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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爺(來自地府的你之一)》第6章
第五章

仲燁一下步輦便走入專辟來接客的賢禮院正廳裡,只見他面色清冷,一襲窄身的黑色長衫襯出那身軀的精實高大,俊麗細琢的五官在斜陽中更添幾許迷魅,一路走來當仲燁若神人,教人不敢放肆直視。

柳知州坐在座裡,端起上好的青花瓷茶盞,才剛低頭抿了一口,餘光一見仲燁步進廳內,即刻往小几一擱,涎著笑臉,起身抱拳相迎。

「世子爺。」

仲燁只淡瞟他一眼,便在主位落了坐,漫不經心的同他打起官腔,「不必拘禮,請坐。聽說柳知州帶了人上王府,不知所為何事?」

「既然世子爺都開了口,那柳某便直說了。」柳知州似也瞧出仲燁慵懶之下帶有三分怒意,也沒那個膽子坐,兀自抱著拳說道:「前些日子那行刺世子爺的刺客一案,雖已交給爺兒審辦,無奈那佟氏犯下了多樁命案,那些死者的眷屬日前連番上衙府告狀,要我給出個交代……那些百姓多是漢人,爺兒也當知道,那些漢人表面上歸順了朝廷,暗裡一直對西荒族裔心懷怨恨,此番民怨非同小可,若是處置不當,恐怕……」

「所以柳知州的意思,是希望我怎麼做?」仲燁垂下眸,修長的手指撫著茶盞圓潤的杯口,那舉止看似悠哉閒適,卻透出一股令人心頭生窒的威脅感。

「恕柳某斗膽,聽聞世子爺並未對佟氏用刑,亦未進行審查,再這般放任下去,怕是民怨會越積越深,一發不可收拾,為了大局著想,還請世子爺將佟氏交還給柳某,讓那些命案得以早日沉冤昭雪。」

「你是真想讓命案早日沉冤昭雪,還是受了誰的指使,非得將佟妍從我手裡弄出去才好對那人交代?」仲燁微微一笑,揚眸掃了那明顯一僵的柳知州兩眼,那眸光冷得教人遍體生寒。

如若沒錯,這事背後肯定有些人暗中摻了一手,至於那些人是誰,只消琢磨片刻便可推敲而出。

柳知州渾身發冷,後背已然濕透。「世、世子爺,做為臨川城老百姓的父母官,柳某不過是盡忠職守……」

「我說過,這案子有蹊蹺,佟妍暫時由我看管發落,那些百姓若是有任何怨言,勞煩柳知州代我發話下去,誰有怨言便儘管上湍王府找我,我定會親自給個交代。」

「世子爺,那佟氏出身低賤,您又何必為了這樣一個女子,無故招惹民怨?」柳知州急得臉色發紅,這事若是沒辦成,他要怎麼向湍王妃交代?

「我審過佟妍,那些人命雖然是經由她的手犯下的,但確實不是她所為。」仲燁口氣淡淡,態度卻十足強悍迫人,那凜凜眸光更教人不敢逼視。

「可到底……妖鬼附身之說太過玄奇,也無法教百姓信服,這根本只是佟氏為了開罪,擾亂民心,胡謅瞎編出的荒唐之言。」

「胡謅瞎編?」仲燁微地失笑,目光冷若寒霜。

「柳知州言下之意,便是在暗指我也在編派荒唐之言?」

柳知州一怔,這才想起,人人皆雲,湍王世子歷經一遭死劫,復生之後身軀便產生異變,能看見凡人肉眼所不能見的。

仲燁又道:「那日在刑堂上,我亦親眼看見那殺了無數人命的妖物,莫非,我也是在胡謅瞎編?」

「世子爺……這……」柳知州被一連反問逼出滿身熱汗。

「民女願意隨知州大人回衙府受審。」驀地,一抹單薄纖細的人影,微縮著雙肩緩緩走了進來。

仲燁一凜,看著佟妍低垂眉眼,有些怯怕地走至柳知州面前,露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哀戚模樣。

