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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帝國風雲錄》第235章
第五章 風雲突變 第二十五節-第二十七節

 第二十五節

 李瑋的幾個太學朋友站在館驛的大門外,大聲叫喊著和李瑋說了幾句話之後,被旅賁令魏斷好言好語勸走了。

 李瑋心情沮喪,失魂落魄地走回屋子,臉上的表情顯得既無奈又痛苦。

 李弘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仲淵,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李瑋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憂傷地說道:「一個朋友,她要出嫁了。」

 姜舞很同情地拍拍李瑋的肩膀,對李弘說道:「大人,仲淵要出嫁的朋友大概和仲淵關係很好,你看仲淵的樣子,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就無精打采了。」

 弧鼎摸摸自己的虯鬚,打趣道:「是不是李大人也想娶她?」

 李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神態落寞,連連搖頭,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棄沉笑了起來:「李大人如果真有這個想法,我們兄弟幫你,把她搶回來。」

 趙雲失聲笑了起來,他指著棄沉說道:「棄沉,你不要亂說話。這是洛陽,不是大草原。大漢人娶親有大漢人的風俗。」

 弧鼎不服氣地說道:「管他什麼風俗,只要李大人喜歡她,我們兄弟就幫你去搶。洛陽有什麼了不起,我們不照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大人不也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皇宮。現在大人已經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了,皇帝陛下今後就是我們的靠山,我們有這麼硬的靠山,難道還不能大搖大擺地走出洛陽?我就不信了。」

 棄沉鼓動道:「仲淵,說說你朋友是誰?過幾天陛下給我們解禁了,我們就可以自由進出,兄弟們就可以著手準備,到時候我們搶了她就跑,直接回西涼。這事過去在大草原,我們一年要干好多次,好玩。」

 李瑋象看白痴一樣地望著他們,哭笑不得。

 姜舞衝他們拱拱手,佯裝著一臉的崇拜,笑道:「兩位大哥真是搶親高手,竟然到了洛陽都敢搶,服了,服了。」

 龐德輕輕打了一下弧鼎的髡頭,笑道:「兩位兄長豪氣衝天啊。這洛陽城裡藏龍臥虎,高人無數,你隨便在街上抓一個人問問,他可能就是個六百石的官兒,也有可能就是哪家王公貴族,門閥世族的門生子弟。你們不要把這裡當作荒無人煙的大漠和西涼,這裡人多啊。」

 姜舞笑著指著兩人道:「過幾天如果解禁了,我們分批出去,尤其是兩位,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免得在街上看見漂亮姑娘就去搶,你們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屋內哄堂大笑,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李瑋雖然心中苦悶,但也忍俊不禁搖頭苦笑。李弘早就趴在案几上笑得直不起腰了。

 笑聲沖淡了大家身心的疲憊,也悄悄撫平了李弘心中的茫然和惶恐,他突然在迷惘中發現,自己本來就忠於大漢,忠於陛下,要不自己千里迢迢地殺回大漢幹什麼?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陷入了大漢的權勢紛爭,他被這股爭權奪利的狂暴颶風突然間席捲而去,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恐懼即將襲來的死亡,一時間他渾然忘記了生命,忘記了自我,更忘記了心中的信念。

 我回到大漢,回到故土幹什麼?我是為了尋找自己回來的,是為了保護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家人,自己心中的故土回來的,我不忠於大漢,我不忠於代表大漢王朝的陛下,我忠於誰呢?我在懵然無知中向陛下宣誓效忠,那不正是支撐我回到大漢的信念吧?我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誰?我帶著無數兄弟征戰沙場,我為誰而戰?兄弟們為誰而死?唯大漢,唯陛下而已,其他的,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李弘霎時間看到了自己奮鬥的路,他突然信心百倍,渾身上下好像湧出了無窮的力量,他猛地站起來,揮手喊道:「我們去搶。」

 李瑋和眾人看著殺氣凜冽,神采飛揚的李弘,目瞪口呆。

 「拿酒來,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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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州是中原腹地,自古人才輩出,英雄馳騁,尤其以汝南和穎川兩郡人氏最多。自本朝光武皇帝到順帝年間,汝南和潁川就曾湧現出一批經學大師,汝南有戴憑、鐘興、許慎、周舉、蔡玄,潁川有張興、丁鴻,無不蜚聲海內,這些大師有的享有「五經無雙」、「五經縱橫」的美譽,有的招收門徒弟子成千上萬,為一代宗師。這裡的著名黨人更多,有「三君」中的汝南陳蕃,「八俊」中的潁川李膺、杜密,「八顧」中的汝南范滂、蔡衍,「八及」中的汝南陳翔,汝潁名士之多是其他地區所無法比擬的。汝南和穎川兩地的門閥更是赫赫有名,僅僅汝南就有四世三公的袁氏門閥、三世三公的許氏門閥,代代均出大儒的應氏門閥。

 許氏門閥因為歷代都出易學大師,做學問的多,加上這幾年聞名天下的汝南「月旦評」就是由許氏門閥的子弟主持,所以許氏門閥的聲望之高,已經隱隱約約高居天下第一。

 許氏門閥出自汝南平輿,其祖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水利專家許揚。還有一位叫許峻,以占卜之術名聞天下,其孫許曼,是歷史上的一代易學大師。他們家還有一位著名人物叫許慎,他著有《說文解字》。

 本朝中晚期,許氏家族的後代許甫及其子孫六代,都是高官,百年不衰。許甫自己官至公府椽。他的兒子許敬官至司徒。許敬的兒子叫許訓,官至太尉,為三公之首。許訓的兒子就是本朝的司徒許相。從許敬到許相,汝南平輿許氏三世三公,和許相同輩的許家名士有許虔、許劭、許靖,無一不是當代超絕人士,由此可以看出汝南許氏已成為聲聞遐爾的大漢第一門閥土族。

 司空許相的兒子正月十六要娶親,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上門送賀禮的人絡繹不絕。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中常侍趙忠,張讓和段珪,少府樊陵,大鴻臚曹嵩都在同一天的下午,親自上門給司空大人送賀禮。

 許相雖然有五十多歲了,但保養的非常好,他容貌俊雅,面色紅潤,三綹長鬚,頗有一點仙風道骨。許相眉開眼笑,一路寒暄著,把幾位大人讓進了書房。

 「那頭豹子早上已經到了洛陽。」曹嵩說道,「陛下為了見他,竟然連早朝都免了,諸位大人怎麼看?陛下這麼看重豹子,難道他真想立即動手?」

 曹嵩五十多歲,個子不高,很胖。老頭精神很好,面色和善,花白的長鬍子,一說話就笑。曹嵩是九卿之一的大鴻臚,分管邊區少數民族事務和諸王列侯朝聘事務。

 趙忠也是個胖子,他挺著個肥大的肚子坐在曹嵩身邊,笑道:「巨高啊,陛下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那點膽子,能做什麼事?放心吧,他下不了決心,他心腸軟著呢。」

 樊陵長相富態,沒有曹嵩和趙忠那麼胖,他眯著一雙小眼睛,笑道:「現在看起來,陛下對豹子很看重,他擔心豹子被人殺了,把他安排在漳月台暫住,由南軍的旅賁令魏斷親自領隊,率騎兩百嚴加保護。夏惲夏侯爺也被陛下突然趕回了長安。陛下這麼做,是不是認為洛陽一定有人要殺豹子?而且還就是幾個侯爺要殺他?」

 「殺是一定要殺的。」段珪冷笑道,「這個豹子太凶殘,現在不殺,將來一旦羽翼豐滿,他就要殺我們。為了防患於未然,還是殺了他好。」

 張讓皺皺眉,那張乾瘦的老臉更難看了。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大將軍要對付我們,你們知道嗎?」

