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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美妾》第68章
68、失復得美娘有喜

 三年前溫澄海經由國子監祭酒推薦,進入戶部做事,後機緣巧合得到皇帝賞識才學,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今年初便升為並州刺史,離京赴任。就在他一路南下路過慶州的時候,因為著急趕路盡快上任,日夜行船,恰逢那場暴雨從天而降,船伕恐有危險,於是眾人暫且尋了個人煙稀少的江岸泊靠躲避風浪。

 也就是這時,美娘被水沖下來被他們撞見,於是把她救了起來。

 一開始大夥兒以為救的是個年輕男子,溫澄海也沒看清傷者容貌,只是趕緊吩咐家僕把人送入艙內救治。誰知溫家小廝給美娘換衣服的時候看見束胸,驚得跑出來喊:「大人!是個姑娘!」

 抹去臉上的泥污,溫澄海在一盞搖曳的紅燭下看清她的臉龐,頓時摔了手裡的燭台。

 兩年了……他以為她死去兩年了。

 那年侯府失火之後,溫澄海曾想去弔唁美娘,可臨到侯府門口遠遠看見縞素靈堂,還有失魂落魄坐在棺木前的謝安平,他最終還是沒有進去。他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出現在美娘靈前,也不知道流淚難過是否恰當,似乎只有謝安平才能展現出失去她的悲哀,而溫澄海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外人罷了。

 失去。他連這倆個字也沒有資格說出口,他曾經得到過最多的東西,不過是在竹林裡牽過她的手,很暖、很軟。如今他已經過了年少惆悵的時光,當初轉瞬即逝的美妙初戀已經消逝了,至少他以為消逝了,心緒不會再為此波動。但此時此刻當他認出美娘,他只覺得心潮澎湃甚至猛過窗外的滔天巨浪。

 失而復得。是的,他曾經沒有抓住的那些,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大人。」小廝撿起燭台重新點亮,照出溫澄海一雙閃爍著火光的眼。他輕柔拂開美娘額前的細發,道:「等雨小一點你去請個大夫過來。」

 溫澄海依舊是孑然一身,而且他素來潔身自好,所以船上連個伺候的丫鬟也沒有。大夫還沒請來,美娘濕衣裹體開始發燒,嘴唇蒼白渾身打顫,但額頭又燙得嚇人。溫澄海一直給她擦汗還是不管用,甚至還能聽見她冷得牙關打架的聲音。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最後溫澄海一咬牙,替她脫掉了濕衣裳。

 「冒犯了!」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溫澄海根本沒有心思生出邪念,只是礙於禮教感到難為情。他鼓起勇氣替美娘除去男式外衣,裹胸的布條露出來,他目睹著曲線玲瓏的身軀,鼻尖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睛不知往哪裡放才好。

 擦了把汗,溫澄海小心翼翼解開布條,雙手顫顫巍巍。他閉上了眼不敢看,只憑感覺把累贅衣物褪下來,然後扶著美娘躺下,為她搭上被縟。美娘依然昏睡著,只是偶爾發出幾聲夢囈呢喃,眉頭緊蹙似是難受。

 江面風雨交加,船身也顛簸搖晃,溫澄海默默坐在床頭,守了她一夜。

 翌日風雨停了,小廝從十多里外的村子裡找來個鄉下郎中,郎中一看是官府的船,又見溫澄海氣質不俗,嚇得跪地磕頭:「草民拜見青天大老爺!」

 溫澄海虛扶一把,讓他趕緊進艙內給美娘看病。鄉下郎中哪裡瞧過這麼金貴的病人,隔著帕子診了脈,卻診得並不是很清楚,而且生怕開錯藥惹出麻煩,便對溫澄海說:「草民啟稟大人,尊夫人患得乃是風……熱,得先吃散熱的藥,而且肺上有寒,需要用玉竹、川貝、南杏入藥,這些藥材鄉下地方都沒有,如果想盡快治好夫人的病,大人您得去城裡抓藥。如果延誤治療時機,恐怕夫人她……凶多吉少。」

 說完話郎中後背衣裳都濕了,溫澄海也憂心忡忡,道:「散熱的藥你有罷?先抓幾副應付著,我們立即啟程。」

 就這樣,美娘吃了鄉下郎中的藥,然後溫澄海帶著她順江而下,終於趕到了並州,這才請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來看。可是大夫看過之後直說庸醫誤人,美娘本是溺水受寒,等寒氣散去自然退燒,但偏偏那鄉下郎中瞻前顧後不敢下藥,是故把美娘的病拖成了大病,想完全治癒須得花一番功夫,而且治好也很可能落下病根。

 溫澄海無法,事到如今也只能求大夫盡力一試。美娘被他安置在自己官衙後面的住所裡,方便他隨時照顧,然後還另外買了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回來貼身照料,為了避免別人說閒話,他對外宣稱美娘是他的結髮妻子,因為趕路染恙,所以要一直休養。

