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借靈
羅靖的血果然治癒了碧泉,但吳城之內染疫的人卻越來越多。西北風勁吹不止,北蠻兵馬的屍骨迤邐了一路,已經開始腐臭,其害更甚。丁蘭察曾想組織人馬去將死屍埋葬,但幾次都是甫一出城就被疫氣熏倒一批人,只得罷休。城中治疫的藥材已將用盡,染疫的人數卻是有增無減。
「我的血能治好碧泉,那也該能治得了城中染疫的人。」
沈墨白無言地看著羅靖。治癒碧泉用了羅靖一整碗的鮮血,要治全城的人,他有多少血讓人喝?何況,那碗血內還有他自己的血做引子才能奏效,即使羅靖的血夠多,他只怕也支持不住。
羅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異想天開,但他實在是著急。染疫人數漸多而藥材漸缺,倘若疫情爆發軍士大批死去,恐怕這一仗丁蘭察不但無功反而有過。白城距離不遠,這裡的事情必然瞞不過他們,但白城至今未有動靜,想來也是要等著拿丁蘭察的把柄。
沈墨白看著他緊皺的眉頭,低下頭道:「西北風不止,即使能治癒城中染疫的病人,也會再染疫的。」
羅靖沉默一會,突然問道:「當真再沒辦法了?」他現在已經發現,沈墨白不會說謊,一旦有什麼事情他不想說,就會低下頭去。
沈墨白微微驚跳了一下,沒有回答。羅靖看著他垂在額前的一綹黑髮,緩緩道:「白城是不會供應治疫藥物的,他們正在等著看大帥的笑話呢。這次大帥不折兵將就擊退了北蠻大軍,有人看著不順眼,正愁沒有把柄。如果疫情得不到控制,只能讓染疫的人去掩埋沿路的屍體,然後把這些染疫之人全部——」
沈墨白猛地抬起頭來:「怎麼樣?」
羅靖閉緊了嘴唇,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全部燒死。」這並不只是嚇唬沈墨白,權衡之下,只有這個法子最為實用。只是無論丁蘭察還是他手下的將軍們,都還不忍心下這個命令。但時間拖得越久,局勢就越是難以收拾,只怕到了最後,要死的人更多。
沈墨白驚駭地看著他,手指緊緊抓著自己衣裳的下襬,微微發抖。羅靖看了他一會,低下頭來輕柔地道:「當真沒有辦法了?」
沈墨白閉了閉眼睛,終於低聲道:「有。」
吳城此時已經是人心惶惶了,沒事大家都躲在屋子裡,誰也不敢隨便出門,連門窗都堵得緊緊的,唯恐那怪風吹進來,三不知的就染了瘟疫。因此要找一處無人打擾的空曠地方,實在不難。
羅靖將沈墨白畫出的三十六面紙旗在地上一一插好,將沈墨白圈在中央。
回頭看看,他終於忍不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沈墨白環視被西北風吹得獵獵做響的紙旗,覺得身上很冷。失去菩提珠,他好像永遠少穿了一件衣裳,不只是身上冷,心裡也有些冷。
「都,插牢了麼?」這些紙旗其實是用來保護他的,如果作法過程中紙旗倒了,就等於把他暴露無遺。
沈墨白的語氣還是那麼平平靜靜的,羅靖卻從其中聽出了鄭重的意味,立刻將紙旗重新巡視一遍,點頭道:「插牢了。」
沈墨白低下頭,深深吸口氣,從懷裡掏出幾張用硃砂塗抹了字符的黃紙。
這是他早就寫好的,羅靖看了半天,才勉強辨認出兩個字符:巽二。沈墨白把黃紙折起來,迎風一晃,黃紙無火自燃,紙灰化作片片蝴蝶,在呼呼的西北風中竟然筆直地向上升去。
羅靖微微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自從他插下紙旗之的一,紙旗形成的圓圈裡就沒有半點風,那呼嘯的西北風,似乎被一堵看不見的牆擋住了。他耳邊能聽到風聲,身上卻感覺不到半點風吹。
「這是——」
「借靈。」沈墨白仰頭看著紙灰一直向上飛騰,語氣平靜而蕭索,「西北風迎面吹來,疫氣直逼,邊治疫邊染疫,事半功倍。巽二是風神。這借靈符書他名字,就是借風神之靈,刮一場東南風,我們才好去掩埋那些屍骨。」
