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突變 第七節-第九節
第七節
鮮於輔目測了一下雙方的距離,然後對身邊的令旗兵做了個手勢。
現在戰場上的轟鳴聲之大,不要說面對面講話,就是戰鼓聲都被淹沒在了戰馬奔的蹄聲裡。
文醜一直在密切注視著後方的中軍令旗。他們的視線被高大的巨型盾阻礙了,將士們除了感覺到地面的抖動,充斥雙耳的巨大轟鳴聲以外,對敵軍的動向一無所知。戰場的動態完全靠中軍令旗的變化來揣測。文醜看到中軍令旗變換了顏色,立即衝著身邊的令旗兵大喊大叫起來。幾個令旗兵在方陣內奮力地搖動著準備射擊的號旗。
方陣內,兩千弓箭兵舉起了手上的強弓。
=
雙方相距一百五十步。
=
鮮於輔舉臂狂呼:「放……放……」
陣前陣後,上千面令旗在空中搖曳。
七個方陣,一萬四千名弓箭手,幾乎在同一時間,張弓發箭。
霎時之間,矢如雨注,箭若飛蝗,天空為之一暗。
羌胡騎兵飛奔而來。他們看到滿天的箭矢呼嘯而至,立即俯身去拿盾牌。盾起,箭至。隨著沉悶的箭鏃入體的聲音,戰馬慘嘶,羌兵悲嚎,人畜接二連三地中箭撲到,無數隻起落有致的馬蹄頓時把他們踐踏得血肉模糊。
長箭在空中飛舞,遮蔽了滿天的陽光。
羌人的騎兵大軍在飛馳,死傷者不計其數。
六月驚雷舉刀高吼:「衝啊……加速衝過……」
沒有人聽到他在叫什麼,面對眼前厲嘯而來的長箭,羌兵們感到了畏懼,感到了絕望。箭陣太密集了,密集得就像狂風驟雨,讓人無處躲藏。越來越多的羌兵中箭墜落馬下,越來越多的戰馬橫空飛起,強弓射程之內的敵人毫無求生的希望,他們只能無助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參狼羌的西北雨帶領騎士們率先衝出了箭陣,他們發出了憤怒的吼聲,急速催動戰馬,飛速逼近到距離漢軍步兵方陣八十步以內的地方。
鮮於輔大聲叫道:「告訴玉大人,叫他們的方陣準備撞擊。」
「命令各方陣弓弩營,近距離密集齊射。」
方陣內,文醜伸手和張合握了一下,笑道:「不死再見。」
張合點點頭,說道:「你保重。」
「走,走……」兩人回首高呼,各自帶著一幫刀斧手衝向了前排阻擊陣地。
劉和神情極度緊張,他瞪大了雙眼,雙手緊緊地抓著馬韁,全身貫注地看著戰場,嘴裡瘋狂地喊叫著:「近了,近了,撞,撞,撞上了……」
「轟……轟……」
參狼羌的士卒縱馬躍起,飛向了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盾。巨型矛突然衝了出來,它們露出獰猙的醜惡嘴臉,毫不猶豫地吞噬掉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鮮血迸射。衝陣,撞擊,死亡。數不清的羌兵衝出了箭陣,他們懷著滿腔的仇恨,咬牙切齒,縱馬撞擊漢軍的方陣。羌胡騎兵就像一群餓紅了眼的野狼,圍著龐大的獵物開始了攻擊,撕扯。在他們的身後,是一片狼藉的血肉模糊的人畜殘骸。
殺聲震天。戰鼓聲衝天而起,震盪雲霄。
巨盾碎裂,三個盾牌兵被活活撞死,其中一個在空中飛舞著重重砸落到文醜眼前,從陣亡士卒嘴裡噴出的血液染紅了文醜手上的戰刀。文醜衝了出去,迎著敵人的長矛衝了出去。敵人的長矛藉著戰馬的衝擊之力,以雷霆之勢刺了過來。文醜在瞬間扭身讓過,戰刀對準奔馬的頸項就剁了下去。戰馬痛嘶。文醜的戰刀轉向橫削,立時切掉了敵人的大腿。戰馬狂躍而起,將馬上騎士摔了下來。文醜大喝一聲,空而起,迎著敵人空中翻滾的身軀一刀剁下。
文醜一手拎著敵人血淋淋的頭顱,一手舉刀,回首狂呼:「將敵人殺出去……」
戰場上的轟鳴聲逐漸減弱了,天空上的箭雲漸漸稀薄,血腥的廝殺更加凶狠而猛烈了。
=
王國接到六月驚雷的求援。此時,他的軍隊剛剛撤下攻城陣地,。
「這麼說,豹子的騎兵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黃衍手指地圖,緩緩說道,「豹子也許是想利用他們的步兵在東門纏住六月驚雷,然後誘使我們分兵支援,他再以騎兵突襲我們。」
王國拍拍鋪在地上的地圖,笑著說道:「他就那麼點人馬,能變出什麼花樣?我看,就叫聶嘯帶著湟中羌去東門支援六月驚雷。七萬騎兵打幾萬步兵,應該手到擒來,沒有什麼大問題。」
黃衍搖搖頭,說道,「你們總是這麼大意,認為羌人的騎兵無敵天下。建寧元年春,段颎段紀明率一萬三千人馬,和先零羌十七部族三萬多人在逢義山大戰。結果如何,段颎率部成功擊敗羌人,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黃衍看看王國,說道:「豹子的風雲鐵騎雖然只有一萬人,但他去年率軍在涿郡斬殺十八萬黃巾軍,難道你忘記了嗎?所以,羌人沒有那麼厲害,豹子也沒有那麼弱。我看,我們要小心提防豹子的騎兵,不要中了豹子的奸計。」
「黃大人有什麼建議嗎?」武都問道。
黃衍摸摸鬍鬚,說道:「我看,大帥應該立即召集韓遂和聶嘯的人馬趕來大營會合,我們集中所有的力量趕往東門戰場,逼迫豹子決戰。」
「黃大人擔心我們兵力分散,會被豹子各個擊破?」馬問道。
「是的。」黃衍點點頭,說道,「豹子的風雲鐵騎,戰績輝煌。他們每次都能以少勝多,以奇取勝,我們不得不小心謹慎。這次豹子敢來,肯定有什麼必勝的手段。」
王國讚道:「還是黃大人思慮慎密。風雲鐵騎沒有出現在東門戰場,這說明豹子的確還有後招。」他揮手對武都說道,「易安,我們就依黃大人的辦法,急令韓遂和聶嘯率部趕到大營會合。」
=
王國幾個人圍在一起正在商議著支援的事,就看見馬豫驚惶失措地跑了過來。
「大帥,聶嘯倒戈了。」
眾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
「翼城的戰鼓剛一敲響,聶嘯就掛起了黑豹戰旗,率部攻擊韓遂。韓遂的軍隊被打了措手不及。」
「現在呢?」馬急忙問道。
「正打得熱火朝天。」
黃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接著嘴角抽搐了幾下,忽然他憤怒地吼了起來:「豹子,豹子……」
王國惶恐不安,緊張地舉起手來,連連摸著光禿禿的額頭,一雙眼睛眨個不停。
黃衍吼了兩嗓子之後,心情好像平靜了一點,他指著武都,大聲說道:「快,快,我們立即支援六月驚雷。」
「如果豹子來襲……」
「不要管他了。聶嘯倒戈,導致雙方實力對比發生變化,現在大家勢均力敵,人數持平,誰都沒有勝算了。」黃衍氣呼呼地說道,「羌人,羌人根本就不是好東西,他們都是吃人的狼。」
「我們是不是趁著他們都在激烈交戰的時候,立即撤回隴西?」武都說道,「現在我們一點勝算都沒有,不如先回去,以後再捲土重來。」
馬搖搖頭,說道:「現在千萬不能撤。我們一撤,軍心就會動搖,軍心動搖,這戰就沒有辦法打了。假如途中給豹子伏擊,我們肯定會全軍覆沒。現在誰能確定豹子的位置?」
王國想了一下,說道:「不能撤。現在一撤,六月驚雷和韓遂的軍隊就要遭到重擊,將來誰還聽我們的?」他看了一眼神情沮喪的黃衍,問道:「黃大人,你剛才是說先支援六月驚雷嗎?」
