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獨角獸的破綻

　　競技場的入口，數百名膀大腰圓的漢子，艱難地將兩頭巨獸驅趕入場。

　　那是兩頭不知名的怪物，碩大的鐮刀狀獨角幾乎擋住整個頭部，皮膚像花崗岩一般堅硬，任憑十多條笨重的鐵鏈拉得嘎嘎作響，卻未曾留下絲毫痕跡。

　　怪物口中呼哧呼哧的噴著熱氣，眼中佈滿血絲，呈現駭人的血紅色，顯然是暴怒到了極點，若不是有數百個漢子從不同方向用鐵鏈拉住，讓它衝入了人群，後果不堪設想。

　　隨著巨獸的入場，人群也亢奮起來，他們可不在於扎爾汗的動機，接下來的競技一定十分精彩。

　　「年年都是射死靶子，射狼，射羊，看得膩了，難得今年夢黛兒從草原外回來，我特地找來兩頭大傢伙助興，老兄，你不會認為我在耍詐吧？」扎爾汗嘎嘎的大笑，話說回來，他也蠻喜歡夢黛兒的。自從小姑娘降生之後，貝布托的性情溫和了，比年輕時好欺負多了，而且只要女兒在場，就不怎麼計較得失。

　　「有意思，我是無所謂了，說說看，怎麼個玩法？」貝布托也被提起了興致，無論對頭想出什麼花花招數，難得能有這份心思，不管怎麼說，賭局勢必要公平，沒什麼好怕的。

　　賭賽的規則十分簡單，雙方各選出一名神箭手，以先殺死巨獸的一方為勝出，當然，競賽的時候，巨獸是不受束縛的，單憑這一條就嚇退了絕大部分的參賽選手。尋常的強弓撕不開怪獸的皮肉，即使射中了，也難以致命，可是被怪獸近身就必死無疑，規則雖然允許騎馬放箭，可是給出的空間嚴重不足，除非有過人的騎術，不然跑不開。

　　當扎爾汗宣佈，這僅僅是一次助興的賭局，之後的騎射比賽不受影響，為數不多的幾個想要嘗試的人，也明智的放棄了。

　　最終，兩方都從帳下挑出最得力的神箭手，扎爾汗有備而來，派出的弓箭手是草原人都很熟悉的沙農，此人臂力驚人，擅長使用超重的鐵弓，或者這就是扎爾汗的陰謀吧，在貝布托的帳下有一名與沙農齊名的神箭手，坎普，可是不擅長使用重弓。

　　對付這種龐然大物，唯一的選擇就是強弓，即使不擅長，也不得不勉力為之，兩名神箭手不約而同的使用鐵胎弓，遠處觀望的牧民們則是一片沸騰。

　　坎普的鐵胎弓是在弓體加了層鐵皮，也被稱為鐵脊弓，沙農的弓可是全鐵打製，連弓弦也混有金屬絲，拉弓時，甚至要在手指套上指環才不至受傷，單純從武器的角度來看，坎普先輸了一陣。

　　「手癢是不是？我渴望戰鬥，就是和你一樣的感覺，你不想試試？」林諾笑呵呵的詢問。

　　「我才不想送死。」李凡壓低聲音回答，周圍全都是人，儘管看不到林諾，一個人自言自語不是很奇怪嗎？他可不想被人當成傻子。

　　「如今有錢了，膽子也小啦，嘿嘿。」林諾笑嘻嘻的挖苦，被李凡直接無視了。

　　貝布托麾下好手如雲，李凡不認為自己有多出眾，何況獵物是皮糙肉厚的巨獸，明顯是力量型弓手更佔優勢，他何必不自量力？

　　然而雖然不能登場，出於職業習慣，李凡仍然在本能的分析獵物。

　　獨角巨獸皮糙肉厚，絕不是普通弓箭能傷害到的，即使使用鐵胎弓，也只能勉強貫穿表皮，很難造成致命傷害，弓箭手唯有依靠大量放箭疊加傷害，等待獵物流血或者力竭致死。這樣一來，每一箭造成的傷害就十分重要，因此，兩邊的神箭手都選用重弓。