「誰准你來這裡?退下。」他眉頭攢深,執著茶盞的手指僵住,胸口似被什麼絞了一記。

可他忘了,佟妍誰都怕,獨獨不怕他,恰恰與在場眾人相反。

她佇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嗓音細弱又發著抖的低道:「那些人……確實是我殺的……民女願意受審。」

逃不了的,除了她與仲燁,其餘的人看不見那妖物,沒人會相信她被妖物附身的事,再這樣下去,不過是讓仲燁背負上包庇罪囚的惡名。

雖是為了利用她為誘餌,可到底仲燁仍是救了她一回,再說……她不願見他為了她遭受牽連,招惹非議。

「住口!」仲燁怒斥,「安墨,把她帶下去。」

安墨自是不敢吱聲,急步上前欲拉住佟妍,怎料,柳知州身後的貼身護衛,忽的滑劍出鞘,不過眨眼一瞬,那冰冷的劍身便揮在安墨的頸子前。

安墨慘叫一聲,嚇得臉色慘白,僵著身不敢妄動。

目睹此狀,一旁的佟妍呆愣住,柳知州氣急敗壞的大吼:「蠢貨!反了!世子爺在這兒,誰准你動劍?!」

那面貌平凡的護衛不驚不怕,反倒笑了起來,那笑聲之詭譎,恍若入魔,教人不寒而慄。

是妖物!