 「我早就說過,這個大將軍的位置不能設,你們不聽。何進兄妹當初無權無勢,當然要盡力巴結我們,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將來翅膀長硬了,就不反咬我們一口。」趙忠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他手指屋內眾人,憤憤不平地說道,「還有你們,當時都不聽我的。當年北宮事變,那麼驚險,我們差一點就死了,現在你們都忘記了吧?」

 「他現在殺的了我們嗎?」段珪不屑地撇撇嘴,懶洋洋地說道,「皇后沒有我們的支持,天子立即就會廢了她。沒有我們,何進那個殺豬的就是想回鄉下吃豬屎都吃不到,他神氣什麼?」

 許相擺擺手,反駁道:「侯爺太輕視大將軍了。這幾年大將軍韜光隱晦,禮賢下士,招攬了不少人才。他為了防止將來皇統有變,禍及族人,暗中蓄積了很多力量。我看這個人很有遠見,也很有頭腦,手段也不錯,我們輕視不得。你們看他的大將軍府,表面上看都是賢人名士,其實暗地裡有好幾套人馬,我看他的野心不小啊。」

 趙忠無所謂地笑笑,問張讓道:「自乘,你有什麼高見啊?」

 「我看陛下十萬火急地召回豹子,純粹就是沒事找事。他唯恐天下不亂,要逼我們和殺豬的決一死戰。」張讓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們都死了,陛下的計謀就得逞了,他就可以為所欲為地干他想幹的事了。」

 趙忠和段珪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地連連點頭。許相,曹嵩和樊陵略顯吃驚,隨即眼露敬佩之色。

 「豹子是什麼?他就是陛下手裡一塊血淋淋的肉,陛下現在正拿在手裡,考慮往哪裡丟。丟得好,我們和殺豬的就死得塊,丟的不好,我們和殺豬的也是兩敗俱傷,任他隨意宰殺了。」

 眾人聽著心裡一涼,都沒有說話。

 曹嵩喝了一口水,緩緩說道:「自乘和大將軍是親家,皇后又很倚仗諸位侯爺,我們可以……」

 「你想都不要想。」張讓用力一揮手,打斷了曹嵩地話,「這事情很明顯,我們是眾矢之敵,除了陛下不想殺我們,誰都想殺我們。我們和殺豬的談交情,就如同如虎謀皮,死得更快。」

 「那現在……」段珪遲疑著,問道,「我們還殺不殺豹子,這塊肉我們還吃不吃?」

 「不能殺。」張讓堅決地說道,「陛下一旦離開洛陽,我們和殺豬的就要展開一場生死戰。陛下不在洛陽,我們還有什麼倚仗,我們連偽造聖旨都沒有印璽可蓋。殺豬的有北軍,還有他自己的私軍,他的私軍就在滎陽,這麼多軍隊,我們除了等死,還能幹什麼?」

 「那侯爺的意思,是想讓陛下帶走大皇子,趁機要挾大將軍?」許相問道。

 張讓點點頭,眼睛內露出絲絲殺氣。

 「但是以陛下的心思,他肯定不會帶走大皇子。」許相捋鬚說道,「何況大皇子不在洛陽,也並不能保證大將軍不對我們下手?除非大將軍想……」許相驀然一震,臉顯驚駭之色。

 趙忠和曹嵩幾人同時想到了「弒君」兩個字,屋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氣氛令人窒息。

 段珪不由自主地脫口驚呼道:「陛下好深的心計,怪不得他一連下了五道聖旨催逼豹子返京,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何進……」隨即他想到自己這話說得真蠢,殺何進?現在殺得了何進嗎?一旦惹急了何進,他先誅殺中官,再趁機嫁禍中官殺死天子,然後挾誅奸閹的美名聯合門閥世族,共同扶持大皇子繼承皇統,那一切就都遂了何進的心願了。這麼簡單的事難道自己都看不出來?段珪覺得這個殺豬的果然羽翼已成,如今不但尾大不掉,而且還威脅到自己的生存了。

 「陛下召回豹子,以豹子的強悍,保護他和小董侯自然不成問題。」張讓說道,「大將軍要誅殺我們,自然會得到門閥士族的支持。只剩下我們,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怎麼辦?」張讓說到最後,大吼了一嗓子。

 「讓董胖子立即回到關西,帶著軍隊趕到河東駐軍,他是我們手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了。」趙忠已經恢復平靜,他輕輕地拍著自己的大肚子,慢條斯理地說道,「不是說,最近河東有蟻賊叛亂嘛,就以這個理由稟報陛下吧。」

 「陛下回冀州,中黃門,虎賁軍,羽林軍,南軍大部都要隨行,關鍵還是北軍。」樊陵說道,「北軍在西涼平叛過程中損失較大,目前尚有三萬人左右,大將軍如今正在募兵擴軍。如果我們勸說陛下,能讓豹子先行帶走兩萬北軍到冀州平定黑山蟻賊,那麼大將軍的實力就要削弱許多,我們的勝算就大了。」

 「只要陛下安然無恙,大將軍敢在洛陽對我們下手,就是舉兵作亂,罪不容赦。」段珪冷笑道,「就算兩敗俱傷我們也不怕。殺豬的傷了就是死,我們傷了,還能立功受賞。」他看看曹嵩,說道,「巨高兄,孟德什麼時候回來?快點催他回來,讓他到北軍當個校尉,我看殺豬的還能幹什麼?」

 「對,巨高,阿瞞什麼回來?我已經派人催你幾次了。如果京中出事,我們還要靠他領軍作戰。」張讓指著曹嵩說道,「過年前能趕回來嗎?」

 曹嵩說道:「差不多吧。阿瞞那個臭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管得住嗎?估計差不多。」

 「那就這麼辦吧。」張讓對許相,樊陵說道,「公輔,德雲,你們和巨高聯名上個書,給董卓說說情,他被太尉張溫,五官中郎將袁滂,還有諫議大夫陶謙,議郎孫堅幾人連續上奏彈劾,至今沒有得到處理。我看,讓他功過相抵,還是做破虜將軍,立即回關西吧。」

 許相微微頷首,笑道:「我們幾位難得聚一次,走,喝酒去,邊喝邊聊。」

 「好,好,我們先去喝一點……」幾人說笑著,紛紛起身,

 趙忠忽然說道:「對了,公輔,我看你寫封信給許劭許先生,讓他來一趟京城,給我們看看凶吉,你看如何?」

 「我請不動。」許相無奈地點點頭,苦笑道,「幾位弟弟都清高,不願意和我來往,沒有辦法。」

 「你寫一封信,語氣懇切一點,不要擺什麼大哥的架子。子侄娶得是當今大儒、光祿大夫朱俊朱公偉的女兒,你家是大漢世族,名士眾多,不能說幾個出名人物一個都不來,那也太失禮了。許劭不給你面子,但總要給朱大人面子。你寫一封信,我保準他來。」

 許相連連點頭,說道:「有道理,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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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嵩回到家,急忙寫了一封信,命令家人快馬去催曹操回京。

 曹嵩是沛國譙郡人氏,原姓夏侯氏,乃是夏侯氏次子。曹嵩幼時家境貧寒,他的父親眼看養不活兩個兒子,就把長子夏侯巍(夏侯敦之父)留了下來,把小兒子夏侯嵩送給了中官曹,改名曹嵩。

