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都市夜歸人》第136章
  十二、驛站

  沈墨白在微微的晃動中醒來,喉嚨像火燒一般,頭疼欲裂。他低低發出一聲呻吟,視野裡突然多了一張臉——羅靖從上面俯身看著他:「醒了?」

  沈墨白有些茫然。羅靖把他扶起來,倒了點水喂給他:「傻了?」

  清涼的水緩解了乾渴,沈墨白勉強轉頭看看四周,光線陰暗,他昏沉的頭辨別不出什麼:「這是哪裡?」

  「馬車裡。」羅靖輕鬆地把他放回去,往車廂上一倚:「那破廟突然倒了,我就把你帶上路了。」

  沈墨白呆呆看著他,腦海裡漸漸浮起破碎的片斷,慢慢拼湊成冊。羅靖看著他臉色愈加蒼白,淡淡一笑:「想起來了?」

  沈墨白向被子裡縮了縮,痛苦地閉上眼睛:「我,是我害死了師傅?」

  羅靖嗤之以鼻:「你信他!看你這樣兒,連雞都不敢殺,還能害死人?」

  沈墨白看著他,像溺水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說我是——」

  羅靖一揚眉:「他胡說八道的你也信?你不是在那虛靈閣看過多少多少書麼,可有這樣的命相?」雖然他自從識得沈墨白,對這些神鬼之說也相信了許多,可還是不信會有這樣的命相難道是閻王轉世不成?可沈墨白,怎麼看也不像啊。

  沈墨白死死咬著嘴唇,終於低聲道:「可他說的,都對。我——師傅不許我離山,我卻去了守備府,然後……」

  羅靖打斷他:「那與你無關。若是你要說什麼家破人亡,那是我做的。」

  沈墨白喃喃道:「可是我若不說小少爺——」

  羅靖冷笑:「紙包不住火,早晚會有露出來的一天。」

  「可是青龍君……」

  羅靖眉頭一皺:「難道你要一鄉百姓日夜修堤全部死於水患?」

  沈墨白不說話了。羅靖這一生也難得安慰人,如今完全是同病相憐之意,破天荒地花了點心思來安撫沈墨白:「他說你每事成劫,可是若無你在山中請掃晴娘換了數日晴天,我怎能及時趕到邊關?邊關斷糧,你可知是何等大事?若是邊關失守,北蠻入侵,百姓死傷可以萬計,這是多大的功德你可知道?」

  沈墨白模糊地覺得,邊關之捷在於設伏一戰,而這一戰,似乎是在糧草押到之前丁蘭察就已決定的,而這一戰之後,議和的聖旨就到了邊關,因此糧草是否及時押到,似乎也並不重要。但羅靖的話彷彿黑暗中一道陽光,他寧願信他。而且這件事,縱然他不曾有過什麼好處,至少也不曾造成什麼劫數不是?一念至此,心裡又略定了一些:「那道人呢?他在哪裡?」

  羅靖滿不在乎地道:「他出了寺廟走了,誰知去了哪裡?」這話也不算一派胡言,道人出廟是他們親眼所見,至於究竟去了哪裡,他雖是隱約猜想得到,卻不願說出來。

  沈墨白隱隱覺得不對。那道人自稱是他師傅的同門,又是受師傅所托專為他而來,言語之中儘是深惡痛絕,怎麼會輕輕就放過了他?不過羅靖不說,他也不願細問,內心深處,他也在躲閃。

  馬車裡有一陣寂靜,半晌,羅靖才道:「現在你也沒什麼地方可去了,跟我進京吧。」

  沈墨白呆呆看他:「哦?」

  羅靖好笑:「哦什麼?」馬車裡光線昏暗,沈墨白身上那暖玉般的微光似乎又出現了。

  沈墨白把被子拉到下巴處,呆了一會才低聲道:「我,我去京城?」

  「不錯。」羅靖隨手撈起他散在枕畔的一縷頭髮纏在手指上把玩,「那破廟都已經塌了,難道你還要回去?」沈墨白的頭發黑如漆染,滑如絲緞。相較之下碧煙碧泉的頭髮都有些枯乾之感。碧泉不消說,軍中奔波難得護養,碧煙雖然好些,卻也遠不及沈墨白。

