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酒吧
我終於又撥了我哥的電話,卻沒有通,機械的女聲提示“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我嚇了一跳,又打了家裏的電話,沒人接,打給我大姨,她說我哥根本就沒回過T市。
這下我真慌了,翻了翻包裏的通訊錄找到我哥部隊的電話,問王在沒在,接電話的人詳細詢問了我的身份,查了半天告訴我:“王已經轉業回家了,上個月就離開了部隊。”
我上個月也給他打過電話,他沒接,只給我發短信說他忙,等閒下來再跟我聯繫,沒想到他連轉業這麼大的事兒都不跟我說。
我跟電話那頭的人說,家裏人都不知道他轉業去了哪,請他查一下,他查了半天,疑惑地說:“真奇怪,居然查不到,不應該啊……哎呀,我們現在正好是手工記錄和電子記錄的交替時期,難免會有遺漏,也許是哪裡的登記員給弄錯了,我們下來查一下,過幾天你再打過來吧。”
沒辦法,我只好謝過他掛了電話,扔下手機更加悵惘了,想去找我哥又不知道上哪找,想打給燕詳又怕他正忙著,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轉了半天,實在不想一個人呆在公寓裏,便換了衣服出了門。
臘月的S市很冷,我裹緊圍巾,漫步在飄雪的大街上,路燈接連亮起,我漫無目的地瞎溜達著,百無聊賴地細細觀賞每一個亮著燈的櫥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沒見過的街道上。
街口有一家體育用品商店,我正好想看看滑板配件,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沒想到這家店不賣滑板,但既然進來了,我還是打算隨便逛逛。
我看了看排輪,又試了試游龍板,店裏沒什麼客人,導購的男孩大概很無聊,喋喋不休地跟我推薦這推薦那,又說他也是滑板愛好者,跟我胡扯八扯了半天。
最後我都有點不好意思空著手走了,翻了翻口袋找到燕詳給我的信用卡,買了兩把Victor的羽毛球拍,我看見燕詳社區有個室外的羽毛球場,打算開春拉著他去打羽毛球。
男孩很高興,親自幫我選了線,一邊在機器上繃線一邊跟我天南海北地瞎聊,我連句嘴都插不上,他可真是個幹銷售的料兒。
繃完兩個拍子已經是八點半了,他說他要打烊了,想了想又送了我一個很漂亮的運功水杯,於是我抱著兩把拍子一個水杯出了體育用品商店。
站在路邊我覺得我挺滑稽的,原來男人也會衝動購物,想了想也好,就算是我送給燕詳的春節禮物吧,雖然花的是他的錢。
我背著拍子又往前走了一段,發現這條街的深處全是酒吧,鬼影瞳瞳吵吵嚷嚷地,於是想折回去往回走。
“小樹?”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一直手拍上我的肩膀:“你怎麼在這?一個人?”
我回頭,看見權念東穿著件灰色的羊毛大衣站在身後,身邊跟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長長的頭髮束成整齊的馬尾,左耳上帶著著無數個亮晶晶的鑽石耳釘。
“權哥。”我禮貌地跟他打招呼:“真巧,我剛買了兩把拍子路過。”
權念東取過我手裏的牌子看看:“不錯,Victor的拍子很耐用,給燕詳買的?”
我點頭,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似的,指著身後的青年跟我介紹:“阿跳,我S市分公司的總經理。”又指著我跟阿跳介紹:“陳樹,跟你說過的,阿詳的朋友。”
阿跳個子跟我差不多高,只是比我更瘦些,面色不太好,神情卻帶著些冷冰冰的倨傲,勉強對我笑了笑,牙齒上的鑽石閃閃發光:“你好陳樹。”隨著說話我發現他舌頭上也灼灼生輝,這人看來是個穿孔愛好者。
我跟阿跳握了握手,權念東說:“一起去喝一杯吧,怎麼樣,這間酒吧不錯。”
對酒吧迪廳一類的地方我向來避之唯恐不及:“不了,我該回去了。”
“一起去吧。”阿跳的聲音冷冷地,提議說:“以前沒來過嗎?這可是S市最有名的同志吧。”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幽暗的門臉:“你這樣乖乖的類型一定很受歡迎。”
S市居然有這種地方,我嚇了一跳:“不了不了,太晚了……”
阿跳不由分說捉住我的胳膊,沒料到他力氣還挺大:“走吧,快過年了,最近他們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動,你這麼年輕,一定會喜歡的。”
權念東也摟著我往裏走:“來吧,有我在不用怕,才不到九點,咱們喝一杯就走,不會很晚的。”
他們倆連拖帶拉把我弄進了那間燈光幽暗的酒吧。
一進門,震耳欲聾的樂聲撲面而來,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傻呆呆站住了,權念東擁著我穿過瘋狂扭動的人群,走到靠裏的一圈沙發裏,湊近我的耳朵喊:“坐吧!”
