二說,大將軍既然要他們死,他們也沒有什麼怨言,但希望大將軍能多給點錢財。另外,他們嚴重缺乏武器,奚大說,大將軍至少要給他提供一萬人的武器裝備。」
何進冷冷一笑,說道:「奚大想造反嗎?」
過了幾天,許諒和伍宕也回到了將軍府。
「以黃老之學治理天下?」何進笑著說道,「黃老學已經廢棄不用兩百多年了,再想撿起來,勢必登天還難。以我看,襄楷大師不過是個痴子而已。」
許諒拱手說道:「大將軍差矣。我大漢自高祖到惠帝,文帝,景帝這七十多年間,國家富裕,百姓豐衣足食,開創了一個輝煌的盛世。當年,城鄉的糧倉都儲滿了糧食,國家糧倉裡的糧食因為太多堆不下,只好放倉庫外面,任其黴變損毀。各級府衙裡都有多餘的錢財,京師國庫的錢都積累到了巨萬,串銅錢的帶子都朽壞了。那個時候的人都很淳樸自愛,根本不敢觸犯法律,大家辦事都以義為先,很少有人去幹壞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地方比比皆是。」
「國家統一之後,各地的收稅關卡都取消了,開發山澤自然資源的禁令也取消了,所以當時富商大賈周流天下,商品交換沒有不通的,大家都得其所欲。朝廷在煮鹽、冶鐵等領域全面開放,規定普通百姓也可以自由經營。朝廷甚至在冶銅鑄幣這樣的貨幣發行領域也向百姓開放,允許百姓從事鑄幣業務。由於各個方面的政策都很隨意自由,以至於國家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富裕起來了。」
「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朝廷當時以黃老之學治國,採取了清靜無為,輕徭薄賦,依法治國的政策。而當今之世,以儒學治天下,以德治國,德主刑輔,其後果是大漢戰亂頻起,禍患無窮。兩種治國之道孰優孰劣,一目瞭然。大將軍難道要背棄自己的承諾?」
何進想了半天,說道:「我答應襄楷大師的,是任其在大漢州郡傳經布道,而不是答應他以黃老學治國。一切都等大師成功以後再說吧。」
許諒和伍宕暗暗嘆了一口氣,心裡有點失望。他們哪裡知道,襄楷大師此時正在去合肥城的路上。
何進隨即催促河南尹何苗回到河南郡治所雒陽去,不允許他待在洛陽。何苗不願意,天天泡在洛陽和一幫狐朋狗友吃喝嫖賭,徹夜不歸。何進大怒,把何苗打了一頓。何苗又氣又怕,躲到親家公中常侍張讓府上去了。張讓說,過年了,當然要留在洛陽好好玩了,這個時候跑到雒陽守著個空府衙幹什麼?你哥哥蠻不講理嘛。何苗說,他何止不講理,他還忘恩負義要殺你們呢。
張讓吃了一驚,眼裡頓時閃出一絲殺氣。第二十三節
天子的第二封手詔送達大營。天子沒有多說什麼,勒令他在臘月二十三,務必趕到洛陽,所有西涼軍政事宜都由校尉鮮於輔處理。
李弘考慮了一夜,仔細權衡之後,決定回京。
他召集軍司馬級別以上將領宣佈了自己的決定,安排鮮於輔在自己走後總督西涼軍政,徐榮總領西涼政務,左彥輔之;麴義總領西涼軍務,閻柔和聶嘯輔之。其他各部將領安心待在大營,帶兵訓練,準備明年春天進攻金城和隴西兩郡。
李弘指著李瑋說道:「仲淵隨我到洛陽。」
李瑋大喜,站起來衝著李弘連連作揖,笑著感謝道:「多謝大人的信任。」隨即又對諸位將領拱手說道,「諸位大人放心,我當盡心輔佐大人,確保大人完好無損地回到西涼。」
麴義笑道:「仲淵,看你這麼高興,不會是洛陽有相好的姑娘吧?」
李瑋神色微變,笑道:「雲天兄說笑話了。」
李弘揮手示意李瑋坐下,接著說道:「子龍,子風(姜舞的字),令明,弧鼎,棄沉隨我到洛陽。緹騎和親衛的人選分別從鮮卑人烏丸人羌人以及幽冀涼三州的黑豹義從中挑選。老伯……」
田重心事重重地捉著自己的小山羊鬍子,聞聲抬頭說道:「我知道,我給你們配上最好的鎧甲,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戰馬。」
顏良站起來,躬身說道:「大人,讓我陪你一起去吧。」
燕無畏,文醜,雷子,鐵鉞,小懶,射虎等人紛紛站起來,要求同去。李弘心裡很感動,他逐一示意幾人坐下,笑道:「這裡有七萬大軍,你們這些統軍的別部司馬全部跟我走了,軍隊怎麼辦?你們都留下。」
這裡李弘還在和部下商議一些自己走後西涼需要處理的事情,那邊天子的聖旨又到了。李弘有一種被逼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心裡沉甸甸的,感覺到了無助和恐懼,他從有記憶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軟弱和渺小,他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只能任由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地卡著自己的脖子,他窒息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未來是一片凝重的黑暗,黑暗裡充滿了危險和恐怖,那種對未知命運的恐懼和不安象噩夢一般死死地纏繞著他,讓他茫然失措。
鮮於輔和徐榮等將領也被這一道接一道的聖旨弄得很緊張,大家惶恐不安,不祥的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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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走出大帳,看到了無數的士卒,熟悉的,不熟悉的,黑壓壓地列隊在大營裡。