 曹嵩的養父曹雖說位極人臣,但絕非權傾朝野之徒。相反,曹很器重四方名士,頗得各地名士讚羨,以至於曹嵩幼年也算的上讀聖賢,知禮儀,也沒有沾染什麼官宦世家子弟的嬌縱氣質。少年學成之後,曹嵩被敦煌太守趙咨舉為孝廉,任滎陽令。真正體現曹嵩仁孝清廉的,正是曹嵩與趙咨的這一段故事。

 趙咨為官清廉簡樸為世人稱道,後官拜東海相,赴任期間途徑滎陽,怎麼說趙咨也算對曹嵩有知遇之恩,曹嵩自然夾道相迎,哪料到趙東海竟然視而不見,一行人馬揚長而去,曹嵩追至十里長亭,還是沒有追到。面對恩公的冷遇,曹嵩並不羞惱,反而說:「趙咨大人海內人望,今過我界卻避而不見,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會恥笑我待恩人輕慢!」於是盡棄印綬沿途追趙咨直至東海地界,拜見完畢後告辭返鄉,而那滎陽令自然也沒得做了,他直接回家了。曹死後,曹嵩世襲費亭侯。先後做了司隸校尉,大司農,直到現在的大鴻臚。曹嵩以此位列九卿之職,可以說位高權重,自然也就富甲一方了。

 曹操小時候很調皮,幾經曹嵩調教而不得,沒有功名卻愛舞槍弄棒。虧得曹嵩的老友呂伯奢山東為官時給曹操也舉了一個孝廉,於是曹操在老爹的招撫下,步入仕途。

 曹操送走陳逸後,安排妻丁氏留在譙縣,自己帶上妾卞氏,立即起程進京。

 他在陳留又一次接到了父親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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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劭在汝南平輿的家中收到了許相邀他上京的書信,他思慮良久,決定過完年後,到洛陽走一趟。

 他命令家人把信送給自己的堂弟許靖,許相也邀請了他。

 許劭字子將,少時好講倫理,評論人物。許靖字文休,少時即有人倫臧否的美譽。因許劭與許靖俱有高名,汝南人稱平輿淵有二龍焉。兩人之所以名震天下,皆因為「月旦評」。月旦評被稱為天下「第一評」,因獲月旦之高評而飛黃達者很多。

 本朝以察舉、征闢為主的選官制度存在著重「德」輕「才」的巨大缺陷。本朝取士以「德」為第一要務。但是道德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所以不免沾染上厚重的「人治」色彩。「德」的名聲主要靠社會輿論的,在重視人物觀察、舉薦,而非考試的察舉制度下,先期獲得社會重要人物的肯定、讚譽,對於求仕之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當時要入仕就必須先要靠「人事」而成名,先要超凡脫俗,獲得巨大聲名。本朝後期,門閥士族豪強們相互吹捧,自我標榜,風謠題目,盛行一時,什麼「鄉里之號」、「時人之語」、「天下之稱」等等,形成了一種社會公論,公論的好壞決定了被品評者的前途。於是主持公論的豪門世族擁有極大的權威,能夠識才舉士者更享有盛名。他們不僅在輿論界有重大影響,而且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廷的用人。

 例如誰被李膺看中,立即就會鯉魚跳龍門,身價百倍。李膺的同鄉聶季寶,是個小家子弟,同僚杜周甫向李膺推薦之後,李膺把他叫到家裡。聶季寶坐在石階下的牛衣上,和李膺略一交談,李膺便說:「此人當作國士。」後來果如其言,但如不經李贗品題,聶季寶終免不了要老死窗下的,真可謂一言九鼎。不做官的一些著名士子,當代大儒,因為善於發現和品評人物,同樣也可以左右輿論。如終身未仕的郭泰,身為布衣的陳也,隱居鄉里的名士范滂都是極有權威的人才鑑定者,而「月旦評」的領袖許劭更是震動朝野的泰斗級人物。

 許劭、許靖二人利用自己的名望,竭力向朝廷舉薦賢人,尤其是舉薦那些有賢德卻家居清貧的人。其中,由許劭推薦的「六賢」最為著名。他們是樊子昭、虞承賢、李淑才、郭子瑜、楊孝祖、和洽。這六人都出身微賤之人。樊子昭是個賣頭巾的,虞承賢為牧監(牧牛趕車),李淑才是鄉間的農夫,郭子瑜為鞍馬之吏,即為送信的郵差。這些人經許劭點評之後,隨即都被當地郡守舉孝廉。六人為官之後,皆能以才德治理鄉郡,贏得百姓稱讚。

 可惜的是,這種辯人流品、私情不協的行為,不久便因黨錮事件的發生而被廢止了,品評清議被朝廷明令禁止。

 時任汝南太守的徐璆,仰慕許劭的大名,主動找到許劭征辟他為功曹從事。許劭生性耿直,不善與人交際,和同僚關係也緊張,他最終棄官回家了。此後,公府再徵召他為公府緣,朝廷也想授他為鄢陵縣令,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許靖比許劭小一歲,兩人因為政見不和,鬧翻了,許劭不再理睬許靖。生活陷入困頓的許靖只能靠套馬磨面艱難度日。前幾年,穎川人劉翊繼徐璆出任汝南郡太守,許靖這才謀到一個郡中掾史的小職務,但生活依舊很拮据。

 許靖看到許相的信,大喜,立即決定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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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的風俗,由來已久。據《呂氏春秋》記載,我國在堯舜時代就有春節掃塵的風俗。按民間的說法:因「塵」與「陳」諧音,新春掃塵有「除陳布新」的涵義,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窮運」、「晦氣」統統掃出門。這一習俗寄託著人們破舊立新的願望和辭舊迎新的祈求。

 這是李弘到達洛陽的第二天。

 小黃門蹇碩早早來到漳月台,他陪著李弘吃了點點心,然後就催著李弘進宮。

 「是上朝嗎?」李弘問道。

 「不是。」蹇碩笑道,「陛下今天不上朝,他要帶你到永樂宮去。」第二十六節

 東漢洛陽的皇宮分為南、北兩宮。南宮的北門與北宮的南門兩闕相對。兩宮相距一里,其間以三條有屋頂覆蓋的復道連接。

 大漢朝的中央機構和政治中樞,都在北宮。孝明皇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詔令擴建北宮及諸官府,到永平八年(公元65年)完工。北宮事變之後,中官們為了防止孝仁皇太后操持國柄,把太后奉養在南宮嘉德殿內,號為永樂宮。

 天子今天的心情不錯,看到李弘之後,他頗為關心地問起李弘的起居情況,問他可有什麼要求。李弘哪裡敢說什麼要求,連連點頭說好。天子滿意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子民,要殺你的人很多,在洛陽城裡,比你膽子大的人更多,所以你不要四處走動,就在漳月台待著。」

 李弘心想京城還有這麼大膽的人,敢在天子腳下殺人?他本來還想抽空去看看劉虞,拜訪一下皇甫嵩,另外和袁紹聯絡一下,讓他帶著自己和一幫部下逛逛京城。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陛下根本就不允許。

 「太后聽了你的傳奇故事,想見見你,還有朕的兩個孩子,已經吵嚷了許長時間,都說要看看傳說中的英雄,所以,今天我們不談公事,到太后的永樂宮去。」天子看看誠惶誠恐的李弘,笑道,「子民,你帶了禮物嗎?」

 李弘傻了。

 「臣……」李弘非常尷尬,他沒有想到天子在這個時候提到禮物的事,不過想想也正常,自己千里迢迢地回到京城,專程去看太后,當然要帶點禮物了,只不過早上小黃門蹇碩催得緊,而李瑋又沉浸在失去心上人的痛苦裡,失魂落魄的,哪裡還有心思關心這個事。

