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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皇子妃(重生小媳婦3)》第7章
第六章

匆勿十數日過去,一大清早天未大白,張叔便駕著馬車領少爺進京看榜。雖然莊師傅篤定他會考上,莫鈁敏還是心存焦慮。

  不說當事人,就連詩敏也一樣,打早上起床後,她就像只無頭蒼蠅,東邊沾一沾、西邊碰一碰,卻是啥事都沒做成。

  做絹花的巧手婦人已經挑選出來,前幾日在莊師傅的陪同下,舅母進了一趟京城,將工具和材料給帶回來。

  詩敏將自己的書房和大廳收抬妥當,讓舅母和奶娘搬過來與自己同住,而原本她們住的院落改成工作坊,擺上十來張桌子,按工作流程,從東到西,每個人負責不同的部分。

  聽管事享事時,詩敏心不在焉,經常答非所問,管事們懂得看眼色,知道姑娘正揣著心呢,反正不是什麼太急的事,便連袂退了下去。

  詩敏想,再過幾日,凌師傅就要離開,便日夜趕工,做好兩套衣服、三雙鞋子,反正沒事,不如現在送去。

  可是手捧著衣服,也不知是心事太重,還是腦子著實不夠清楚,她竟然會在自己的園子裡走錯路?回過神時,人已經走到莊園外頭,苦笑雨聲,她又繞由自己屋裡。

  放下東西,想想,還是去尋舅母好了。

  那個院落裡正熱熱鬧鬧開工呢,凌師傅、莊師傅和傅競都在,兩個師傅站在舅母身後,看她巧手裁捏,一朵朵純白茉莉便捏出形狀,嬌小惹憐。

  傅競則在一旁指導那幾個被挑選出來、準備販售絹花的婦女們,要如何打動顧客的心。

  每個人都在忙,她這當老闆的可不能閒著。

  深吸口氣再把氣全給吐出來,她將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全拋開,走到正在裁花瓣的婦人當中,笑說:「大嬸,我來幫忙吧。」

  可是沒三兩下她就被嫌棄,趕往別桌去。

  一桌逛過一桌,不管走到哪裡,要不了多久時間,她就被大姊、大嬸們笑著推開。

  奶娘見她不成事,忍不住叨念。「姑娘,始就別在這兒添亂,大夥兒都知道你心裡頭為少爺的事急,不如你出去外面走走,待你回來時,說不定少爺就回來報喜訊了。」

  傷口幾乎都痊癒了的傅競,對那群婦人再提點過幾聲後,走到詩敏身邊,笑眼瞇瞇地說:「丫頭,走吧,我陪你去橘園逛逛,昨兒個聽張叔說已經結果實了。」

  詩敏笑覷他一眼,這人還真是自來熟,明明是留在這裡養傷的外來客,怎麼才幾天工夫,他就變成「自己人」,連橘園的事,都有人特地向他報告?

  可眼前她沒心情計較這個,隨口漫應。「好吧,我就不添亂了,我去找張叔套馬。」

  「套什麼馬,我帶你騎馬去。」

  不讓她多想,傅競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她就這樣跟在他身後,一路往馬感方向去,看看他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感覺,這個人……似曾相識?

  在前世,她見過他嗎?

  她想得相當認真,卻老半天都想不起來。她踩看他在泥地上留下的足跡,一步一步、一步,彷彿有什麼模模糊糊的東西,隨著自己的腳步,慢慢滲入腦子裡。

  她試圖將它們匯整收集,組織起那些不甚清晰的畫面,尋出一個脈絡,可是,他們已經來到馬底邊。

  傅競挑中一匹棕色母馬,小廝套好鞍曹擅繩後,將馬交到他手上。傅競看她一眼,笑問:「怕不怕?」

  她擠擠鼻子回答,「誰怕啊,不過是匹馬。」

  笑而不語,他翻身上馬,居高臨下朝她伸手,突地,這一幕像把鑰匙,開啟了她塵封多年的記憶。

  普度寺前,人來人往。

  那孩子約莫五、六歲大小,衣衫檻樓,也不知道已經餓過幾頓,他細細的手臂,緊緊抱住慈眉觀音給的米糧,迫不及待想要衝回家,他滿腦子想看妹妹喝粥時的笑眉,呵呵,也笑了,缺了門牙的嘴唇裂出一道口子。

  這時,一匹快馬從遠方飛奔而至,眼看它的馬蹄即將踩上那孩子,所有人全安靜了下來,大家眼睜睜地望著即將慘死馬下的孩童,卻無法動作。

  眼中沒有快馬,詩敏只看得見孩童眼底的驚惶,無法思考,她推開為人看診的小桌子,使盡全身力氣衝到小孩身邊,一把抱起他,孩子雙手鬆開,白花花的米粒落了滿地,他一怔,大顆大顆的淚水滾下。