李弘心頭一陣激動,眼眶頓時濕潤了。他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神,和站在帳外的眾將一一告別。
李弘拉住徐榮的大手,指著站在身邊的傅干說道:「如果我有不測,你務必將傅干送到安定的王家,妥為安置,以告慰壯節侯的在天之靈。」
徐榮點點頭,臉色堅毅地說道:「大人一定會回來的,我在大營等你歸來。」
李弘伸手捶了麴義一下,笑道:「記住,你還欠我一頓酒啊。」
麴義勉強一笑,說道:「能在大人麾下征戰沙場,乃是我麴義一生的榮耀,我等你回來。」
李弘一手拉住燕無畏,一手拉著鬍子,說道:「無畏,拳頭不在了,你有空就陪鬍子到軍市去喝幾杯。我能有命回來,再陪兩位兄弟。」
燕無畏眼含淚水,哽咽不語。鬍子一把抱住李弘,淚水滾下了面頰。
鄭信和小懶緊緊抓住李弘的手,依依不捨,三人自盧龍塞開始就在一起做斥候,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浴血沙場,從來沒有分開過。李弘摟著兩人的肩膀,小聲說道:「如果我不能回來,你們記住,將來回到幽州,一定要到恆嶺,把裡宋的墓遷回盧龍塞,這是我答應他的。」
小懶心中傷痛,低頭不語。鄭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聲說道:「兄弟,你會回來的,我們一起回盧龍塞。」
李弘握著左彥的手,看看神情黯然的衛政,小聲囑咐道:「如果形勢不好,你們就和羽行兄一起到幽州,不要再上太行山了,好嗎?」兩人點頭應承。
恆祭,樓麓,射纓彤,鹿歡洋,射虎看到李弘走來,急忙跪倒在地,射虎神情激動,泫然欲淚。李弘把五人一一扶起,擁抱,他看著五人,嚴肅地說道:「你們答應我的事,絕對不許反悔。」
樓麓冷哼一聲,眼內露出一絲殺氣。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堅定地說道:「如果我死在洛陽,你們立即由邊塞返回幽州上谷郡,絕對不許鬧事。你們死了沒有什麼了不起,但你們的部落怎麼辦呢?幾萬族人怎麼辦?」
李弘愧疚地看著聶嘯,狂風沙,百里楊等羌人首領,無奈地說道:「本來以為我可以幫助你們,但現在看來不行了。」他抬頭看看灰濛蒙的天空,傷感地說道,「如果我死在洛陽,你們自己決定去留吧。鮮於大人和我是兄弟,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聶嘯用力擁抱了一下李弘,佯裝笑臉道:「大人,你是一個好人,你不會死的,我們在西涼等你回來。」
狂風沙也上來擁抱了一下李弘,誠懇地說道:「你和傅大人一樣,都是漢人裡的好人,都把我們羌人當兄弟,好人有好報,你不會死的。」
田重鄭重地給李弘躬身行了一禮,笑道:「大人一路走好,我等著你回來,你答應我的,要帶我殺到落日原,你要實現你的誓言啊。」李弘無奈地笑著點點頭,說道,「老伯,小雨就託付給你了。」
田重搖搖頭,說道:「我還能活幾年?子民啊,姬明當年把小雨託付給你,你答應的,怎麼能反悔呢?」
李弘心頭驀然一震,姬明臨死前的狂吼突然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耳旁。「答應我,你要照顧小雨一輩子,一輩子。」「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李弘心痛如絞,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田重看到李弘黯然神傷,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小聲勸慰道:「子民,如果你沒有了求生的意志,你會死在洛陽的。就算天子不殺你,但你被別人行刺而死,一樣會引起西涼大亂的。你看看這裡,有好幾萬羌人,鮮卑人,烏丸人,你死了,西疆,北疆,怎麼會不亂啊?你不是為你一個人而活著,而是為許多人而活著,你知道嗎?」
李弘微微點頭,心中的殺氣遽然湧起。
顏良,文醜,張合,高覽圍了過來。李弘和他們一一話別。
鮮於輔站在人群外面,一直看著李弘。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李弘的時候,李弘躺在堆滿死屍的盧龍塞城樓上酣睡不醒,那個時候,他除了一身駭人的殺氣之外,還帶著一絲稚嫩。現在,歷經戰火的洗禮,李弘已經成長為大漢朝的一代名將了。想想短短的幾年時間,人是物非,一切都像在做夢一般。
李弘和鮮於輔相視無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鮮於輔笑道:「來,我背你。」
李弘看著鮮於輔結實的後背,想起鮮於輔到上谷寧縣大營看他的時候,把他從轅門背進大帳,心裡一陣激動,淚水頓時滾了下來。
「來吧。」鮮於輔回挺道,「我把你背到黑豹那裡,讓你記住,西涼這裡,兄弟們都在等你,你要回來。」
李弘趴在鮮於輔的背上,閉上了眼睛,他想起了死去的許多戰友,他想起了鐵狼,想起了公孫虎,想起了田靜,鎬頭,趙汶,伍召,裡宋,鐵錘,木樁,拳頭,他的心突然之間平靜下來,他發現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想起生死了。他忽然發現自己丟棄了心中的信念,他一直以來都無意於生死,怎麼這次看不開了呢?這麼多戰友都長眠於青山綠水之間,自己也應該去陪陪了。
