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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皇子妃(重生小媳婦3)》第9章
第八章

被關進屋裡好一陣子,詩敏無法動彈。

  相同的念頭不斷在腦間繞轉,繞得她一顆心沉甸甸,無法喘息。

  還是逃不過嗎?自從太子換成皇甫亭,她便存上希冀,她總是告訴自己,不一樣了,命運已經轉過方向,當建業元年成為建平元年後,她更是把所有擔驚恐懼全數放下。

  連大齊王朝都不一樣了,為什麼她的命運還會相同?誰知道……

  舉目環顧四周,這屋子與前世那間相差太大,床櫃桌椅皆是劣貨,但格局相似,她彷彿能看見床上凌亂的被褥,看見鏡中自己蒼白的面容,看見不斷自她胸口湧出的鮮血,那片紅,紅得觸目驚心。

  她想苦笑,想大大嘲諷自己一番,如果不是生活安逸,她怎會粗心大意到……

  到忘記今夕是何夕。

  可,就這樣了嗎?

  不,她不甘心!前世因為無知,才會落得頭命下場,現在她知道將會碰到什麼事,她怎肯束手就擒?

  七月二十五日,大紅花轎上門?是謳她的吧,好讓她放下警戒,讓她安心入睡,等待舅母自莊園派來人手救回自己?

  可惜她不受騙,她比誰都清楚,七月二十一會發生什麼不幸。

  打開窗戶,一名小廝立刻走過來,像防備什麼似的,她故意把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企圖看清楚外頭有幾個人看守。

  只有兩人?莫府已經窮成這樣?那麼架走奶娘、喜妹的那些人,不會連門房、馬扶都給叫上了吧。

  嘴角嘻起冷笑,她靠在窗邊,刻意與莫府下人眉眼相對。

  那男子不敢與她對眼,遂低下頭,只守著窗口,別讓她逃走。

  夠了,詩敏用力甩上窗子。她在屋子裡四處走動,尋找可用的武器,牆角處有一張小櫃,櫃裡只有幾件男子的舊衣和針前籃,她翻出剪子,已經有點銹了,可好歹是樣武器,她拿出剪子,握在掌心。

  走往梳妝台方向,妝台邊有個架子,架上有銅盆、有巾子,盆裡裝滿水,架旁還有個木桶,也是盛滿清水。

  水?用來做什麼?完事後,讓李大少爺整理身子,神清氣爽地走出這間屋子?哼,江媚娘還真把莫府當成窯子了。

  一口氣堵在胸口,像江媚娘那樣的「官家千金」,還真是讓人為之驚艷。

  視線往旁邊轉去,梳妝台和屋裡其他東西一樣,都是老舊物,木質桌面上有幾處已經掉漆,答子、珠花……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柄廉價木梳,看來這些年,沒有母親的嫁妝支持,莫府的日子過得寒!嗆。

  走往另一邊,床是用泥磚砌的,底下不能藏人,衣櫃也小到無法藏身,不過屋裡倒是有個破舊瓷瓶,裡面插了幾朵花作裝飾。

  她略略一想,走到圓桌邊,將每一把椅子給拉出來搖幾下,尋到一張搖晃得厲害的。

  她高舉椅子,往門上用力撞去!嘩的一聲,椅子散了架,守在外頭的人狠幼即下一大跳,卻拿不準主意要不要進屋。

  她心喜,翻過椅子,將椅腳給折下來,站在門後,舉起椅腳,心想,待有人進屋必先被破碎的椅子絆倒,她再上前補幾棍將人敲昏。她先逃回莊圈,再找幾個長工上門,討回喜妹和奶娘。

  可惜等了老半天,等沒半點動靜。

  詩敏不死心,再抓過瓷瓶,高高舉起用力往地上砸,她連同桌上的杯壺一併砸了,朝外頭高聲大喊,「放我出去。」

  然後抓起木棍、將剪子放在伸手可及之處,繼續等待。

  終於屋外出現動靜,她把耳朵貼在門邊細聽,盤算著,進來一個敲昏一個,下一個她看一眼剪子,對不住,她不樂意謀害人命,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保全自己,她豁出去了。

