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窺私會舊奴求救
第二天趁謝安平去衛府了,美娘讓喜鵲煎藥來吃。從前都是黃鶯做這事兒,喜鵲一打開櫃子瞧見兩摞藥包,打開來看兩幅藥似乎有些不同,遂拿來問美娘:「姨娘,煎哪一種?」
美娘心想避子湯裡有紅花,便打算挑包有紅花的煎來吃了,誰知道兩包藥攤開一瞧,居然都混得有紅花。
怪哉,固本培元的助孕方子也要放紅花?
美娘頓時存了一個心眼,因為她吃不準張御醫開的方子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於是沒好氣把藥包推開:「算了,我也分不清楚,還是等黃鶯回來再說吧。喜鵲你去把香槐喊來,我有事問她。」
不行,得把這件事搞清楚,不然她睡覺都不踏實。
美娘喊來香槐這般那般地吩咐了一番,然後打發她出門,然後坐下來替謝安平縫補襖子。
這髒兮兮的玩意兒她原本是不打算碰的,但想起昨晚謝安平可憐兮兮的模樣,就不自覺心軟了,拾起包袱唉聲嘆氣:「罷了罷了,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皮襖已經被燒壞了,美娘把破損的地方剪掉,再抖落上面的土塵灰屑,發現這是件白淨的小皮襖,可惜很多地方都被火燎黃了。
「這襖子……怎麼像是女孩兒穿的呢?」美娘皮襖的樣式有些納悶,不過轉念一想謝安平小時候模樣應該不錯,家裡又全是姑媽,也許就愛把他當女娃打扮吧。
既然決心要修補了,就要補得漂漂亮亮。美娘找來幾塊白狐狸皮,按照破損的形狀裁下小方塊兒,補在小兔皮襖子上面,而且用的線也是白絲和銀線絞在一起的,既能與皮襖本身的顏色混為一體,又結實耐磨。
美娘連晌午飯都沒顧得上用,好不容易補好了皮襖,高興地站起來抖了抖,比劃著穿到身上,走到妝鏡前照了照:「好漂亮,跟我小時候有件兒襖子挺像的……」
她正自言自語著,香槐已經回來了,進門就道:「姨娘,藥我拿回來了。」
美娘暫且把皮襖放下,走過去問道:「是你親自看著抓的藥嗎?」
香槐點頭:「抓藥的是雲鴿,府裡的藥都是張御醫寫方子他負責配,我是親眼盯著他取藥過稱再包好的,絕對沒馬虎。」
「嗯。」美娘打開藥包仔細檢查,果然沒有發現紅花的影子,甚至還有好幾味藥材見所未見。
那藥絕對被人調包了,就算不是調包,也被動過手腳。下了這樣的論斷以後,美娘暗自驚心,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若無其事道:「行了,你下去煎藥吧,好了端來給我吃。」
香槐知道這是調理身子幫助懷孕的藥方,她向來對謝安平忠心耿耿,所以對這種延續香火的事很積極,一聽便雀躍地去小廚房煎藥了。
等香槐走了美娘才扶著胸口直吐氣,額頭都冒出些冷汗。幸好她偷樑換柱,吃的是避子湯而非助孕藥,否則早被害死了!
但到底是誰下黑手美娘心裡也沒底,她頭一個自然懷疑商憐薇,不過商憐薇有這麼大能耐嗎?居然能輕易動這樣的手腳,她住的可是謝安平的院子!
美娘現在看誰都可疑,思來想去還是沒個頭緒,心裡反而更加慌亂了,於是拿了把湘妃竹扇走出去散步。
她邊走邊想:假如不是商憐薇,那又會是誰呢?
二姑媽三姑媽小姑媽?她懷不懷孕跟她們又沒幹系,再說她們都是長輩,謝安平有孩子了她們不是該高興麼。不過也難說,萬一別人就是看她這個小妾不順眼呢?
剩下的就是平輩的了,美娘首當其衝想到了駱安青,那個給人感覺很沉悶卻又很有城府的男人。但轉念一想又不可能,她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幹嘛使這樣的陰招啊?
還有三姐謝靈玉,她才回家兩天,按理說沒這麼快生出蛾子吧……
想著想著,美娘冷不丁抬頭才發覺自己竟走到一處陌生的角落來了,大概是花園的盡頭,高高的圍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活像一堵碧綠屏障。
美娘現在正處在擔驚受怕的邊緣,自然不想獨自在這種地方過多停留,她正要轉身離開,忽聞藤蔓底下傳來叩門生,輕輕的「篤篤,篤篤篤——」,兩短三長,像是一種暗號。
那裡居然有道門?