李弘飛身上馬。
戰鼓轟然擂響,聲震雲霄。
幾萬士卒縱聲狂呼:「送……大人……」
「送……大……人……」
李弘望著自己的部下,聽著他們如潮水一般的吼聲,霎時間心潮澎湃,淚水奪目而出。
李弘猛地放聲長嘯,策馬狂奔,他沿著大軍陣前一路飛馳,不停地向士卒們揮手致意。趙雲緊隨其後,高舉黑豹戰旗。
士卒們遠遠看到戰旗移動,知道大帥巡陣,無不神情激奮,大家竭盡全力,放聲高呼:「送……大……人……」
吼叫聲驚天動地,氣勢磅礴,震撼四野。
淚水打濕了李弘的衣襟,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用盡全身力氣向士卒們揮動著雙手,嘴裡不停地喊著:「謝謝……謝謝……」
李弘驅馬走到轅門,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轅門外密密麻麻的灰色人群一眼望不到盡頭,衣裳襤褸,飢寒交迫的百姓將大營圍了個水洩不通,嘈雜的叫喊聲震耳欲聾。
「大人,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們冬天吃什麼?我們冬天還活得下去嗎?」
「大人,你不要走啊,你走了,這西涼的戰還要打到哪一年啊?」
「大人,你走了,那些貪官們就要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我們哪裡還有活路啊。」
李弘望著一雙雙絕望的眼睛,聽著一聲聲無助的哭叫,心神巨震,一時間呆若木雞,他的心霎時碎裂了,他幾乎要脫口大叫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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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趕到灞上的時候,接到了天子的第五道聖旨。
當天晚上,他見到了京兆尹蓋勳。蓋勳是特意跑到灞上來看他的。
李弘感動地躬身行禮道:「煩勞大人從長安城遠道而來,實在令下官不敢當啊。」
「聽說大人離開翼城的時候,七萬大軍列隊相送,數萬西涼百姓擁在轅門外,高聲呼叫著不要大人離開西涼,將大營堵得水洩不通。」蓋勳摸著自己的大鬍子,衷心地稱讚道,「大人如今在西涼的威名如日中天,無人可比。」
李弘想起自己離開翼城那天聚集在轅門外的數萬百姓,耳中彷彿又聽到了百姓們失望和無助的哭喊,他心裡一酸,眼眶不禁紅了。
「大人,寒冬已經降臨西涼,大雪即將到來,請大人務必向西涼及時運送糧草等各種賑災物資,以幫助西涼的老百姓安然過冬。」李弘搖頭嘆道,「我要那麼點虛名有什麼用啊?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衣穿,更不能平定西涼,幫助西涼的百姓過上安穩日子。」
蓋勳詫異而欽佩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難得大人小小年紀,就能看透名利。大人此去洛陽,不要太過掛念西涼的事情。陛下已經下旨,命我將三輔庫房的糧草儲備全部發往西涼,等到冀州豫州兗州的糧草運來之後再回補三輔的國庫。只是今秋收成一般,糧草儲備不多,很難滿足西涼的需要。」
李弘心裡一驚,說道:「這麼說,今年涼州還會有人凍死餓死了?」
蓋勳嘆道:「今年西涼如果沒有連場大雪,情況應該比去年好一點。不過,大人的情況就不比去年好了。」
李弘苦笑,說道:「去年這個時候,我奉旨率部到冀州征剿黃巾軍,好歹知道一點黃巾軍的情況,心裡有底,但今年到洛陽,我就一點底都沒有了,洛陽如今什麼情況,我一無所知。」他看看蓋勳,再施一禮,說道,「不知大人可否指點一二?」
蓋勳那張剛毅的長滿皺紋的臉上顯出深重的憂色,他苦澀地嘆了口氣,說道:「我從長安趕來,就是為了和你談談。」
「你在西涼肅貪的後期,不問青紅皂白,對所有貪官一律捕捉格殺,得罪了朝中各方勢力,當時我們都有殺你的念頭和計劃,但最後你贏了,所以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我們一筆勾銷。」
「今天要談的事情關係到我大漢朝社稷的安危,所以我要先問問子民,你認為皇統的繼承人必須是大皇子嗎?」
李弘通過李瑋的太學朋友,已經詳細瞭解了近期洛陽發生的事。李瑋和李瑋的太學朋友都認為天子召李弘回京述職,一定和大臣們上書催逼天子早日冊立太子的事情有關。李瑋和左彥在大營中都多次向李弘仔細解說了大漢朝的皇統繼承製度,所以當李弘聽到蓋勳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立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了。」
蓋勳臉色一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好,好。」蓋勳一連說了兩個好,然後試探著問道:「子民,朝中有人認為大皇子輕佻紈袴,性情乖張,不適合為太子,而小皇子溫順謙和,知書識禮,繼承大統更適合一點,對大漢朝的將來有好處。子民認為呢?」
李弘暗暗吃驚,意識到自己這趟回京果然和冊立太子一事有關。這個蓋勳蓋大人是諸卿之一,朝中重臣,深為天子信任,朝中有什麼大事天子都以手詔先行徵詢他的意見,他自然最清楚天子的心意了。現在蓋大人這麼問話,顯然有試探自己的意思,那蓋大人是代表天子的意思還是代表門閥士族的意思呢?