  可是,她再度失望,等過兩刻鐘,她沒有等到半個人進門,只等來一句隔門傳話,「夫人發話了,她說既然姑娘力氣大,晚膳也甭吃,羞羞弱弱的才像個女孩子家。」

  怒。江媚娘想餓得她無力反抗?作夢!這些年的鄉下日子不是白過的,她會差這一頓兩頓。

  太陽西下,暮色漸漸游入屋內,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她趁著光線模糊間,將毀損的椅子搭在門前,再選個適當位置,將那些碎瓷挑幾塊大的,鋪在椅子後頭。

  詩敏在腦中想像著畫面。

  李海廷進屋,被椅子絆倒、摔跤,手支地起身,雙手恰恰壓在碎瓷上面,若他還能強撐著走到床邊,她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用剪子往他後心插進去,再不成……她想了想,抓起木棍藏在棉被下方。

  待一切佈景妥當,她躬著身、握住剪子,躲到桌子底下。

  詩敏屏氣凝神,雖然雙手發抖、雖然那個夜晚的記憶不斷折磨她,但她仍然提起勇氣,告訴自己,她可以的。

  緩緩吸氣、緩緩吐氣,她努力平復撲騰不已的心跳,她不知道時間經過多久,只知道緊緊盯住那扇門,她像只埋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靜待獵物上門。

  她等很久,門邊沒傳來動靜,但窗子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一道矯健的身影躍了進來,詩敏陡然一驚,抓起剪子緊緊護在胸口,她的呼吸加重。

  夜色甚濃,唯有窗外些許月光映入屋內,可是他卻能在黑暗中視物似的四下梭巡。

  看見地上的佈置,他淡淡一笑,不久便發現躲在桌子底下的詩敏。

  他彎下身,推開檔在前頭的椅子,想伸手去拉她。

  這時,她舉起剪子往對方身上插去!

  那力道十足,是她傾盡力氣搏命一擊,可那人像是先知似的,居然能在轉瞬間做出反應,他身子一歪,閃過她的攻擊,下一刻,就將她從桌子底下給提了出來。

  詩敏張口欲往他手臂咬下,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進她耳中。「丫頭,是我。」

  短短幾個字,令她一怔,手指鬆開,剪子落入地面,她緩緩抬起頭,試著將眼前的男人看真確。

  是他嗎?那個讓她時刻想起,卻又咬著牙不允許自己思念的男人?是他嗎?是那個留下兩個字,便要求她靜心等待的男人?是她在嘴裡念過千遍百遍,卻在一千多個日子裡,杏無音訊的男人?

  說不出壓在胸口的是氣、是怨還是哀,她拚命睜大眼睛,想克制什麼似的緊咬住唇。

  「你是誰?」吸氣,她退開兩步。

  「傅競,我回來了。」不允許她退開,他強勢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那裡,有一顆心在跳動著,每一下,都帶著重逢的喜悅。

  「你為什麼來?又被人追殺?」她冷嘲熱諷,扭著肩,企圖把自己的手給搶回京爪。

  「對啊,你這裡有繡花線可以幫我縫傷口嗎?」他口吻裡帶著淘氣,可她的心太繃,沒聽出來。

  什麼?他又受傷!他那個該死的大娘和大哥還不肯消停?到底他活著是礙著誰啦,值得他們這般天天惦記。

  心一急,她硬把手抽回來,轉身,慌慌張張去尋找桌上的打火石。

  他該阻止她的,夭還不太晚,外頭的人雖已讓自己打發,可若有人經過,情況不妙。

  可是她的著急、她的在乎、她的擔憂,讓他心底生起一絲溫暖,原來,有人為自己掛心,是件這麼幸福的事情。

  因為緊張,弄了老半天,詩敏顫抖的雙手才把燭火給燃上。

  猛然轉身,她終於看清楚他的臉龐。

  滿臉的鬍鬚,眼底還掛著紅絲,也不知道幾天幾夜沒睡好,他的額頭多了道疤,那個幫他縫傷口的,顯然技術沒她好,縫得歪歪扭扭,針腳亂七八槽,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啊,毀掉大半。

  她生氣的,可他額頭那道舊傷把她的心撞得七葷八素,害她顧不得男女之防,伸出手,就去拉扯他的衣帶。

  「你哪裡還有傷?背嗎?胸前嗎?手腳嗎?」她一面問著,就要拉開他的農裳。

  看著她滿臉憂慮,他輕聲淺笑,「小丫頭,不可以這樣拆男人的衣服,男人會控制不住的。」

  「還笑,你到底哪裡受傷?」她火大,用力一扯,扯下他半件衣裳,然後眼淚刷了下來,一滴一滴、一串串,像被惡水沖壞的柵欄。

  瞬地,她眼裡凝結出憐惜。

  好多傷哦,東一條、西一條,新舊交橫,他身上像爬了許多扭曲螟蟻,手臂那道還是新的,又紅又腫,連縫都沒縫……怎麼弄的啊,他是沒知覺、沒神經,不會痛嗎?