黃衍點點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在雙方實力對等的情況下,我們還是主動撤出戰場吧。現在,我們和韓遂之間夾著一個聶嘯,聯絡和會合他都十分困難,所以只好先通知六月驚雷撤軍了。另外,我們要派軍隊去接應支援他,防止豹子突然竄出來,將他的軍隊包圍在東門一帶。六月驚雷一旦和我們會合,我們的實力大增,豹子打不動我們,只好看著我們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韓遂呢?」
「聶嘯看到自己後面有五六萬大軍,他難道還敢全力猛攻?他只要稍一鬆懈,韓遂就能迅速脫身。」黃衍看看武都,說道,「易安,你帶著軍隊立即趕去東門吧。」
「如果我帶人走了,豹子來襲擊怎麼辦?你們這裡連兩萬人都沒有。「武都不太情願地說道。
王國擔憂地看著黃衍。
黃衍苦笑道:「如果豹子不是瘋子,他就不會同時在三個戰場上開仗。」
「如果他是瘋子呢?」武都追問道。
黃衍仰天長嘆,說道:「大家同歸於盡。」
眾人相視無語。
武都搖搖頭,有點氣餒地說道:「怎麼突然間,我們的處境這樣糟糕?剛才我們還在談拿下翼城的事,現在卻在商量如何撤退了。事情變化得太快了。」
「都是老邊。老邊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了。」黃衍恨恨地一跺腳,大聲埋怨道,「老邊不死,哪來的這麼多事。」
黃衍心灰意冷,沮喪的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的一切美夢,就在聶嘯倒戈的瞬間,化為了粉末。
=
三萬五千名湟中羌鐵騎,鋪天蓋地地衝殺過來,勢不可擋。
梁興和馬玩帶著一萬騎兵一直護衛在大軍的兩翼以作策應。他們看到湟中羌氣勢洶洶地撲過來,不待韓遂下令,各自帶著部下衝出了軍陣,急速迎了上去。一萬人和三萬人直接對壘,根本擋不住敵人的衝擊。雙方稍一接觸,立即就會南轅北轍,各奔東西。只有用密集隊列擋住敵人的攻擊路線,才能有效遲滯敵人的進攻。雖然這麼做不能全部攔截敵人,但至少可以迫使一部分敵人無法攻擊後軍。
梁興回頭看看背後亂哄哄的大軍,衝著馬玩高聲叫道:「步兵還在集結,需要時間,我們分兵截擊吧。」
馬玩朝他揮揮手,示意聽從他的安排,然後帶著近衛侍從,打馬衝進了右翼的騎兵陣中。戰鼓聲急促而密集地敲響了。飛速行進中的騎兵突然從中裂開,象潮水一般湧向兩側。
廣闊的戰場上,巨大的飛雁搧動著長長的雙翼,迎著兩個密集的騎兵方陣高速奔來。
聶嘯一馬當先,高聲狂呼:「命令左右兩翼立即脫離中軍,錐形列陣,迎擊敵軍。」
「中軍密集收縮,隨我衝鋒……」
駱駝和百里楊聽到號角聲,立即率領兩翼騎兵變陣成錐,像兩支厲嘯的長箭一般,風馳電掣,射向敵陣。
梁興看到聶嘯帶著大軍象颶風一般越過了他們的方陣,捲向了韓遂的步兵大軍。
「轟……轟……」戰場上爆發出兩聲巨大的爆炸之聲,雙方相撞,短兵相接。
戰鼓聲,號角聲,士卒的叫喊聲,戰馬的奔聲,直衝雲霄。
「咻咻……」數千支長箭空而起,射向了蜂擁而至的羌族騎兵。候選和李堪指揮弓箭兵開始了射擊。
這幫殺紅了眼的羌人好像瘋狂了,他們竟然不躲不閃,依舊嚎叫著策馬狂奔,根本無懼滿天的長箭,他們咬牙切齒,一路暢通無阻地殺進了軍陣。
楊秋和成宜的軍隊剛剛集結完畢,他們立即揮軍阻擊。兩軍相遇,立即展開了血腥廝殺。
李弘囑咐過龐德,在翼城戰鬥沒有結束之前,聶嘯不能死。聶嘯現在在湟中羌的位置無人可以取代。雖然駱駝,百里楊等人都是小渠帥,但聶嘯心計深沉,為人圓滑世故,體恤下屬,士卒們都很擁護他。假如聶嘯死了,湟中羌會不會崩潰,誰都不知道。所以,保護好聶嘯的生命,是李弘交給龐德的一個重要任務。
聶嘯帶著親衛侍從往來衝殺,力圖殺開阻擊敵兵,深入韓遂的軍陣中心。他所率領的一群尖兵就像一把貫石而入的鋒利長劍,摧枯拉朽之下,隱有洞穿之勢。
楊秋看到自己的部下在湟中羌的鐵騎下一批批地倒下,看到自己的士卒在騎兵的刀矛利箭下紛紛斃命,看到無數的斷肢殘臂帶著一篷蓬的血雨在空中飛舞,他的心在顫抖,他的怒火在燃燒,他想一刀斬殺所有的仇敵,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放聲高吼:「兄弟們,隨我殺啊……」
楊秋盯上了聶嘯。楊秋過去是個大馬匪,吃過叛徒的虧,他對反叛者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仇恨。他看到披頭散髮,躍馬揚刀的聶嘯,氣就不打一處來。楊秋帶著一個百人隊披荊斬棘,踏著血染的泥土,踩著戰友的殘骸,衝到了戰陣的前列。「斬馬……斬馬……」楊秋一邊縱聲狂呼,一邊那揮舞著長矛將一名飛馬殺來的羌兵從馬上高高挑起。兩名刀手在後排弓弩兵的掩護下,奮力殺向聶嘯。護在聶嘯周圍的侍從紛紛中箭栽倒馬下。聶嘯怒吼著,抬手一刀斬殺了一名連滾帶爬撲向自己戰馬的刀手。另外一名刀手被跟在聶嘯身後的士卒連射三箭,箭箭貫胸,但這名刀手悍勇無比,臨死前全力一刀斬在了馬腿上。戰馬吃痛,突然縱躍而起,幾乎直立空。聶嘯促不及防,翻身墜落馬下。
「殺死他……殺死他……」楊秋興奮地叫著喊著,領著周圍的十幾個士卒同時撲了上來。聶嘯的親兵驚怒地連連狂吼,呼嘯上前,有的張弓猛射,有的策馬躍起準備以身抵擋,有的奮力擲出長矛。在這塊狹小的空間內,所有的人都迅速撲向了地上的聶嘯。
聶嘯翻身躍起,尚未抬起身軀,就看見四支長矛從四個不同的方向象狡詐的毒蛇一般吐信射來。聶嘯瞪大雙眼,張嘴發出一聲絕望的狂吼:「啊……」
一柄刀,一柄血淋淋的戰刀突然從天而降。刀挾風雷之聲,呼號而至。四矛皆斷,矛尖去勢立減,無力地墜落在聶嘯的腿前。聶嘯彈身而起,龐德穩落地面,戰刀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再次望空斬去,一刀四命。最右側一人的頭顱衝天而起,鮮血從脖頸內噴射而起,濺了隨後殺到的楊秋一頭一臉。楊秋駭然止步,脫口驚呼:「龐德……」
龐德身如鬼魅,迎面一腳踢飛衝向自己的屍體,同時舒展左手,一把抓住聶嘯的胸前皮甲,毫不猶豫地飛身急退。三名刀斧手飛身殺到。
龐德大吼一聲,剛毅的臉上突顯暴戾之氣,戰刀橫空飛起,刀未至,刀上的血珠已經激射而出。當頭執斧者只覺眼前血光一閃,臉上一涼,接著就看見自己的皮甲猛然迸裂,鮮血從胸腔內噴湧而出。
龐德再吼一聲,左手揮起,奮力將聶嘯拋向身後。一名急衝而來的羌兵猛地拉住馬韁,戰馬吃痛,長嘶聲中突然煞住身形直立而起。聶嘯展開雙臂一把摟住那名羌兵。十幾支弩箭急速射至。「走了……」聶嘯大吼一聲,借助橫衝之勢,帶著羌兵一起掉落馬下。
龐德飛身躍起,一手握拳,一手掄刀,直撲敵兵。執刀者躲閃不及,頭部被龐德狠狠地砸中,慘嚎聲裡橫飛而起。執斧者戰斧劈空,被龐德一刀剁中頭顱,立斃當場。楊秋殺到。