仲燁一震,倏地站起身,手裡的茶盞摔落在腳邊,尖銳的匡琅聲撞碎了多日來的平靜。

與此同時,佟研亦瞪大了美目,轉身欲逃,那護衛卻扣住她的肩,將她箝制在身前,並用手裡的長劍抵住她的咽喉。

「你、你究竟想做什麼……被鬼附身了不成?!」方才聽見那不似人的笑聲,柳知州已怕得跌坐在地上,指著護衛顫不成聲。

仲燁瞇著眼,看著將佟妍扣在身前,笑容猙獰的護衛,渾身釋出肅殺之氣緩緩往前走,道:「柳知州,你終於說對了一句話,你的護衛此刻正是被那個妖物附了身。」

此言一出,廳內眾人俱是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往各處安全的角落縮去。

「想不到一別千年,你這尊修羅倒是變了不少,莫不是因為這個女子的關係?」護衛的嗓音已變,忽雄忽雌,兩隻眼亦迸射出詭異的紅光。

「胡說八道,我根本不認識你。」仲燁眸冷嗓亦冷,胸口卻燃著一把焦灼的烈焰,只能假作淡然的瞟過被挾持的佟妍。

只見她小臉死灰一般的慘白,美眸盈滿恐懼的淚水,緊咬住下唇,似是忍著不放聲哭出來,本就單薄的身子更是抖若風中殘葉。

那護衛粗壯的手臂捏緊了她的肩,她無法動彈,被緊緊釘住,彷彿那隻手臂稍加使勁便能將她整個人捏碎--

「骯髒的東西,給我放開她!」一聲壓制不住的怒斥就這麼沖喉而出,仲燁本想以靜制動,可伏藏在體內的那股殺氣卻由不得他再靜。

「我知道,你心疼她是不?!」護衛笑著,這會兒嗓子又成了嬌嗲的女子聲音。

「你到底想要什麼?!」仲燁怒目以對,那兩泓銀藍色眸子爍著奇異的幽光。

「哈哈哈……我不要什麼,我只要看到你痛苦,還有她痛苦,我心裡便快活!」

「疼……」粗壯的手臂掐緊了懷中的人兒,佟妍痛得淚水直流,沒有血色的唇瓣一顫一抖的,已是泣不成聲。

仲燁悄然握緊了拳心,胸口一陣鈍痛,似被刀磨著。

「我們與你究竟有什麼冤仇?!」

「拜你之賜,我在阿鼻地獄日夜遭受業火之刑,你還問有什麼冤仇?」護衛這會兒又成了低沉的男子聲嗓,目光淒厲駭人。

「你認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仲燁沉著嗓駁斥。

「眼前的你,不過是凡人肉身,自然識不得我。」護衛垂下眼,審視起懷裡那嬌嬌弱弱的人兒。

「真是個水靈的玉人兒,莫怪能讓無情無慾的修羅將軍也動了心……」

「不要!不要……放過我!求求你……」見護衛伸出手指撫過她浸濕的頰,佟妍怕得哽咽失聲,美眸閉得死緊,不停啜泣求饒。

似有什麼在心中斷裂開來,仲燁全身一麻,腦海裡浮現另一景。

被那黑衫男子錯手殺死的白衫女孩,彼時亦是這般哭著。

尖銳的刺痛劃過胸口,仲燁入了魔一般的朝著那妖物撲去,無奈,到底只是凡人之軀,只見妖物附了體的護衛已用著非是凡人能及的速度,閃身躲開。

不過是一個抽息的剎那,那護衛如烈日下的一抹鬼魅,抱緊了失聲痛哭的佟妍,縱身躍出了門口。

「不!」仲燁雖有長年習武的底子,到底比不上那非人的速度,他飛奔追出,震駭的雙目只來得及捕捉一抹遠去的殘影。

耳畔依稀能聽見那扯動他一思一緒,每一個呼息心跳的啜泣聲,那張讓懼意佔滿的慘白小臉,仍烙印在銀藍色的瞳面。

一股彷彿被撕裂的痛楚,由內而外的凌遲著他,那痛,那失落,那焦灼,那驚愕,那憤怒,全都似曾相識。

這般心情,這般感受,亦如他看見的異象中,那黑衫男子所感受的。

仲燁僵立在原地,朝著遠方被霞夕染成一片血紅的天際,忽而像瘋了似的怒吼一聲。

他氣自己,恨惱自己,碰上那只妖物便成了一隻軟弱的螻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折磨,當著他的面被那醜陋可憎的妖物擄走。

「世子爺、世子爺!」安墨軟著腿爬出來,一邊吆喝著。

「快來人!有妖怪!快保護世子爺!」

不理會那朝這方湧來的騷動,仲燁瞇起眼,憤而轉身往另一座別院奔去,撞開了珠玉簾子,大踏步奔進了書房內院,掀翻一隻紫檀木長匣,抽出了一把嵌著各色寶石的古劍。

沒用的,凡人用的劍根本傷不了道行數千年的雙身羅剎。

仲燁握緊了劍柄,轉身對上風煞笑嘻嘻的臉,怒火倏起,正欲抽劍而出,劈掉那張令他心煩的笑臉,風煞及時躲了開來,還說了句震住他的話。

但,這世上只有一人能夠殺得了雙身羅剎,那便是你。風煞猶然堆著笑道。

「我連那妖物的衣袖都沾不到,如今連它們的去向都不知道,如何能殺得了它們!」仲燁惱怒的低斥。

你不知道法子,但是我知道。我也曉得該去哪裡找那只雙身羅煞。風煞說。可是這法子必得冒險,弄不好是要丟性命的,你可要想清楚了,那個小姑娘真值得嗎?

「甚好,將法子還有妖物的去處告訴我,之後要多遠你便可滾多遠,少來礙我的眼。」仲燁瞇起眼,俊美的臉龐籠罩著一股殺氣,教人不寒而慄。

風煞笑了,然後不改嬉皮笑臉的作風,笑嘻嘻的開口說--

夜。

一抹頎瘦的黑色人影,躍過斑駁的紅門宮牆,他一身浮水雲紋的黑色騎裝,金蟒紋路纏玉腰帶束著強桿直挺的腰,便於移動的寬大下擺被一陣夜風吹起,拍打著裹在黑色錦褲中的結實長腿。