美娘先是一驚,隨後卻發現了蹊蹺的地方,有這麼厚實密閉的藤蔓遮擋,誰會想到此處竟暗含角門!
敲門聲持續不斷,來人似乎很有耐心,保持著同樣的頻率,美娘既好奇又害怕,明明知道可能惹來是非,但一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門外是誰?要不要開門?
身後窸窸窣窣,美娘回頭瞥見一道人影走來,趕緊側身躲進樹叢後面,貓腰蹲下屏住呼吸。
木槿花枝葉繁茂,美娘被很好地擋在後面,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她看見一條挑銀邊兒的白紗裙掠過去,還有一雙繡蝴蝶的雲履,在這個家,能打扮成這樣的就只有主子。
「怎麼才來?」門打開走進一個人,開口說話聽出是個男人。美娘豎著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確定此人絕對不是侯府裡的人。
「娘今日午睡比往常晚,我怕她起疑,等她睡著了才過來的。」
美娘一聽這聲音差點驚叫出來。居然是謝靈玉!
「起疑又怎的,難道你還沒對家裡說實話?」那男人的口氣忽然有些不耐煩,「那人已經休了你了,你現在不是他們家的長媳,你仍舊是侯府小姐,我現在能娶你了。」
謝靈玉居然被休了?!這個消息比剛才發現謝靈玉和男人私會還要令人震驚,美娘險些要跌出樹叢。
但謝靈玉很猶豫:「我……我不敢說。」
美娘暗暗揪住袖子,心想當然不能說!這等醜事傳出去不是給侯府抹黑嗎?謝靈玉不被打死才怪!
「別怕,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你,你還有我。」男人說起甜言蜜語來是一把好手,這人安撫道:「靈玉,如果你實在不好開口,乾脆就這樣跟我走吧,我會養活你的。可恨我只是個低級士官,俸祿微薄不能讓你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能捐個高一些的職位就好了。」
謝靈玉一聽就說:「你想捐官?要多少銀子?我給你。」
男人義正言辭地拒絕:「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哪兒能要女人的錢,你不用給我,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你也說了是為了讓我過好日子,你就拿著吧,我們之間難道還分彼此?」
最後男人推脫不過,勉強收了謝靈玉的東西,還有她的首飾釵鐶。此人又擁著謝靈玉說了會子情話,親熱了好一陣才依依不捨地告辭。謝靈玉送走了他關好角門,理了理衣裳也偷偷摸摸溜回去了。
美娘腿都蹲麻了,直到謝靈玉走遠好久好久,她才撐著膝蓋站起來,小腿兒打顫足底發麻,走路都打踉蹌。
太陽照在頭頂明晃晃的,美娘只覺得天旋地轉。
她竟然無意間發現了這樣的秘密!謝靈玉不是回家探親,壓根就是被婆家趕了出來,聯想起當天在侯府門口看見的行李,她就說誰回家住個三五日還帶這麼多包袱,皇妃省親也沒這麼大派頭不是?原來居然是被休棄了,謝靈玉是因為什麼被休的呢……
邊想邊走,美娘也沒留心看路,冷不丁一頭撞上前面的人,湘妃竹扇「啪嗒」掉在了地上。
這人拾起扇子遞過來:「小嫂子。」
美娘定睛一看,卻是駱安青。她因為發現了別人家的隱私而覺得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拿回扇子點了點頭:「駱少爺。」
駱安青神情冷淡,如無瀾的枯井,問道:「小嫂子從哪裡來?」
美娘訕訕笑道:「妾身無聊出來隨便逛逛,這就準備回去了,太陽怪曬的,頭都暈乎乎的……」
「這麼熱的天還是不出門的好,小嫂子請回吧。」駱安青說話一板一眼的,拱手作揖,「告辭。」
「駱少爺慢走。」美娘福了福身,退到一旁讓他先走,然後才搖著扇子慢慢往回踱,悄悄鬆了口氣。
還好沒被看出端倪,還好還好……不過,駱安青怎麼出現在這兒呢?