「殺……」龐德去勢不減,掄刀再劈。楊秋長矛翻飛,呼嘯而至。刀矛相交,發出一聲巨響。龐德借勢急退。楊秋倒退兩步,眼見聶嘯離去,只得咬牙痛呼:「走,走……撤回陣內……」。
戰鬥越來越血腥慘烈,戰鼓聲號角聲廝殺聲叫喊聲交織在一起湧起了巨大的聲浪,聲浪激起衝天波濤,在戰場上轟然炸響,聲震四野。
九羊皮,古鎮,斬馬率領輕騎猛攻韓遂軍的阻擊陣勢。楊秋和成宜的軍隊逐漸抵擋不住,陣勢開始支離破碎。
聶嘯在龐德等人的護衛下,策馬趕回本部軍陣。聶嘯抹抹頭上的血汗,望著龐德感激地說道:「謝謝你。」
龐德笑笑,說道:「渠帥還是臨陣指揮,不要親身涉險的好。」
聶嘯揮手說道:「只有身先士卒,才能鼓舞士氣。」隨即他抬眼看看戰場,指著號角兵,大聲說道:「吹號,立即吹號,命令斬馬退下來,重整隊形,發起強攻。」
「命令九羊皮,古鎮,從敵軍兩翼的側面攻擊,讓出正面戰場……」
「兄弟們,為大帥報仇,殺,殺上去啊……」聶嘯舉刀狂叫,帶著自己的士卒再度衝了上去。
「嗚……嗚……」
「殺……殺……」
一時間號角齊鳴,殺聲四起,戰馬奔,刀矛並舉,箭矢如飛,戰鬥愈發激烈。
=
梁興和馬玩率領騎兵和湟中羌鐵騎展開了游鬥,楊秋和成宜以極大的代價擋住了聶嘯的衝擊,兩支軍隊給韓遂的主力軍隊集結佈陣爭取了足夠的時間。
韓遂駐馬立於小山包上,密切注視著戰場上的變化。
「敵人攻勢太猛,我們很難脫離戰場,現在撤,只能導致全軍覆沒。」司馬凌孺搖頭說道,「我們還是堅持一段時間,把湟中羌打痛了再說。」
韓遂沉吟了一下,說道:「現在,六月驚雷和豹子的軍隊在東門交戰,我們被聶嘯纏住了,只有王國的軍隊可以兩邊支援。」他看了一下凌孺,苦笑道:「你說,他會支援哪一邊?」
凌孺指指東面,說道,「當然是羌人了。我們被湟中羌打得損兵折將,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將來,西涼就是他王國說了算。」
韓遂搖搖頭,說道:「他一個人說了算又能怎樣?此戰過後,西涼是個什麼結局,難道你看不出來?」他抬眼望天,淒涼地說道,「今年這麼好的機會,我們卻兩戰兩敗,兩次都給豹子抓住軟肋擊敗了我們。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凌孺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韓遂望著前方的戰場,舉起馬鞭,悲哀地說道:「將來,我們再也不會有十幾萬軍隊了。這一場血戰,將是西涼幾十年來傷亡最多的一次大戰,無論是西涼的羌人還是西涼的漢人,沒有幾年時間,休想恢復元氣。」
閻行拍馬疾馳而來。
「先生,軍隊列陣完畢。」
韓遂點點頭,說道:「你立即帶著我的親衛營沖上去,掩護楊秋和成宜的軍隊退到陣後。」
「命令梁興和馬玩立即撤回軍陣,掩護大軍的側翼。」
韓遂手指戰場,大聲說道:「大軍陣勢已成,我們放手一搏,看看鹿死誰手!」第八節
傅燮站在城樓上,看到王國的大軍在移動。
楊會指著叛軍的陣勢,說道:「大人,你看,那是武都的戰旗,他們正在往東移動,估計他要去支援六月驚雷。」
傅燮微微點頭,疑惑地問道:「李中郎的鐵騎還是沒有出現?」
「沒有。」楊會回道,「東門的趙義趙軍候派人來報,至今沒有看到李中郎的風雲鐵騎出現在東門戰場上。現在,李中郎的步卒方陣正在和羌胡的騎兵血戰。羌人開始進攻時遭到了李中郎弓弩營的猛烈射擊,死傷慘重,羌胡凶性大發,像瘋子一樣圍著步卒方陣狂攻不止,戰鬥異常慘烈。我們只聽說李中郎的騎兵厲害,沒想到他的步卒也這樣強悍。」
「李中郎的步卒都是黃巾軍的士卒。當年我隨皇甫將軍剿黃巾時,黃巾蟻賊雖然沒有什麼精良武器,但戰鬥力非常強。打廣宗時,黃巾蟻賊五萬多人誓死不降,投河而死,這種人,你可以想像,他們作戰時的勇敢和無畏了。」傅燮捋鬚說道。
「李中郎的騎兵為什麼不動?」楊會奇怪地說道,「他的步卒雖然結陣防守,打得很頑強,但損失非常大。」
「我估計李中郎想利用步卒方陣拖垮羌兵,消耗他們的兵力,等到羌胡傷痕纍纍的時候,騎兵才出擊,給予羌胡最後一擊,力爭全殲羌胡。打掉這三萬羌胡,我們西涼的邊郡至少可以得到三到五年的安寧。同時,叛軍沒有了塞外羌胡的支持,他們的處境就非常艱難了。」
他看看楊會,拍拍他微駝的後背,笑道:「如果我死了,你就跟著他。你才華橫溢,不能一輩子就這樣埋沒了。你應該找一個地方盡展你的抱負,也不枉你這一身本事。」
「大人說笑了。」楊會鄭重地說道,「翼城之戰,因為聶嘯的倒戈,勝負已經顛倒。即使李中郎慘勝或者失敗,叛軍都要遭到重擊,唯有撤兵一途。在這種情況下,翼城已經安全,大人怎麼會死呢?」
傅燮鄭重地說道:「我可能要戰死沙場。我要率兵出擊,遲滯武都的支援,以便讓李中郎有更多的時間包圍殲滅羌人。」
楊會吃驚地看著傅燮,大聲說道:「大人,我們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傅燮堅定地點點頭,說道:「武都如果和六月驚雷會合,李中郎就很難圍殲羌人,全殲羌人了。所以,我決定出擊。」
「大人,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只有一千多人,殺出去,必死無疑。」
「為了殺胡人,為了能夠殲滅更多的叛軍,為了西涼的安寧,我都應該這樣做。難道你讓我站在城樓上,眼睜睜地看著羌胡耀武揚威,大搖大擺地跑回大雪山?」
「大人,我們只是猜測李中郎將如何作戰,並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是什麼?大人何必要做出這種無謂的犧牲?」
「這怎麼是無謂的犧牲?這是殺羌胡,是保家衛國,是為了大漢國邊陲的安寧。」
楊會無語,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你我相交多年,親如兄弟。如果我不幸戰死了,傅干和他的母親我就託付給你了。」傅燮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心情沉重地說道:「這一戰,我們一定要打,不死不休。」
「傳令。城中所有士卒立即趕到南門集結。」
「命令城中百姓,立即搬開城門下的土袋,打開城門。」
「擂鼓……集結……」
=
六月驚雷命令各部集中力量,猛擊漢軍中路玉石和顏良的兩個方陣。只要擊破這兩個方陣,然後軍隊左右分擊,必能打破敵人的方陣防守,擊潰漢軍。
號角聲響遍了戰場各處。
以西北雨和雪山狐為主力的羌胡攻打玉石的方陣,以狂風沙和天狼為主力的羌胡攻打顏良的方陣。戰鬥驟然激烈起來。
整整佈置了三重的巨型盾和巨型矛,在經過了上百輪的衝撞之後,折損嚴重,殘存者已經寥寥無幾。雖然漢軍方陣內的弓弩營士卒瘋狂射擊,大量殺傷敵人,但敵人的騎兵毫無懼色,攻擊如故。
牛角號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羌胡開始了新一輪的衝陣。羌人集中了上百匹戰馬,集中在幾個攻擊點上,連續撞擊。「轟……轟……」之聲不絕於耳,巨大的聲音駭人心魄。