 李弘面紅耳赤地躬身說道:「臣一時疏忽……」

 天子親暱地拍拍他的後背,說道:「朕就知道你沒有準備。來……來……」他拉著李弘走到案几邊上,指著擺在案几上的兩個錦盒說道,「子民,你打開看看……」

 盒內是兩個小巧玲瓏而又非常古樸的牛角號。

 「這是烏丸人當年朝貢的禮物。」天子順手拉起一個,放在嘴邊吹了一下,說道,「聽說你的風雲鐵騎軍就是用這種牛角號傳遞軍令,是嗎?」

 李弘點點頭,說道:「陛下,這號是用上等的端牛角做的,聲音可以傳得很遠。」

 「朕送給你,你再把它們送給朕的兩個孩子。朕如果送給他們,他們隨手就扔了,肯定不覺得珍貴,但要是你送給他們,那就不一樣了。小孩子,都喜歡大英雄,尤其我那個女兒,喜歡舞劍,志向也大,她對朕說,她將來要馳騁疆場,保家衛國……」天子喜滋滋地嘆道,「她要是個男孩,那該多好……」

 天子驀然想到什麼,心裡一動,臉顯痛苦之色。

 天子的細心和恩寵,讓李弘感動得無以復加,他俯身就要跪拜,被天子伸手拉住了。天子望著手上的牛角號,沉默了半晌,緩緩說道:「

 「朕的女兒很像她的母親。」

 李弘聽李瑋向他介紹過王美人,知道王美人是天子最寵愛的妃子。據說王美人姿色出眾,性情溫順,她不但聰慧伶俐,通情達理,而且精通琴賦,能書會計,可惜死得很慘。天子失去她之後,黯然神傷,作《追德賦》和《令儀頌》以做祭奠。

 李弘看到天子神情惆悵,想是睹物思人,挑起了他對王美人的思戀之情。李弘對天子更是好感大增。

 「子民,你知道孩子們為什麼格外喜歡你嗎?」

 李弘搖搖頭。

 天子把手上的牛角號緩緩放回錦盒,負手踱步,走到那幅畫有李弘肖像的畫布前,這幅畫的背景就是當時翼城城下血肉模糊的戰場。

 「朕的女兒叫劉蕭,那是因為她母親喜歡吹蕭,喜歡蕭聲的滄桑和悲涼。」天子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朕的愛妃是冀州趙國人,她母親的外祖父趙苞曾經是遼西太守。趙苞英勇善戰,名震邊陲。」

 「熹平六年(公元178年),趙苞派人到家鄉接母親和妻子到遼西,途經柳城境內時被鮮卑兵劫持。鮮卑人聽說趙苞是孝子,就把趙苞的母親和妻子做了人質,攻打陽樂城。趙苞率步騎兩萬餘人出城迎戰。鮮卑人願意以他的母親和妻子做為換取郡城的條件。」

 「趙苞見母親被綁在陣前,心如刀紋,他悲憤地對母親說,『娘!我沒出息,本來想當官掙點俸祿孝敬您,想不到給您老人家惹了禍。我現在是國家的官員,守土有責,不能只顧母子私情而壞了忠義,丟棄了國土。為了保衛國家,我萬死不辭!』趙苞的母親聽了兒子的話,大聲激勵道:『兒啊,人各有命,生死由天,何得相顧,以虧忠義!』趙苞聽後,立即揮軍進攻,奮力激戰。戰場上頓時刀劍翻飛,箭如雨下,橫屍遍野,鮮卑人大敗而逃,趙苞的母親和妻子都被鮮卑人殺死在戰場上。」

 趙苞殯斂母親和妻子後,悲慟萬分,他說,『吃俸祿的官員如果因為私利而逃避職守不算忠,犧牲母親而保全忠義節操不算孝。在忠孝不能兩全的情況下,母親為我而死,我感到非常慚愧,我還有什麼面目活在這個世上!』」

 「趙苞嘔血而死。」

 天子眼含淚花,仰首長嘆:「子民啊,如果朕的愛妃還活著,她會報答你啊,你在北疆數戰鮮卑,斬首數萬級,也算是給趙家報了仇。兩個孩子為此而感激你,也是人之常情啊。」

 李弘在北疆當然聽說過趙苞的威名了。趙苞是冀州甘陵國人,他哥哥就是中常侍趙忠,天下人皆知。王美人之所以能夠得入掖廷估計和趙忠有極大的關係。那趙忠為什麼沒有保護王美人呢?王美人的祖父王苞曾經任職五官中郎將,其全家因為王美人的事而被中官們誣陷重罪全體格殺,趙忠為什麼不出面說情呢?難道為了一己之私利可以拋棄親情和人倫嗎?李弘覺得很悲哀,這趙忠還是人嗎?難道他母親和弟弟不理睬他,把他當作有辱家門的孽子,他就可以肆意報復嗎?

 李弘暗暗嘆了一口氣。忠誠。天子還是擔心自己的忠誠,天子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誓言而相信自己,天子說這番話的意思太明顯了,他是在告誡自己,而不是向自己解釋公主和小皇子喜歡自己的原因。

 李弘慌忙跪下,大聲說道:「陛下,臣當銘記陛下今日之言,以趙大人為楷模,奮勇殺敵,誓死效忠陛下。」

 天子落寞地一笑,說道:「好,好。你久居邊塞,不諳朝政,哪知這其中的艱險。你和將士們浴血疆場,悟徹生死,朕在這重重深宮裡,又何嘗不是……」

 他轉臉望著李弘,淡淡地說道:「想活下來,不容易啊。」

 李弘心神劇震,不知道天子所言何意,難道他在暗示自己受奸閹所脅?王美人被皇后暗中派人毒殺,但事後皇后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懲處。難道天子有不得以的苦衷?

 董寵。李弘忽然想到了太后的兄弟董寵。董寵被中官們藉口行賄抓到北寺獄不明不白的活活打死,也沒聽說哪一個中官因此而受到了天子的責罰。如此說來,天子皇權旁落,難道是真的?

 「給太后的禮物朕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李弘還在胡思亂想,天子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時候不早了,走吧。」

 李弘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起來,懵懵懂懂地跟在天子後邊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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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容貌美麗,雍容華貴,神態溫和,很難看出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太后對李弘很熱情,說說笑笑,也沒有什麼架子,和藹慈祥,她問了許多冀州的事。李弘在冀州待的時間不長,許多事情都不知道,乾瞪眼答不上來,他本來就很緊張,幾個問題沒有答出來,他更加緊張了,顯得非常的侷促不安。太后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讓眼前的小夥子難堪了。

 「李大人在北疆被人稱作豹子,這個名字很彪悍,也很有氣勢,在我們的印象中李大人應該是一個殺氣,長著一臉虯鬚的大漢。」太后笑道,「沒想到李大人剛剛成人,臉上連根鬍子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殺氣了,你看上去很穩重,也很憨厚,倒看不出什麼地方象傳說中的豹子。」

 李弘不好意思地回道:「太后誇獎了。臣這個稱呼是鮮卑名字,當年臣跟在鮮卑人的大帥慕容風後面,這名字就是他取的。」

 太后恍然,笑道:「李大人倒是很坦率。你失去了記憶之後,流落到鮮卑有幾年?」

 李弘緊張的心情漸漸地鬆弛下來。他想了一下,說道:「從我有記憶開始算起,大概在鮮卑待了大半年。後來我就一路殺回盧龍塞了。」

 「聽說李大人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那你現在可想起來了一點?」

 「沒有。」李弘搖頭苦笑道,「我一直在努力想,但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麼說,李大人既記不得自己的父母,也忘記了自己的家鄉。」太后同情地看著他,關切地問道,「那你想自己的父母親嗎?」