  沈墨白並未注意這個過於親暱的動作。他在發呆。樂山寺雖然破舊不堪,甚至連唯一親近的師傅也已下葬在山後,但那總是他的家,無論走到哪裡,總有個地方可以等他回去。而現在,沒有了。他從此便是無根的浮萍,甚至不用風吹浪打,也不知自己該往哪裡去。

  羅靖輕輕拽了一下他的頭髮:「發什麼呆?」

  沈墨白回過神來看著他,遲遲疑疑道:「可,可我,能做什麼?」他確是稱得上眼如秋水髮若流雲,羅靖有時候單看他的眼睛,恍惚會覺得面前這人傾國傾城,忍不住去撫他頭髮道:「能做的事情多得很,你都會做什麼?」

  沈墨白垂下眼眸,怯怯道:「我,我只做過帳房……」只是在守備府,但即使在那裡,他最多的時候還是在哄小少爺。

  羅靖笑道:「那就給我做帳房——或者,也可以做點別的……」他話中別有意味,坐在馬車角落裡的碧煙心中一緊,沈墨白卻不曾聽得出來,猶自張著眼睛看他:「做什麼?」

  羅靖笑得意味深長,眼睛在他衣領處來回徘徊,最後落在露出的半段紅線上,幾不可察地眯了一下:「且再看吧。睡了兩日,不起來活動一下?」

  沈墨白一怔:「我,睡了兩日?」

  羅靖一笑,伸手把他扶起來:「兩日兩夜。我幾乎以為你醒不過來。」

  沈墨白只覺身上痠疼,骨頭都要散開來似的,只得靠在羅靖胸前。羅靖摸他手還是一片冰涼,冷玉似的,輕輕攥住了,道:「怎麼手還這般涼?」

  沈墨白頭還昏沉,含糊嗯了一聲,靠著不動。他天生體溫便低於常人,雖則也並不覺冷,卻是酷暑之時也不覺什麼溫暖。此時羅靖的手滾熱地包著他,身上的熱氣直透過薄薄的中衣襲上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簡直不想離開。羅靖低頭看著他頭頂的髮旋,眼中露出笑意,放柔了聲音道:「餓不餓?車上有點心,胡亂吃些。明日到了京城,再好好用飯。」

  他這裡溫聲細語,角落裡的碧煙暗裡幾乎絞碎了衣角。羅靖幾曾對人這般溫言軟語過?便是她,精心伺候得再好,得他點頭一笑已是難得了。這沈墨白姿色平平,到底有什麼好處,能得這般優容?

  馬車突然一剎,前面一片紛亂,隱隱聽得喝道之聲,碧泉在車轅上低聲道:「爺,是鄭王的車騎。」

  羅靖目中精光一閃,放開了沈墨白,稍稍掀起車簾:「鄭王?他又進京了?」鄭王有自己的封地,但時常入京,美其名曰兄弟友愛。

  「看樣子,他們也是在前面驛站過夜。」

  「我們避開。」羅靖看一眼捲著風塵過來的車隊,示意碧泉驅車讓開道路。

  天色近昏,鄭王的車隊並未注意到這路邊的馬車,逕自過去。羅靖自車簾裡看著,只見車隊中有一輛華麗的馬車,車窗上掛著薄如蟬翼的紅紗,隱隱能看到一個滿頭珠翠的麗人坐在其中。碧泉小聲道:「爺,鄭王似乎是帶了女眷。」

  羅靖也覺有些古怪。鄭王時常進京,隨身帶幾個侍女倒是常事,但這般帶個妃子入京,卻是極少見的。不過他對這些並不關心,放下車簾道:「跟在他們後面,若是他們住驛站,想必不允驛站安排其他官員,我們就隨便撿個客棧住下。」

  果然不出羅靖所料,驛站被鄭王包了下來,就是已經住下的人,也只好自己出來另找地方。羅靖一行就在驛站旁邊的一個小客棧住了下來。兩邊離得不遠,只聽驛站中一片呼喝之聲,人跑進跑出,忙得不亦樂乎。羅靖四人定了二樓的房間,窗口正對驛站後院,一切動靜看得清清楚楚。碧泉忍不住道:「不過是過一夜,何必如此大張旗鼓。」