羅靖環望四周,果然颯颯飄動的紙旗慢慢平靜下來,半晌,重新飄動,卻換了個方向,果然是起了東南風。沈墨白神情有些疲憊,道:「東南風雖將疫氣刮離,但天氣和暖,屍體腐爛更快,將軍須得著人盡快清理掩埋。且這三日東南風是自明春借來,到時須得還了回去,要防倒春寒傷了莊稼。」
羅靖對明年的事暫時不感興趣,道:「那這些已染疫之人該如何治癒?」
沈墨白無言地看著他,卻見他只顧著去看城頭大旗的飄動方向,確認了此時起的確實是東南風,便一抬手,射出一支響箭,遠處隱隱便聽城門開啟之聲,想是他安排下的人手出城去清理屍體了。沈墨白看著他的側面——這幾日忙得不眠不休,輪廓又瘦削了一些,精神卻是極充足的,像是山裡的獸,不管不顧地活著,無論何時都滿溢著生機。羅靖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過頭來看他:「是不是真要我的血?」
沈墨白低下頭,無聲地嘆了口氣,打起點精神:「不必。」
羅靖看著他取出研好的硃砂,在紙上一筆筆描畫起來。那硃砂不知是用什麼調的,紅得不同一般,繪在紙上隱隱生光。硃砂研得極濃,筆幾乎拖不開,沈墨白畫得頗為艱難,半天才有個樣子,他額上已經浸出了汗水。羅靖湊過來看看,像是畫了一棵樹。沈墨白放下筆,看了一眼身周的紙旗。紙旗插得仍是牢牢的,他稍稍鬆口氣,取過旁邊盛著水的銅盆,將紙投進水中。紙立刻浸透了水,那紅色卻並不洇開,反而更是鮮豔。沈墨白彷彿不勝疲憊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汗,道:「將軍著人生火,將這盆水邊熬邊攪,中途不可停頓。半個時辰後才可離火。」
羅靖不知這是何用意,但看沈墨白累得臉色蒼白的模樣,便端起盆道:「我去安排人便是。你可要回去休息?」
沈墨白看看四周的紙旗,眼中微微露出畏懼的神色,搖了搖頭:「我,我再呆一會。」
羅靖這時候心急這盆裡能熬出什麼來,也不曾注意沈墨白的神情,只道:「那你自己回去,累了好好歇息,要什麼東西,只管跟碧煙說。」說完,匆匆端著銅盆走了。
羅靖並沒注意,他一走出紙旗圍成的圈子,那些紙旗的飄動突然詭異起來,圈外明明刮的是東南風,三十六面紙旗卻是各自有各自的方向,雜亂無章地飄動。沈墨白驚慌地看著四周——原來這些紙旗也護不住他麼?他用痠疼的手臂端起那一盅硃砂向周圍潑去,硃砂流在他身周的地面上,卻留下一處處空白,仔細看去,就像是一個個腳印……
羅靖親自點火煎熬銅盆中的水,邊熬邊用木棍攪動。奇怪的是,無論加多大的火力,水都不沸騰,反倒是紙上畫的紅色漸漸從紙上洇出來,將整盆水染成深紅,再熬煮下去就變成黑色。羅靖越是攪動,水便越是粘稠,直到滿滿一盆水熬成膠一般的一小團東西,恰好半個時辰。羅靖疑惑地撤了火,用棍子捅捅盆底這一小坨古怪東西。不想他這輕輕一下捅過去,登時散發出一股香氣,聞之令人神清氣爽,說不出的舒服。
羅靖頓時精神一振,雖然還不知這是什麼東西,也猜得出必是好物,當下把這一小坨摳到碗裡端著,直奔去找沈墨白。不想一問碧煙,才知沈墨白並未回來,羅靖連忙去了作法之處,果然遠遠便看見沈墨白倒在地上,那流了一地的硃砂在他身下,真像是鮮血一般,周圍的紙旗已經東倒西歪,破敗不堪。羅靖連忙搶進去把他抱起來,觸手只覺此人身上冰冷,簡直像抱著塊冰,眉頭緊皺著,嘴唇微動,不知在喃喃些什麼,竟像是在做噩夢一般,任是羅靖連叫幾聲,半點反應也無。羅靖心裡一緊,抱起人便奔回住處。此時城中所有的郎中軍醫都在忙著治疫,一時也找不到人,羅靖也隱約猜到沈墨白這模樣有些古怪,於是且不去請郎中,先叫碧煙打了熱水來,將沈墨白脫去衣裳整個浸在水裡,然後在四周點起火盆,自己坐在旁邊,動手搓他冰冷的手足。果然這般折騰了片刻,沈墨白微微動了動,睜開了眼睛。羅靖這才鬆了口氣,一面繼續搓揉,一面道:「你這是怎麼了?」