美娘反應過來覺得不對,回頭一看,駱安青已經沒影了。
眼看就要到小院子了,美娘覺得還是躲在這裡安全,相比起面對心思詭異的這一大家子,她倒更寧願專心對付謝安平那廝,至少從目前來看,她把他糊弄得還不賴。
院子外牆根處有個人鬼鬼祟祟的,美娘剛巧看見,便喝道:「誰?!」
「求姑娘救救奴婢罷!」
一個頭髮枯黃滿臉傷痕的丫頭撲過來跌在美娘腳下,抓著她的鞋求道:「姑娘、姑娘您救救綠竹……」
若不是她自報姓名,美娘根本不會把眼前這個外表邋遢的丫頭與從前那個清爽漂亮的綠竹聯繫在一起。美娘吃驚:「綠竹?你怎麼這副樣子?」
綠竹哭道:「姑娘您行行好,把奴婢要回來吧,奴婢在那邊過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最髒最累的活讓我做不說,那些丫鬟婆子還要我洗衣裳倒夜香,要是奴婢不做,她們就剋扣奴婢的飯食,還會動手打人……」她撩起衣袖,把傷痕纍纍的胳膊露給美娘看。
美娘見狀也是吃了一驚,心想綠竹這丫頭雖然可惡,但那群人也太狠了。她問:「四姑娘不管你麼?」
綠竹抹淚:「四姑娘她……」綠竹沒敢怎麼說,只是咬住唇搖了搖頭。
「哎,你先起來。」美娘把綠竹拉起來,悄悄把她帶進院子,又喊香槐端飯來給她吃。想綠竹以前是大丫鬟,跟府裡的半個小姐似的,哪裡受過這種苦,這半多月的日子把她折磨得夠嗆。
美娘見綠竹吃得狼吞虎嚥,無奈搖了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不是她心思太多背棄了舊主,美娘也不會使這種手段收拾她。
綠竹吃得太快被噎著了,咳個不停,美娘親自給她倒了杯水:「慢些吃,先喝口水,不夠還有。」
綠竹端著杯子淚盈滿眶:「姑娘……奴婢曉得錯了,您把奴婢要回來好不好?奴婢發誓以後再也不敢痴心妄想了。」
美娘雖然同情她,但送出去的丫鬟就如潑出去的水,她不打算再收回來,便道:「我在府裡什麼地位你也清楚,若是四姑娘不松口,我怎麼要也是不成的。」
「那姑娘您想想法子!求您了,奴婢真的要被她們逼死了,奴婢會做牛做馬報答姑娘您的!」綠竹跪下來哀求美娘,為了顯得自己還有用,她說:「四姑娘不是看起來那麼好的,姑娘您要當心。」
美娘當然知道商憐薇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她還是裝作嚇了一跳的樣子:「你別亂說這種話!」
「真的真的!」綠竹迭迭點頭,「奴婢聽說中元節那天您不慎燒了什麼包袱,惹得侯爺發脾氣,姑娘,那個碎花包袱我見過,那天四姑娘出門去,回來手裡就多了個包袱,然後她親自拿回房間裡去了。」
不用說,肯定是黃鶯扔包袱的時候被商憐薇看見,商憐薇便撿了回去,伺機栽贓嫁禍。
美娘「難以置信」:「真的嗎?」
綠竹篤定:「奴婢若有半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讓我想想……」
美娘裝模作樣傷心了一會兒,然後紅著眼不解道:「四姑娘怎麼是這樣的人呢?我跟她無冤無仇的……她這般害我自己又能落得什麼好處?」
綠竹遲疑道:「興許她是嫉妒姑娘您。」
「我有什麼值得嫉妒的,橫豎不過是個妾侍。」美娘擦擦眼角,把綠竹扶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親熱說道:「你且再忍一忍,等爺回來我求求他,想法子把你從四姑娘那裡要回來。在此之前只有先委屈你了。」
綠竹一聽大喜過望:「有姑娘這句話,奴婢的日子就有盼頭了。奴婢不會忘記姑娘的大恩大德的!」
綠竹怕出來太久商憐薇那裡起疑,很快又回去了,美娘還讓香槐塞給她幾瓶治傷的藥膏和一些碎銀子。
香槐對綠竹有心勾引謝安平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努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姨娘您幹嘛可憐這種人。」
美娘含笑:「怎麼說也是我從家裡帶來的人,不願看她太慘罷了。以後她來你們給她些飯吃就是,又費不了多大事。」
香槐還是不高興,撅著嘴出去做事了,美娘搖著扇子笑得舒懷。
不費吹灰之力就在商憐薇身邊插了個眼線,這種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商憐薇竟敢這樣設計她,看她怎麼收拾這麼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