仲燁握著劍,長髮高高束起,以龍紋白玉環圈束,幾縷髮絲在眼前飄飛,底下那張俊麗面龐凝著冷冽的殺氣。

寂寂黑夜中,碎裂的青石板道上,週遭俱是一片荒蕪,獨見他頎長挺俊的身影走過。

那聳峨的紅牆雖已斑駁,依稀還能窺見昔日的絢爛風華。早在數十年前,這裡原是漢皇帝坐擁天下夢的皇城。

而今,事過境遷,數十年後,在西荒人稱帝之後,為了徹底滅了漢族百姓復辟之心,當權者便將首都遷於驥水,在那重新修建一座專屬於西荒人的皇城。

昔日為天下中心的臨川,今日成了湍王的分封建地,這座皇城不知掩埋了多少繁華的舊夢,眼前只剩下滿地的瘡痍唏噓。

仲燁費了一番精神,才將寸步不離的死士與護衛隊支開,更不讓安墨隨身跟著礙事,決意一人來此,找尋那妖物與佟妍的蹤跡。

腳下踩過被風吹起的白色冥錢,仲燁垂下眸,心神微分。

與此同時,遠處的琉璃宮瓦上,有道鬼魅的影子立在那兒,似笑似嗔的眺望這方。

仲燁心中一凜,驀然抬首,正好對上雙身羅剎懾人的紅眼,後者似挑釁一般,隨即對他揚起了論異的笑容。

他瞇眼忍下滿腔的怒焰,才想追上前,雙身羅剎忽焉縱身往另一處宮瓦躍去,不一會兒,那鬼魅的身影便如一縷青煙,轉瞬就消逝無蹤。

仲燁惱極,立刻疾步穿過一道道雕樑畫棟的宮門朵廊,他發誓,定要手刃那只妖物,方能消除他的屈辱與憤怒。

燁……

一聲若有似無的細弱嬌喚,定住了仲燁疾走的步伐。

眸光一爍,他循從那聲音的發源處快步奔去,繞過了一座紅色曲廊,推開了一座金漆已經剝蝕的門。

只見頹唐的宮室裡,早該油盡燈枯的宮燈熾亮著,一室明亮,能看見褪了色的殘破錦幔被吹進來的風打散、飄飛,地上俱是破損的碎瓷與雜屑。

仲燁握緊手裡的劍,眸光梭巡過室內的一景一物,放緩了步履往裡走,揮手撥開了朱紅色的曳地錦簾。

內室裡,金漆床榻上蜷著一道顫抖的嬌弱身影,她雙手緊緊環抱住前胸,壓住那被撕了開來的前襟,小臉驚懼失神,嘴裡嚶嚶啜泣。

心口一窒,仲燁奔上前,伸手扶起渾身狼狽的佟妍。

她似是已被嚇飛了心魂,沒察覺是他,只被他輕輕一碰,盈滿淚水的美目隨即湧現驚駭,瘋了似的伸出顫抖的粉拳反擊。

「放開我!放開--不要!饒了我!」嬌嫩的嗓子已沙啞,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閉緊了美目不願再看見任何一張醜陋駭人的妖臉。

仲燁將她摟入懷裡,握著劍的手臂因為怒氣而繃緊,卻牢牢緊密的環緊了她的腰背。

「莫怕,是我,仲燁。」

「不要!放開我……」處在極度驚懼之中,她什麼也聽不進去,拚命扭動掙扎。

他心急又惱,卻又無計可施,只能將她抱得更滿,盼用他身軀的暖意讓她快些清醒回神。

似是奏效了,她的哭泣反抗稍稍緩了些,蒙住美目的水霧逐漸散去,逐漸看清了此刻緊摟著她的人是誰。

「仲燁……」一度清晰的眸光又被淚水浸濕,她將臉埋入他的胸膛,雙手死死攢緊了他的腰,似透過哭聲訴盡委屈那般的低低啜泣。

他的心被那細細柔柔的哭聲掐緊,胸口如被尖物一刀一刀割過,不由得將臉頰貼緊了她的額,柔聲安撫。

「沒事了,我在這裡,沒人傷得了你。」

「那個妖怪……他對我……嗚……」慘白如雪的小臉流露出痛不欲生的屈辱之色,她哭得柔腸寸斷,數度哽咽不能語。

仲燁垂下眸,略略掃過那片被殘破衣物虛掩住的春光,胸中的怒火更熾,那股幾欲毀天滅地的嗜血之氣催使他握緊了劍站起身,只想快些找著那只妖物,一舉殺了它。

「別離開我!」一雙纖巧的柔荑復又將仲燁拉回來,佟妍緊緊抱住了他,小臉依偎著他的胸膛,如泣如訴的喃喃自語:「我不乾淨了……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仲燁眉一皺,正欲開口,懷裡的軟玉人兒卻抬起了異常柔媚的臉蛋,美眸盈盈似水,眼波甚是嬌媚勾人,如一朵盛放的艷花,蘭息徐徐輕吐,誘人上前採擷……

