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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帝國風雲錄》第244章
第五章風雲突變第三十九節-第四十一節

 李弘在王芬的陪同下,緩緩策馬入城。王芬很熱情,一路上向李弘介紹鄴城的歷史和典故,但剛剛轉入正街,王芬的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城中街道兩旁,密密麻麻擠滿了百姓,大家看到李弘出現在進城的隊伍裡,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呼喊:「豹子……豹子來了……」

 李弘心中一熱,猛地驅馬上前,高舉雙手向街道兩旁歡迎的人群拱手致敬。

 「豹子……」

 「大人好啊……」

 隨著百姓們的情緒越來越高漲,歡呼聲也越來越大,熱鬧非凡。

 王芬轉臉瞪著身邊的許攸,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誰洩漏出去的消息?」

 許攸和幾個同僚面面相覷,一臉的茫然和無奈。

 「命令親衛隊士兵在前開道,有膽敢衝撞者,格殺勿論!」王芬衝著府衙的門下督賊曹韓房大聲命令道。

 「林大人……潘大人……」

 林迅和潘塔聽到叫喊,急忙打馬上前。

 李弘只帶了李瑋、趙雲、姜舞、龐德、弧鼎、棄沉和三十名緹騎進城赴宴,其餘的都是袁術和長水營的軍官。王芬為了保證李弘的安全,特意讓林迅、潘塔兩個軍司馬帶著兩百名精壯士兵隨行,以防不測。

 此時,街道兩旁沛城的百姓越聚越多,叫喊聲,爆竹聲,鑼鼓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大人請吩咐……」林迅和潘塔躬身說道。

 「兩位大人各帶士兵沿街道兩側而行,防止人群沖上街道,引發騷亂。還有,要注意形跡可疑者,當心大人被刺,快,快……」王芬大叫道,「有沖上街道者,一律斬殺!」

 這是李弘第二次感受到被百姓愛戴的滋味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讓他百感交集。這些善良的命如草芥的百姓祈求什麼?無非就是平安和溫飽而已。但就是這麼點小小的願望,如今也成了百姓們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這是大漢國日漸衰微的徵兆啊。

 李弘捫心自問,他沒有為這些百姓做過什麼看得見摸得著的好事,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享受這種榮耀。他慚愧,他既沒有帶給他們永久的平安,也沒有解決他們常年的溫飽。他在人們如雷般的呼喊聲裡,突然感到自己要為他們做點什麼,最起碼要讓這些淳樸善良的百姓從此遠離戰火,遠離飢餓。

 人群突然騷亂起來,街道兩旁有人在擁擠的人潮裡亡命奔跑,叫喊聲激烈而恐懼。在前方開道的府衙衛兵們紛紛下馬,大聲喝斥著,衝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下追趕抓捕那些形跡可疑的人。

 緊跟在李弘後面的趙雲等人立即策馬上前,將李弘團團圍住。李瑋也被裹進了緹騎戰士中間,隊伍行進的速度突然加快。

 就在人們的目光都被大街兩旁喧囂的人群吸引住的時候,一個人毫不費力地衝破街道左側的衛兵隊伍,在大家的一片驚叫聲中,飛速奔向李弘。

 李弘心中吃驚,急忙拉住黑豹,同時右手伸進懷裡抓住了小黑斧,準備隨時發出凌厲一擊。

 趙雲姜舞大喝一聲,一左一右衝到李弘身前。龐德猛踹馬腹,戰馬突然加速,象閃電一般飛向來人。

 在大街上飛奔的這個人猛然停了下來。此人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白面短鬚,文雅清秀。他傲然立於街中,神情泰然,臉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他望著李弘,拱手喊道:「在下宋文,有冤情陳稟!」

 林迅和潘塔幾乎同時發現大路中間忽然冒出了一個人,兩人大吃一驚,想都沒想抬手就射出了一箭。「咻……」兩支長箭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厲嘯而去。

 李弘毫不猶豫地放聲大叫:「令明,護住他!」

 跟在後面的王芬看清來人,頓時面色大駭,不假思索地舉手狂叫:「殺死他……殺死他……」

 林迅和潘塔聽到王芬的叫聲,立即拔刀在手,飛馬殺來。

 長箭瞬間即至。

 龐德眼看搶救不及,只得凌空擲出手中戰刀,同時衝著宋文大吼一聲:「躲開……」

 宋文就像沒聽到似的,對兩邊射來的長箭置若罔聞,他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

 兩支長箭左右射到。

 戰刀飛至,左邊的長箭分毫不差地射到明晃晃的刀身上,發出「噹」一聲鳴響。箭墜,刀落。

 龐德眼睜睜地看著另外一支長箭就要射入宋文的身體,絕望而無奈。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黑色光芒劃空而過。

 嘣一聲響,犀利的長箭突然改變飛行方向,直直射入宋文腳前的地上,只留下一截白色的箭羽在風中劇烈地抖動著。接著龐德看到一柄飛旋的小黑斧在空中突然彈射而起,然後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狠狠地斬入宋文身後的地上,直沒入柄。

 李弘在最危急的時候出手了。

 宋文夷然不懼,他雙手將書簡高舉過頂,縱身大吼:「大人,我有冤情陳稟。」

 龐德飛馬而至。林迅和潘塔舉刀殺到。三人戰刀相交,發出連珠一般的金鐵交鳴之聲。

 趙雲縱馬而來,長槍橫刺,猶如躍空之蛟龍,直入林迅的胸膛。林迅大駭,他狂吼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刀剁下。當,林迅慘哼一聲,虎口爆裂,戰刀彈起,幾乎就要脫手飛出。而趙雲的長槍絲毫不受影響,依舊貫胸而來。就在長槍刺入皮甲的瞬間,突然停住,好像這一槍本身就待在那裡似的,紋絲不動。林迅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面如土色,動都不敢動。