玉石統率的方陣最先被突破,十幾面巨型盾全部碎裂,羌人蜂擁而入。玉石,文醜,張合帶著長矛兵,刀斧手在弓弩兵的掩護下,勇敢地迎了上去。
張合縱身而起,舉手一槍挑飛一名騎兵,隨即他就被飛奔的戰馬撞倒在地。緊隨其後衝來的兩個羌人驅馬踐踏,長矛飛刺,張合在地上左翻右滾,狼狽不堪。幾個弓弩兵衝上來對準羌兵連續射擊。兩個羌兵一死一傷先後栽倒馬下,兩匹戰馬沖了幾步之後轟然倒地。張合手腳並用,灰頭灰臉地爬起來,咬牙切齒的飛身而起,一腳揣在剛剛抬起身軀準備揮刀迎擊的羌兵身上,拔刀就剁下了敵人的頭顱。
方陣內的顏良手拿戰刀,面對衝陣的敵人,不停地叫著喊著,嗓子都啞了。他已經殺累了,凶狠的羌人無懼生死,連番撞擊,讓他的部下損失慘重。方陣的正面防禦陣地上,已經看不到巨型盾的蹤跡了,碎裂的殘片連同雙方死去的士卒、戰馬的殘骸鋪滿了狹窄的交戰地帶,觸目所及,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和插在屍體上的刀矛長箭。濃郁的血腥味刺激的顏良血脈賁張。
「大人,敵人衝進來了……」士卒們驚叫起來。
顏良昂首而立,殺氣,他滿臉不屑地看了一眼張牙舞爪策馬而來的羌兵,提刀狂吼:「兄弟們,殺人啦……」
顏良一手舉盾,一手倒提戰刀,迎著敵人飛奔而去。一群刀斧手神情激憤,他們跟隨在顏良的身後,各舉武器,聲嘶力竭地狂叫著,士氣如虹。一批長箭越過顏良的頭頂,厲嘯著,射向撲來的敵人。
馬至。長矛奔襲而來。顏良大吼一聲,突然彈身而起,舉刀砍向敵人的馬頭。戰馬中創,發出一聲痛嘶,龐大的身軀隨著慣性飛出十幾步之外。馬上騎士被甩向空中,尚未落地,就已經被戰刀鐵斧劈成了幾塊。
顏良在飛奔,在呼號,在劈殺,他就像一頭憤怒的猛虎,當著披靡,所向無敵。
玉石的短戟飛速劃過羌兵的咽喉,敵人的喉管斷裂,鮮血頓時象噴泉一般射了出來。玉石一腳踢開屍體,正欲再進,卻看見更多的羌兵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從遠處飛馳而來。
「吹號,吹號,求援,求援。」玉石臉色大變,振臂狂呼。
「弓箭營,齊射,齊射……」
「退回去,我們退回去。」遠處,文醜一邊奮力鏖戰,一邊大聲地叫喊著。
飛舞的鼓槌像雨點一般敲擊在戰鼓上,響聲急促而狂野。
鮮於輔聽到玉石要求支援的信號,毫不猶豫地手指鐵鉞,大聲說道:「帶上五百人,速去支援。」
鐵鉞正急得團團亂轉,嘴裡罵個不停,突然聽到鮮於輔叫他出戰的命令,高興得心花怒放,歡呼雀躍,頭也不回地跑了。
雷子和衛政等人羨慕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的戰場上。
「命令徐榮和麴義,帶領左右兩翼的方陣,立即向前推進。」
「擂鼓,告訴全軍將士,誓死血戰,絕不後退。」
百面戰鼓同時擂響,猛烈而激昂的鼓聲有如上百個春雷同時炸響在血腥的戰場上,霎時間,地動山搖。
=
華雄健碩的身軀略顯疲憊之態,他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走上城樓。
「大人,我們要主動出擊嗎?」
傅燮點點頭,指著遠處正在移動的叛軍,說道:「那是武都的軍隊,他們要去支援六月驚雷,我們就打他。」
華雄狐疑地看看傅燮,問道:「我們這麼點人馬,有用嗎?」
「李中郎的騎兵至今沒有出現,我估計他要在羌人損失最為嚴重的時候突然出擊,將羌人包圍在東門戰場予以全殲。」傅燮望著華雄,笑著說道,「武都的軍隊有一萬多人,如果他們趕到東門戰場,不但可以幫助羌人迅速脫離戰場,也可以阻擊李中郎的軍隊,破壞李中郎的圍殲計策。我們的出擊,就是遲滯武都的軍隊趕到東門戰場。」
華雄點點頭,笑道:「還是大人考慮周全。」他扭頭看看東面,仔細聆聽了一下從戰場上傳來的喊殺聲,搖搖頭,說道:「奇怪,為什麼李中郎的騎兵還沒有出現?」
傅燮說道:「戰場上出現配合失誤的事情很正常,尤其是十幾萬人參加的大戰。」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李中郎敢打這樣的大仗,已經足見他的膽識和氣魄了。這場仗,他既沒有充分的準備,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完全是閉著眼睛在打仗,我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具體的作戰辦法。他一直在渭水河附近,和主力軍隊的將領也沒有什麼接觸,鮮於輔和徐榮能不能準確理解他的作戰意圖很難說。他小小年紀,獨自指揮這麼多軍隊作戰,而且還是一場隨機應變的大戰,我們能要求他什麼?我懷疑就是皇甫嵩在這裡,他也不敢打這一戰,也只有這個像白痴一樣的豹子才敢打。」
華雄說道:「這種仗他都敢打,不能不讓人折服。我服了。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就是中郎將,而我還是一個兵曹掾史。」
傅燮笑道:「子威也是我西涼猛將,無須妄自菲薄。」
華雄搖搖頭,指著西面的戰場,說道:「我不行。在西涼,若論打仗,除了皇甫嵩將軍,就是韓遂了。韓遂指揮西涼叛軍四下征戰,戰績輝煌,雖然接連輸給豹子,但都有其內在原因,不是韓遂本身指揮的錯誤。你看他這次被聶嘯打了個措手不及,幾萬湟中羌騎兵攻打他,但還是給他頂住了。」
傅燮笑道:「那不是韓遂指揮得當,而是因為北宮伯玉的部下和韓遂的部下都出自同一個地方,他們在一起征戰多年,從各部大小渠帥到士卒,有的是老鄉朋友,有的是馬匪強盜,多多少少都有點交情,他們怎麼可能會捨命相搏?象聶嘯,駱駝這種部族渠帥因為北宮伯玉的關係和韓遂翻臉成仇這很正常,但他們的部下士卒不一定這麼想啊。你在金城待了許多年,這事你沒有想到?」
華雄苦笑,說道:「湟中羌,抱罕人,金城人,其實大家都是一家人,他們互相殘殺,也算是兄弟鬩牆了。韓遂真的不應該殺掉北宮伯玉。將來,他會後悔的。」
傅燮長嘆道:「文約已經走上歧途了。」
城內突然響起一陣猛烈的戰鼓聲。軍隊集結完畢了。
=
王國憤怒地指著武都的軍隊,大聲責問道:「易安,你的軍隊為什麼還沒有集結,你想捱到什麼時候?」
武都一心想撤退,不想陷在這個兩敗俱傷的戰場上,所以他有情緒。他看了一眼王國,哭喪著臉說道:「這些人都在子秀山被豹子慣壞了。他們在子秀山有軍餉拿,有好飯好菜吃,還可以到軍市找營妓,日子過得很舒坦。現在呢?現在不要說沒有軍餉,就連他們身上的甲冑都被剝下來分給其他軍隊的士卒了,你說他們意見大不大?動作慢一點就慢一點吧,不要激怒了他們,如果再倒戈一批,我們就徹底完了。」
王國氣得面色通紅,但武都說的都是事實,他也無力反駁,啞口無言。