 李弘心裡一酸,連連點頭。

 太后輕聲問道:「李大人做夢時,可曾夢到過你的父母?大家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

 李弘茫然地搖搖頭,傷感地說道:「臣很想他們,很想……」

 太后聞言,情不自禁地哀嘆道:「可憐,可憐的孩子……」

 天子安慰道:「子民,你運氣很好,吉人天相,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父母,也能回到自己的故土,你不要著急,這事也急不來。」

 天子坐在一邊,懷裡抱著小董侯,長平公主劉蕭偎依在他的身邊。兩個小孩見到李弘後,神情都很興奮,兩雙崇拜的眼睛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他。

 「李大人武功好,又會打仗,學識也不凡,肯定出身士族大戶人家,否則,你憑什麼打了那麼多勝仗?打勝仗是要真本事的,不是任意一個庶族寒門的子弟就能做到的,那些庶族寒門出身的孩子,因為家裡窮,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更不要說去讀書習武了。你看看本朝,凡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將軍,哪一個不是門閥世族出身?」太后看到李弘面色黯淡,也出言勸慰道,「聽你說話的口音,很像我們冀州人。李大人應該抽空到冀州去走走,查訪查訪,或許就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親人。李大人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

 李弘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親人,想自己的故土,他從準備離開慕容風回到大漢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這種強烈的思戀,但長久以來,無休無止的戰爭讓他無暇顧及,他只能把這種思戀和渴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這一刻,孝仁皇太后的寥寥數語卻像一隻溫柔而無形的手,緩緩地掀開了他塵封數年的心靈,思鄉戀母之情就像狂風暴雨一般不可遏制地衝擊著李弘。

 李弘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翻身跪倒在地,嘶啞著聲音說道:「請太后和陛下成全……」

 天子衝著李弘揮揮手,示意他坐回席上去。天子笑道:「你不要性急嘛。二月,朕要和太后回河間國老家祭祖,你就隨朕一道去一趟冀州,一路上可以順便查訪一下自己的身世。」

 「多謝陛下。」李弘驚喜地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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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嵩帶著禮物趕到了朱俊府上。

 朱俊字公偉,揚州會稽郡上虞人。幼年喪父,靠母販絲為生。年少時輕財好義,解人急難,並以孝聞名。初為縣書佐,後任會稽主簿。太守徐圭推薦為孝廉,升任蘭陵縣令。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為交州刺吏,以平息叛亂有功,封為都亭侯,後又任諫議大夫。黃巾起義時,朝中公卿認為他有才略,推薦他領軍出戰。他被天子任命為右中郎將,持節,與左中郎將皇甫蒿鎮壓穎州、汝南、陳國等地的黃巾軍。大破黃巾軍後,他因功被進封為西鄉侯,升任為鎮賊中郎將。不久他率部繼續圍攻南陽,先後剿殺趙弘、韓忠、孫夏等黃巾軍,被天子遷升為為右車騎將軍。凱旋回師後,任光祿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錢塘侯。今年年底,天子更換遷升了一批官僚,光祿大夫朱俊遷升將作大匠。將作大匠是負責營造建築事務的長官,諸卿之一。

 朱俊聞皇甫嵩大駕光臨,匆匆出迎。兩人寒暄一番之後,朱俊笑道:「義真,你來得真巧了。今天不上朝,大家不約而同都來了。我正準備派人到府上去請你。」

 「都有哪幾個?」皇甫嵩一邊大步而入,一邊問道。

 「太尉張溫張大人,大司農王瀚王大人,侍中楊彪楊大人,諫議大夫陶謙陶大人,大將軍府的長史趙歧趙大人,尚書盧植盧大人,還有……」朱俊又說了七八個同僚的名字。

 皇甫嵩笑道:「這麼多人聚在你家裡,都在談什麼?是不是替你抱不平,白白賠了一個女兒啊?」

 朱俊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他嘆了一口氣,沒有做聲。

 「公偉,司空大人一向和奸閹走得近。他能坐上三公的位置,全靠奸閹幫忙,如果不是奸閹幫他在陛下面前說話,他再有錢,陛下也不會把司空一職賣給他。」皇甫嵩低聲說道,「一旦奸閹一黨被我們清除,許相必定受到牽連,極有可能被誅九族。公偉啊,你這是把女兒往火坑裡送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答應這麼親事?」

 朱俊嘆道:「義真,我可以不給許相的面子,但我不能不給皇后面子。這門親事,是皇后定的,大將軍親自來說媒的。」

 皇甫嵩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倒是頭一次聽你說,還有這回事?是許相拜託皇后的,還是大將軍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大將軍說,是許相拜託皇后的。」

 「許相……」皇甫嵩一邊念叨著,一邊捋鬚沉吟道,「我看這是大將軍的主意,但大將軍為什麼要撮合許氏門閥和你家結親呢?他想利用這門親事拉攏許相,討好許氏門閥?」

 「我看不象。」朱俊說道,「許相是許氏門閥的家主,每次門閥議事他都參加,在某些事情上他和我們是一致的。雖然他和奸閹打得火熱,和我們貌合神離,但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處得不錯,至今還沒有發生矛盾和爭吵。我們之間尚且無事,大將軍好像更沒有必要去拉攏他了?」

 「許相是京中第一易學大師,你看他整天忙著教課授徒,做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其實奸猾得像泥鰍,你看他和誰紅過臉?他和誰關係都好,但其實和誰關係都不好,他就和權勢好。」皇甫嵩不屑地說道,「許家人都研習《易經》,自詡知天文識地裡,知曉生前生後事,好像是我大漢朝的中梁砥柱一樣,其實他們家除了許劭許靖,還有幾個真才實料?他們家門生故吏多,大將軍如果能爭取過去,未必不是對奸閹的一個巨大打擊。」

 朱俊苦笑道:「算了,不說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隨她去吧,何況她的命還是不錯的。」

 「怎麼說?」皇甫嵩笑道,「那位占卜高手給筱嵐佔過卜了?」

 「前幾年,大皇子史侯的養父史子助道長來我家和我談經論道,曾經看到筱嵐。史道長說,筱嵐命相富貴,將來的夫家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將軍列侯,還恭喜了我一番。」

 皇甫嵩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笑道:「許相那個麻臉兒子將來能做三公九卿?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許艮不學無術,為人奸猾,這種人也能做三公?我看他兩個兄弟還差不多,他就是敗家子。這個史子助,當真是越老越糊塗,滿嘴的胡說八道,佔的卜也是狗屁不通。」

 朱俊給他說中心事,心情越發沉重,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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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平公主雖然年僅八歲,卻是一個罕見的美人胚子,其膚若凝脂,明眸皓齒,非常漂亮,舉止優雅端莊,文文靜靜的,很惹人痛愛。小董侯很像他父親,小臉小鼻子小嘴,但沒有他父親所特有的細長脖子,也沒有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董侯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富有靈氣。

 兩個小傢伙很喜歡李弘送給他們的禮物,愛不釋手。

 太后笑著說道:「蕭兒啊,你不是說,如果李大人來了,你一定要問一件事嗎?現在李大人來了,你就問吧,我們也聽聽。」

 劉蕭偎坐在天子的腿上,望著笑容滿面的李弘,小聲問道:「李大人,你真的搶了鮮卑大王的女人嗎?」

 李弘一愣。天子摟著自己的女兒大笑起來。太后開心地笑罵道:「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話。」