李弘看到蓋勳雙眼炯炯有神地望著自己,好像生怕漏掉自己臉上的異常表情,他的右手放在膝蓋上,有點輕微的顫動,顯得心裡很緊張。李弘隨即答道:「依據大漢律,廢嫡立庶是絕對不允許的。」
「好,好,好。」蓋勳興奮地笑了起來,他身軀稍稍後仰,放鬆了自己的心情,連連點頭說道,「子民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大漢朝眼前的危機也就蕩然無存了。」
李弘沒有做聲,靜待蓋勳說下去。
「陛下為什麼突然要召你回京,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但這件事發生在朝中大臣聯名上書陛下,要求陛下早日冊立太子的事情之後,肯定和冊立太子的事情有關。」
蓋勳隨即向李弘詳細解說了天子中意小皇子繼承大統,所以天子遲遲不願意冊立太子,一拖再拖的事。
「陛下如果要立小皇子為太子,勢必要先解決皇后和大將軍這兩個障礙。大將軍手握重兵,皇后有奸閹支持,陛下不動則已,一動只有兩個後果,要不他成功解決了問題,要不他深受其害,總之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陛下很聰明,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謬,除了太后,沒有人支持他,所以他要培養一批絕對支持自己的中官和大臣,而子民,就是他最為看中的重鎮將領,否則以你公然違旨,肆意在槐裡斬殺數千人口的暴行,他會袒護你?他會不對你做出責罰?」
「當今陛下性格倔犟,好大喜功,他做事喜歡率性而為,常常一意孤行,越是離經叛道的事,他越喜歡做。他要廢嫡立庶,肯定就要挑起骨肉相殘,更會引發宮廷內外的血腥廝殺,從而震撼社稷,危急國家的興亡。陛下因為一己之私利,而要傷大漢之根基,實在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
「身為大漢子民,國家臣僚,當然要為大漢的社稷和興亡著想。如今你手握大軍,身威顯赫,你的想法可以直接影響陛下的決策。如果你支持陛下廢嫡立庶,京中立即就會大亂,血雨腥風之下,這搖搖欲墜的大漢朝會不會分崩離析都很難說啊。」
李弘嚇了一跳,心想,我的作用有這麼大嗎?這位蓋大人似乎在危言聳聽,嚇唬我吧?但是如果陛下也像這位蓋大人一樣問我,我該怎麼回答呢?我要是當著陛下的面這麼說,立即就會掉腦袋。
他看了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蓋勳,忽然想到,自己這趟去京城,還真是死路一條。拒絕陛下,那肯定是死,新帳舊帳一塊算,陛下能給自己一個痛快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答應陛下的要求,幫助陛下扶持小皇子為太子,估計自己肯定走不出洛陽城,無論是大將軍何進,京城的門閥世族,宮中的奸閹,沒有一個會放過自己。他們不把自己殺死在洛陽,將來就是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如果自己哼哼哈哈,給陛下一個模棱兩可的態度,會是一個什麼結果呢?李弘心裡一陣發虛。
自己如果想胡弄過去,給陛下的看法肯定是此人不可靠,不忠心,是棵牆頭草,是個膽小如鼠的窩囊廢,將來自己可能就是個禍患,如其這樣一無是處,不如立即快刀斬亂麻,殺了乾淨。李弘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頓時出了一聲冷汗。
蓋勳還在繼續說個不停,但李弘已經知道他的心意,無心再聽下去了。蓋勳的目的無非就是勸阻他不要支持陛下廢嫡立庶,避免一場宮廷爭鬥,以免禍亂國家,但他全然沒有說出李弘所處的危險境地。李弘只要進京,無論是進是退,還是不進不退,都是死路一條。
送走了蓋勳,李弘立即喊來李瑋,趙雲和龐德,幾個人商量了一個晚上,都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怎麼辦呢?