 「大人有令,不得枉殺無辜!」趙雲冷聲說道,「退下!」

 潘塔低頭望望手上崩裂了幾道缺口的戰刀,又看看驚魂未定的林迅,臉上閃過一陣懼色。他悄悄拉了一把林迅,兩人迅速撥馬離開。

 四周圍觀的人群看到這驚險的一幕,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叫好之聲。

 王芬目瞪口呆,半晌無語,他看到李弘一行策馬走近宋文,眼內的殺氣驀然大盛。

 李弘看看宋文,搖挺道:「你好大的膽子,這種事你也敢做,你不怕橫屍大街嗎?」

 宋文淡淡一笑,說道:「只要大人看到這卷書簡,我死了又何妨?」

 「你有什麼冤情?」

 「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無端誣陷我的老師私通黃巾賊,不但把我的老師囚禁牢獄,還抄沒了我老師家的所有財產。本月丁卯日(就是二十一日)天子頒旨大赦天下,但王大人無視大赦令,拒不放人,致使我老師冤死獄中,至今屍骨未殮。」宋文大聲說道,「這卷書簡裡記有冀州刺史王大人陷害冀州二十七家富豪,私自抄沒這二十七家豪富共計六億錢財產的枉法證據。請大人仔細查核,懲辦奸佞,還我老師和所有冤屈者的清白。」

 李弘大喜。

 他正愁找不到王芬違法的證據。如果自己有了王芬違法的證據,就能讓王芬感到危機,感到走投無路,然後自己再利用軍資的事情把王芬逼到絕路,迫使王芬做出狗急跳牆的事,這樣自己就能一舉將其擒拿,從而破壞其劫殺天子的陰謀。

 冀州的事不同於西涼肅貪,如果處理不好,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耽誤了陛下回鄉祭祖的大事,那自己不但會得罪陛下和太后,也會被朝中的那幫奸人趁機落井下石。到那個時候,自己四面楚歌,勢單力孤,後果不堪設想。

 更令李弘寢食難安的是,如果曹操的話是真的,而自己又不能在陛下到達冀州之前破壞王芬的陰謀,那自己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王芬的陰謀一旦得逞,不但陛下和太后的性命危在旦夕,大漢國也會陷入混亂和戰禍,而由此產生的嚴重後果,李弘更是想都不敢想。

 趙雲俯身從宋文手上拿過那卷書簡,遞給了匆匆擠上前來的李瑋,李瑋一目十行飛速掃了一遍。

 「大人,我們可以回營了。」李瑋喜笑顏開,小聲說道,「赴宴的事,就讓袁大人代一下,他最喜歡吃吃喝喝玩耍作樂了。」

 李弘心領神會。

 「子風,令明,保護好宋先生,我們回營。」

 王芬打馬上前,一邊連聲道歉,一邊笑道:「大人受驚了,受驚了,前面就是府衙,我們馬上就到了……」隨即他手指怒目而視的宋文,氣憤地說道,「這人是個瘋子,前段時間他老師死了之後受到了刺激,所以一直瘋瘋癲癲的,大人切莫信他的一派胡言。」

 「來人……」他不待李弘說話,揮手對身後的侍從叫道,「把他抓起來,關到牢裡去。」

 「慢著……」李弘冷冷一笑,舉手說道,「這人我先帶回去問問。」

 「大人,你巡視冀州是為了陛下回鄉祭祖的大事,行程匆忙,哪有時間過問這種小事。」王芬笑道,「下官沒有治理好冀州,讓大人看笑話了。這種小事當然由冀州府來處理,我看還是先把他關起來吧。」王芬特意加重了「冀州府」三個字,意思是提醒李弘,你不要多管閒事。

 李弘沉下臉,問道:「這位義士告你陷害冀州二十七戶富豪,不但拘人抄家,還無視天子大赦令,拒絕放人,有這麼回事嗎?」

 王芬搖搖頭,無奈地說道:「大人,這人是個瘋子,他說的話你怎麼能信?我是朝廷大員,我說的話你都不信,卻去偏信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我不明白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大人難道對我有成見?」

 李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大人多心了。這個瘋子說你抄家抄了六億錢的財產,這個事我很感興趣。你知道,我對貪官一向深惡痛絕,下手絕不留情。」

 王芬一臉無辜,連連苦笑。

 「大人,有這回事嗎?」李弘問道。

 王芬神情自若地舉手說道:「大人,下官可以發誓,絕無誣陷之說。這二十七戶大豪目無王法,私通蟻賊,圖謀不軌,證據確鑿。大人可以派人查問核實,下官一定盡力協助,以辨清白。」

 「此次冀州之行行程匆忙,這查核一事就免了,我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李弘擺擺手,說道,「我看這樣吧,這個人我帶回去問問情況,如果他不是瘋子,說的也是真的。」李弘突然面色一寒,冷森森地說道,「假如大人貪贓枉法,私通蟻賊,圖謀不軌,你就等死吧。」