 「子民啊,你說說,這事朕也想知道真相。傳言都說你搶了鮮卑大王和連的女人,是真的嗎?」

 李弘腦海中閃過風雪的絕世容顏,白衣白馬,藍色的大眼睛,金色的長發,心中不禁一陣顫慄,他頓時感到呼吸困難,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急促地吸了兩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痛苦,慘然笑道:「臣的確搶了和連的女人。」

 「為什麼要搶別人的女人?」小董侯好奇地問道,「搶人家的東西是不對的。」

 劉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責斥道:「你懂什麼?一個小毛孩子,大人說話,不許插嘴。」

 小董侯膽怯地看了一眼劉蕭,嘟著小嘴,不服氣地說道:「你是大人嗎?」

 天子和太后哈哈大笑。天子低下頭,狠狠地親了小董侯一下。李弘也被兩個天真的小孩逗笑了,心中的痛楚逐漸隨著自己爽朗的笑聲漸漸淡去。

 他解釋道:「那個女孩是臣的朋友。她不願意嫁給鮮卑大王。臣知道之後,當然要去把她搶回來了。臣不能讓一個朋友一輩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她漂亮嗎?」劉蕭又問道。

 李弘笑著點點頭,說道:「她漂亮。她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一頭金色的長發,她喜歡穿白衣,騎著白色的寶馬。她非常漂亮。」

 天子,太后,劉蕭,小董侯一臉的不相信,懷疑的目光齊齊盯著李弘。

 「還有長著藍眼睛,金頭髮的人嗎?」小董侯愈發好奇,他小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李弘鄭重地說道,「真的。她是丁零人,她家在我們大漢以北的地方,很遠很遠的北方。」

 「這個丁零族我知道。」天子說道,「母后,子民沒有說錯,那個地方距離我們大漢大概還有幾千里路,據說住在那裡的人一年中有半年時間都生活在冰天雪地裡。也許那裡的人都是長著藍眼睛,金頭髮。」

 「她現在在哪?你把她藏起來了嗎?」劉蕭興奮地問道,「我想看看她。」

 李弘遲疑了一下,說道:「臣託了一個朋友,把她送到了扶餘國。她師父是扶餘國人。」

 「她會武功嗎?」

 「會。她學劍,和公主一樣。」

 「真希望能看到她。」劉蕭憧憬著說道,「她叫什麼名字?」

 「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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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尉大人說,京兆尹蓋大人來信了,說李弘很堅決地支持大皇子繼承皇統。」朱俊一邊陪著皇甫嵩緩緩而行,一邊說道,「但楊大人不以為然,他認為,昨天,今天,陛下連續兩次召見李弘,還帶他到永樂宮覲見太后,這說明陛下已經信任李弘了。為什麼陛下會信任李弘?無非是李弘答應了陛下,願意幫助他廢嫡立庶了。」

 皇甫嵩皺著眉頭,問道:「這麼說,他們還是想剷除禍亂的根源?」

 朱俊搖搖頭,小聲說道:「義真,自從我們勸諫陛下早日冊立大皇子為太子後,這京中的形勢就不正常了。」

 「你說說。」皇甫嵩說道,「幾位大人剛才都是怎麼議論的?」

 「陛下在冀州尚有蟻賊餘孽活動,西涼叛亂尚未未平的情況下,突然提出要回河間國老家祭祖,不能不讓人深思啊。剛才幾位大人說,他們懷疑陛下此次急不可耐地要回冀州,是為廢嫡立庶鋪平道路,掃清障礙。」

 「鋪平道路……掃清障礙……」皇甫嵩喃喃自語道,「這麼說,陛下要對大將軍下手了?陛下主動放棄了在光祿勳和衛尉這兩個重要職位安插自己的心腹,難道是為了麻痺和引誘大將軍?」

 皇甫嵩忽然停下,小聲問道:「這麼說,陛下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李弘身上?」

 朱俊面色嚴峻地點點頭,說道:「你沒有看到李弘和他的手下都被陛下緊緊地控制在漳月台,連門都不給出嗎?陛下是擔心李弘接觸了其他人之後,變了主意啊。」

 「李弘在西涼的軍隊可有進入三輔的跡象?」皇甫嵩緊張地問道。

 「目前沒有消息。」朱俊答道,「據趙大人說,大將軍府最近外鬆內緊,大將軍已經開始頻繁調動他這幾年悄悄蓄積的力量,大將軍準備反擊了。」

 皇甫嵩負手望天,嘆道:「陛下在玩火啊。這把火不論怎麼燒,大漢都要被他玩完了。太尉大人和幾位大人商量之後,是決定和大將軍聯手剷除奸閹,陪著陛下玩下去,還是準備撲滅陛下的這把火?」

 朱俊面顯憂色,擔心地說道:「幾大門閥意見不一,官僚們意見也不一,還在吵呢?不過,願意和大將軍聯手除閹的意見佔了大多數,包括袁氏門閥在內的許多士族,都不願意看到我們這個吝嗇的陛下了。」

 「楊家呢?楊彪楊大人是什麼意見?」

 「楊大人和盧尚書認為,由於這幾年大漢朝內憂外患嚴重,兵事不休,征戰連年,已經奄奄一息了,此時若為了皇統之爭,再起戰禍,就猶如在傷痕纍纍的殘軀上再插上一刀,極有可能把整個大漢徹底葬送掉。為了國家的興亡,社稷的安危,我們還是以化解矛盾,解決危機為上上之策。過幾年,國家安定了,國庫充盈了,百姓安居了,我們再和陛下談皇統之事,也不遲嘛。」

 「你說呢?義真。」朱俊問道。

 皇甫嵩頷首說道:「這才是上上之策啊。走,我們快點過去,這幾天一定要爭出個結論,否則過了年,事情就沒有挽回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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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郎孫堅走進爭論得熱火朝天的書房,來到朱俊身邊,附耳悄悄說了幾句話。朱俊急忙站起來,對坐在身邊的太尉張溫和趙歧說了聲抱歉後,立即走出了書房。

 「文台,益謙在哪裡?」朱俊問道,「他哪來的消息?」

 孫堅恭敬地說道:「老師,益謙說他親眼看見了仲淵,還和仲淵說了話。」

 「這怎麼可能?不是說他在翼城大戰中陣亡了嗎?他怎麼還活著?」朱俊激動地說道,「文台,你立即去漳月台證實一下,在門外喊幾嗓子也行啊。」

 「老師,你不要激動。」孫堅說道,「益謙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但漳月台的護衛今天增加到了四百人,益謙說,門外三十步都不准站人,喊破了嗓子裡面都聽不到。他沒有辦法了,這才過來找老師。」

 「仲淵……」朱俊輕輕喊道,「這孩子不錯,有膽識,竟然跑到豹子的大軍去了,不錯。」他抬頭望著孫堅說道,「這事先不要說出去,尤其不要讓筱嵐知道。你立即想辦法到漳月台去一趟,和仲淵見上一面,問問具體情況。還有,你告訴他,老師很想他,很想看看他。」第二十七節

 太后盛情邀請李弘在永樂宮用膳。

 這餐飯讓李弘大開了眼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奢華。一道又一道的菜餚,一個接一個的女樂,讓李弘目不暇接,仿若置身夢中。

 天子帶他離開永樂宮的時候,暮色已臨。君臣二人回到北宮,閒聊了一會。兩個人情緒都很好,東拉西扯的,神侃一氣。此時李弘已經徹底放開,全然沒了拘謹,他覺得天子雖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其實很好處,說話也很風趣,待人也和善。