仲燁眸光一震,握著劍柄的手指暗暗攢得更緊,極力壓下體內那被她挑起的騷亂,心思微分,耳邊似又響起早前風煞給下的警告--

那雙身羅剎雖然是雌雄同體,可說到底仍是以女羅剎為主,這個妖女淫逸貪好美色,否則她不會附在佟妍身上,下手殺害的對象,也多是面貌端正的年輕男子。

「仲燁,你為什麼要來救我?」尋思間,佟妍探出了柔軟的小手,撫上他線條冷峻的面龐,一手按下他握劍的手背。

仲燁掩去了眸內燦動的利芒,順著她的意,鬆手將劍放下,任由她拉起他的手心,放到嬌嫩的唇邊,輕輕吻著。

「你冒著生命危險,獨自一人來這裡救我,這是否代表你心裡有我?」她啄吻起他的指掌,美眸似能勾魂那般的直直望入他眸心。

被她吻過之處,俱是一片麻熱,騷動自掌心滲進了體膚,他喉頭發窒,灼熱的眸光凝在她巧笑倩兮的嬌靨。

他的唇微動,正欲言語,她冷不丁地湊上來,含住了他的唇,暖滑的香舌擠入,主動勾吮起他,時不時退出來,細細描繪他的唇緣。

她美眸似水,似蜜,勾纏住他的視線,餵入嘴裡的小舌,每每當他想含住時,又似嬉戲的小魚躲開,隨後更細膩的纏近,挑弄逗惹。

抑下一聲沉濁的喘息,他閉起眼,兩道劍眉深深並攢,體內的騷亂方興未艾,又怎禁得住她這般媚人的引誘?