　　最頭疼的是怪獸的獨角，當怪獸從正面發起衝擊的時候，假如不是騎在馬上，而是站在地面，弓手一定有無的放矢的無奈。

　　眾所周知，大部分野獸都有個致命的要害，脖子。脖子如果被利箭射中，就有很大機會撕裂血管，或者是氣管，無論撕裂任何一個，都能導致野獸快速死亡，然而巨獸是利用獨角衝撞，絕無可能從側面把脖子暴露給射手。

　　從環境分析，兩頭獨角巨獸，兩名射手，被限定在同一個柵欄，無形中又增加了獵殺的難度和危險性。

　　鐵鏈尚未完全卸下，巨獸便掙脫了束縛，殘餘的鐵鏈拖在地面，發出尖銳的巨響，聲勢無比駭人，當這兩頭龐然大物奔跑的時候，速度竟是十分驚人。

　　遠處，兩名神箭手都抓緊時間放箭，情形和李凡預料的差不多，他們的做法是利用坐騎周旋，不斷放箭累加傷害。弓與馬是最佳伴侶，作為神箭手，騎術差不到哪裡，空間雖然有限，仍然夠他們勉強周旋，但是李凡低估了獵殺的難度，在巨獸瘋狂奔跑的時候，強大的聲勢讓兩名神箭手的坐騎出現輕微的受驚現象，游射的同時，他們必須設法穩住坐騎的情緒，這樣一來，馬匹的素質，以及箭手的騎術也變得重要起來。

　　對於貝布托來說，這是個好消息，坎普在武器方面處於劣勢，不確定的因素能讓原本明晰的局面產生變數，最終的結果也將變的難以預料。

　　「這是什麼怪物？」李凡突然感覺這種獵殺方式有些無聊，而且過於殘忍，作為獵手，乾淨痛快的殺掉獵物是一種仁慈，刻意給獵物製造痛苦則是變態的行徑。

　　「你可是問對人了，遠征時，我見到過這種怪物，還是被馴化過的，身上還披掛了鋒利的盔甲和鐵鏈，組成一隊特殊的兵種。這種怪物成群發起衝鋒，重騎兵也只能暫避鋒芒，它們的獨角能把重騎兵連人帶馬挑飛，想不想知道這怪物的弱點麼？」走出草原已成定局，林諾格外的亢奮，好像有些過頭了。

　　「我不過是自言自語。」李凡果斷的結束談話。

　　獵殺進入僵持階段，也到了考驗射手的時刻，巨獸的生命力頑強的驚人，鮮血將草場染成血紅，它們踐踏自己的鮮血狂奔，速度不但未減，反而比先前更加狂暴，塗滿鮮血的皮膚讓這種食草的怪獸無比猙獰。

　　場面變得極度血腥，遠遠的，都能聞見血液的味道，夢黛兒與夥伴很難適應這殘忍的一幕，除了戰士出身的趙羽，其餘的人都刻意地迴避，將目光從競技場移到別處。

　　驀然，坎普的坐騎失去控制，這匹良駒承受不住血腥的刺激，受驚的坐騎只想遠遠的逃離蠻獸，可是卻被柵欄擋住，只能在狹小的空間轉圈，情形眨眼間變得凶險起來。

　　「嘎嘎，好戲終於出現，再這麼下去，我都快睡著了。」扎爾汗完全不顧射手的危險，反而異常亢奮。

　　貝布托也沒有叫停的意思，坐騎失控絕不代表坎普敗陣，恰恰相反，比賽再一次增加了變數，他相信部下有能力渡過危機，而危機的背後就是轉機。

　　坎普在柵欄的旁邊果斷棄馬，同時停止放箭，狼狽地向角落滾動。

　　怪物的智商並不高，此時更是喪失理智的瘋狂，完全是憑借本能攻擊，它仍在玩命地追趕坐騎，無視藏在柵欄下方的坎普。

　　撲。

　　片刻後，可憐的坐騎腹部被獨角刺穿，憤怒的巨獸不肯作罷，猛的甩動頭部，又將它拋向空中，越過柵欄，摔落湖畔，鮮血和內臟流得滿地都是，這匹身經百戰的戰馬，如今靜靜地躺在草地上，喘息著等待死亡的降臨。