李弘突然奮力一拍桌子,大聲叫道:「算了,不管許多了,我們還是先到洛陽,走一步算一步。我既然能從鮮卑逃回來,就一定能從洛陽逃出天生,天下誰能擋我?」第二十四節
第二十四節
臘月二十三祭灶。
周禮說:「顓頊氏有子曰黎,為祝融,祀以為灶神。」灶神就是古代傳說中的火神祝融。大漢的習俗是在臘月二十三這一天,以黃羊或者雄雞祭祀灶神。百姓們在灶祭之後,便開始準備過年了。
護羌中郎將李弘於臘月二十三到達洛陽。
李弘和他的部下站在邙山上,被眼前氣勢磅礴的洛陽城驚呆了,李弘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漢朝的威嚴和強悍。洛陽城就像一頭昂首挺胸的雄獅,傲然屹立在天地之間,俾睨天下。
李瑋喘了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馬鞭,指著洛陽城說道:「大人,這就是大漢的國都洛陽。」
「洛陽北依邙山,南臨洛水,佔地約十三萬三千餘畝,東西長約兩千餘步,南北長約三千多步。」李瑋興奮地介紹道,「洛陽有十二座城門和二十四條街道,些街道都通向城門。十二座城門大小不一,但都有三個門道與城中三條街道相通,旁邊兩道較窄,中間較寬。中間門道也叫『御道』,是專供皇帝出入使用的,御道兩側築有防護牆。」
「洛陽的城門除了夏門以外都是兩重,距地百尺,門外聳立雙闕。闕是門前兩側的瞭望樓,上有樓關,下有通路,闕外有亭。」
「宮城位於城區的北部,有南北兩宮,把全城分隔為二部。兩宮之間以有屋頂覆蓋的復道連接,南北長七里。」
「大人,我們從夏門而入,可以直達北宮。」
李弘興奮地凌空抽出一鞭,大聲喊道:「兄弟們,咱們走,進洛陽……」
「走……走……走……」趙雲,姜舞,龐德等人激動地連聲吆喝著,催馬飛奔起來。一百三十名黑豹義從緊隨其後,一路呼嘯著衝下了邙山。
(當時的洛陽大約佔地面積約十六平方公里,東西長約三千米,南北長約四千六百米,整個城池呈不規則長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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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出城迎接李弘的是衛尉董重和虎賁中郎將崔均。
董重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白面細須,容貌俊偉,他看上去神情有些委頓,好像昨天夜裡沒有睡好似的,眼睛紅紅的。他帶著南軍的旅賁令魏斷以及兩百名南軍精銳士卒護送李弘進城。
崔均是司徒崔烈的長子,也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體形稍胖,神態謙恭。
李弘和李瑋遠遠看見前來迎接的隊伍是皇帝禁衛軍,心裡不禁暗暗吃驚,兩人對視一眼,均感覺事情有點不正常。
皇宮禁衛軍分成兩個系統。一個是南軍,一個是光祿勳的皇帝近衛親軍。
衛尉董重統領南軍。南軍是皇室禁衛軍,負責警衛皇帝、皇后、太后、太子所居宮殿及離宮別苑、帝王陵寢、宗廟、朝廷各官署。其中警衛皇宮的軍隊最為重要,它設若干個屯駐紮在皇宮四周,各設司馬和軍侯統領。公車司馬令、南北宮的衛士令負責晝夜巡察,警衛宮城諸門,盤查出入人員。旅賁令統領南軍精銳,作為機動,以應付各種意外和緊急情況。
虎賁中郎將崔均屬於光祿勳統領下的皇帝近衛親軍。皇帝的近衛親軍,負責皇宮內部的警衛侍從,兼做國家的儀仗隊,皇帝出巡或親征時侍衛左右。
南軍和光祿勳統領的近衛親軍互為表裡,構成內重外輕,中央「居重馭輕」的防守格局,以維護皇宮安全,強化京城的防守。同時,南軍與光祿勳的近衛親軍也相互制約,相互監視,以防不測。
一般守疆的重鎮大將回來,沒有這個規格的迎接待遇,象李弘這樣的中郎將,最多就派個議郎,大夫之類的官員招待一下,今天竟然派出了一個九卿,一個中郎將,天子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
李弘朝後打了一個手勢,趙雲一聲令下,一百三十名身著鎧甲的黑豹義從齊唰唰地飛身下馬,牽馬而立。李弘帶著李瑋,趙雲,姜舞,龐德匆忙迎了上去。姜舞的手悄悄地移到了腰間的刀柄上。
李弘一邊走著,一邊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把手拿開,現在不會有事的。」
姜舞目視策馬而來的董重和崔均,冷哼一聲,大手緩緩收到了距離刀柄三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董重和崔均疑惑地看著越來越近的五個身著鎧甲的年輕人,分不出哪一個是豹子。
「子平,你看哪一個是李中郎?」董重小聲問道,「這五個人年紀差不多,個子也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就連盔甲都是一樣的。你認得出來嗎?」