 天子向李弘介紹了自己的戲耍傑作,一個是宮內的集市,一個是驢車,他說:「這幾天忙著過年,沒有時間帶你去耍。等過完年,朕帶你去玩玩。」

 接著天子和李弘聊起了邊塞,君臣二人就邊境的連綿戰火,胡族的頻繁入侵問題交談了許長時間,兩人談到了鮮卑人,烏丸人,匈奴人和羌人,談到了邊境百姓的苦難,談到了大漢朝的邊境政策,談到了大漢朝先輩們抗擊胡人的豐功偉績。

 天子說:「朕有個願望,就是希望大漢朝的軍隊能夠擊敗胡族,征服胡族,為我大漢朝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為我大漢朝立下蓋世功勳,這樣,朕就是歷史上一個上上等的君王了,朕不但可以超越前朝武帝的功績,還可以名垂青史,千古不朽。」

 他挺了挺瘦弱的身軀,興奮地望著李弘,慷慨激昂地大聲說道:「朕想徹底擊敗羌人,結束幾十年的羌人之禍,然後遠征西域,重新臣服西域各國;朕還想北上擊敗鮮卑人,吞併藍眼睛的丁零族,然後佔據整個大草原,把我大漢的疆土一直延伸到北方的雪原深處;朕還想攻打扶餘國,他們雖然已經臣服但這遠遠不夠,朕要征服他們,把他們徹底變成我大漢的子民。」

 「子民,你說朕的這幾個願望,能不能實現?」天子揮手問道,「朕的願望,能在朕的有生之年實現嗎?」

 李弘聽得心潮澎湃,他翻身跪倒,信心十足地說道:「陛下,臣堅信陛下一定能夠做到,臣願意為實現陛下的願望而浴血疆場,奮勇殺敵。」

 「好,好,這麼多年來,朕對許多人說過同樣的話,但沒有一個支持朕,他們都把朕當作白痴看。只有你一個人讚成朕的主意,說朕能夠做到這一切。」天子舉手說道,「好,好一個神勇的豹子,將來,這征服胡人,拓展大漢疆土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天子旋即仰天輕嘆道:「子民,只有子民瞭解朕的心思啊。」

 他伸手扶起李弘,笑道:「子民,你覺得小董侯將來的成就如何?」

 李弘的情緒霎時間冷了下來。陛下終究要和自己談皇統的事了。忠於陛下和忠於皇統繼承人雖然有區別,但對於陛下來說,很可能就是一樣的。李弘知道自己不能猶豫,要立刻回答,否則,陛下會疑心自己別有想法。此時此刻,君臣感情融洽,彼此心意相通,志趣相投,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麼理由破壞這種和諧和快樂呢?

 「臣認為,小皇子聰明機智,謙恭溫順,將來一定是個明君啊。」

 天子頓時面顯喜色,他一把抓住李弘,喜滋滋地問道:「子民當真這麼認為?」

 「臣忠於陛下,絕無二心。」李弘再次跪倒於地,拱手說道,「臣之心,唯天可鑑,若有違誓,天誅地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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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瑋和趙雲一幫人見李弘遲遲沒有歸來,心急如焚。

 半夜時分,李弘在小黃門蹇碩的陪同下,由旅賁令魏斷帶著一百騎兵護送,回到了漳月台。大家一窩蜂地迎上去,問長問短。

 李弘笑道:「陛下和我談了很長時間,又留我用了晚膳,所以回來遲了,讓大家擔心了。」

 「大人,何止是擔心啊,弧鼎和棄沉都要帶人殺進皇宮了。」趙雲笑道,「他們說你已經給皇上殺了。」

 李弘感動地拍拍弧鼎和棄沉的肩膀,說道:「我沒事。謝謝你們了。」

 弧鼎和棄沉看到李弘平安回來,一顆心總算落了地,兩人嘿嘿笑著,喜悅和興奮的心情溢於言表。

 「大人見到皇太后了?」李瑋焦急地問道,「陛下和你都談了什麼?」

 「見到皇太后了,我在永樂宮待了足足有一天,還見到了長平公主和小皇子。今天我算長見識了,在皇宮裡吃一餐飯,竟然如此奢侈豪華,你們根本想像不到。」

 「大人,你給我們說說。」姜舞羨慕地說道,「皇上和太后怎麼吃飯啊?」

 「先不要說這個。」李瑋阻止道,「大人,陛下和你都談了什麼?這一趟進京,陛下的目的是什麼?我們還有危險嗎?陛下要把我們幽禁到什麼時候?」

 「沒有危險了。」李弘說道,「陛下召我進京,完全是為了皇統的事,他已經問過我了。」

 「大人怎麼回答的?」

 「我答應了。」李弘說道,「那個時候,由不得我不答應。」

 李瑋倒抽一口涼氣。趙雲和姜舞,龐德三人面面相覷。

 弧鼎和棄沉對這事不是很關心,在他們的思想裡,誰的拳頭厲害,誰就是老大,沒有什麼長幼的區別。他們更關心的是李弘的生命。

 「大人,我們什麼時候離開洛陽?」棄沉問道,「馬上離開嗎?」

 「要待很長時間。」李弘說道,「二月,天子和太后要回冀州河間國老家拜祭先祖,天子讓我們隨行。估計至少要到四月,我們才能回到西涼。」

 「那我們可以在洛陽好好玩玩了。」弧鼎說道,「大人,皇上說,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們隨意走動?」

 李弘搖搖頭。李瑋嚴肅地說道:「陛下絕對不會讓我們在洛陽隨意走動。」

 「為什麼?」弧鼎奇怪地問道,「那我們不白跑了洛陽一趟,什麼都沒有看到。」

 「天子為了保證大人的想法不出變化,最可靠的辦法就是不讓大人接觸洛陽的任何權貴。」李瑋說道,「從這一刻起,大人真的被幽禁了。」

 「大人,你明天還進宮嗎?」龐德問道。

 「明天早上,我要上朝述職,接受天子和諸位公卿的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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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五,被稱為「趕亂歲」,這是因為送走灶神後要到除夕才把灶神重新迎回,所以這一段時間人間無神管轄,百無禁忌,民間多把這一天定為嫁娶之日。

 朝議。

 今天朝議的內容非常多,先是護羌中郎將李弘述職,然後是太常劉焉向陛下陳述過年前後諸如祭祀慶典等活動的安排,宗正劉虞稟報關於天子回冀州事情的操辦情況,大將軍匯報北軍擴建和冀州刺史王芬的募兵情況等等,大大小小大約十五六項。

 李弘第一次站在巨大的嘉德殿內,第一次參加朝議,第一次看見所有的三公九卿,第一次感受到權利和榮耀,他既興奮又緊張。

 李弘磕磕巴巴地開始說話。大殿內百官靜立,莊嚴,肅穆,只有李弘那個單調而生硬的聲音在大殿四處迴響。李弘說了一會兒之後,緊張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他的語氣開始越來越流暢,聲音也越來越大。

 李弘細說了西涼的狀況和翼城大戰的得失,隨即話鋒一轉,開始痛斥西涼貪官,曆數西涼吏治腐敗所造成的嚴重後果,他在朝堂之上大聲疾呼,聲色俱厲,髮指眥裂,氣勢驚人。

 「臣請奏陛下,凡牽涉西涼腐敗的貪官,嚴禁以錢贖罪,一律斬首示眾,以撫西涼六十萬百姓,此舉方可斷絕西涼禍亂再起啊。」李弘大聲奏道,「貪官不殺,則西涼之亂永無平定之期。」

 一石激起千重浪。

 站在他附近的宗正劉虞恨不得沖上去踢他一腳。這個白痴,到了洛陽,到了朝堂上,他還這麼猖狂,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氣得吹鬍子瞪眼,乾著急沒辦法。