 兩個月後,美娘漸漸好了起來,開始能下床走路,吃飯穿衣也慢慢不需要別人伺候,自己可以動手了,說話行事也很正常,衙門上下的人都很歡喜,都說夫人痊癒了。

 唯獨溫澄海知道並非如此。

 「相公!」

 這日溫澄海從衙門辦完公事回到後宅,美娘在前廳花園就興高采烈地撲上來拉住他的手,嘟嘴撒嬌:「相公今天晚回來了半個時辰呢。」

 溫澄海握住她的手:「但昨天我是提前回家的呀。」

 美娘甩手嗔怪:「不管!你今天就是晚了,晚了要受罰!」

 溫澄海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從袖子裡摸出一包糖餅,遞給美娘:「你昨天不是說想吃糖餅嗎?其實我是去買這個才耽誤了回家的時辰。」

 美娘趕緊打開紙包拿出糖餅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一下又心花怒放地抱住溫澄海:「相公對我真好。啊!飯菜都要涼了,我們快去吃飯。」

 她拉著溫澄海一陣小跑,溫澄海跟在後面亦步亦趨,連眼角都帶著甜蜜滿足的笑容。

 就這樣罷,也許這樣是最好的了。

 吃飯的時候,美娘看見溫澄海面前有一盤琥珀核桃,頓時站起來端走盤子。溫澄海舉箸一怔,不解地問:「美娘你做什麼?」

 美娘反而用一種更不解的神態看他:「相公你不是最討厭吃核桃了嗎?」

 溫澄海臉色一僵,須臾才含糊道:「……嗯。」

 美娘又笑了:「所以我把核桃拿開不礙你的眼,我對你好吧相公?」

 溫澄海點點頭,埋頭刨著白飯,味同嚼蠟。

 她又把他當作那個人了。

 因為當初延誤了治病,美娘又一直高燒不退,導致甦醒過後神智模糊,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就算記得的也零零碎碎。比如問她是誰叫什麼住在哪兒,她都能答上來:尤美娘,住在京城王家,家裡有爹爹、娘親和大娘,還有大哥尤文揚二哥王文淵。又問她認不認識溫澄海,她點頭說認識,她甚至還記得他和尤文揚是國子監同窗。

 但若問她知不知道為什麼身在並州,她便搖頭:「不知道……相公你帶我來這裡的?你做官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醒來後丫鬟們都喊她溫夫人,她也就相信自己嫁給了溫澄海,而且她記得自己上過花轎,跟著一個騎高頭大馬的男人走了。

 溫澄海還問她:「文揚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美娘皺眉:「哥哥應該在國子監啊。咦?不對,你都做官了,哥哥也該做官了才是,我怎麼會想不起來,怎麼不知道呢?嘶……」有時候冥思苦想多了就會頭疼,美娘難受地揉著太陽穴。

 「沒事沒事,記不起來就算了。」溫澄海不忍見她痛苦的模樣,不再追著問其他事情,只是小心翼翼試探著最後一個關鍵問題。

 「美娘,你記不記得一個人?金吾衛的小侯爺?」

 美娘很乾脆地搖頭:「我不認識什麼小侯爺,他是誰?」

 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慶幸,總之溫澄海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他溫柔地說:「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認識就算了。」

 原諒他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高尚,他也是有著七情六慾的凡夫俗子,他也想偶爾自私一次,為了失而復得的美娘,徹底自私一次。

 晚上安寢,美娘鋪好床,走過來問看書的溫澄海:「相公你又要晚睡嗎?」

 美娘好像只記得跟謝安平相遇之前的事情了,她的一切彷彿停留在了三年前。她是那個情竇初開的閨秀小姐,她邂逅了令自己怦然心動的謙謙君子,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他,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就像一場夢,一場她青春年少常做的夢。

 溫澄海避開她的目光,淡淡道:「嗯,我還有些公文要批,你先睡罷。」

 「哦。」美娘好像有些不開心,但她還是聽話地先去睡了,「你別看太晚了,早些休息。」

 等到她放下帳子良久,溫澄海估計她已經睡熟了,這才放下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書本,打開櫃子抱出被縟,在榻上鋪好睡下。

 寂月皎皎,溫澄海躺在榻上看著幔帳低垂的牙床,輕輕吐出一口氣。

 又是相安無事的一夜。

 這樣的靜謐,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過了幾天,美娘忽然不舒服起來,早晨起床就說胸口發堵,吃飯的時候聞到油腥更加難受,乾嘔了好幾次。溫澄海擔心她是舊病復發,著急遣人請大夫來看。

 大夫診脈之後並不急於下結論,而是問美娘:「敢問夫人,這個月月信來了沒有?」

 美娘糊裡糊塗搖頭:「好像沒有……我生病了,好多事不記得了。」

 大夫又重新把了脈,捻著鬍子慎重思忖,最後很肯定地說:「恭喜大人與夫人,夫人這是有喜了,將近三個月的身孕。」

 溫澄海怔怔愣愣半晌回不過神來,但是美娘卻雀躍歡喜不已,捂著嘴差點哭出來。

 「相公你聽見了嗎?我有身孕了!」

 溫澄海自覺臉上的表情肯定很難看:「我聽見了……三個月。」

 他救起她也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美娘看他反應如斯,有些失望地問:「相公你不高興嗎?你怎麼都不笑?」

 「沒有,我很高興,我是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溫澄海輕輕抱住美娘,避開她打量的視線,忍著難過的情緒說道:「生下來吧美娘,我做孩子的父親。」

 美娘嗔笑著拍了他背脊一巴掌:「說什麼胡話呢,你是我相公,當然是孩子的父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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