武都的軍隊基本上都是西涼叛軍在漢陽,安定,北地幾個地方招募的漢人,他們被俘後,在子秀山被李弘招募為漢軍士卒,歸徐榮和麴義指揮訓練。耿鄙主掌西涼大權後,強行剝奪了兩人的指揮權,把他們劃歸到西涼刺史府,由自己統率節制。武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開始指揮一部分軍隊的。他和這些軍隊的將士相處時間很短,彼此都不熟悉。
武都勸慰道:「大帥,六月驚雷比鬼都精,他什麼時候吃過虧?你放心好了,他不會有事的。你還是考慮考慮我們盡快撤退的事吧。」
黃衍非常不高興地說道:「易安,你不要一心想走,無心戀戰。現在的關鍵是把六月驚雷的軍隊盡快接回來,大家合在一起增加實力,否則,我們的撤退就有危險。你快去殺幾個延誤軍機的士卒,以示懲戒。我不明白,你是軍隊的首領,怎麼一點威信都沒有,說話都沒人聽?」
武都有點不高興了。王國隨即又罵了他兩句。武都氣乎乎地跑回去,殺了幾個行動遲緩的什長和隊率。幾個軍候,包括姜舞都衝到了武都的馬前,大聲質問。武都恨恨地說道:「再不迅速集結,我拿你們開刀。」
軍候們敢怒不敢言,恨恨地轉身離去。
=
六月驚雷看到漢軍陣勢突然改變,兩翼的巨大方陣在滿天長箭的掩護下,開始向前移動。
六月驚雷覺得不可思議。在這種激烈的對抗下,漢軍的兩翼軍隊竟然放棄正面的穩固防守,變陣推進,這不是自尋死路嗎?一旦移動,漢軍賴以抵擋騎兵衝擊的巨型盾和巨型矛就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弓箭的射擊和密集的佈陣來抵抗騎兵大軍的衝擊。雖然可以向前推進,但代價就是士卒的巨大傷亡。
雷娃縱馬飛馳而來。
「大帥,西北雨,狂風沙紛紛派人前來,要求我們增加正面衝擊的軍隊人數,他們馬上就要衝破敵人的方陣了。」
六月驚雷沒有回答,他久久地注視著戰場,凝神沉思。
「大帥,漢軍的兩翼在移動,這是攻擊他們的最佳機會,我們要不要把攻擊中路的軍隊撤出來,改而攻打漢軍的兩翼?」
六月驚雷猛然醒悟了。
他想到了豹子的鐵騎。從中午打到現在,豹子的騎兵一直沒有出現在戰場上。剛剛開始作戰時,自己還留了一支軍隊準備對付豹子的騎兵從兩翼攻擊,但豹子一直沒有出現。隨著自己沉浸在戰場上,打瘋了,打狂了,竟然忘記了還有一頭豹子沒有出現。
那頭待人而噬的豹子一定就在附近,他要等到自己打累了打傷了,奄奄一息了,再衝出來,一擊致命。漢軍的步卒故意示弱,目的是要纏住自己的騎兵,以求繼續鏖戰,損耗自己的實力。
六月驚雷緊張的四下看看,大聲喊道:「吹號,吹號,命令各部,立即撤退,撤退……」
雷娃驚愣地望著一臉震駭的六月驚雷,茫然不解。
「立即派人催促王老頭,速速派人支援。」
「大帥……」雷娃喊道,「大帥,我們激戰正酣,再努力一把就可以擊潰漢軍了,你怎麼……」
「豹子的騎兵在哪裡?我們打混了頭,竟然忘記了還有一隻豹子。」
「哪有什麼關係?」雷娃毫不在意地說道,「豹子的騎兵來了,我們一樣叫他死。」
六月驚雷搖搖頭,指著戰場說道:「如果豹子率領騎兵從東南方向殺過來,我們就被包圍了。你看,我們的東面是漢軍的步卒,西面是翼城,北面是渭水河,南面是豹子的騎兵,我們被困在這裡,插翅難飛啊。」
「撤,立即命令他們撤下來……」
=
鮮於輔望著殺聲震天的戰場,眼光徐徐轉到遠處的敵方大纛,在那下面,就是名聞天下的六月驚雷。
悠長的號角聲驀然響起,它那蒼涼雄渾的聲音穿透了喧囂的戰場,在半空中飄然迴蕩。
鮮於輔面色大變。
「大人……」雷子大聲叫了起來,「敵人要撤了。」
鮮於輔緩緩轉頭看向東南方,眼睛內閃過一絲擔憂和焦慮。
「大人,敵人要撤了……」衛政拍馬上前,急切地說道,「我們要立即沖上去。」
鮮於輔看看的戰場,斷然揮手說道:「你和雷子帶一千人支援玉石和顏良,告訴他們,立即推進,一定要纏住敵人。」
「命令左右兩翼,加快推進速度。」
=
傅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傅燮蹲在他面前,愛憐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不要哭了,我還沒有死嘛。再說,我也不一定會死。你爹武功高,不容易死的。」
「爹……」傅干泣不成聲,可憐兮兮地望著傅燮,哽嚥著喊道,「爹……」
傅燮摸摸他的腦袋,說道:「你看看那些大叔大伯們,他們明明知道跟著我出城之後生機渺茫,但依然義無反顧地慨慷赴死,你知道為什麼嗎?」
傅干垂著頭,哭泣著。
傅燮指指頭頂上的藍天,說道:「這是我大漢的疆土,任何踐踏凌辱這片土地的人都是我們的仇敵。面對生死仇敵的時候,做為一個大漢的子民,我們應該挺身而出,舉刀殺敵,以身報國。」
傅燮伸手擦去掛在傅干臉上的淚水,鄭重地說道:「你要記住,你是大漢的子民,要頭頂天,腳立地,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要辱沒了我大漢的威嚴。」
傅干連連點頭,淚水淌個不止。
「站起來。」傅燮雙手拉著傅干的雙肩,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擦乾眼淚。」傅燮溫和地說道。
傅干極力克制著悲傷的淚水,狠命地抽泣著。
「擦乾眼淚。」傅燮略略提高音調,嚴厲地說道。
傅干吃了一驚,膽怯地望著傅燮。
「我就是死,也是為了大漢而死,死得壯烈,死得起所,有什麼值得悲哀的?」傅燮正色說道,「為國盡忠而死,何嘗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傅幹不懂父親的話,但他知道父親要戰死沙場了,他擔心失去父親,他要父親活著。他突然哭出了聲。
傅燮心中一酸,淚水頓時浸濕了眼眶。
他用力搖晃著傅干的雙肩,大聲說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活著回來,我一定帶你回家。」第九節
傅燮策馬沿著寬敞的街道小跑起來,一千三百二十八名將士列陣於街巷兩旁,靜待出擊的命令。
傅燮看到了列於陣前的華雄。華雄衝著他微微一笑,偉岸的身軀微微前躬,語調平緩地說道:「願隨大人浴血戰場。」
傅燮看到了趙義。趙義面顯凜冽殺氣,他舉刀向天,放聲高吼:「殺敵……報國……」
傅燮看到了厲挺。厲挺在馬上拱手為禮,大聲說道:「願隨大人血戰到底……」
傅燮看到了楊會。楊會面帶笑意,躬身致禮,然後高舉雙臂,竭盡全力,縱聲狂吼:「誓死追隨大人……」
傅燮依次和每一個士卒點頭致敬將士們神色平靜,豪氣衝天,他們在馬上對著傅燮躬身施禮,以示效忠。
突然間,戰鼓擊響,列陣在街道兩旁的戰士齊舉武器,放聲狂吼:「誓死追隨大人……」
其聲震雲霄,穿雲裂石。
傅燮眼眶一紅,頓時淚水縱橫。
傅燮看遍了一千三百二十八名士卒,把每個士卒的勇氣和忠義深深地刻在了心裡。
傅燮策馬走到了隊列的盡頭。他抬頭看看圍在四周的百姓,舉起了手,他想說什麼。百姓們跪了下來,有的人哭出了聲。傅燮良久無語。
突然間,他撥轉馬頭,縱馬狂奔起來。
城門緩緩拉開。
傅燮高舉右臂,放聲狂吼:「兄弟們,奮勇殺敵……」
士卒們看到城門在開啟,一個個神情興奮,同聲回應:「奮勇殺敵……」