 朝堂之上,一時間「臣有本上奏……」之聲衝天而起,中常侍,三公,九卿,大小官僚,爭先恐後的要說話。

 天子冷冷一笑,猛地站起來,小眼一瞪,低聲吼道:「誰再吵,拉出去斬了!」

 霎時,朝堂上安靜下來。

 「諸位愛卿是要彈劾李愛卿嗎?朕知道,明天,明天的朝議就一個內容,彈劾李愛卿,怎麼樣?今天事情多,就不要說了,諸位愛卿早點把事情議完,大家也好早點回家準備過年。」

 天子隨即換上一副笑臉,衝著李弘揮揮手,說道:「李愛卿說得對,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朕的確要殺掉這些人。」他指著司徒崔烈道:「崔愛卿,這事就由你去操辦。」

 天子話音剛落,朝堂之上頓時再掀波瀾。

 天子出爾反爾,收了贖罪錢,他又要反悔,要把人抓起來再殺了,這都是什麼皇上?眾臣氣怒之極,說話可就不好聽了。李弘真是不知死活,此時都是眾矢之敵了,他還在搶著唱反調,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皇上殺貪官,立即殺,大臣們恨不能圍上去把他一頓拳腳打死。李弘大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誰都不怕,他甚至和瘦巴巴的中常侍張讓吵了起來,看李弘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好像隨時都要把張讓打死似的。太尉張溫和宗正劉虞慌忙把兩人拉開。

 劉虞小聲埋怨道:「子民,你這都是干什麼?你以為你有皇上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你這樣胡鬧下去,還想不想回西涼?」

 李弘看到劉虞氣惱的樣子,心中很感激,他俯身湊到劉虞耳邊說道:「大人,這都是陛下吩咐的,我敢不做嗎?」

 劉虞愣然。李弘返身緊走兩步,舉手高呼:「陛下,貪官不殺,西涼沒有安定之日啊!」

 太尉張溫俯身跪倒,極力勸諫道:「陛下,陛下乃金口玉言,怎可出爾反爾,徒招天下人的恥笑……」

 天子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說道:「太尉大人,那你說怎麼辦?」

 張溫急忙奏道:「陛下,臣以為此事複雜,一時很難穩妥處理,何況此事也不是今日朝議的內容,還是容後再議吧?」

 「朕看不要議了。你說得對,朕不能出爾反爾,失信於天下人。這樣吧,讓他們按照個人罪責的大小,再出雙倍的贖罪錢,立即上繳,否則,過了正月十五,一律砍頭。」

 一片嘩然。說到最後,陛下還是為了要錢。眾臣頓時明白了,怪不得前幾天陛下突然很爽快地答應了由自己出錢回家祭祖,原來他早有安排。他和李弘一唱一和,耍了眾臣一次。大家心中氣苦,一個個面色鐵青,恨不得吃了李弘的肉。不能恨皇上,只好恨李弘了。

 大將軍何進出列讚道:「陛下英明,這個辦法果然一舉多得,既堵了天下人的嘴,又重重懲治了貪官,還可以警告其他的貪官污吏,陛下高明啊。」

 天子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說道:「大將軍這話朕聽得舒服。京兆尹和北地郡府都來奏章,說鮮卑人正在邊境蠢蠢欲動,有可能入侵國境,所以朕打算徵調李愛卿的西征大軍,入駐長安,以為支援,大將軍意下如何?」

 何進面色一滯,隨即笑容滿面地大聲說道:「陛下高瞻遠矚,深得兵法之要旨,陛下英明啊。」

 天子微微一笑,臉上閃過一絲嘲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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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刺史王芬的屬下,主簿書佐許攸匆匆趕到了青州平原郡的高唐城。

 高唐這地方很出名,是春秋戰國時期齊國的名都。

 許攸表字子遠,是荊州南陽人,南陽許氏世族子弟。他奉刺史王芬之命,前來邀請華歆(讀xin)和陶皋到冀州共謀大事。華歆字子魚,陶皋字丘洪,都是平原名士。

 華歆為人穩重,不愛出風頭,很能把持中庸之道,人緣很好。華歆和同郡的管寧、邴原俱以穎川陳寔為師,三人號為「一龍」,華為龍頭、邴為龍腹、管為龍尾。不過,有一天,管寧與華歆斷交了。因為這天他倆一起讀書,有個大官做著豪華車子經過門外,管寧看都沒看一眼,而華歆不僅看呆了,還大為讚歎。管寧馬上用刀將他們同坐的草蓆從中間割開,他認為華歆是一個貪圖榮華富貴之人,不配做自己的朋友。

 許攸和陶皋,華歆都是同窗好友,很早就熟悉。陶皋聽完許攸的介紹,欣然答應。他們一起去找華歆。華歆卻毫不猶豫的斷然否決了。

 華歆說:「這廢立天子的事,豈是我們這等小人物所能參予的,你們難道沒有看到伊尹、霍光的下場嗎?王芬王大人受到襄楷大師的誘惑,膽大包天,竟然敢做這種事。你們看著,他這回死定了,搞不好要被誅九族。依我看,丘洪兄不要去了,子遠也最好離開冀州府,回南陽避禍去吧。」

 兩人笑華歆膽小,沒有勇氣,立即啟程往冀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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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下朝後,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到了將軍府司馬何顒的府上。

 何顒把大將軍何進迎進書房。書房內,袁氏門閥的家主袁隗正在和侄子袁紹閒聊。

 大將軍和袁隗寒暄一番,彼此施禮後坐下。

 「你們也坐,都坐吧。」何進招呼自己的幕僚坐到自己的周圍。

 「李弘年輕,非常年輕。」何進說道,「本初的話沒有錯,這個人除了打仗,的確是個白痴。」他隨即把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老大人的話沒有錯,陛下成功地拉攏了這個什麼都不懂的蠻子。如今陛下廢嫡立庶的決心之大,非你們所能想像。他已經決定把李弘的七萬大軍移到長安駐紮了。」

 「哦。」袁隗驚訝地說道,「陛下可同意北軍擴建?」

 「不同意。他說國庫沒有錢,保持北軍有三萬人足夠了。」何進說道,「太尉大人,司徒大人和楊彪,盧植他們讀書太多,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著勸諫陛下及時回頭,避免在洛陽發生血腥屠殺。迂腐啊,還是老大人清醒,看到此事已經無法挽回,只有殊死一搏了。」

 袁隗笑道:「大將軍不必擔心,真要到了生死關頭,門閥世族還是能夠權衡利弊,支持大將軍的。」

 「世族官僚們既不願意看到奸閹擅權,也不願意看到外戚主政,所以想極力維持這個平衡,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袁紹說道,「但是陛下自己不願意被人所左右羈絆,他想改變現狀,所以他們的勸諫和努力最終都是白費力氣。」

 何顒說道:「殺了奸閹,大將軍就可以完全控制洛陽,掌握國家權柄,那時,陛下從冀州回來,想不立太子都不行了。只是,這好像違背了陛下的意願,和奸閹比起來,他好像更不願意看到大將軍。」

 「哪有事事如意的?」何進微笑點頭道,「我們不能小瞧了奸閹們的力量,更不能輕視京中的門閥世族,還是那句話,我希望老大人能夠說服京中門閥,包括司空許大人,免得牽連太大,傷了我大漢的元氣。」

 「我盡力去說服他們。」袁隗笑道,「剛才本初已經對我說了大將軍的離間之計,我希望他們把眼光都放遠一點,這樣也可以避免正月十六的禍事。」

 「尤其是許相許大人,煩勞老大人要多跑幾趟了。」何進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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