  他大哭、他掙扎,想著妹妹的笑臉,他想去把地上的米給撿起來,可詩敏不允許,使盡全力將他緊緊抱住,她企圖退到路邊,但她快,馬的速度比她更快,心裡一急,她將孩子往旁一拋,奶娘見狀,急急將孩子接過。

  孩子逃過一劫,可她就沒這般幸運了。

  雖然騎在馬背上的男子奮力將馬給拉住,但前蹄揚起,在重重落下時,踩上詩敏的小腿。

  喀!她聽見自己小腿骨頭折斷的聲音。痛……奶娘不知她斷骨,同下人將她扶起。

  他在馬上、她在馬下,兩人四目相對,他朝她伸手,冷冽的聲音響起。「姑娘受傷了,我送姑娘到醫館。」

  她已痛得冷汗直流,眉頭緊鎖,卻還是裝出一臉沉靜,輕聲道:「不勞公子費心。」

  她的表現讓他眼底興起一抹興味,他看一眼她身後的診桌,以及未發完的米糧,微微一笑,問:「你就是莫詩敏?」

  「是。」

  「妙手回春的慈眉觀音,的確不勞我費心。」他撂下話,淡淡一笑,策馬離開。

  府裡的丫頭小子氣得橫眉豎目,她卻按下眾人怒氣,忍著痛,把各項事宜安排妥當,才讓奶娘送自己回府。

  就是他!那個傷了人,還說不勞他費心的男子,忍不住,詩敏多盯了傅競幾眼。

  「怎樣,突然發覺我皮相長得很好?」他玩笑道。

  可她沒辦法笑出來,張口結舌、滿臉震驚。那個時候她十四歲……

  等等,十四歲!前世今生他們都在康元三十七年遇見!雖然遇見的方式不同,但時間點相同,這證明了什麼?

  證明命運不會輕易改變,會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所以她會遇見傅競,她會住進莫府,她會被李海廷……

  不通啊,哥哥不是已經改變了?他沒有死於溺斃,他順利長大,甚至參加科考。

  那……是不是意謂著,哥哥的死是一個錯誤?上天讓她重生,是為了讓她挽回哥哥的性命,而不是改變自己的宿命?

  有道理,否則,怎會她的重生日亦是哥哥的受難時。

  她果真逃不掉呵……果然再努力都沒有用,再大的掙扎,她都掙不脫生命枷鎖,命運早就攤在那裡,等著她慢慢地、慢慢地前行。

  臉色瞬地慘白,遭受凌辱的記憶回到腦海,她不想哭,但豆大淚珠逕自滑下臉龐。

  傻瓜,哭什麼,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你這般汲汲營營,不就是知道自己壽年不長,才急著把事情安排妥當?別哭啊,一哭就露了底,重生這種事情,豈能到處嚷嚷。

  「怎麼了?」傅竟跳下馬,握住她時,發現她手心一片冰涼,小小的身子戰票不停。「丫頭,你哪裡不舒服?」

  她死命咬緊唇瓣,死命忍耐,可是看著他的眼,那雙深遠勳黑的瞳仁裡濃濃的關懷崩明瞭她的心牆。

  失控了,埋藏多年的心事找到宣洩口,再也圍堵不住。

  詩敏突然放聲大哭,哭得他手足無措。傅競心急,再顧不得男女之防,一把將她抱上馬背,疾馳而去。

  她縮在他懷裡痛哭,哭得不能自己,他看著身前抖個不停的丫頭,心像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捆綁,迫得他無法喘息。

  拉緊擅繩快馬飛奔,傅競奔至無人的橘園深處才勒住馬,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

  勾起她的下巴,他認真道:「丫頭,看著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詩敏搖頭,搖斷石中串珍珠,她越哭越凶,淚眼模糊,把頭埋進他胸口,她緊緊圈住他的腹,像抱住擎天大柱似的。

  他環住她的身子,無聲歎息。這丫頭,心裡積下太多事,是該發洩發洩。

  他抱住她,輕輕搖晃,像母親幼時對自己做的那樣。

  他輕拍她的背,輕輕哼著記憶中熟悉的曲調,他的手安撫了她緊繃的身子,他的聲音安撫了她哀感的心靈。

  哭聲漸止,她的號哭變成啜泣,他依舊抱緊她哄著。

  「不怕,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呢,你這麼矮,傷不了半根頭髮的。」

  「可如果塌下來那塊天,只挑我的頭砸呢?」她吸著鼻子硬咽問。

  「哪有這麼神准的事。」捧起詩敏的臉,他用袖子拭去她的淚。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多少離奇的、詭異的、難以置信的事情,它們就是會發生。」