傅燮仰首望天,聲嘶力竭:「奮勇殺敵……」
「奮勇殺敵……」吼聲如雷,直衝霄漢。
城門大開。
華雄遞上長戟。
傅燮奮力拉住馬韁,戰馬吃痛立時煞住身形,長嘶聲裡雙腿高揚幾乎直立而起,馬上的傅燮高舉長戟,回首狂呼:「兄弟們,殺啊……」
「殺……」戰馬們各舉武器,連連狂呼。
傅燮一馬當先,衝出了城門。
一千三百二十八騎緊隨其後,一個個驅馬狂奔,象離弦的長箭一般射出了翼城。
傅燮再也沒有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
傅乾眼巴巴地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城門下,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一切。恐懼和傷痛突然在他的心中爆發,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霎時侵襲了他的全身。
「爹……」
傅干瘋狂地哭著,叫著,連滾帶爬地衝上城樓,他趴伏在城牆上,望著奔向戰場的父親,用盡全身的力氣,放聲高喊:「爹……」
=
風在耳畔呼嘯,大地在眼前飛逝。傅燮心中豪氣萬丈,渾身充滿了無窮的力量。他望著越來越近的戰場,舉戟狂呼:「列陣……列陣……」
一千三百二十八名騎士在很短的時間內一字排開,前後兩列,並行飛馳。
傅燮望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心中熱血,戰意盎然,他揮動長戟,放聲高吼:「加速……前進……」
=
衝鋒的戰鼓在戰場上猛烈地轟鳴著。撤退的號角在戰場上淒厲地鳴叫著。
戰場上,羌胡騎兵和漢軍步卒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羌胡士卒殺紅了眼,全然不顧號令,依舊酣呼鏖戰,而漢軍士卒聽到進攻的戰鼓聲,一個個奮勇當先,悍不畏死。搏殺愈發慘烈。
中路方陣內的刀斧手損失嚴重,第一批奉命補缺的弓箭手拿起了刀斧和長矛,在方飆的帶領下勇猛地衝了上去。敵人的騎兵在方陣前沿往來馳騁,刀矛交相劈刺,長箭橫飛,威力日漸強盛。方飆帶著一百人直接撲到了方陣前方最激烈的戰場中心。
幾匹怒馬狂奔而至,馬上騎士斜舉四丈長矛猶如閃電一般呼嘯殺到。
「長矛截擊,長矛截擊……」方飆一邊舉矛狂奔,一邊張嘴狂呼,十幾個士卒緊緊和他靠在一起,舉矛同刺。
十幾支長矛幾乎在同一時間插進了戰馬的體內。戰馬勢大力沉,空而起,連撞帶壓之下,幾個長矛兵躲閃不及,當場死於非命。馬上的羌胡騎士借助戰馬飛奔的巨大慣性,在身體空飛起之前奮力擲出了長矛,將幾名步卒活生生地洞穿釘死地上。幾個羌胡騎兵隨即墜落馬下,有的被亂刀砍死,有的被長矛刺穿,有兩人奮力躍起,拔刀再殺。
方飆被戰馬撞得倒飛而起,口吐鮮血。他眼冒金花,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然後胡亂抓了一把戰斧,跌跌撞撞地朝前撲去。羌人的刀斬進了方飆的肩膀,方飆的斧也劈開了羌人的頭顱。幾支長箭呼嘯射來,盡數鑽進了方飆的體內。方飆身軀數震,連中七箭。他倒退了一步,看著飛沖而來的三騎羌兵,狠狠地罵了一句,一頭栽倒在地。
徐榮和麴義各自指揮左右兩翼的方陣,穩步推進。戰場上,漢軍就像一個威猛的巨人,狂吼著,奮力擊出了雙拳。羌人如中巨槌,紛紛倒退,折損者越來越多。隨即羌人憤怒了,他們在各自小渠帥的帶領下,開始了反撲。
六月驚雷看到各種羌人殺紅了眼,沒有一個士卒聽從號令撤下來,不禁氣得暴跳如雷。他不停地揮舞著馬鞭,狂暴而急躁地怒吼著:「吹號,撤……叫他們撤……」
鮮於輔指著血肉橫飛的中路戰場,衝著雷子高聲叫道:「帶上五百人,立即支援……」隨即他看到衛政打馬而來,心中一喜,接著大叫道:「國安,你帶五百人支援顏良的方陣,快,快去……」
「命令左右兩翼加快推進速度,快速推進……」
「擂鼓……擂鼓助威……」
=
武都的軍隊集結完畢。他的前軍五千人馬正在往東急進,中軍和後軍也已經整裝待發。
前軍士卒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叫。他們看到一隊騎兵從翼城衝了出來,這隊騎兵高舉著大漢戰旗,正風馳電掣一般狂奔而來。
報警的戰鼓聲急促地敲響。
前軍軍候王如立即命令軍隊停止前進,列陣相候,準備迎戰。
武都聽到報警的鼓聲,急忙帶著一幫侍從沖上附近的高地向北望去。
「傅燮瘋了。」武都連連搖頭,用馬鞭指著前方飛馳而來的騎兵,對身邊的部下說道,「我和傅燮雖然交情不深,但打過不少交道,和他在一起還喝過幾次酒,把盞言歡。此人忠烈剛猛,為人狂放不羈,行事果斷堅決,只是脾氣大,屢次發瘋,屢次作出令人夷非所思的事情。此次要不是他守在翼城,西涼早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現在,他又發瘋了,他想以卵擊石嗎?」
「大人,我看傅大人是想阻止我們支援六月驚雷。」他的部下說道。
「他這麼點人馬,能起什麼作用?南容啊南容,你這是逼著我殺你啊。」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他以忠義聞名天下,多少人想殺他,最後都因為不願意背上惡名而放棄了,就是朝中的中常侍張讓和趙忠也手下留情放過了他。他難道真的不想活了嗎?」
「大人,他們衝上來了。」
武都痛苦地搖搖頭,惋惜,無奈,失望,各種複雜的情緒頓時湧上心頭。此戰過後,西涼軍隊實力大損,佔據西涼已經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自己和叛軍的其他人都要躲到邊郡去苟延殘喘,所有的美夢都成了泡影。他沮喪的幾乎要痛哭流涕。
他抬頭看看遠處漸漸西垂的太陽,沉默不語。
「大人,敵人衝上來了。」
武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恨恨地說道:「殺就殺了。我已經是大漢的逆賊,難道還怕背什麼惡名嗎?」
「命令前軍,立即阻擊。」
「擂鼓,我們迎上去,殺死他。」
=
黃衍望著前方戰場上越來越近的騎兵,仰天長嘆。
「南容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王國負手而立,心情沮喪。
他第一次做大軍統帥,第一次指揮千軍萬馬進行戰鬥,還沒有體會一下縱橫捭闔的感覺,就遇上了十幾萬人的大決戰,幾十年都遇不上一次的大決戰。他驚惶失措,徘徊無計,他不明白大戰是怎麼開始的,也不知道將如何結束,但他知道他舉兵起事的目的已經徹底泡湯,他和他的宗親家人朋友從此以後,都成了十惡不赦的叛逆,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事情怎麼會在瞬間變成這樣?