 王芬毫不示弱,冷眼看著李弘,顯得非常氣憤。

 「走……」李弘大吼一聲,率先打馬而去。

 宋文表字長風,益州江洲人氏。李弘聽說他是益州江洲人,很驚訝。他笑著對李瑋說:「唐雲是江洲人,這大營內的林迅也是江洲人,現在我在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還是江洲人。可見江洲是塊人傑地靈的寶地啊,好地方。」李瑋笑道:「益州是天府之國,當然人傑地靈了。」

 宋文年少時,父親到冀州渤海郡任小吏,全家遂遷至渤海郡居住。他的老師蔣易曾經是渤海郡的太守,宋文因此在郡府任職多年。幾年前,蔣易上書勸諫天子剷除奸閹,結果反被奸閹誣陷入獄,後遇大赦才得以免罪回家。這次蔣易又被王芬誣陷下獄,因為年老體衰,經不起折,竟然死於獄中。

 「如果不是家財豐厚,蔣老先生也不至於冤死獄中。」李瑋掩卷長嘆道,「都是錢財惹的禍啊。」

 宋文悲慼不語。

 「王芬到任就胡作非為,貪贓枉法嗎?」李弘問道。

 「那倒不是。」宋文搖搖頭,說道,「王大人以前無論做人做官,口碑都不錯。他突然倒行逆施,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事,也就是最近兩個月的事情。」

 李弘若有所悟。

 他看看宋文,說道:「長風兄,你得罪了王芬,現在出去很難保住性命,依我看,你就暫時待在我這裡吧。」

 宋文神情落寞地說道:「我心願已了,是生是死,無所謂。」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長風兄剛才還是豪氣衝天,怎麼轉眼間變得這樣灰心喪氣了?過幾天,看我如何給你報仇雪恨。」

 李瑋送走宋文之後,立即返回了大帳。

 「大人,如此說來,曹操說的話就是真的了。」李瑋說道,「兩個月前,陛下不是突然決定回冀州河間國老家祭祖嗎?王芬一定是接到陛下的聖旨後,才有了這個劫持天子剷除奸閹的主意。要辦成這麼大的事,最重要的是軍隊和錢財。目前,軍隊的問題,王芬已經得到黃巾蟻賊的幫助,順利解決了,剩下的就是錢財。對於錢財,他好像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通過橫徵暴斂,敲詐勒索的手段來斂積。結果,就出了問題。」

 「這件事,如果用來彈劾他,一則需要時間,二則需要大量證據,麻煩。」李弘笑道,「不過利用這件事來嚇唬嚇唬他,還是綽綽有餘。」

 「嚇唬?」李瑋反問道,「嚇唬有什麼用,當然要敲詐他了。他缺的就是錢,我們就要利用這一點來敲詐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要想辦法來對付我們,只要他一動手,他就死定了。」

 「仲淵,你看他那個樣子,老奸巨猾的,想把他逼得狗急跳牆不容易啊。」

 李瑋神情凝重地點點頭,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我覺得王芬要麼是瘋子,要麼另有倚仗。」

 「怎麼說?」李弘問道。

 李瑋說道:「你看,王芬手上只有兩萬多人,但他竟然異想天開,想憑這麼點人馬劫持天子,可能嗎?你我都認為不可能,他當然也不會蠢到這種地步。我看他劫持天子是假,禍亂天下是真。」

 「王芬無論是劫持天子還是殺了天子,還是另立天子,他帶給大漢國的是什麼?是大亂。猶勝黃巾叛亂的大亂。」

 「天子一出事,洛陽的大將軍立即就會擁立大皇子為新帝。現在,大將軍和世族官僚們對奸閹虎視眈眈,隨時都會把他們吞而噬之。你想想,大將軍會錯過這個機會嗎?」

 「現在我明白曹操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個消息了,他是為瞭解救自己家族的性命啊。我們只要在冀州殺了王芬,破了他們的奸計,天子就會安然無恙,天子沒事,奸閹就可以生存,而曹氏自然活(一路看小說網,電腦站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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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淵,你的意思是說,王芬的倚仗就是大將軍?」李弘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李瑋詫異地看看李弘,笑道:「我沒說啊。」

 李弘瞪了他一眼,說道:「如果這是大將軍的詭計,大皇子順利登基,天下怎麼會大亂?你不會認為黃巾軍還有這個實力吧?」

 「怎麼會沒有?」李瑋反問道,「去年,朝廷不但沒有免去冀州的賦稅,還因為西涼戰事的原因額外增加了冀州的賦稅,結果造成更多的百姓被迫放棄家園上了太行山,這事你知道嗎?」

 李弘搖搖頭。

 「王芬和一幫冀州官僚為了自己的私利,報喜不報憂,害人啦。這幾天,我在各地縣鄉聽人私下說,太行山現在至少聚集了不下百萬之眾。」李瑋小聲說道,「僅僅河內郡的黑山境內,聽說就有二三十萬人。」

 李弘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麼說,如果王芬的奸計得逞,這天下是一定要亂了。」

 「對。」李瑋說道,「無論王芬的奸計是否得逞,這天下是一定要亂的。你看,現在北疆幾千里的邊境上,鮮卑人屯積了十幾萬大軍,他們想幹什麼?幽州的烏丸人,並州的匈奴人,一個個蠢蠢欲動,他們誰不想趁著大漢國奄奄一息的時候啃上幾口?」

 「何進這個殺豬的他懂什麼?朝中那幫自私自利的官僚們又懂什麼?他們哪一個在為了我大漢國的這片萬里江山而嘔心瀝血?」

 李弘望著慷慨激昂的李瑋,笑道:「仲淵,你又激動了,你再說下去,不會又是勸我起兵造反吧?」

 「大人說笑了。」李瑋紅著臉,咳嗽了兩聲,極力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其實心中正有此意,但不想被李弘一語說穿了。