  羅靖淡淡道:「不必管他,我們快些吃過休息,明日早走。」正說著,只見驛站裡一個侍衛將一人直推搡出來:「叫你去找燕灸,在這裡嚕嗦什麼!」

  那人看來是驛站的廚子,哭喪著臉道:「軍爺,不是我膽敢違了王爺的命令,只是這燕灸……我從來沒聽說過,更沒做過,讓我到哪裡去弄?」

  侍衛舉起拳頭威嚇他:「叫你弄就弄!這般天氣,燕子必定是有的,快些去逮了來。隨你怎麼灸烤,總之一炷香的時間若拿不來,小心你的腦袋!」

  廚子如喪考妣,耷拉著腦袋往外走,看來是去逮燕子了。此刻天色已黑,路上已十分安靜,這一番吵鬧,客棧裡聽得一清二楚,碧煙忍不住奇道:「燕肉能吃麼?」

  羅靖哼了一聲:「不過是富貴人家的怪癖。燕肉哪裡吃得?」轉頭見沈墨白拿著筷子發呆,眉頭一皺,挾一筷子菜放進他飯碗裡,「吃飯,又發什麼呆!」

  沈墨白如夢初醒,看一眼碗中的菜,臉微微紅了,掩飾地道:「我在想,這燕子真要捉起來倒是不易。」

  羅靖用筷子點點他的碗:「關你什麼事,快吃飯。」

  羅靖要的是兩間通房,各自有門出入,兩房中間還有門相通。雖是小客棧,卻也乾淨整潔。小二送過熱水,羅靖便道:「碧煙碧泉去那邊睡,沈先生跟我一起。」

  碧泉怔了怔,低聲道:「爺,這,我和碧煙……怕不方便。」雖是兄妹,也不好一床而睡。

  羅靖隨意道:「讓小二再添張簡榻就是。」

  碧煙臉色一變,強忍著滿心酸苦道:「我給爺鋪床。」

  羅靖揮揮手道:「這客棧也乾淨,不用再弄什麼了,路上累了,都去睡吧。」

  沈墨白有生以來不曾與人同睡過,對著大床呆了一會。羅靖洗漱過了,看他還在發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過來拍拍他肩頭:「怎麼?還不休息?」

  他貼得極近,呼吸都吹在沈墨白耳邊,熱乎乎的。沈墨白一顫,耳根微微紅了,慌忙爬上床去,衣裳也不脫,用被子裹住了貼到牆上,筷子似地挺得筆直。羅靖看得好笑,好整以暇地脫衣躺下,伸手將他撈到自己身邊:「貼著牆做什麼?還涼著呢。」

  沈墨白更緊張得厲害,哪裡睡得著。羅靖聽他呼吸半晌不能平靜,睜眼看看他,笑起來道:「睡不著?出去走走?」

  沈墨白怔了怔,想不出這大半夜的出去做什麼,但要他這樣與羅靖躺在一張床上似乎更難熬,也就點頭同意了。

  街道十分安靜,偶有巡夜的更夫走過。這裡雖是京城外圍,卻不在來往要道上,因此夜間並不喧囂。羅靖戎馬十載,也很少有這般夜間漫步的閒情,如水月華之下,倒也把初時心思暫且放下了。

  二人順著街道緩步前行。兩邊是低矮的民居,早已熄了燈火。忽然自哪裡傳來一聲狗叫,又戛然而止。羅靖倏地抬頭,拉著沈墨白隱入屋簷下的陰影之中。沈墨白被他拉了個踉蹌,跌入他懷中,剛要說話,卻被羅靖摀住了嘴,貼在耳邊低聲道:「有賊。」他曾擒過盜匪,其中套路自然明白。方才狗子叫了半聲便斷,分明是發現了什麼,卻被做倒了。

  沈墨白張大眼睛,果然片刻之後,一條黑影翻牆而出,手裡抱了個包裹。

  羅靖暗暗冷笑。他身上總帶著袖弩,颼的一箭射出去,正中黑影小腿,撲通地趴在地上,包裹也摔了出去,只聽嗚哇一聲,包裹裡竟是個孩子,摔得痛了哭起來。黑影聽得出了動靜,也不敢再停留,咬牙起身竄入黑暗之中,身手竟是十分矯健,絕非普通盜匪可比。

  沈墨白奔過去拾起包裹,果然是個小小嬰兒,看來只有七八個月大,眼睛閉著像是還未睡醒,一面咧嘴啼哭。羅靖就著孩子身上一聞,冷笑道:「悶香。」若不是摔這一下,孩子還在昏睡之中。