  為什麼不懂得趨吉避凶?那個大娘既然那麼麻煩,怎麼壯大都沒用,那就躲著藏著避著呀,幹麼非和對方正面交鋒?少驕傲兩分會死嗎!

  見她心焦淚流,傅競不捨卻也感到幾分快樂,他揉揉她的頭髮,笑彎眉頭。

  「沒事,唬你的,哪有什麼傷?」

  這樣還叫沒傷?

  她氣急敗壞,卻半句話都說不出口,無由來的委屈狂湧,逼得淚水直流,她很想罵他幾句不懂得保重了更想拍掉他臉上無所謂的笑容,可她真的沒辦法,她只能哭,越哭越起勁,哭慌他的手腳,也哭慌了他的心。

  「別哭、別哭,誰給你委屈受,你說,我替你出氣。」

  他真急了,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可她一面哭,還一面個強著推開他,透過模糊淚水,她狠狠瞪他。

  還有誰?不就是他給的委屈。

  「丫頭,別哭啊,你說說話,你這樣一言不發,我很擔心。」

  是啊、是啊,她不說話他擔心,他滿身傷,她就不擔心嗎?他這種人,怎麼只想到自己,沒想到別人……

  詩敏楞住。擔心……擔在心上……他已經是她擔在心頭上的那個人?

  原來那不只是思念?原來時刻想起,是為著擔心?原來他已經有那麼大的份量,原來他在她心中,已經那麼重,重到……擔著擔著,亦不自覺……

  別開臉,心頭複雜,她應付不了那麼多個不請自來的「原來」。

  不開口、不言語,眼光不肯接上他的,詩敏拉著傅競走到梳妝台前,按著他坐下,用力扯掉他的上衣。

  傅竟想鬼扯個幾句,扯掉壓抑氣氛,可見她滿面怒容,又悄悄地把話給吞回去。聽說母獅子發威時,是不能挑惹的。

  她把布巾打濕,一遍遍擦拭他的身子,水有點涼,但她的動作輕柔細心,她靠得很近,他能嗅到自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微微一笑,他的小丫頭終於長大了。

  他從南方趕回京,一路上經過無數騷站,他換馬、不休息,連七、八日沒在床上睡過,他全身又臭又膩,明知道未癒的傷口發炎,卻依然不肯放慢速度,他急著回來,急著看他的小丫頭。

  他回到莊園裡,舅夫人一看見他,像看見救命浮木似的拉著他的手,急道:「丫頭被召回莫府,說是莫大人生病,可不知怎地,她始終沒讓喜妹出來向孫大報訊,孫大警覺到不對勁,方才趕回莊園裡。」

  就這樣,他又一路縱馬狂奔來到莫府。

  詩敏手!爭他的身子,從櫃子裡找出針線,針上已經出現銹跡,縫嗎?不縫?她左右為難。

  見她這樣,他替她作主。

  「沒關係,明兒個咱們回去莊園,你再幫我醫。」

  她終於定眼望他,滿肚子的話卻不知該說哪一句,只能歎息,從櫃子裡翻出一套舊衣裳給他。

  「把衣服換下吧,髒衣服會讓傷口更嚴重。」

  她背過身,他快手快腳把身子簡單擦拭過,換上衣服,走到她面前。

  「你為什麼不把身上的傷給治好?」

  「我剛從南方回來,一心趕著見你。」

  事實上,他趕的不是這幾日,他已經整整趕了三年,每天他都在加快腳步完成計劃,他知道丫頭死心眼,若她心底有他,那麼自己留下的那兩個字就會變成她的責任。

  「有差這一天、兩天嗎?找個大夫、敷個藥,能拖延你多少時間。」她氣惱他不愛情自己身子。

  「當然有差。」合著笑,他拉著她走到床邊。

  「差在哪裡?」她氣鼓鼓道。

  「再晚一點,就不是七月二十一。」他答得認真,無半分戲諱。

  「又如何?」

  「你最害怕的日子,我想要陪著你。」

  他笑了,而她……心軟了。他相信她,他沒把她十四歲說的那些當成瘋話,他始終記掛這一天,記掛她十七歲將要遭受災劫。

  於是,所有的埋怨、惱怒、氣恨通通在轉眼間消失不見,彷彿,他們之間沒有漏失三年,彷彿,他們昨天才在橘園裡策馬狂奔。

  「你相信我,不是違心之論?」她再次確認。

  「為什麼不信?」他理直氣壯反問,好像她的遭遇小是前世今生,而是早上出門被狗追,回到家裡找個人哭兩聲,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事件。