我點了點頭坐下了,阿跳將我的拍子和水壺掛在一邊的衣架上,問我:“喝點什麼?”我不知所以地搖頭,阿跳叫來了一個中性打扮看不出男女的侍應生,吩咐了兩句,過了一會他端來一打啤酒放在了桌上。
阿跳打開幾瓶啤酒,遞給我一支:“喝點吧。”
我接過啤酒,跟他碰了一下,只淺淺抿了一口,他沒有在意,一雙吊稍的鳳眼曖昧地盯著我上下打量,過了一會拉著我站起來:“來,我們去跳舞。”
我說我不會,他不由分說拽著我站起來,三兩下扒下我身上的大衣扔給權念東,權念東笑嘻嘻看著我:“去吧,跟阿跳玩一會兒,沒事兒。”
阿跳強拉著我進了舞池,震耳欲聾的樂聲中,我發現四周都是男人,只是有一些打扮的很娘,穿著緊身的T恤和閃閃發光的褲子,更有甚者還畫著濃妝,眼圈烏烏地跟活鬼一樣,張著血盆大口對著我媚笑。
其實我也不是不會跳舞,玩滑板的基本上都能跳街舞,可我不習慣在這種地方參與這樣的群魔亂舞。
跟著阿跳敷衍地蹦了兩下,我說我渴了,要喝水,阿跳示意我回去,我鬆了口氣,想要擠過人山人海回到座位上。
剛走了兩步,一個人忽然一把摟住了我的腰,我一個趔趄倒在他懷裏,帶著煙酒味道的紅唇猝不及防地向我吻過來。
我飛快地一閃,他吻了個空,我這才看清對方是一個穿著鏤空網狀T恤的年輕男孩,嘴上塗著酒紅色的唇膏,打扮的跟妖精似的。
“幹嘛。”他乜斜了我一眼:“親一下會死啊。”
我厭惡地推開他,一言不發地往座位上走,他沖上來扯住我:“大哥你站住,419嗎?”
他的問話讓我噁心透了,輪了輪胳膊甩開他:“不。”
男孩“嘁”了一聲扭開頭,我轉身剛要走,就聽見“啪”一聲脆響,驚詫地回過頭去,只見那個男孩捂著臉,身前站著一個三十上下的高大男人,正抬手想要再扇他耳光:“你他媽的又犯賤,跑這兒來勾三搭四的,老子白給你錢啊?欠操是不是?”
男孩恨恨看著男人,我雖然有點同情他,但不想惹麻煩,轉身逕自走開。
“哎,那個,那個穿毛衣的,你站住!”男人忽然高聲喊起來,我穿的就是毛衣,可我沒打算理他,低著頭繼續往前走,男人推開周圍的人,一個箭步沖過來扯住我:“你,一個人嗎?”
“起開。”我掙脫開來,冷著臉說:“我不認識你。”
他伸開胳膊攔住我的去路:“交個朋友吧,我挺喜歡你的,怎麼樣,今晚有空嗎?我在凱悅酒店有包房,一起去玩玩怎麼樣?”
他的話露骨而又猥瑣,聽的我惡寒無比:“你找別人吧。”
“別介呀。”他繼續纏著我:“你0還是1啊?0.5?我都能奉陪,試試吧。”
我忍無可忍地一把推開他:“滾!”