「命令武都的前軍就地阻擊傅燮。後軍和中軍不要滯留在戰場上,立即向東趕去和六月驚雷匯合。」黃衍指著馬,大聲說道,「壽成,你帶著鐵騎迎上去,盡快把翼城的騎兵消滅乾淨。」
王國猛然回身,揮手阻止道:「不行,壽成的騎兵不能動。」
黃衍急了,他指著前方的戰場,大聲叫道:「傅燮全然不顧生死,率部出戰,其目的就是阻礙我們支援東面的羌人。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有準備,豹子的攻擊重點肯定是在東門戰場,他們要全殲六月驚雷,你知道嗎?」
「立即讓壽成沖上去,解決傅燮的阻擊,免得耽誤我們的時間。」
王國有點控制不住心中的沮喪,他氣急敗壞地叫道:「不行,壽成的軍隊堅決不能動。」
「現在,西門的韓遂,東門的六月驚雷都已經陷入死戰,唯獨我們尚有餘力。如果我們放棄救援,此戰必定慘敗,我們能跑多遠?只有救出六月驚雷,和豹子在東門戰場血戰一場,打痛打殘豹子,我們才能從容離去,今年冬天才能在隴西安然無恙。」
「不行。」王國聲色俱厲地說道,「壽成的軍隊就是不能動,我是大帥我說了算,」
黃衍愣然。他失望地看看憤怒的王國,痛苦地低下了頭。
馬站在一旁,心中的悔恨象毒藥一樣燒蝕著他的心。現在美夢成空,什麼都指望不到了。馬想起母親怨恨責備的目光,馬恨不能一刀殺了自己。他有什麼面目去見自己的列祖列宗?埋藏在他心裡的暴戾之氣終於不可遏制地噴發了。
「我去殺了他。」馬大吼一聲,轉身向戰馬走去。
王國舉手欲喊,突然發現氣宇軒昂的馬竟然有點步履蹣跚,握刀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他心中一酸,頹然垂下了手。他和馬的心思何嘗不是一樣,兩人同病相憐,均覺得從此暗無天日,處境艱難。王國想到自己聚斂了大半生的財富和聲名瞬間化為齏粉,不禁泫然淚下。
=
武都的的前軍五千人是由西向東而去,傅燮的進攻方向是自南向北,攻擊點選在叛軍的側翼。
武都的前軍倉促之間來不及調轉陣勢,士卒們只能轉個方向。長矛兵,刀斧手,弓箭兵都排在了第一線,雖然密集列陣,但根本不是防禦結陣,無法有效抵禦騎兵的衝擊。這樣的阻擊陣列對抗鐵騎,無疑就是自殺。
軍候王如一聲令下,弓箭兵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幾排長箭。
傅燮和他的士卒們全身趴伏在戰馬上,不停地加速,加速,對於迎面射來的長箭,理都不理。戰馬幾乎已經空飛馳了,速度逐漸到了極限。雙方相距三十步。
傅燮猛然挺身,舉戟前指,縱聲狂呼:「殺……殺進去……」
所有的戰士挺起身軀,舉起了武器。趙義射出了第一箭。
轉瞬即至。
「轟……轟……轟……」飛奔的戰馬幾乎在同一時間衝進了叛軍的陣勢。頓時,戰馬的嘶鳴聲,士卒的吶喊聲,刀砍長盾的撞擊聲,長矛刺入肉體的沉悶聲,箭矢飛行的厲嘯聲,被撞飛的士卒在空中的慘呼聲響成了一片,巨大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殺進去……殺進去……」攻擊的士卒面目獰猙,猶如嗜血猛獸,肆意踐踏砍殺。
「抵住……抵住……」阻擊的士卒面對象泰山壓頂一般雷霆擊來的鐵騎,一個個肝膽俱裂,他們就像猶如圈內待宰的羔羊,恐懼到了極點。
傅燮的長戟橫空而起,鋒利的戟尖從五個敵兵的胸腹間劃過,鮮血四射,五人打橫飛起,死於非命。長戟再度飛旋而至,兩顆人頭帶著淒厲的嚎叫沖上了天空。傅燮猛踢馬腹,戰馬飛躍而起,長戟翻飛間,連奪數條人命。傅燮殺得性起,酣暢淋漓,禁不住滿腔殺氣,仰首狂呼:「殺進去,隨我殺進去,一直殺到中軍……」
防守士卒無法抵擋鐵騎的兇猛衝擊,他們倒下了一批又一批,數不清的士卒被踐踏,被撞擊,被劈殺,後排的士卒彷彿看到死亡的獰笑,他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轉身就逃,潰散開始。
王如聲嘶力竭地叫著喊著,極力阻止士卒的逃亡,他一連砍死了三個逃跑的士卒,但他殺第四個士卒的時候,華雄縱馬飛來,凌空一刀斬下了王如的頭顱,無頭的身軀被飛奔的戰馬撞上了半空,此時,他手中的刀還在做著砍人的姿勢。
「殺……」華雄刀指前方,回首狂呼,「殺進中軍……」
馬帶著自己的五千鐵騎像一股狂暴的颶風,挾帶著滿天的灰塵和巨大的轟鳴聲一路滾滾而來。他看到武都的前軍潰不成軍,不由得心急如焚。如果任由逃兵衝進武都的中軍和後軍,事情就麻煩了。
馬舉刀狂吼,聲若驚雷:「全速前進……全速前進……」
前軍的逃兵象洪水一般向中軍奔來。
武都驚駭不已,急忙縱馬跑到弓箭營,大聲叫道:「射……給我射……」
「大人,那是我們的士卒,是我們的士卒。」負責弓弩營的一名假軍候高聲叫道,「我不會下令射擊,絕不會。」
武都大怒,飛起一刀就砍掉了他的腦袋。
「射……給我射……」他舉著血淋淋的戰刀,指著目瞪口呆的弓弩營士卒叫道。
「大人,你,你……」站在附近的一個百人隊隊率指著武都,咬牙切齒地大聲叫道:「你瞎了狗眼嗎?那是自己人。」
武都反手一刀,再殺一人。
「誰敢抗令,這就是下場。」武都拎著血淋淋的腦袋,舉刀狂吼:「射……立即齊射……」
霎時間,箭矢如飛。
=
鮮於輔看到中路的兩個方陣已經緊緊粘上了敵人,密集的陣勢開始越拉越長。徐榮和麴義的左右兩翼軍隊正在加快推進,基本上接近了中路的兩個方陣。在前方攻擊的各種羌胡由於後方的六月驚雷連續不停地發出撤軍號角,他們開始逐步退卻了。
參狼羌的西北雨和燒當羌的雪山狐被顏良和玉石的兩個方陣死死咬住,弓弩營的長箭射得他們連頭都抬不起來。他們惱羞成怒,竟然下令再不後撤,督軍猛攻,發誓要把這些可惡的漢人全部殺了。更加激烈的血戰爆發了。