沈墨白覺得四肢百骸裡都透出寒意,但羅靖的手那麼搓著,熱氣便一點點透進肌骨,驅散了那些陰氣,讓他舒服得只想靠上去。他盯著羅靖胸口。因為濺了水,羅靖索性將上衣也脫了去,露出精壯的身體,胸口上那粒紅痣鮮豔醒目。沈墨白怔怔地看著,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一下。
羅靖微微一閃,神情古怪地看著沈墨白:「你做什麼?」他這些日子忙得不可開交,已經足足有一個多月不曾想起那床笫之事,沈墨白的手微微有些涼,這麼帶著水摸上來,那感覺實是微妙。
沈墨白愣了一下,慢慢把手收了回來,低下了頭。羅靖現在心情大好,伸手把他的臉托起來,笑道:「怎麼?生氣了?來來,你想摸就摸個夠,行麼?」
沈墨白稍微過了一會才體會出他的調笑之意,臉騰一下紅了,連忙把他的手推開,突然發現羅靖另一隻手還在水下握著他的腳,這情形實在是太過曖昧,弄得他手足無措,掙紮著就要站起來。羅靖看著他暈紅的臉,嘴角浮上一絲促狹的笑意,指尖在他足底輕輕一搔,沈墨白渾身一軟,又跌了下去,濺起一片水花。
羅靖哈哈大笑,站起身將他抱出浴桶,用一條乾淨床單包住,沒頭沒腦地擦乾。沈墨白乖乖地沒有動。羅靖身上隱隱有菩提珠的溫暖,讓他覺得很舒服。但這種溫暖隔著肌骨,總有些隔靴搔癢,遠遠不夠。
羅靖一面給沈墨白胡亂擦著頭髮,一面向桌子上點點頭:「那就是熬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倒香得很。」
沈墨白小聲道:「是返魂香。」
羅靖手一頓:「返魂香?就是你畫出來的這東西?能讓死人復活?」
沈墨白微微嘆息:「不是真正的返魂香,只是借靈法借來的些許香氣,起死人肉白骨是不行,但點燃起來,全城染疫之人還能治得好。」
羅靖沉吟片刻,道:「借靈?你暈過去,是為了借靈累的麼?」他不是呆子,倘若這借靈法很容易,沈墨白不會要自己三番五次詢問才肯做。那些紙旗明明插得好好的,先前那麼大的西北風都沒吹得倒,為什麼他回去的時候已經破敗成那樣。
沈墨白默默地點了點頭。返魂樹只生長在非想非非想處天,人間絕難弄到,他只得生建結界將人間與天界相聯,借出那麼一點靈氣來用。這與借風不同。借風,是將明年春季該刮的東南風與這幾日該刮的西北風對調,雖然消耗力氣也有限,然而借靈是有借無還,那自然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強建結界,必然擾亂三界平衡,他聚了陽氣,周圍的陰氣失去壓制,自然便會翻騰起來,帶出不少鬼魂。他本以為紙旗能保護自己,但現在看來,並沒有多大用處,先前是因為羅靖站在陣圈內,那些陰魂才不敢輕舉妄動,一旦羅靖離開,如果不是那碗硃砂,那些東西可能已經撲到他身上來了。沒有菩提珠,他也許只能依靠羅靖……
羅靖的手停了下來——床單移下去,露出沈墨白的臉,他正抬著頭看他,黑水晶般的眼珠定定的,有點兒茫然,還有點兒——自己不曾覺察的誘惑。
屋子裡暖和得有點過了。先前搬進好幾個火盆來,這會就覺得有些燥熱。
羅靖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手隔著床單握住那單薄的肩頭。一根手指越過床單邊緣滑到肌膚上,輕輕摩挲。沈墨白覺得有些癢,微微瑟縮了一下,不知怎麼想的,他也學著羅靖的樣子輕輕舔了舔嘴唇,粉紅的舌尖在紅潤的唇上輕輕一轉,泛起一層濕潤的水光。
羅靖轟地一下燃著了。他揣摸過沈墨白的衣裳下該是怎樣的一具身體,已經不只想過一次。剛才雖然把他脫光了塞進水桶,但那時這人又僵又冷,他倒還真沒起過什麼歪念頭。這會兒人緩過來了,會說話會動彈了,舌尖這麼輕輕一轉,就把他勾起來了。