 李弘大笑,搖頭道:「仲淵,這話以後你不要再提了。你的想法無非就是要讓天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但我沒有這個能力,你看看黃巾軍就知道了,這改變天下的事,根本就不是你我這種人加上幾萬軍隊就可以做成的。你想得太簡單了。」

 「好了,我們還是談眼前的事。」李弘親暱地拍拍李瑋的肩膀笑道,「當初,我幸好沒有聽你的話把你殺了,否則今天的事就麻煩了。這種事不像打仗,牽扯的東西多,我也不太懂,沒有你在我身邊給我出主意,我這次恐怕要受罪了。」

 「大人才智出眾,這麼點小事怎麼會難到你?」李瑋笑道。

 「你少說什麼奉承話。」李弘說道,「我們不管將來的事,也不管王芬的倚仗是什麼,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王芬逼得自亂陣腳,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大人今天在巡營時,把軍資已經帶到大營的事說了出去,我看官兵們都很期盼,都想早點拿到軍餉。」李瑋說道,「下一步,大人要先在鄴城大營待幾天。王芬看到大人遲遲不走,軍資又不給他,肯定會急得團團亂轉。他要是來要錢,我們就威逼他送來糧食和衣物,否則就扣下軍資自行支配。有了足夠的糧食和衣物,士兵們就會吃飽穿暖,就會感激大人,這個時候大人就可以考慮把軍資交給王芬了。

 第一卷立馬橫槍篇第五章風雲突變第四十節

 「如果殺了李弘,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王芬背負雙手,在屋內來回踱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屋內眾人。

 許攸嘆道:「殺李弘很容易,但陛下假如因此認為冀州太亂,不安全,不回冀州河間國老家祭祖了,那怎麼辦?朝中大臣本來就反對陛下回老家祭祖,李弘一死,不正好給他們找到了反對的理由嗎?」

 「另外,李弘死於冀州,大人難辭其咎,陛下盛怒之下,恐怕會降罪大人。如果大人被解職或者入獄,那這事還怎麼幹?還幹不幹?李弘的部下都是一群蠻子,一群什麼都不懂的蠻胡,他們對李弘非常忠心,如果李弘被殺,他們激怒之下失去控制,對我們展開瘋狂的報復,那怎麼辦?」

 許攸看看王芬,謹慎地說道:「我看,還是不要殺為好,免得牽一髮而動全身,以至功虧一簣。」

 周旌反駁道:「子遠,你的顧慮太多了,我覺得李弘到冀州對我們的威脅太大,還是趁早殺了乾淨。李弘在西涼肅貪,得罪了朝中各方勢力,想殺他的人太多了,如果我們找個過得去的理由把他殺了,不但朝中無人追究,說不定還會立功呢?陛下雖然對李弘很恩寵,但人都死了,他還能怎麼樣?只要我們有殺他的充足理由,陛下就是想治我們的罪,他也找不到罪名啊。」

 「大人,還是殺了好。」陶皋說道,「李弘有那個宋文的幫助,肯定能掌握大人誣陷抄沒二十七戶大豪的證據,大人,這可是死罪啊,你不殺他,他會殺你的。還有,陛下老家的宗廟還沒有修繕,臨時行宮也沒有做起來,這事瞞是瞞不過去的,一旦給李弘發現了,大人將如何處理?李弘隨便上書彈劾一下,大人就是欺君之罪啊。」

 王芬沉吟不語,猶豫不決。

 「大人,我們就說他遭到蟻賊報復,被刺客刺殺而死。」周旌笑道,「這樣,我們不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了。」

 「大人,殺了他,麻煩事太多,變數也非常大,很難預料會有什麼後果,所以,還是不殺較為穩妥。」許攸說道,「大人,我們可以拿錢去賄賂他,買通他。李弘買不通,我們可以買通他的手下嘛。」

 「元山兄,我們急需那批軍資,還是先讓子遠去跑跑吧。」陳逸沉思良久,說道,「這麼多年來,我還沒有見過不受禮的官僚。」

 王芬點頭說道:「好吧,那就先讓子遠去跑跑。」

 他看了周旌和陶皋一眼,說道:「要殺李弘,就要連同他的三千黑豹義從一起殺掉,否則事情的發展就很難控制。所以,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仔細籌劃,不能操之過急。」

 第二天,許攸到了香雨山軍營,直接找到了佐軍司馬李瑋。

 李瑋很熱情,將他迎進軍帳,彼此相談甚歡。兩人閒聊一會,許攸隨即說明來意,遞上了禮單。李瑋接過來草草看了一眼,然後隨手放到案几上,笑著說道:「王大人送得這禮很厚啊。」他特意加重了「厚」這個字的語氣。

 「渤海蔣先生的弟子宋文說你們最近抄沒了冀州二十七家大豪的財產,共計有六億錢,如今這筆錢……」李瑋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故意拖長腔調,眼睛斜瞅著許攸,觀察他的反應。

 許攸連連搖挺道,「那是個瘋子,說話不能當真的。」

 李瑋微微一笑,把案几上的禮單慢慢推到許攸面前,說道:「許大人,我家大人是什麼人你應該很清楚,這種事我不敢做,更不敢自作主張代他收下這份重禮,我頸子上這顆吃飯的傢伙我還想留著,子遠兄就不必煩神了。」