「我看左側三個長得白白淨淨,相貌俊逸的軍官可以排除,尤其那個帶劍的。右側兩個,那個年紀看上去稍大一點的應該是李中郎,你說呢?」崔均反問道。
「昨天,我叫子安畫一張李中郎的像給我看看,免得今天認錯了,但那小子就是不干,還說什麼是陛下特意囑咐的。我就不信,到了洛陽,就在這天子腳下,還敢有人殺他不成?」董重不滿地說道,「陛下也太看得起他了,竟然讓我帶兩百人來接他,他才多大的一個官?」
「侯爺不要這麼說。」崔均笑道,「依戰功來計,他應該是將軍了。如果不是他年紀小,這次又違抗聖旨在槐裡亂殺一氣,他已經是將軍了。侯爺是不是認為陛下讓你來接他,失了身份啊?」
董重鼻子裡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今天早上,陛下告訴我,旅賁令魏斷和他的兩百鐵騎負責李中郎在京的安全,李中郎到哪裡,他們就要保護到哪裡。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事,大漢朝什麼時候變了規矩了,一個中郎將還要兩百禁軍鐵騎保護,這比保護外國使臣的規格都要高上許多倍。」
崔均好像不知道這些事,臉上稍稍變色。
「陛下還說了,如果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准私下會見李中郎。」董重看了驚疑不定的崔均一眼,小聲問道,「你看,陛下是不是要殺他?」
崔均搖搖頭。
「那就是要幽禁他了?」
崔均又搖搖頭,嘆道:「陛下做事,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雙方相遇,互致問候。崔均果然沒有猜錯,右側年紀稍大一點的軍官正是李弘。董重拿出聖旨,讀了一遍。天子命令李弘立即進宮見駕。雙方隨即上馬,南軍的騎兵在前開道,黑豹義從隨後保護,兩支軍隊一前一後飛一般馳進了夏門。李弘知道事情不對,他想問問李瑋,但他被董重和崔均一左一右夾在中間,前後都是護衛的禁軍鐵騎,根本無法回頭,他連看看自己的部下都看不到。李弘心裡忐忑不安,一時間茫然失措。
現在發生的事和他們的計劃差得太遠了。他們原先以為進城後可以到館驛住下,住下之後再連夜去拜訪宗正劉虞和李瑋的老師光祿大夫朱俊,徵詢一下兩位大人對朝政的看法,然後再考慮如何應對天子,但天子好像知道他們的心思似的,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時間,直接把李弘召進了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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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望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久久不語。
那是劉和回京後,在天子的親自監督下,畫的唯一一幅關於李弘的肖像畫。劉和至今都猜不透天子為什麼要自己當著他的面作畫,畫完之後又命令自己不許再畫第二幅,還把自己畫畫的草稿都收去了。他回家問他父親劉虞。劉虞長嘆,沒有回答,老人家好像知道天子的心思。
畫布上,李弘正坐在拳頭身邊痛哭。
李弘對天子的第一印象是覺得他醜,長得小汀腦的,還有一個細長的脖子,根本沒有什麼天子的威儀可說。再看他時,覺得天子很累很疲倦,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第三次抬頭看天子時,卻驀然發現他的才智很出眾,整個書房裡,琴棋書畫,經史子集樣樣俱全。他聽李瑋說過,天子尤其擅長彈琴和做賦,其造詣很高。著名士子蔡邕就是天子的老師。
李弘跪在地上想想自己,覺得很慚愧,他除了打仗竟然什麼都不會,就連給天子的奏疏都寫得勉勉強強,不要說吟詩做賦了。大漢天子那高大而睿智的形象逐漸在他的心裡清晰豐滿起來。
李弘走進書房給天子見禮後,就看見了那幅畫。李弘還是頭一次看見自己,而且還是坐在地上痛哭的自己,他很新奇,也很難為情。他在想,有機會一定問問天子,那幅畫是誰畫的,怎麼能畫自己坐在地上哭呢?而且還給天子看到了,這不是糟蹋自己的形象嘛。
兩個人一個做著,一個站著,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這是議郎劉和的畫。」天子突然指著牆上的畫,回頭對神色緊張的李弘說道,「劉和就是你的故主宗正劉虞的兒子。」
李弘恍然。他不知道天子要繼續說什麼,生怕自己聽漏了,所以他低著頭,全神貫注,靜待天子的下文。
「劉和說你是個漢子,一個象羌人的漢子。」天子背負雙手,緩緩做到李弘的對面。
李弘心裡一抖,想到了自己飄散的長發。象羌人?天子聽到自己象羌人,會不會想到血腥和背叛呢?