明知此刻的她已被妖物佔了身,是那妖物利用她做出這等孟浪放肆的舉動,可他仍是難以自持的失了魂,耽溺於她給予的挑逗。

「仲燁……我相信你會來找我的。」她笑聲嬌嫩,小舌在他唇間徘徊,異常瑩亮的眸定定直視。

「為什麼?」他啞著嗓低問。

「因為我知道,你的眼已離不開我,而你的心……」她勾起一抹媚笑,低垂眼睫,將手心貼上那片堅硬的胸膛,喃聲道:「這裡頭也藏了我的身影,是不?」

他不語,僅是用那雙異色眸子灼灼的靜睇她。

她抬起手,揉開他深鎖的眉心,嬌笑一聲,又湊上前吻他。

這吻,比起方纔的越發孟浪,吮著他的舌不放,那雙柔軟纖巧的小手也開她不安分,在他胸前來回遊走,然後往下滑去,握住他糞蒙心,按上她溫熱的胸乳。

他沒抗拒,亦不閃躲,全然任她擺弄。

她甜甜笑著,朝他唇瓣吹了口熱氣,稍稍往後退,站直了身子,將那件已無法蔽體的殘破衣衫緩緩脫下。

溫潤光滑的線條,勾勒出一具稚嫩的嬌軀,膚色一如那純淨的初雪,彷彿一撫便會融化似的。

儘管芙蓉色蘭花繡抹胸遮去了最誘人的春景,可她身上流動的幽香,誘人為之瘋狂。他的眸光寸寸闇下,拳心微地握得更緊實。

她抬手,取下發間的珠釵,霎時,長髮垂落而下,披在那身雪肌玉骨上,至黑襯著至白,織就成一副眩目的美景。

「我知道你想要我……」她笑得那般甜媚,明明是乾淨純真的氣質,此刻走向他,將雙臂纏上他的後頸,將他勾近的姿態,卻宛若勾人心魂的妖魅。

她湊唇,吮起他緊閉的雙唇,柔軟的胸脯偎貼著他,若有似無的蹭動,他低眉斂目,坐在榻沿,靜滯不動。

她越發大膽了,小手滑過鋼鐵似的胸膛,滑過腰帶,再徐徐往下……隔著衣料臨摹他腿間已經挺立的硬灼。

倏地,他伸手按住準備滑進褲裡的柔荑,她一僵,美眸微微閃動著不易覺察的殺氣。

下一瞬,他像一頭失控的獸,力道兇猛的吮啃她的唇瓣,大掌撫上了那柔軟的渾圓,隔著抹胸狂肆的揉弄起來。

她輕輕呵笑,掩去了眸內的殺機,任他將自己抱緊,壓倒在陳舊的床榻上,撩人地伸出一隻玉腿,勾住他的腰臀,將他緊緊定在自己身上。

她側過臉,含住他的耳珠子,嗓音甜脆的嬌吟浪語……

夜色越發深濃,殘破的宮闕,紅牆玉瓦,錦幔飄飛,掩不去那一室教人心慌意亂的淫靡氛圍。

「嗯……」男人啃吻起她雪白的頸窩,她嚶嚀一聲,當真媚得奪人心魂,雙手不耐地扯抓著他的衣衫,催情至極。

感覺到仲燁已動情,她瞇眼冷笑,一隻手悄悄滑至他的後頸,正欲緊緊掐牢,卻被猛然一記擒握,死死的攫住。

本該埋首在她胸口的俊顏,噙著一彎冷笑抬起,只見仲燁目光冷銳,神情清明,絲毫沒染上半分慾念。「你真以為我被迷住了?」

聽出他話中的嘲意,她怒然,欲以內力震開他,仲燁瞇眸,從腰帶的暗袋中抽出一根玉釵。

見狀,她低低笑出了聲,「你真捨得碰這具身子一發一毫?」

仲燁亦笑,眨眼一瞬,便拿金釵尖銳的一端劃破了手掌心,須臾,鮮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被雙身羅剎附了身的佟妍,一聞見那氣味,小臉倏然駭變,妍麗的五官變得扭曲猙獰。

瞥見她眼露狂怒之色,隱約可見一絲懼怕,仲燁不再遲疑,將泌出鮮血的掌心印上佟妍的額心,速度之快,讓她全然閃躲不及。

一剎,他能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自她體內衝上了額心,湧向他滲血的掌心,身下的嬌軀倏然繃緊,本欲抵抗的雙臂也漸癱軟下來。

你動不了它,光憑你手中的那把劍也殺不了它……可是你的血可以。

那時,風煞如是說。

原本他心中尚存懷疑,畢竟風煞總是瘋言瘋語,更沒有出手相助之理,可當下已是無計可施,他不信也得信。

卻不想,這妖物當真懼怕他的血。

觀察了片刻,仲燁才緩緩移開了手心,端詳底下的人兒。

只見佟妍額間俱是血印子,兩眸緊閉,那抹異於平日的妖媚之色已不復見,小臉與唇瓣俱是慘白如紙,暈厥了過去。

仲燁扯下了床榻破爛的紗幔,將她半裸的身子密密實實的蓋住,才剛重新握起古劍,倏地,破爛不堪的朱紅宮燈滅了。

黑,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風,吹起了一地的殘亂。

空氣中若有似無飄散著血腥之氣,仲燁不驚亦不懼,就著黑暗,無聲而輕緩的拔劍出鞘。

他閉起眼,心緒沉定如一泓靜水。

在親身確認過,他的血確實能令妖物懼怕之後,胸中那抹狂躁,痛恨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惱,都已散去。

有些事我不能說,只能等你自個兒想起,我若壞了因果,便要遭神譴……

我只能透露一點,那便是這只妖物本是被壓在地獄受刑,後來因故脫逃,之後它便在天地人三界各處遊走,始終沒人能夠制伏它。

靜心沉澱之際,他的耳邊又響起風煞時而認真,時而瘋癲戲諸的那些話。

並不是因為神佛沒有能耐制伏,而是凡事自有因果,每個人,乃至於神佛都有屬於自己的業障必須承擔。

我只能告訴你,這只妖物便是你的業障,天地人三界能動了它,只有你。

這只妖物是他的業障……是否,這便是為何他總會在失神間,看見那些古怪異象,以及死而重生的原因?