　　「原來如此。」李凡不經意的展露笑容，彷彿自己戰勝了巨獸一樣，事實上，他現在的確有信心嘗試一下，

　　短暫的時間，坎普已經將自己隱藏起來，與他判斷的一樣，失去目標的巨獸暴怒難平，衝向草場另一面的沙農。

　　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就無法收拾，不一會，沙農在兩頭巨獸的夾攻中人仰馬翻，他和自己的馬一起摔了出去，慘被怪獸踐踏。

　　局勢驟變，扎爾汗的臉色格外難看，雖然這種局面不能判定坎普獲勝，無論如何，他都與勝利無緣，不止如此，還痛失了一員愛將。

　　人群中有人驚叫起來，再度失去目標的兩頭獨角巨獸突然調頭，衝向了貴賓的席位。雖然用柵欄隔離了賽場，比賽到了這個時候，誰也不認為幾塊木板拼出來的柵欄，能擋住這兩頭狂怒的瘋獸。

　　侍衛們迅速用盾牌和長槍組成屏障，這不足以抵擋蠻獸，不過，巨獸若想傷及兩位雄主，首先要踏過他們的屍體。

　　在屏障的後方，貴賓席的觀眾們開始後撤，情形有些混亂，貴賓席所處的方位雖然地勢較高，利於欣賞比賽，可是由於靠山的緣故，卻沒有多少後退的餘地，很快，他們就退到了山角。

　　在這片貴賓的席位，李凡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危機出現時，沒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可是如今，他卻格外的引人注目，因為他沒有隨著人流後撤，而是留在原處，而且，他正在繞過屏障。

　　距離一再拉近，李凡仍舊沒有動手的意思，身為獵手，精準的弓術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選擇時機，懂得在什麼時機放箭。

　　很快，兩頭巨獸衝到了柵欄。

　　在怪獸的恐怖的獨角下，柵欄如同紙片般被撕裂，在這之前，李凡終於放出了一箭。

　　這就是他等待的時機，怪物發動襲擊的時候，不是直接用獨角刺穿獵物，而是猛力地甩頭，用獨角把目標掀起來，那一剎那，它的脖子徹底暴露出來，想要一箭致命，這是最佳的時機。

　　嗚。

　　箭的風聲與平常的箭顯著不同，有經驗的弓箭手都能從聲音做出判斷，認定這一箭力道不足，鐵胎弓才能勉強傷到巨獸，縮水的角弓能管什麼用？

　　可是事實恰恰相反，箭不僅刺穿怪獸的皮肉，而且很深，傷處的鮮血完全是在噴湧，這一箭無疑命中了要害，很走運的撕裂了血管。

　　李凡無心欣賞自己的傑作，此刻仍然全神貫注，在相同的時機，他射出第二箭，然後，他放下了角弓，嚴陣以待，最危險的時刻即將到來。

　　對付野獸，李凡擁有豐富的經驗，這種不知名的怪獸，無論體格還是攻擊方式，都與野牛相近。當它們狂奔的時候，速度很快，加上體型龐大，撞擊力異常驚人，這是巨獸強大之處，同時也是軟肋，驚人的慣性讓這種巨獸在奔跑時幾乎不能改變方向，躲避怪獸攻擊最有效的方法是等它衝到身邊，才輕輕的閃開，先一步逃跑是沒用的，除非你能跑得比它快。

　　轟，獨角巨獸在距離他不足五米處倒地，慣性帶動它龐大的身軀滑行，在草地上畫出一條深深的軌跡，完全停住的時候，幾乎碰到李凡的腳尖。

　　第二頭巨獸倒地時距離更近，撞上同類的屍體才勉強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