「袁紹說你是個將才,是一把血淋淋的戰刀,而劉表說你是一把利劍,劍有雙刃,既能殺死別人,也能殺死自己,所以他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你這種瘋子。」天子聲調平和,娓娓道來。
李弘聽到天子稱呼自己為瘋子,心裡一涼。劉表那張俊朗溫和的面孔頓時出現在李弘的腦海裡。李弘暗暗地罵了一聲。
「蹇碩是我的小黃門,我很信任他。他說你是一個忠臣,大漢的忠臣,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朕的忠臣?」
李弘想都沒想,翻身跪倒,舉手發誓道:「臣若不忠於陛下,當遭萬箭穿心而死。臣是陛下手裡的刀,陛下指到哪,臣就殺到哪,絕無二心。」
書房內寂靜無聲。
李弘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心臟在他的胸腔內劇烈地跳動聲,好像隨時都要蹦出來似的,其聲之大,震耳欲聾,他緊張地一連打了幾個寒噤,冷汗狂湧而出。突然他發現自己再也聽不到天子的呼吸聲,再也沒有辦法通過天子的呼吸聲揣測天子的心思,他迷失了,他恐懼了。
李弘驚駭地閉上雙眼,張嘴狂喊道:「陛下,臣今生今世,只忠於陛下一人,絕無異心,絕無異心啦!」
天子目無表情地看著李弘,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他慢慢站起來,走到牆上的畫邊,非常仔細,非常用心地看著畫上李弘眼內的那顆晶瑩的淚珠。
天子抬起手來,輕輕撫摩著畫內的那顆眼淚,好像要把它輕輕地擦去,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但那顆眼淚依舊清晰而悲傷地掛在李弘的眼睛內。
李弘悄悄地抬眼看去,霎時間心裡一熱,血脈賁張,淚水噴湧而出。
天子停下手,憂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起來吧。回去好好休息,哪裡都不要去,知道嗎?」
李弘擦了一把眼淚,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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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賁令魏斷是個二十多歲的健壯小夥子,對李弘很崇拜。他向李瑋等人交待了一些細節之後,拱手對李弘說道:「衛尉大人說了,沒有天子的聖旨,誰都不能走出這座館驛一步。大人有什麼事儘管交待下官,下官一定竭力去辦。」
神情黯淡的李弘趕忙站起來回禮致謝。
「魏大人,我有幾個太學的朋友,幾年沒見了,我想看看他們。」李瑋笑道:「你能不能派個人去太學跑一趟,幫我傳一個口信?」
魏斷遲疑了一下,問道:「大人,找哪一位學士?」
「他叫陳好,是益州成都人,說一口的川蜀話,他在太學很有名,人稱大斧。」李瑋說道,「你讓人告訴他,就說我李瑋回來了,就行了。」
魏斷連連點頭,笑道:「這個人我好像聽說過,我知道,我這就派人去找。」
李瑋連道感謝,熱情地把魏斷送了出去。
姜舞看了一眼李弘,說道:「大人,陛下既不讓我們出去,也不讓別人進來,這和軟禁有什麼區別?」
龐德衝著姜舞搖搖手,說道:「子風,大人心情不好,你就不要說了。」
趙雲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你和陛下在御書房裡都談了什麼?陛下問了你什麼嗎?」
李弘嘆了一口氣,雙手揉著自己的額頭,低頭不語。
李瑋匆匆地跑進來,小聲問道:「大人,怎麼樣?皇上都說了什麼?」
李弘看看他們,苦笑道:「我已經對陛下發誓了。」
李瑋臉色一變,驚問道:「你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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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夕陽早早地落下了地平線,黃昏漸去。
陳逸縱馬飛馳,在豫州譙國城的城門關上之前,衝進了城內。陳逸尋到一座豪華的宅邸前,拍門喊叫。
「請問先生找誰?」看守門房的一個僕役探頭問道。
「我是你家家主的朋友,你去稟報一聲,就說有一個邙山的遊魂來訪。」
時間不長,大門轟然拉開,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出來:「伯彥兄別來無恙!」
陳逸舉手喊道:「孟德兄弟,一向可好?」
「兄長突然來訪,失禮之處,請多多海涵。」隨著話音,從屋內走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華服儒生,此人身材不高,皮膚較黑,圓臉短鬚,濃眉下有一雙凌厲而充滿了睿智的大眼,笑聲歡語裡,顯得豪放不羈。他就是豫州大豪曹操。
曹操一把拉住陳逸的手臂,笑道:「伯彥兄,我們有六年沒有見面了,兄弟想你啊。走,走,進家去,今夜我們喝個一醉方休。」
陳逸感動地笑笑,說道:「又來打擾兄弟了。」
「哪裡話,我叫你留在我這裡,不要到處流浪,你就是不聽。這次回來,還走不走?」曹操拉著他一邊屋內走去,一邊笑著問道。
陳逸苦澀地笑笑,說道:「我明天就走。」
曹操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他仔細看了陳逸一眼,問道:「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有。」陳逸說道,「有一件天大的事。」
深夜,曹操在書房內來回走動,委決不下。
曹操其實不姓曹,但他也不知道原來的姓了。他的父親曹嵩,是孝桓皇帝朝的大長秋曹從民間抱來的養子。