 許攸一邊慢慢地把禮單又推了回去,一邊笑道:「這點薄禮仲淵還是收下吧,免得我回去無法交待。仲淵的意思,我一定帶給刺史大人,我相信刺史大人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李瑋聞言點挺道:「子遠兄,你回去告訴王大人,他要想拿走軍資,就必須要做點什麼給李大人看看,讓李大人高興高興,否則,你們拿多少錢來賄賂我都沒有用。你要知道,我也是剛剛到李大人帳下效力,說話沒有份量的。」

 許攸高興地拱手問道:「仲淵,你能不能指點一二。」

 李瑋笑道:「你們雖然知道部隊對保證陛下的安全很重要,但你們根本就不重視部隊的士兵。冀州府的這支軍隊組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前期朝廷也撥了一部分軍資,但你們不但沒有配齊甲冑和武器,竟然連士兵的溫飽都沒有解決,這讓李大人如何放心把這兩億錢的軍資撥給你們?你們這麼做,犯了大人的忌諱,知道嗎?」

 許攸恍然大悟,「多謝仲淵的提醒,我回去後立即稟告大人,明天就解決此事。」

 「王大人如果能及時解決此事,事情就要簡單多了。」李瑋說道,隨即他想起什麼,問道,「聽說平原郡的襄楷大師在鄴城講法?」

 許攸笑道:「怎麼,仲淵對黃老之道,神仙之術也有興趣?」

 李瑋說道:「不是我有興趣,是李大人有興趣。」他遲疑了一下,說道,「李大人說,如果方便的話,他這幾天想進城拜訪一下。」

 許攸急忙說道:「拜訪就不必了。大人如果進城,百姓們肯定又要蜂擁圍觀,大人的安全很難保證。我看,還是讓大師來拜訪李大人吧。」

 「襄楷大師德高望重,這麼做,太失禮了。」李瑋搖頭道。「假如惹惱了大師,氣得大師拂袖而去,豈不糟糕?」

 「王大人和襄楷大師的關係很好,我回去後立即把這事向大人稟告,由他出面邀請襄楷大師來軍營拜訪李大人。」許攸笑道,「仲淵放心,大師為人謙遜,不會這麼沒有氣量的。」

 李弘命令顏良和文醜暫時統領大軍。

 顏良和文醜仔細查詢部隊之後,立即向李弘稟報,要求建立後衛營和兵曹營。部隊裡有不少訓練受傷或者凍傷的士兵,但因為部隊裡沒有醫匠,竟然沒有人給他們治療。

 「大人,我看這些士兵都是從黑山黃巾軍各部臨時抽調出來的,建制比較混亂,好像隸屬於不同的小帥,有的部曲之間彼此還有矛盾。」顏良說道,「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部曲,肯定要一個有威信的人在暗中統領。」

 李弘抬頭望向顏良,問道:「你肯定嗎?」

 「我肯定。」顏良說道,「兵曹從事張蕭張伯疇年紀輕,也沒有帶部隊的經驗,更沒有什麼戰功,誰會聽他的?刺史王芬王大人根本就不在軍營裡,他一個士族官僚,連武功都不會,黃巾軍那幫賊人睬都不會睬他。」

 「如果沒有一位大人物坐鎮軍營指揮調度,這幫黃巾軍會這麼老老實實地待在軍營裡?」文醜笑道,「兩萬士兵,大家吃不好穿不暖,恐怕早就開始搶了。我看那林迅、潘塔、寥磊、丁波都是打過仗的悍匪,武功也不錯,在黃巾軍中的地位不會太低,沒有一個地位比他們高的黃巾軍將領坐鎮大營,誰會管得住他們?」

 李弘想了一下,說道:「子善,子俊,你們派人暗中盯著這四個人,如果發現了這個躲在暗處指揮的黃巾軍首領,暫時不要抓,更不要把他殺了,我還有作用。」

 許攸匆忙回到城裡向刺史王芬稟報情況。

 「這個李仲淵雖然年輕,但非常貪婪,一千萬錢滿足不了他。」許攸不屑地說道,「他一再提到我們抄沒六億家財的事情,顯然是在要挾我們,他想敲詐我們一把。朱俊一生清廉,沒想到卻教出這麼一個無恥之徒,真是辱了朱先生的聲名。」

 「這才對嘛。如果人人都像李弘那個蠻子,我們怎麼幹成大事啊。」王芬笑道,「明天,你再送他兩千萬錢。李瑋的這個主意不錯,我們先前忽視了這個蠻子還有愛兵如子的嗜好。」

 他看看襄楷,問道:「大師,我們要不要把那批甲冑和武器也送過去一部分?」

 「不行,就給一點糧食和衣物。」襄楷堅決地搖頭說道,「這兩萬人如果現在就配齊了甲冑和武器,誰知道他們會幹什麼?苦酋的部下當然會對苦酋言聽計從,但林迅呢?還有潘塔幾個人,他們會聽苦酋的嗎?這些人原來都是白繞於毒的手下,個個都是桀驁不遜之輩,亡命之徒,萬一他們中的某個人突然襲擊李弘和他的部下,我們的所有計謀立即就會暴露無遺。這個險,我們不能冒。」