  此時街上夜巡的更夫已經聽見動靜過來,羅靖將孩子給他看了,一同去敲街邊那戶人家的門,果然夫妻二人都被悶香悶倒在屋中,羅靖將門砸得震天響,才將二人勉強驚醒,見說自家孩兒被盜,驚出一身冷汗,抱著嬰兒便哭起來,又給羅靖行大禮。羅靖不耐煩這些事,擺了擺手出來,向更夫道:「目下要緊是召集人手去搜那歹人,那人小腿中我一箭,箭桿中空,血必流出,我們只要追著血跡便有。」

  更夫見是偷盜嬰兒,哪敢怠慢,果然片刻便叫了十幾人來,順著地上血跡追去。血跡斷續,直到一堵牆前,眾人一看,卻是驛站後牆。這一番吵鬧,驛官早聽見出來,問明是賊人進了驛站,面上倒有為難之色,道:「鄭王爺與王妃剛剛睡下,我怎敢驚擾?」

  羅靖冷冷道:「這是偷盜人口,不是小事。你就去稟王爺,想王爺不致不諒。」

  驛官哭喪著臉道:「你們說得容易。這位王爺,今日進了驛站就要十副燕灸,我的廚子跑了幾十戶人家,掏來七八隻燕子,因未湊得齊數目,還被抽了十鞭。此時剛剛睡下,我哪裡還敢去驚擾?何況現在驛站中歇下的都是王爺的侍衛,個個身手高強,倘若盜賊當真進來,守夜的豈會不知?想必是從別處跑掉了,各位還是到別處去找的好。縱然不是,各位恕我說句大大不良的話,孩子已經找回,要捉賊,又何必非撞到這位王爺面上去?王妃又隨駕,豈能容我們驚動?一個不好,我的腦袋要搬家,各位也只怕逃不了干係。」

  這些人不過是城中巡夜之人,聽驛官這般說,誰又願平白去得罪一位王爺?何況鄭王誰人不知?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最是信任之人,誰敢去招他?當下只得出來,沿驛站向別處去搜查。不想這一通走去,賊人沒有搜到,卻發現城中竟有四五家人家失了孩子,均是不滿一歲的男嬰,家中大人還多在昏睡,直被驚醒才知丟了孩子,登時哭嚎聲響成一片,連本城知縣也驚動了。更夫將上項事稟報一番,一夜之間丟了四五個孩子,不是小事,知縣雖是不情願,也只得去驛站拜見鄭王。後面一群失子的家人,哭哭啼啼,都跟了去。

  這一群人,剛到驛站門口,便被值夜的侍衛攔住。知縣滿臉堆笑,遞帖子請見王爺。幾個侍衛頓時面露不屑之色,為首一人冷笑道:「一個小小知縣,深更半夜,也敢來驚動王爺?有什麼事,明日一早再說。」

  知縣打躬作揖,陪笑道:「下官怎敢大膽驚擾王爺,只是城中一夜之間丟失四五名嬰兒,實非小事,盜賊被射傷後血跡又中斷於驛站後牆之外,下官深恐其逃入驛站,萬一驚嚇到王爺王妃,下官百死莫贖。不如請王爺起身,四下里看上一看,若得無事,大家放心。」他這裡說,後面丟失孩子的人已經哭喊成一片,早驚擾了驛站裡的人,只聽有人高聲喝道:「誰在這裡吵嚷?王爺駕到!」

  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只見一人身穿淡黃寸蟒袍,頭戴珠冠,自驛站內步了出來。眾人看他黃衣便知身份,連忙都跟著知縣跪了下去。鄭王滿臉不悅,將手一擺,沉聲道:「何事在此吵嚷?」

  知縣戰戰兢兢稟了。鄭王不及聽完,臉色已經一沉:「你敢是懷疑這盜匪出自我的侍衛?」

  知縣大驚,連忙道:「下官豈敢,只是怕盜賊逃入驛站,驚擾王爺……」

  鄭王不容他說完,轉頭向侍衛道:「你們去搜上一搜,看有無動靜,速來稟報。」侍衛應聲去了。這裡一群人也只好呆呆等著。羅靖和沈墨白混在人群之中,羅靖將沈墨白衣襟輕輕一拉,低聲道:「我進去看看,你在這裡等著。」不等沈墨白說話,已經掉頭閃了出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