  在莊園聽了舅夫人的話,傅競心知有異,便領了人快馬往莫府狂奔。

  別的不知,他豈會不知莫大人根本不在京裡,如果沒估量錯,莫大人現在正在北方,以欽差大人的身份給眾士兵瀕賜獎賞,這個差事,是他幫莫歷升要來的,為的是替莫府、替丫頭爭臉。

  他在暗地窺探,探出奶娘和喜妹被禁,而詩敏被單獨關在一間屋裡。

  他記起詩敏對自己說過的事,他不確定生命重來一回,詩敏會不會碰到相同事件,不過……不管怎樣,他今天晚上便要斬拿除根。

  「你不覺得我的故事很荒謬嗎?」她試著在他眼中找到一絲嘲弄,但是沒有,那裡面只有誠摯、只有擔憂。

  「如果你說的話是假的,那才是真荒謬。」

  「為什麼?」

  「沒有人會編出那樣一套謊言,來誣蔑自己的名節。」

  他笑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和記憶中一樣,小小的、白白的,掌心有幾個繭子,那是一雙肯吃苦、肯付出的手。

  好簡單的道理,可她竟沒想通。失笑,詩敏追問:「相信了,然後呢?」

  她聽見自己聲音裡的顫抖,而他聽見她心底的哀求。

  捧起她的臉,傅競認真回答,「然後,不走了。」

  「不走了?你大娘和大哥要是找到你,怎麼辦?不會有危險嗎?」

  「他們都死了,再也危害不了我。」

  也危害不了她,所以他出現在她面前,光明正大。那年他七歲,無法保護母親,現在他已長大,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不教她受分毫委屈,因此……

  江媚娘、莫鑫敏,等著吧!

  「是你殺……」她嚇得雙眼倏地膛大。

  他笑出滿口白牙,捏捏她的臉,笑道:「不是我,是天理昭彰」

  「我……」她遲疑著,不確定可不可以問這麼私密的事。

  「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故事。」他接下她的遲疑,笑道:「上床吧。」

  「上床?」她不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

  「不上床,怎麼配合江媚娘和莫鑫敏演出一場好戲。」

  他把被子折成軟枕,准甫在床頭,拉看她除去鞋子,一裡一外,在床上躺下。

  「什麼好戲?」因為好奇心,她躺下,雖然心知不合規矩。

  「他們不是要把李海廷送到你床上嗎?如果李海廷發現床上多了個男人,心裡不知道會怎麼想?」想到這裡,他居然忍不住拉開嘴角,微微一笑。

  「可是這麼做,我的名聲還是遭殃了,不如,你直接帶我回莊園吧。」

  「不,江媚娘和莫鑫敏的事得解決,就趁這一回徹底處理吧。」他可不希望有個刁鑽的丈母娘,在自己跟前比手劃腳。

  「徹底處理?」

  「相信我。」他拍拍她的臉,一彈指,桌上的火燭滅掉。

  她還有話想問,他卻先開了口,轉開她的話題。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關於我大娘和父親的事?」

  「記得,妻妾相爭,孩子遭罪,你母親死了,她卻不肯放過你。」這種事幾句話就能交代清楚,只是誰曉得,裡面飽合多少酸楚。

「你猜,為什麼我已經遠遊天涯,他們依舊不肯放過我?」

  她搖頭,側過身,在黑夜中注視他閃閃發亮的眸子。

  「我自小比一般孩子聰穎,師傅常誇獎我,將來定有一番成就,而我的大哥性情凶殘,執迷於權位,卻好高驚遠,不肯腳踏實地好好做事。」

  「你爹怕把家業交到你大哥手上,將毀於一旦?」

  「沒錯,我大娘知道此事,便聯絡她的娘家人,想盡辦法要除掉我,在我母親被殺那天,我母親將我藏進床下密洞裡,我雖然雙眼不能視物,但耳裡清清楚楚聽見殺手和我母親的對話,那年,我七歲。」