 王芬點點頭,對許攸道:「子遠,那就先送一點糧食和過冬的衣服吧。多送點肉去,讓士兵們開開葷,也讓那個蠻子高興高興,早點把軍資撥給我們。」

 「明天?」

 「對,明天。我們急著要錢用啊。」王芬苦笑道,「現在許多事都要辦,就等著這筆錢應急了。」

 「大師明天也去軍營嗎?」許攸問襄楷道。

 「對,我去會會他。」襄楷笑道,「這位豹子大人竟然對黃老之術感興趣,出人意外啊。」

 他看看王芬,說道:「如果我能把他說服了,大事可定。」

 王芬嗤之以鼻,譏笑道:「他聽得懂嗎?他就會殺人。沒事冒充什麼風雅。」

 許攸難以置信地望著襄楷,拱手說道:「大師如果能把他說服了,你一定是位活神仙啊。」

 第一卷立馬橫槍篇第五章風雲突變第四十一節

 第三天,許攸再次來到了香雨山軍營。

 李弘聽說許攸送來了幾十車糧食和過冬衣物,非常高興,親自出轅門迎接他。

 「為什麼沒有甲冑和武器?」李弘笑呵呵地問道,「王大人難道要讓自己的士兵赤手空拳上戰場?」

 許攸笑道:「冀州武庫已經讓大人搬空了,大人忘記了?」

 李弘詫異地望著他。

 「大人去年率五萬大軍上西涼,把冀州武庫搬空了,大人怎麼忘記了?」許攸說道,「現在我們只能從洛陽和鄰近州郡的武庫調撥武器,短期內估計很難配備整齊。」

 李弘笑道:「想起來了,我上次到西涼的確帶走了許多武器。冀州武庫後來沒有重新添置武器?」

 「數量很少,不夠用啊。」許攸說道,「如果要大量購置,府衙又沒有充裕的錢財,所以這事一直拖著,至今沒有解決。」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解決啊?」李弘追問道。

 許攸對李弘拱拱手,言詞懇切地說道:「大人,你要理解我們的難處。冀州府為了陛下回家祭祖的事,早就入不敷出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錢購置武器,所以請大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弘打斷許攸的話,笑道,「陛下撥給你們的軍資就在大營裡,時間恰當的時候,你們派人來拿吧。」

 許攸大喜,躬身施禮道:「太感激大人了。」

 他還想再問問什麼時候是恰當的時間,卻看見李弘丟下他,大步走到圍在車隊四周的士兵中間了。李弘和士兵們大聲說笑著,簇擁著運糧車隊一起走進了大營。

 這天下午,襄楷孤身一人,騎著一汀毛驢,前來拜訪李弘。

 李弘帶著李瑋、謝明出轅門相迎。

 「許攸又送了你多少錢?」李弘邊走邊問道。

 「兩千萬錢。」李瑋笑道,「大人要不要送我一點做賀禮?」

 李弘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現在又不娶筱嵐,我為什麼要送賀禮?」

 「仲淵兄是不是著急了?」走在李弘右側的謝明打趣道,「天天對著如花似玉的美人,仲淵兄晚上睡得著嗎?」

 謝明二十歲不到,長相英俊,白淨文雅,說話慢悠悠的,嘴角總帶著一絲笑意。他是趙岐門下的弟子,以棋藝精湛聞名太學。他和李瑋因為一盤棋而相識,既而成為好友。李瑋認為他多謀善斷,為人又有俠義之氣,故而極力向李弘推薦,但謝明不太願意到李弘帳下效力。他雖然對李弘的戰功很欣賞,但對李弘在肅貪過程中的改採取的野蠻血腥手段極為反感。他的老師趙岐聽說之後,把他罵了一通。趙岐說,學文讀經幹什麼?不就是為了報效國家嘛。你不到軍前效力,難道還要待在洛陽蹉跎歲月不成?謝明不敢不聽,乖乖跑來了。

 「哈哈……」李瑋大笑道:「斂之,我現在天天看到筱嵐,睡得比任何時候都香,你就不要操心了。」

 「筱嵐答應嫁給你了?」謝明問道,「她不是說,沒有父母之命,她不嫁給你嗎?」

 李瑋笑容一斂,喪氣地搖搖手:「不說了,不說了。」隨即他對李弘說道,「早上,許子遠對我說,只要這兩天他們能拿到軍資,再給我兩千萬錢。這傢伙,說話的時候連眼皮都不眨,好像這錢就是他家的似的。」

 「許子遠知道你李仲淵命不久矣,所以你就是向他要一億錢,他也不會眨巴眼睛的。」謝明笑道,「他沒有問大人何時啟程嗎?」

 「問了,我一推了之,我說我位小人卑,不知道大人的心思,隨他去猜吧。」

 「我看那個王芬連面都不露一下,很沉得住氣啊。」李弘看了兩人一眼,笑道,「宋文攔路喊冤,捅出他的壞事,他竟然像沒事一樣。我們要不要再逼他一下?」

 「我看要再逼他一下。」謝明說道,「大人可以暫時給每個士兵發一個月的軍餉,如果他還坐在府衙裡穩如泰山,我們就再發一個月的軍餉,直到把他逼得狗急跳牆為止。」

 「下策,下策。」李瑋連連搖手道,「這樣做,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不好不好。」他手指轅門方向,繼續說道,「我們先探探襄楷大師的口風,聽聽他到底都說些什麼。我曾聽老師說,襄楷大師的治國之論,頗有可取之處,我們今天就聽聽。」