沈墨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按倒在床上,嘴唇上壓上滾熱的兩片,輾轉掠奪。胸腔中的空氣似乎都被吸了出去,但是緊貼著肌膚的溫熱讓人很是舒服。於是他怔怔的,也不知道抗拒,只是抓住了羅靖的手臂承受。直到一隻手捏到自己胸前,他才嚇了一跳,本能地一縮身子,用手去推那隻手。
羅靖輕輕鬆鬆就把他的手撥開,嘴唇沿著光滑的頸側一直到胸前,代替了手的動作。沈墨白覺得微微的刺痛,不禁叫了一聲。這一聲好比火上澆油,羅靖突然就用力吮吸起來,兩隻手騰出空來,在那細膩的肌膚上到處撫摸,一直伸到腿間,很是蠻橫地握住了已經微微有點反應的東西,粗糙的手指在頂端輕輕擦了一下。
沈墨白一個冷戰,雙手死死抓住了羅靖肩頭:「將軍——」他就是再不通世事,也知道羅靖這是在做什麼了。也不是反感,而羅靖的動作太猛烈,似乎想把他吞進肚裡去,讓他害怕起來。
羅靖是不太有什麼耐心的。碧煙不用說了,就是碧泉,服侍他的時候也是要自己做點準備。現在還在逗弄沈墨白,已經是難得的體貼了。沈墨白的手指掐在他肩上,只是稍稍有點刺痛,反而更讓他興奮。
沈墨白覺得羅靖的手突然緊了緊,說不出是疼痛還是歡愉的感覺從腿間傳上來,頭更昏沉了。兩腿被利索地分開,羅靖在他腰下塞了點什麼東西,似乎是被子,把他墊高,腰也被折過來,隨即,突如其來的劇疼令他失聲慘叫了出來。
羅靖滿頭冷汗地卡在半途。沒做什麼準備就這麼衝進去,他也疼得厲害。
想退,可是沈墨白緊得他進退兩難,只要他一動,沈墨白就疼得一顫,喉嚨裡已經帶出了點哭音:「將軍——」
羅靖眉頭緊皺:「別動!你怎麼,怎麼這麼緊!」碧泉就從來不像這樣。
沈墨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反駁。其實這事完全要怪羅靖,軍中這些年,他雖然也慣男風,卻從沒跟碧泉以外的人做過,碧泉自然是不用他做什麼準備,因此也想不到應該為沈墨白做什麼。卡在那裡是火辣辣的疼,羅靖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知道沈墨白傷著了。他雖然也喜歡床笫之事,卻並不喜歡弄得血淋淋的,當下便掃了興,可是想退出來,沈墨白卻死死抓著他不讓他動,急促地吸著氣,幾乎哭了出來:「將軍,別動……」
羅靖無奈地停下動作。沈墨白臉上一片濕漉,不知是水還是汗,眼睛淚汪汪的,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嘴唇卻疼得有些發了白。他手足無措地看著羅靖,只知道死死拽住他不讓他再動。火盆裡的火焰跳動著,映得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清澈,帶著無辜的表情。羅靖一眼看過去,心口突然一緊,俯□去親親他:「哭什麼?男人還怕這點疼?」
沈墨白有些憤怒地瞪著他,臉上因為怒氣微微發紅,這副模樣,格外的令人浮想聯翩。羅靖看著他,腹下漸漸又熱了,破天荒頭一次噙了那兩片還有點發白的唇細細親吻,騰出手來在他身上慢慢揉弄。沈墨白滿心說不出的委屈,但羅靖的手一路撫弄下來,漸漸身上也發了軟,低低呻吟起來。
羅靖還是頭一次這樣撫慰枕邊人,看著沈墨白漸漸暈紅的臉和有些迷離的眼神,居然也覺得別有一番情趣,手上越發賣力,下面卻藉著這機會慢慢挺了進去。沈墨白緊抓住他手臂,居然也忍了下來。過了開頭,後面就好得多,很快,床帷之中就聽到喘息聲和低低的呻吟,開始還有些生澀,漸漸的,就宛轉甜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