  「後來呢?」

  「舅父曾經問我,肯不肯隱姓埋名,自由自在過一生,我回答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後來我才明白,那是舅父在試探我,於是我們到了漠北,舅父請很多師傅一起教導我,他們教我讀書、練武,教我營商、兵法,教我許多復仇需要的本事,就這樣,我、舅父和師傅們生活了八年。

  「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建立起自己的生意王國,我把生意做回京城,打算一步步壟斷大齊的經濟命脈,軍隊是力量,白花花的銀子何嘗不是力量?我只是沒想到,自己酩似父親的長相,讓我的身份曝了光,之後許多年裡,我就在大哥和大娘的追殺中過日子。

  「在我回京那年,我在晉州遇見一個小女孩,她十歲,母喪,她一路哭著跑上山頂,圈起嘴巴對著山谷哭叫大喊,她不甘心、她憤怒,她抑鬱的眼神不像個十歲小孩,從那時候起,她便掛在我心上。」

  是他?!他講的女孩是自己,傅競就是那個躲在樹上、和師傅交手的白衣少年?!

  「你那個時候就……」她心急想問。

  「噓。」他的食指壓上她的唇,低聲在她耳畔說:「有人來了。」

  是李海廷?

  奇怪,傅競出現後,她便忘記這個男人,忘記害怕,忘記他曾帶給自己的傷害,是因為有傅競,她便有了安全感?

  「想不想知道當年的情況?」她在他耳畔悄聲問,但他來不及回答,門己經被打開。

  李海廷進門,先是小腿撞到椅子,他驚叫一聲,整個身體往前撲,可他運氣夠好,手撐地起身時,竟沒壓到碎瓷片上。

  詩敏坐起身,凝聲問:「是誰?」

  李海廷痛得想破口大罵,卻硬生生忍下來,他緩下聲音,回道:「莫姑娘,你別著急,是我,李海廷,海廷傾慕姑娘已久,上門求親卻遭拒,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姑娘從了我,日後我定三媒六聘、大紅花轎把姑娘給抬回去。」

  他拍拍衣裳,心想,事已至此,無論如何都要做到底。他抬起腳步,繼續往床邊走。

  「住口!若你真有心,定能用誠意感動家里長輩,怎能用此骯髒手段。」話說著,連詩敏自己都深感訝異。居然……她能夠一字不漏,將前世的話全數講出?

  聽她揚聲說話,李海廷心急。「姑娘悄聲點,我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莫老爺眼光高,看不起咱們商家,硬是不肯同意這門親事,在下只好先造成事實,待木已成舟,莫老爺不同意也得同意。只盼姑娘幫了海廷這一回,海廷立誓,日後定會錦衣王食,將姑娘捧在掌心呵疼。」

  說完,他便縱身撲上,詩敏做作地拉扯喉嚨大聲尖叫,「救命、救命啊……」

  「姑娘,你就從我一回……」

  話未說完,卡嚓一聲,他的手骨硬生生被扭斷,李海廷發出殺豬般的尖叫,摔在地上,右手軟軟地垂下。

  他抬頭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床上多了個男人。

  怎麼會這樣?莫鑫敏不是都安排好了嗎?他不是說好,今夜定能讓他抱得美人歸,為什麼……

  頭腦有點昏,他問:「你、你是誰?」

  「來取你狗命的閻王爺。」

  傅競一躍下床,抬起腿,精準無比地往下一踩,動作之快,李海廷還來不及伸手護檔,子孫根已經被踩斷。

  這回,他的驚叫聲更勝之前,蜂縮著身子,他已經痛得沒力氣反抗。

  但傅競選是步步進逼,為求活命,他不得不拱起身子,像狗一般趴在地上往後爬。

  陡地,對方的腳朝著他的臉踢過來,那一腳不過用了傅競三成力氣,李海廷便整個人飛起來,他的背重重撞上牆壁後,又墜回地面。

  這固,他的運氣沒有之前好,整個身子就跌在那堆碎瓷片上,臉也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暈了過去,再發不出豬叫聲。

  詩敏不是個殘酷女子,但親眼見到李海廷的下場後,前世的夢魔直到此刻,正式消除。

  她明白自己活下來了,她的重生,自此開始。

  她下床,冷冷地看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李海廷,她笑不出來,儘管心底有幾分快意。