本朝從孝順皇帝朝起,就詔准中官可以養子襲爵。曹是沛國譙郡人氏,他幫助孝桓皇帝策劃和誅殺了大將軍梁冀。後來他有功被封侯,還擔任了內宮的大長秋一職。不過曹不像一般的中官那樣作惡多端,他在士大夫中有很好的聲名,他利用自己的職權向天子推薦了許多名士,這些人後來都成了朝中的重臣,還有許多是著名的黨人。曹操的父親曹嵩,曾出任過大漢的司隸校尉、大司農,現在朝中任職大鴻臚。
曹操自小就在這樣顯赫的官宦家庭長大,所以他就像其他許多官宦子弟一樣,天資聰慧,行事放縱不羈,喜歡飛鷹走狗,遊蕩無度。他有夜入民宅的嗜好,曾經在洛陽和袁紹一起劫持過新嫁娘,還曾私入中常侍張讓的宅第偷取奇珍異玩,被人發現後,他舞著手戟,跳牆而逃了。
曹操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好獨立思考,不願意按照常規的途徑塑造自己。他博覽群書,鑽研過經學,研究過兵書,更好法家的學說。他覺得大漢日漸衰落的根本原因,不能簡單地從道德上歸之於大將軍、中官,或是士大夫的專權,而是整個社會缺乏法制,朝廷光靠道德這種表面文章根本無法高效率地運轉局勢,君主的權威也無法樹立。
因為他是宦官世家出身,所以經常遭到清流士大夫的指責和謾罵,當時有個喬玄老太尉很欣賞他,認為他是安邦興國之材,還讓他去找汝南許劭,此人精通易經,專門品評天下名士。許劭看了曹操半天,一言不發。曹操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定要他說個明白,於是許劭慢吞吞地吐出了十個字:「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曹操大喜而去。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曹操舉孝廉,出任洛陽北部尉,進入仕途。這是個負責警備京師城門的官職。他一到任,就開始實踐他的法家學說。在修繕了城門之後,他在每座城門中掛上五種顏色的大棒,有犯禁者,不管他是誰,即刻棒殺。天子最寵幸的小黃門蹇碩的叔叔,因為不顧宵禁令,夜裡出遊,結果死在了曹操的棒下。由於曹操背景深厚,朝中的權貴們也只有啞巴吃黃連,沒有辦法。後來中官們找了個藉口,將他外放到了頓丘做縣令。過了一段時間,他又被召回朝廷拜為議郎,上朝議政。曹操連番上書,要求朝廷為大將軍竇武和太傅陳蕃平反,但沒有人理睬他,連天子都把他當作腦子有問題的人。
黃巾叛亂後,他以騎都尉的身份率軍參加了皇甫嵩的平叛大軍。黃巾平定後,他因戰功被遷升為濟南相。曹操在濟南國以嚴法治理郡縣,狠狠打擊違反作亂者,結果在很短的時間內就使濟南國穩定了下來。不久曹操被征還京師,授東郡太守。他知道這是濟南國的豪強們把他告到了朝廷。曹操一氣之下,不干了,他上表佯稱自己有病,辭官回鄉了。
曹操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還是難以取捨,直到看到自己的夫人卞氏。
卞氏看到曹操徹夜不眠,非常心痛,清晨時就端了一杯茶給他。卞氏說:「先生,父親已經來了幾封信,催著讓我們去洛陽過年,你可不要累壞了身子,耽誤了行程,惹得父親不高興。」
曹操驀然驚醒,拍額稱慶,他摟著卞氏讚道:「夫人真是我的貴人啊。」
卞氏是曹操新納的一房小妾,雖然原配丁夫人不同意,但曹操還是堅決地娶進了家門,原因就是因為傳聞卞氏有貴為王妃之相。
卞氏祖藉琅邪開陽(山東臨沂),其家世操卑賤職業,是以聲色謀生的歌者舞伎。據說卞氏出生的時候,產房中整天都充滿黃光,初為人父的卞敬侯非常奇怪,便去向卜者王旦問卜。王旦回答說:「這是大吉之兆,這個小女孩將來大富大貴,有王妃之相。」話是這麼說,但是長大後的小卞氏仍然再操家族的卑賤職業,成了一名歌舞伎。這個以賣藝為生的家庭四處飄零,去年來到了譙地(安徽亳縣)。曹操聽說卞氏有富貴之相,又見她美貌,隨即把她娶進了家門。
曹操立即去見陳逸,委婉拒絕了陳逸的邀約。
曹操說:「伯彥啊,此舉很難不成功啊。因為廢立之事,是天下至為不祥的事。古人能幹下這種事情的,只有伊尹和霍光。這兩個人之所以能夠成功,都是因為他們心懷忠誠,高居宰輔之位,在手握重權的情況下可以為所欲為。比如說大漢的霍光,他能廢昌邑王,首先在於他受先帝之托,師出有名,其次就是昌邑王即位沒有幾天,不成氣候,也沒有什麼龐大勢力。」
「現在,伯彥兄和王大人自認為有伊尹、霍光的權勢嗎?合肥王的聲望比漢初叛亂的諸侯王們強嗎?而當今天子和昌邑王比起來,他的根基有多穩固你難道不知道嗎?」
「伯彥兄,你還是放棄吧。大知堂和黑山黃巾的力量加在一起不足以誅殺朝中的奸宦,也無法撼動大漢朝。即使你們成功了,天子被你們挾持了,但你們有力量抵抗大漢朝軍隊在冀州站住腳嗎?有辦法讓合肥王得到朝中大臣的承認嗎?你們有辦法進入洛陽嗎?」
陳逸一臉的憂鬱傷愁,默不作聲。
「我看伯彥兄還是報仇心切吧。」曹操嘆道,「伯彥兄,聽我一句話,放棄吧。我父親來信說,天子十萬火急,急召護羌中郎將李弘回到京城,我想,天子有可能讓他隨行回鄉祭祖。如果……」
陳逸淒然一笑,說道:「誰來我都不怕,誰來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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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驛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叫喊聲:「李仲淵……李仲淵……」
李瑋聽到之後,高興地跑到館驛門口,他站在大門內,隔著站在門口警戒的禁衛軍騎士,一邊招手,一邊放聲叫道:「大斧,大斧,你們好嗎?」
「李仲淵,筱嵐要出嫁了。」
李瑋頓時如遭重擊,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