 「仲淵兄,你是不是懷疑襄楷大師和王芬的奸計有牽連?」謝明問道,「你想從他的治國論調裡揣測出王芬的計謀,是嗎?」

 李瑋點點頭,慎重地說道:「王芬劫持天子的真實意圖是什麼?當真是為了剷除奸閹嗎?他有這個力量嗎?黃巾軍為什麼會參予這件事?我想來想去,覺得襄楷大師和他的大知堂此時出現在冀州,很有點問題。」

 「如果襄楷大師和大知堂也參予了王芬的奸計,仲淵的答案就出來了。」謝明說道,「襄楷過去和張角都是冀州有名的大師,信奉的都是黃老之術,據說兩人交情很深。我們可以肯定黃巾軍的人信任襄楷,因此只有襄楷才能說服黃巾軍參加王芬的奸計。那麼,襄楷想幹什麼呢?」他看看李弘,微微一笑,小聲道,「改天換地。」

 「這就是你故意把襄楷大師請來的目的?」李弘笑道,「你有懷疑襄楷大師參予此事的根據嗎?」

 「大知堂的弟子如今散佈在冀州各個郡縣設壇講法,他們想幹什麼?想想黃巾軍的張角就知道了。他們在蠱惑人心啦。自從黃巾叛亂之後,這種設壇講法之事已經被朝廷明令禁止,但王芬公然違抗大漢律,縱容默許大知堂的方士任意妄為,王芬想幹什麼?」李瑋用力一揮手,說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弘一邊走,一邊沉默不語。

 「一個方士、道人,摻和國家大事幹什麼?」過了一會兒,李弘問李瑋道,「他們修煉的是神仙之術,難道不知道塗炭生靈是罪過嗎?」

 「大人,那你就錯了。」李瑋笑道,「參予國事,說大了就是為國為民,是大忠大義,可以修成正果的。象襄楷這種人,在百姓們的眼裡和神仙差不多,他們的聲望極高,頂禮膜拜者數不勝數。你看看大賢良師張角,他揭竿而起,登高一呼,響應者達數百萬之眾,這就是他們的力量。大人,你千萬不要小視了,這個襄楷可不是一個尋常方士啊。」

 「襄楷和黨人的關係非常好。」謝明也在一旁說道,「當年,本朝的孝桓皇帝因為沒有子嗣,請他進宮煉製可以生孩子的靈丹妙藥。這個襄楷丹藥不煉,卻對皇帝說要剷除奸閹,要以無為治國,還說黨人無罪,要皇帝赦免黨人,結果他被下獄治罪,差一點死了。我聽老師說,他的大知堂曾經解救藏匿了好幾百名黨人和他們的親族,就連名聞天下的黨人何顒都在他的大知堂躲過一陣。所以,襄楷大師在黨人和許多士子眼裡,那就是活神仙,如果由他出面邀請這些人相助,大人,你可以想像一下,他的力量會增加多少。」

 李弘用懷疑的目光望著兩人,問道:「這個襄楷大師有這麼厲害?」

 「和張角比起來,他就差那麼一點點嘯傲天下的魄力。」李瑋笑道。

 李弘霍然止步,大聲說道:「殺了他。」

 李瑋和謝明嚇了一跳。

 「無論你們的懷疑是對的還是錯的,今天先殺了他,以絕後患。」李弘殺氣地補充道。

 「萬萬不可。」謝明激動地大聲叫道。

 李瑋大驚失色,急忙勸阻道:「大人,萬萬不可。此人和張角、張牛角屬於不同的教派。他的大知堂雖然也尊黃老,但更推崇墨家學說,他的門下弟子遍佈天下,仗劍行俠者眾多,武功高強者更是比比皆是。一旦殺了他,大人失去冀州民心不說,還會遭到黨人士子的仇視,尤其會遭到大知堂弟子的瘋狂報復,他們會像幽靈一樣潛伏在大人周圍,刺殺大人一輩子。」

 李弘冷冷一笑,指著兩人說道:「如果他的確參加了王芬的奸計,我也不能殺他嗎?你們兩個是不是這個意思?」

 「正是。」謝明毫不畏懼地望著他,正色說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李弘眼中殺氣暴漲,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兩下。

 「我們可以殺了襄楷,但我們殺不盡大知堂的弟子,就像我們現在殺不盡黃巾軍的餘黨一樣。大人難道要把天下所有的方士都殺了?」謝明語調平緩地說道,「大人殺襄楷,純粹是飲鳩止渴,自取滅亡。大人應該想到,除了殺之外,還有更好的辦法。」

 「幾百年來,大知堂一直都是一個很隱秘的教派,他們的根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光武皇帝中興大漢國的時候,大知堂一直跟隨在光武皇帝左右,征戰南北,為大漢國的中興立下了汗馬功勞。由此可見,大知堂不同於張角的太平道,它自有可取之處。」謝明看看李瑋,說道,「仲淵兄請襄楷大師來營,應該還有更長遠一點的想法。」

 李瑋衝著謝明一拱手,笑道:「斂之說話就像下棋一樣,鋒芒畢露,你要當心啊,不要惹翻了大人,被他一刀砍了。」

 謝明拍拍腰間的長劍,自信地說道:「我至少可以擋他三招。」

 李瑋大笑。

 李弘面色稍稍緩和了一點,他無奈地看看謝明,又看看李瑋,問道:「你把襄楷請來,不會是要和他交個朋友吧?」

 李瑋笑著拱手道:「兼而有之,見機而為了。」

 李弘突然大聲說道:「仲淵,斂之,下次做事,最好和我說清楚,不要這樣含糊不清的。」

 李瑋和謝明相視一笑。

 李瑋再次拱手道:「大人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這種事,說不清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謝明笑道:「大人,凡事都在不停的變化之中,就像山中的溪水,你知道下一刻它會遇上什麼?溪水只要沿著下山的方向不停地流淌,它總會流入河流。我們也一樣,我們只要忠於大漢國,總會找到殺死敵人的辦法。」

