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行屍詭事(七)
殷冉遺話音未落,那年輕人便打了個顫,方才被生生卸掉兩條手臂時都未曾露出驚懼,此刻身子卻幾乎要都成了篩子,連聲道:"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樂正鯉對這個在屍體中藏毒的人沒有任何好感,此刻將玩味的目光投向了殷冉遺,倒是有些意外:早知道這一招這麼好用,剛才哪裡還用得著跟他廢話那麼多?
他卻不知道,殷冉遺所說的傀儡並非尋常意義上那種失去自主思想只能跟隨主人意願動作的木偶人,趕屍匠口中的"傀儡"其實通俗意義上來說更類似於一個蠱的容器,趕屍原本就是蠱術的一派分支,趕屍匠多少都會一些蠱術,而這種"傀儡蠱"則是蠱術種類中最為險惡的一種,以人的大腦為養蠱精華,以四肢百骸中的血液為養蠱載體,傀儡蠱煉成後,蠱人一滴血便可滅一城,算得上是蠱中之王。
但若僅是如此那年輕人還不至於如此懼怕,傀儡蠱之所以令談者色變,是由於在其制蠱的整個過程中,作為養蠱容器的蠱人都是有著自己獨立意識的,每日都會看著自己七竅中被人放入五毒吞噬大腦,直到大腦被吞噬乾淨的那一日才算是真正死亡,如果再遇上心狠手辣的蠱師,甚至會在蠱人死後將其魂靈拘在屍體上消散不得,魂靈怨氣越盛,這蠱人的效用也就越大,哪怕是蠱師有一日不要這蠱人了,只要蠱師不親手將魂靈打得魂飛魄散,這蠱人魂靈就永遠只能困在屍體之上,生不得,死不得。
殷冉遺見那年輕人服了軟,這才冷哼一聲將人扔到了門邊,隨即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屍中藏毒是哪一派師傅做的?和誰合夥?還有多少屍體,各在何處?"
年輕人肩膀磕在門框上,又是疼得一哆嗦,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撞上大神了,額上滲出大顆的冷汗來:"就……就我一個人做的,只有這一具屍體……"說著他抬頭看了看殷冉遺,臉上帶著幾分斬釘截鐵:"剛一上車就遇上了您,這樁買賣還沒成呢!"
殷冉遺皺了皺眉頭,他還沒說話,一旁的樂正鯉倒是先笑了起來,盯著那年輕人問道:"這位先生,背過八榮八恥沒有?要以誠實守信為榮嘛。"他說話時尾音帶笑,臉上也是十分明朗的笑意。
年輕人狐疑地看了樂正鯉一眼,心道這人看著是個乖巧老實是書生模樣,但方纔卸掉自己手臂的時候動作凌厲毫不拖泥帶水,只怕比旁邊的老師傅還要難纏幾分。
見他不說話,樂正鯉又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特別傻特別好哄?"
年輕人一愣,趕忙搖頭連聲道不是。
"那就是了,"樂正鯉臉色微沉,"那麼大劑量的毒品,你一個人能扛得下來?我們用正常人的問話手段你還不願意招是吧?"說著轉頭看了殷冉遺一眼,"要不你還是按你的法子問吧。"
"我說我說!"一見殷冉遺將目光投向自己,那年輕人立刻高聲呼喊起來,眼珠子左右亂瞟,吞吞吐吐道:"我……這東西是金三角那邊的人讓我們帶的,我也不清楚裡面是這些東西……我……"
正在說話間,他蜷起來的右腿猛地往後一蹬,樂正鯉只看見一個灰白色的圓球狀物體被他踢了出去,那年輕人臉上帶著?人的笑意,"等我師傅……"話音未落,門邊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幾乎全身都被黑霧籠罩著的古代士兵站在了門邊,手中握著一個灰白色的圓球。
殷冉遺朝著對方點了點頭,走過去接過了那個圓球,陰兵收回手的瞬間,那籠罩著他的黑霧就猛地四下散開,但見黑霧散盡之後,一粒圓滾滾的紅豆也就躺在了殷冉遺的掌心,殷冉遺垂眸看了看手中一大一小兩個圓球,淡淡道:"求師令?這種東西也有……"
求師令這東西算得上是極老的一樣對象了,玄門子弟在外遇上了硬鐵板踢不下來,被下了面子又走不掉的時候,就會拿這個東西求師門出手幫忙撐場子,這個圓球滾出一段距離後會自己炸開,師門聞訊必得前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一般不會用,因為雖說是"求師",但到底帶了個"令"字,與國人素來遵循的"尊師重道"多有不合。
他一邊說著一邊繞過門邊癱軟的人走回了車廂,隨手把那兩個圓球遞給了樂正鯉:"玩。"等樂正鯉接了過去,他這才極不耐煩地朝著那年輕人開口:"這車上還有沒有你們的人?屍體呢?"
那年輕人見自己最後的底牌都被人給這麼輕巧地拿了,哪裡還有其他辦法,只能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了。
這年輕人叫做陳義,原本是跟著師傅在南方山區一帶趕屍的,但前不久有人忽然到山中找上了他們,讓他們幫忙把兩具屍體從雲南一帶帶到沿海地區,因為出價極高,他們就接了這門生意,但把屍體送到沿海時,卻發現前來接屍的人似乎並非死者家人,陳義心中好奇,就偷偷摸摸去看了兩眼,這一看之下才發現那群人竟將他們趕來的屍體剖開了肚皮,從中取出了用密封袋裝得嚴嚴實實的白色粉末。
陳義師徒多少能猜得出那白色粉末是什麼東西,但卻並無驚懼之意,相反,他們甚至希望能多來幾單這樣的生意,趕屍這門手藝已是日漸式微,這驟然撞上來的大單子足夠他們好吃好喝一段日子了,商量過後,陳義和他師傅便特意找上了對方,最後接下了"運貨"的長期買賣。
樂正鯉在一旁聽得怒火中燒,毒品基本上就算是毀人一輩子的東西,隔壁法制欄目做過不少相關節目,很多年紀小的人不懂得其中利害,抱著"試一試,我總能戒掉"的這種想法沾了毒品,這一試之下毒品便如跗骨之蛆再也甩不掉了,而販毒的人基本也都是染上了毒癮的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絕不在少數;樂正鯉曾經見過一個一家子都吸毒的,因為父母沒錢,只能在家裡勉強吸些低質量的冰毒,而他們不過七個月大的小女兒因為時常吸入"二手毒煙",尚未來得及學說話就已經先染上了毒癮。
樂正鯉在一旁恨得牙癢,彷彿又看到了那個骨瘦嶙峋的女嬰,要不是此刻頭腦還算清醒,早已衝上去將這人一頓亂揍了。
聽陳義說起這一回只有他一個人趕了一具屍體上路,他師傅在老家那地方新收了兩個徒弟要來"接手",樂正鯉心下一歎,就為了再多接幾單所謂的生意,居然喪心病狂到要再拖無辜的人下水?到底要多少錢才能填滿這群人的慾望溝壑?
忽地,樂正鯉心中一動,打斷了陳義斷斷續續的講述,他盯著陳義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也在吸毒?"
"……"陳義猛地止住了話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殷冉遺和樂正鯉頓時明白了對方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是從何而來,他們本以為那是陳義在屍體身上染上的味道,眼下看來,倒是他自己血液裡的味道了。
殷冉遺頓時沒了耐心再聽下去,走過去一個手刀劈在對方後頸,陳義立刻軟軟癱倒在地沒了動靜。
樂正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成了……待會兒交給警方回來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