  不久,院子裡進來了一票人,莫府的下人不多,還能聚來這群,可見得江媚娘就是要將事情給坐實了,讓詩敏狡賴不掉。

  門被推擠開,前面兩個因為沖得太快,叫喊一聲,被碎椅子絆倒在地。

  後面幾個手腳麻利的,連忙停下腳步,江媚娘先讓幾個提燈籠的婆子進屋裡,燃起桌上蠟燭,把屋裡照得一片通亮。

  她合看笑意進屋,心裡早就準備好一番話,等看鑼鼓響場子開。

  可是……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李海廷,再看看床邊並肩坐著的傅競和詩敏,一張塗了口脂的血盆大口,嚇得闡不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指著傅競,一句話說得結巴。

  「莫夫人,您說呢?」傅競似笑非笑反問。

  「你是誰?怎麼能闖入我們家姑娘的閨房」

  她偷眼瞧著地上的李海廷,一顆心亂糟糟,現在是什麼狀況啊,為什麼在詩敏床上的人不是李海廷,而是個陌生男子,而且兩個人的衣服整整齊齊,不像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骯髒事,這演的是哪一出?

  莫鑫敏隨後進屋,卻發現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海廷,心猛地一緊。李海廷怎會傷成這樣?完蛋,這下子別說到手的銀子要吐出去,恐怕李家不會善罷甘休。

  他連忙示意身後小廝,同自己一起把人給架出去。

  「且慢。」他剛剛靠近李海廷,傅競便出聲輕喝。

  莫鑫敏硬起脖子走到傅競身邊,本相心揚聲質間,卻發現在對方的炯亮目光下,自己居然沒辦法硬氣說話。

  「公子有什麼事?」他的口氣發軟,與下午那場,大相逕庭。

  「我不過想問問,為什麼莫夫人和莫公子,縱容兇犯進入莫姑娘的房間。」傅競的口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江媚娘被兒子一插話,拍拍胸口、定了定心,她再看一眼傅競,回想起幾年前,自己曾經在莊園見過他一面。

  他是莊園裡的長工吧,是不是發現詩敏遲遲沒回去闖進莫府,想把人給救走,卻不料撞上欲行好事的李家少爺?

  真冤,怎地諸事不順,到嘴的熟鴨子就這樣飛走,李家的聘金進不了口袋,李海廷又在這裡受重傷,李家不知道肯不肯罷休。

  可既然事情已成這樣,也只能一路黑到底,把所有的髒水全往詩敏身上撥,最好能逼得她拿出銀子來擺平這件事。

  至於李家那邊,一樣是撒潑耍賴,誰讓他夜深人靜跑到人家姑娘閨房裡,被發現、狠狠揍上一頓,是理所當然的事,李家如果還要顏面,自然不敢對外宣揚。

  江媚娘素日裡就是個潑婦罵街的,吵架的經驗哪會少,今夭莫歷升不在,誰能阻止她惡言?

  她挺了挺胸,搶到兒子身前,指著傅競的鼻子說:「縱容兇犯?你哪一隻眼睛看見了,我們還沒弄清楚狀況嘍,誰曉得是不是你在外頭殺了人,把人給提進莫府,想栽贓嫁禍給莫家。」

  聽見此話,詩敏氣到全身發抖。江媚娘信口雌黃的能力竟登峰造極至此,一個人居然可以厚顫無恥到這等田地,她、她……詩敏忍不住想跳起來,狠狠扇她個兩巴掌。

  傅競失笑,握住詩敏的手,好整以暇地望向江媚娘,等著她說出更離譜的話。

  他慢條斯理回答,「夫人的話有幾分道理,您打算怎麼處理?」

  「小子,我雖然不知你是誰,不過這裡可是朝廷命官府邸,不是誰想來就可以來、誰想走就能走的。你先是闖進我們府宅、壞我們家二姑娘的名聲,又在我們這裡鬧事殺人,我才要問你,你打算怎麼解決此事?」

  「夫人不你說說看。」

  見傅競輕言輕語,江媚娘肥了膽子,以為自己幾句話就震住對方。是,她便是要他害怕,最好嚇得渾身發抖,才能由她慢天開價。

  「自然,這事也怪不得你,我們家二姑娘本就是個不安分的人,成天拋頭露面、勾引男人,看情況,約莫是你這小子和李公子都對二姑娘上了心,才會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她頓了頓,發覺對方並無反駁之意,繼而續道:「二姑娘想跟哪個男人,我們是作不了主的,得等我們家老爺發話,但今天晚上的事得先解決,李