 李弘驀然一笑,小聲說道:「仲淵,你讓大師給你算算,你什麼時候能娶筱嵐。」

 「對。」李瑋眼睛一亮,大聲說道,「絕妙的主意。」

 李弘熱情接待了襄楷。

 襄楷的博學和談吐深深吸引了李弘,他那種極富感染力和煽動性的語言,那種極具誘惑力的無懈可擊的論調讓李弘和大帳內的軍官們聽得如醉如痴。

 襄楷先從黃老之術說起,他說:「一般人說我們道家或道教,都說習『黃老之術』,其實,所謂黃帝的學術,並無專書可考。先賢司馬遷曾說:『黃帝者,學者之共術也。』所謂『共術』,就是說我們大漢文化的原始淵源,都是從黃帝時期開始,所以稱黃帝的學術。」

 隨即他又說到道教的起源,道教起源於春秋戰國時期的神仙方士,接著他講到神仙術,講到文景盛事,講到清靜無為,以法治國。

 「本朝初年,百姓們剛剛歷經了戰國以來三、四百年長期戰禍以及大秦國的嚴刑峻法,社會人心所殷切期望的就是早日達到安居樂業的昇平世界。於是,高祖皇帝採用黃、老無為而治的學說,以寬柔為懷治國,國勢漸有起色。到了本朝文帝時期,因為內有宮廷的變亂,外有強臣宿將和兄弟諸王的虎視眈眈,正是危機四伏的時候。但當時百姓厭戰已極,此時此世,內外任何因素,都不適於施用剛猛的治國策疇。因此,文帝從其母后與丞相曹參的主張,採用無為而治,清靜守法,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以法治國的辦法,終於使我大漢國強盛起來。」

 「本朝的武皇帝想建功邊陲,洗刷自高祖皇帝以來的外侮恥辱,他對柔弱為用的治國策略非常不滿,因此,他實施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國策,從而結束了無為而治,清靜守法的年代,以德治國取代了以法治國。」

 「以德治國被朝廷表述為德主刑輔。刑(法)是有明確的條文規範的。德是什麼呢?從大儒董仲舒倡導的『春秋決獄』來看,就是按孔聖人所著的《春秋》來作為斷案的依據。一部書怎麼能成為判決案子的依據呢?照董先生的說法,因為這部書就有『德』的全部內容。依據一本書斷案,官吏的權力可就大了,他怎麼說都行,因此官吏貪贓枉法,大漢律行同虛設,治理章法全沒了,結果就有了『上請』,凡事都請皇帝定奪。有一幫熟讀典籍經書的大臣在旁幫忙,皇帝要從史書中找出任何一條合乎自己心意的典故,太容易了。所以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最後結果就是皇帝不再受任何大漢律的束縛,皇帝的意願就是大漢律。」

 「本朝初期,天子和大漢子民都要遵守大漢律,但自從武皇帝之後,就再也不是了。大漢律是大漢子民的大漢律,天子可以凌駕其上,為所欲為。大漢國之所以有今日的衰落,追根求源,還是尊儒的治國策略問題,還是以德治國的問題。要想重振大漢國威,就要重尊黃老,要以法治國,這一點勿庸置疑。」

 襄楷的話音剛落,軍帳內的謝明就跳了出來,他當然是極力駁斥襄楷的言論了。隨後,陳好、唐雲、尹思、余鵬、趙雲、姜舞、龐德等一幫人先後持各種觀點和襄楷展開了激烈爭論。

 李瑋輕輕推了一下聽得入神的李弘,小聲問道:「大人,你看這個襄楷要不要殺了?」

 「誰說的?」李弘冷臉說道,「殺不得,他說得非常有道理,你說呢?」

 李瑋輕輕笑道:「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樣,也覺得有道理,但真正實行起來的效果會怎麼樣呢?還會像本朝初年一樣立竿見影嗎?」

 「仲淵,如今看起來,他一定參加了王芬的陰謀。」李弘湊到李瑋的耳邊小聲說道,「你看襄楷大師執著的樣子,他一定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劫持天子,脅迫天子實施他的治國策略。」

 李瑋點點頭。他望著襄楷,突然發現他不再是仙風道骨的大師,而是太學裡一個頑固而倔犟的博士(老師),一個信奉黃老學的博士,一個非常擅長說服辯論的博士。

 爭吵和辯論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

 李弘帶著部下恭送襄楷。

 襄楷本來以為自己有機會單獨和李弘說說自己的治國之策,然後趁機說服李弘,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機會。他在離開之前,總算找到了一個機會。

 「大人,當今天下奸閹當道,百姓苦難,國勢日衰,大人如今深得天子的恩寵和信任,手握重兵,為什麼不想著做一番大事呢?」

 李弘躬身回道:「大師啊,你看看如今的北疆和西疆,十幾萬胡人陳兵邊境,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入侵我大漢國,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麼大事比抗擊胡人入侵還重要呢?天下亂不得。天下亂了,胡人入侵了,百姓怎麼辦?幾千萬大漢子民怎麼辦?」

 襄楷看著李弘,默然不語。忽然,他長嘆一聲,躬身致禮,爬上驢背,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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