鮮於輔眼看中路的方陣逐漸在破裂,大驚失色,急忙命令軍候周翼帶五百人上去支援。
「我帶他們去。」袁紹突然大聲喊道。
鮮於輔回頭看去,袁紹拍馬上前,神色堅決地說道:「我帶他們去。」
鮮於輔斷然拒絕。前方的交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雙方都是不死不休,身處激烈的戰場中心,能夠活下來的機會非常渺茫。
袁紹豪氣衝天,突然拔劍狂呼:「兄弟們,走啦……」他猛踢馬腹,縱馬向前衝去。
蹇碩的臉上閃過一絲敬佩之色,他沒有這個勇氣。劉表和劉和一臉的崇拜,望著袁紹的背影消失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
鮮於輔看看三人,擔心地問道:「這位袁大人武技如何?」
劉表回道:「名聞洛陽。」
劉和疑惑地問道:「鮮於大人,為什麼李中郎的軍隊還沒有趕到?「
鮮於輔搖搖頭,心裡沉甸甸的,舉目向東南方望去。
一面黑色的戰旗突然躍出天際。
鮮於輔一陣狂喜,他顫抖著聲音說道:「來了。」
「擂鼓……擂鼓……」
=
李弘拉住了做勢欲沖的黑豹,用力拍拍它的腦袋,笑著罵道:「急什麼,這不到了嘛,歇一下,歇一下。」
他抬頭望望戰場,看看四周的部下,笑道:「總算趕到了。如果我們再不來,估計要被他們罵死了。」
恆祭笑道:「還好沒有誤事。」
筒子說道:「大人太小心了。如果我們不到射虎谷,而是在這附近隱藏,早就殺進戰場了。」
趙雲笑道:「到射虎谷藏身,大家可以安心地休息一夜,不用擔心被敵人發現。現在,雖然我們遲了一點,但大家精力充沛,正好殺敵,可以將他們一舉擊殺。」
李弘擦擦頭上的汗,指著前方戰場說道:「你們看,我們的步兵方陣還在堅守,方陣的兩翼軍隊已經開始進擊,形勢不錯。」他接著指著羌胡的大纛說道,「羌胡還沒有撤,還在攻打我們,這太好了。一路上,我們最擔心的事就是怕他們提前跑了。不過,王國的援軍還沒有趕來,倒是一件奇怪的事,難道他們先跑了?」
他看看恆祭,指著翼城說道:「你帶著鹿歡洋,樓麓直衝翼城,一路不要纏戰,迅速完成對羌胡的包圍,切斷羌胡的退路。」
「是,大人。」恆祭答應一聲,帶著鹿歡洋和樓麓打馬離去。
「射纓彤,射虎,筒子,你們直接衝擊步兵方陣前的羌兵,把戰場往城門方向擠壓,以便於我們縮小包圍圈。」
「是,大人。」射纓彤躬身答應。三人飛馳而去。
李弘伸手取下鋼槍,揮手說道:「子龍,拳頭,弧鼎,棄沉,我們直攻六月驚雷,務必將其擊殺,以絕後患。」
「是……」四人同聲應道。
「吹號……」李弘縱聲狂吼,「吹號……前進……」
=
六月驚雷眯起一雙眼睛,頗有興趣地看著從遠處狂奔而來的風雲鐵騎。
突然,風雲鐵騎軍裡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呼……呵……」
六月驚雷駭然心驚,渾身上下不自覺地隨著如雷般的吼聲抖了一下。緊接著,吼聲一聲高過一聲,猶如驚天巨浪撞擊到巍然聳立的堅石上,氣勢磅礴。
六月驚雷突然產生了一絲畏懼。
「牛角,雷娃,帶人迎上去,擋住他們,擋住他們。」
「中軍立即向西移動。黑石,六指,帶上親衛營,向西移動,向西。」
「吹號,吹號,命令各種羌急速撤退,否則要被包圍了,快撤,快撤……」
雄渾的戰鼓聲,蒼涼的牛角號聲,激昂的吶喊聲,慘烈的廝殺聲,震撼人心的戰馬奔聲,同時在戰場上轟然響起。
血腥戰場。
白花花的太陽忽然間變成了一輪紅彤彤的血色圓球。
日漸西沉。
=
馬的騎兵席捲而來,他們將成百上千的逃兵捲進了鐵蹄之下,將無數的長箭射向了天空。
傅燮望著滿天的長箭,縱聲狂吼:「沖上去……我們沖上去……」
傅燮的部下紛紛中箭墜馬。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趙義的箭一支接一支地飛了出去,箭無虛發,但他隨即就被對方的幾個射手瞄上了。十幾支長箭幾乎同時射向了趙義和趙義的戰馬。戰馬中箭,立刻斃命,一頭栽到戰場上,滾了十幾下才停住。趙義眼明手快,在戰馬倒斃的瞬間從馬屁股上翻了下來。幾支長箭呼嘯射過,其中兩支精確無比,直接釘進了趙義的大腿。
兩軍相遇,發出轟然巨響。
傅燮長戟斜指,當先挑殺一名敵兵,接著長戟橫掃,連劈帶打,擊殺四人。傅燮的強悍立即招惹了十幾支長箭。戰馬中箭痛嘶而起,一個敵兵縱馬撞來,硬是將傅燮的戰馬撞得倒飛而起。傅燮大吼一聲,棄馬空,長戟再舞,又殺三人。七支四丈長矛同時刺向了空中。傅燮躲無可躲,頓時被七支長矛洞穿而過,鮮血四濺。
緊跟在後的楊會憤怒得髮指眥裂,他揮動長矛,連殺四人,奮力搶到了傅燮的屍體前。他想圈馬護住傅燮的遺骸,但被迎面飛奔而來的數名敵騎刀矛齊下,頓時栽倒於馬下,就連他坐下的戰馬都被一刀削去了半個腦袋,重重地砸在了楊會和傅燮的身體上。
趙義坐在地上,泰然自若,他面對飛馳而來的敵騎,射完了最後三箭。他想站起來,慨然赴死,但他才支起半邊身軀,就被飛馳而來的怒馬撞上了天空。趙義在空中飛舞著,最後看了一眼血紅色的太陽。
華雄勢不可擋,一口氣連殺十七人,衝出了敵騎的陣勢。他望空長嘯,豪氣干雲,意欲回頭再戰,但坐下戰馬身中數刀,渾身浴血,已經生機全無,悲嘶幾聲之後,四腿一軟倒地死去。華雄翻身躍起,舉刀四顧,竟然發現戰場上只剩下他一個漢卒了。華雄慘呼一聲,悲憤得難以自持,禁不住縱聲狂吼:「誰來殺我……」
一支長箭激嘯射來,正中華雄的胸部。華雄被長箭的餘力帶得連退兩步,轟然倒地。
馬撥馬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再無人跡的戰場,緩緩放下了血淋淋的戰刀。
歡呼聲霎時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