無論這只妖物與他之間,與佟妍之間,究竟有什麼牽連糾葛,是因果也好,是業障也罷,那都已不重要。

若想替佟妍平反冤屈,讓民心浮動不安的臨川恢復平靜,他都必須除掉這個妖物。

即使不為其他,光是那妖物狂妄挑釁,自他面前將佟妍擄走,讓他嘗盡了無能為力的屈辱,受盡了焦灼的煎熬,又讓她飽受折磨,他早已暗自發誓,定要除掉這只妖物。

驀地,潑墨似的無邊黑暗之中,有道妖異的黑影在伏動,仲燁猶是雙目密合,似未察覺那已經步步逼近的殺機。

雙身羅剎隱身於黑暗中,朝著仲燁聳然而立的挺拔身影挪去,它靜靜伸出那只黑色的利爪,瞄準了他的胸瞪--

幾乎是烙印於靈魂的一種本能,堪堪在妖爪碰觸的前一瞬,仲燁倏然睜開了眼。

光。

那光,驅走了週身的黑,照亮了隱藏於黑暗中的妖物,無所遁形。

與此時,衣袖驀然一記揮動,那動作快捷如風,看似輕柔,實則狠厲,幾乎是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

劍,沒入了妖物的身。

雙身羅剎一愣,赤紅似血的雙目瞪大,嘴裡卻逸出了雌雄同體的尖銳笑聲:「哈哈哈……你成了凡人,腦子竟也傻了?區區一把凡夫俗子的劍,怎可能傷得了我?」

仲燁揚唇,亦笑,挺拔的身軀始終沉定如山,獨獨握劍的那一手直挺挺的高舉在半空中。

他笑著道:「確實,凡人用的劍傷不了你這個妖物……但,抹上了我的血的劍,卻可以除掉你。」

雙身羅剎聞言大駭,它垂目,兩隻黑爪欲拔起那劍,下一瞬,只覺那劍上的鮮血,竟化成了黑色烈焰,由內而外,迅速竄延。

不出片刻,烈焰燒透了雙身羅剎的人身,現出了它醜陋可怖的原形。它嚎叫著,痛苦掙扎著,扭曲的臉龐似要撕了仲燁一般,睚皆欲裂,面上流著青綠色的濁液。

仲燁極其緩慢的收回手,將沾滿妖物液體的劍往地上一扔,這段日子以來,始終盤踞於體內的那股殺戮之氣,壓著胸口的狂躁,隨著妖物倒地,形體扭曲成詭異之狀,痛苦死去之後,也一併消匿無蹤。

「……這只妖物便是我的業障嗎?」他瞇眸,低低沉吟,至此仍不明白,何以不過是平凡人的他,會捲入這牽扯了太多怪力亂神的紛爭裡。

床榻上的佟妍似醒未醒,只覺耳畔迴響著極其驚駭人心的妖嚎,她勉力的睜開兩道眼縫,只看得見滿目的黑,意識茫昧中,依稀能感覺到有一雙手臂抱住了她。

「莫怕,我在你身旁,沒人能傷得了你。」

那人,嗓音低沉卻教她無比心安,臂彎溫暖而堅硬,好似千年磐石,能幫她擋住所有的傷與痛。

終究抵不住疲倦與渾身傷口的痛,她閉起眼,只能下意識緊緊抱住那人,即便陷入昏迷之中,也要將他抓得又緊又牢。

燁……

好似亙古之前的遙遠記憶,那夢中的女孩,似笑似嗔的輕喊,背對而立的黑衫男子緩緩回首,冰冷的眸色含著一抹融融笑意。

意識漸被黑暗吞沒之前,佟妍的腦海裡又浮現這個夢境,她依稀能聽見女孩始終喊著男子的名。

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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