  公子是京裡大戶,如今傷成這樣,李家定是要把怒氣發在莫家人身上了。

  「儘管難辦,終究是莫家姑娘惹出來的事,再難,我也得豁出這張老臉皮,出面去說合說合,就五千兩吧,你回去同夏家寡婦說說,就說二姑娘惹下禍事,讓她拿銀子來處理,否則咱們也只能把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給告上宮府,到時,二姑娘的名節毀了,也別怨上旁人。」

  傅競莞爾,若有厚臉皮比賽,這位莫夫人定能奪魁。

  他笑了笑,說:「首先,這位公子面朝地、身子縮成一團,你甫進門,不過往地上瞄了眼,連臉都沒看清楚,便口口聲聲喊人家李公子,這代表什麼?代表你認識對方、你清楚今晚他要到此處,並且從下午開始,你便將莫二姑娘拘禁在此,所以這出壞人名節的戲碼,是夫人一手主導的吧。

  「再者,莫公子一進門,沒先看看自己的妹妹出了什麼事,卻火僚心急地想把壞人名節的淫賊給救出去,依常理來講,恐怕說不通,唯一可能,這位李公子與莫公子相識相熟,而今晚之事,全在你們的掌握中?莫夫人說得對,這件事情的確難辦,我也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就依夫人之意,直接告官吧,來人。」

  傅競揚聲一喊,幾個不知道打哪裡來的男人擠進屋裡,他們穿看一身或裝,月要間掛看佩刀,其中兩個扶看受驚嚇的奶娘和喜妹,見她們沒事,詩敏這才鬆了口氣。

  武官們走到傅競身前,拱手一拜,「主子。」

  「找兩個人把李海廷給送進知府街門,剩下的把莫府給我看管起來,一個人都不准跑!」

  連番驚嚇,江媚娘幾要承受不住。她沒想到男子的分析這麼精準,沒想到他會選擇告官,更沒想到的是,他們、他們……一群武官大人喊他主子!

  他不是莊園小廝嗎?腦子轟然一聲,她張口結舌,傻傻地看著傅競。

  這時,大家都沒注意到站在門邊的莫芬敏,她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瞧看傅競,心怦怦跳個不停,幾乎要從唯嚨口給跳了出來。

  她見過他,在張大人家裡,她和張大人的女兒是閨中密友。

  那次與他偶然相遇,她便將他牢記在心,那樣一個俊美偉岸的男子呵,只一眼,便讓她無法控制自己。

  他是榮親王響!

  選秀的事方定,她學規矩學得比誰都認真盡心,她痛恨女紅、痛恨才藝,可是想起榮親王,所有的痛恨都變成心甘情願。

  她想要入選,想要嫁進榮親王府,就算為側妃、為妾,她都毫無怨言。

  她不時注意他的動向,經常打探與他相關的消息,於是她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本是北漠大商,後來行商天下、富可敵國。

  她知道是他一力扶持當今的皇帝登上帝位,也是他帶兵消滅王氏亂黨,穩定朝堂局勢,他是大齊王朝最受囑目的英雄,即便是皇帝也俱他三分吶。

  可他什麼時候和詩敏有一腿?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內?為什麼他出頭為詩敏擔下一切?

  看著他們親密對望的模樣,她懷緊拳頭,長長的指甲陷進掌心裡。

  可恨!為什麼詩敏就是比她好命?為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被她奪去?現在連榮親王也……

  「等等。」莫鑫敏再笨也看出詩敏和這男子之間關係匪淺,他阻在門前,說:「你難道不擔心今夜之事傳出去,於詩敏的名聲有礙?」

  「擔心啊,所以我很快就會娶她入門。」

  傅競一笑,推開莫鑫敏往外走,但莫芬敏動作也快,她搶先一步走到博競身前,盈盈一揖,柔聲道:「榮親王請止步……」

  榮親王!詩敏猛地轉頭,望向傅競。

  他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兒子?是帶領七萬大軍剿滅王氏亂黨的王爺?

  所以他口中的大娘是王皇后、大哥是已死的皇甫書,而為家族利益、護全不了心愛女子的父親是……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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