他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立刻爬了起來:“靠,勁兒真他媽大,練過啊?嘿嘿,我就喜歡野妞兒……”
“別他媽在這撒野。”權念東高大的身軀忽然出現在男人身後,一把扭住他的胳膊,輕輕一送就將他扔出去兩米遠:“離我的人遠點兒。”
那人跳起來還想動手,待看清是權念東,眼光忽然瑟縮起來:“權……權哥,是您的人啊,得罪了,您別往心裏去,嘿嘿。”他乾笑了兩聲,猥瑣的眼神在我身上轉了一圈:“權總好眼光,身邊兒的人一個比一個漂亮……”
“少廢話。”權念東瞪他一眼,他打了個哆嗦,轉身拉著男孩走了。
不知怎的,我的心情忽然糟糕透了,
“我想走了權哥。”音樂依舊震耳欲聾,我貼著權念東的耳朵喊:“挺晚的了。”
權念東點了點頭,摟著我回到座位上,給我套上大衣,圍上圍巾,深深看我一眼,那眼神複雜極了,溫柔而暴戾,似乎還帶著些貪婪……很怪。
阿跳這時候也跟了過來,不滿地說:“出什麼事兒了?權哥,這就要走?晚會還沒開始呢。”
權念東沒說話,摟著我的肩逕自往外走,阿跳只好跟了過來。
出了門我長長舒了口氣,權念東說:“小樹,你這張臉在這種地方太招事兒了,以後還是別來了。”
阿跳抱著權念東的大衣走出來,滿不在乎地說:“受歡迎是好事兒啊,小樹你怎麼這麼古板,大家出去酒店開房,玩玩沒什麼啊……”
權念東冷冷瞪了一眼阿跳,後者神色一窒,眼神有點瑟縮,低聲嘟噥:“幹嘛這麼緊張,我隨口說說而已。”
我發現權念東雖然對著我很親切平和,但對其他人特別有威懾力。
走到街道上權念東將球拍和水筆遞給我:“阿詳要是知道我帶你到這種地方,非殺了我不可,得緊送你回去了。”
“不用送我了權哥。”我忙說:“步行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們繼續進去玩兒吧,阿跳不是說還有晚會麼?別因為我掃了興。”
權念東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阿跳,說:“那行,你自己回吧,我們再玩一會兒。”
看著權念東和阿跳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門口,我轉身往回走去。
那個阿跳,應該是他的……他的男朋友吧,看起來挺冷傲的類型,我想,真沒想到他還有個這麼前衛的伴兒。
走到樓下我意外地發現客廳的燈亮著,按了門鈴門很快開了,我在玄關換鞋,燕詳卻沒出來,只在裏面喊:“午飯你沒怎麼吃啊,還剩很多,要不要熱一下再吃?或者我們出去吃飯吧?”
我一邊換鞋一邊說我中午沒醒來,下午四點多才吃的,現在不餓。
趿著人字拖我進了客廳,發現茶几邊放著一個大旅行箱,正要問他,燕詳又拖著另一個箱子下了樓:“春節我不能陪你過了,得去趟溫哥華。”
溫哥華?馬上過年了,他怎麼忽然要跑去加拿大?喬美恬不是在溫哥華念建築的麼?
雖然他說過會慢慢跟喬美恬淡下去,然後分手,我還是不由得心情沉重:“要去多久啊?”
燕詳將箱子推到茶几邊,看看我的臉色,微微一笑:“擔心了?呵呵,多想了吧,我是公幹,陪省裏的幾個領導出去考察。”
“考察啊?春節不是法定假日嗎?為什麼過年出去考察。”
“正因為過年才要出去啊,嗐,你真以為是考察啊?不過是當官的春節想出去玩玩罷了,帶上幾個地產商好幫他們埋單,誰讓去年的GDP裏地產占大頭呢。”燕詳打開兩個箱子,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說:“這次過去大概要十幾天,最早也要月底才能回來。”
“這麼久啊。”我頹然坐在沙發上,把腳翹到茶几上,問他:“那最晚呢?”
“三月下旬吧,四十天左右。”扔下手裏的衣服,燕詳坐到我身邊:“看吧,如果有機會,趁機跟她提分手,免得夜長夢多。”
“要分手啊……”雖然我沒見過喬美恬,對她也沒什麼印象,但下意識地覺得,她沒那麼好說話。
“遲早的事兒。”燕詳習慣性地撫摩我的後頸,拇指輕輕揉按我的耳背:“說不定還沒時間見面呢,又或許她早就移情別戀了……”說著忽然變了臉色:“你剛才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