  「那麼要不要說來聽聽,砸在你身上那塊夭,有多離奇?」他極其有耐心地哄他。

  她仰頭,眼睛紅腫,腫得大眼睛小了半圈,紅紅的鼻頭像個十歲小女孩。

  詩敏偏看頭,想老半天,然後猛搖頭,把頭再度埋回他的胸口。

  「嬌不信我?」

  她歎氣,扭起自己的指頭。「是你不會信我。」

  「你還沒說,就下這麼沒理由的判斷,冤枉啊,大人,我不服。」他刻意逗她笑,可惜沒有成功。

  她依然沉默。

  他繼續從心息,「說說看嘛,再離奇的事我都經歷過了,我能接受的事比你想的還多很多。」

  「你經歷再離奇的事,也不會比我的經歷更離奇。」

  「是嗎?」他擺明不相信。

  不過,現在是要比離奇嗎?他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就算沒親身經歷過,聽過看過的奇事可不少。

  「當然。」如果「重生」的她不敢說自己是離奇界的第一名,那就沒有人敢說第一。

  「好吧,你先聽聽我的離奇事件。見過我背上那一刀吧?」

  「嗯。」她點頭。

  「那一刀幾乎要了我的命,我感覺自己的魂魄從身體裡硬生生被抽出來,飄啊飄的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我見到牛頭馬面,他們拿著長長的令牌要我跟他們走。

  「依我的個性,哪會乖乖跟旁人走,我不容易信任別人,可我居然相信了他們。我跟他們走,走到閻王爺面前,他看著我想了半天,又對了一本奇怪的簿子,然後說『這個人命不該絕』……」

  他不過隨口胡謅,卻沒想到她竟然深信不己。她專注盯住他的表情,企圖尋找裡面是否有玩笑意味,可是沒有,他的表情百分百真誠。

  所以他和她一樣,也有死而復生的經驗?

  「然後怎樣?」她急急追問。

  「我又回來了,站在你面前,連替我醫治的大夫都嚇一大跳,還以為是詐屍。」傅競以為她會嗤笑幾聲,要不,就瞪他兩眼,可聰慧如她,竟毫不懷疑其真實性。

  非常奇怪,可她眼底不自覺透露出的訊息,讓他慎重起來。

  博競追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碰到什麼更離奇的事嗎?」

  他們有相似的遭遇,他能夠理解的,對不?他們都是死而復生,她的感覺他能體會的,是吧?

  再看一遍他的真誠眼神,猶豫間,她咬了咬唇,咬出一線暗紅,他心急,但是不強迫她。

  掙扎老半天,詩敏才深吸氣,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因為她滿肚子的恐懼的確需要纖解。

  垂下眉,她低聲說:「莫詩敏死於建業元年七月二十一……」

  像是在說他人的故事般,她娓娓道出前世遭遇、今生奇跡,她說她的努力、她的強硬、她所有作為,全是為了反抗前世際遇。

  可是母親之死,讓她驚惶失措,她矛盾而猶豫,開始懷疑自己的作為有沒有意義,但看著兄長的進益,她也說服自己,不管能不能改變自己的遭遇,至少她已經改變了哥哥的命運。

  直到剛剛,她想起他們前世曾經相遇,她再忍不住滿心激動而放聲大哭。

  「在上輩子,我八歲的時候,凌師傅為醫治娘的病來到莫府,十歲那年,母親去世,姨娘將師傅趕走,師傅不放心我,在京裡置屋而居,直到十四歲,師傅失去消息,我再無他的下落。

  「與今生相同,我十四歲遇見你,十四歲失去師傅,該進行的事都按著原軌跡進行著,只是方式不同罷了,那麼再不久,不管我願不願意、不管什麼原因,我都將回到莫府,迎接建業元年……」搖搖頭,她苦笑問:「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相信。」他毫不考慮便回答。

  他相信,不是因為她的故事動人心弦,不是因為每個環節都扣得沒有令人懷疑的空間,而是因為這番話終於讓他明白,為什麼十歲孩子會有那樣深沉的仇恨,為什麼十四歲的丫頭會雙肩擔起家庭重任,為什麼她眼底時不時流露出不該屬於這個年齡的哀愁。

  那個夜晚的夢吃解釋得通了,他也能理解她為什麼說沒有時間壯大自己,全是因為那塊只挑著她的頭砸下來的夭。

  扣住她雙肩,他彎下腰與她平視。「你剛剛說,建業元年七月二十一日,那時,是誰登基為帝?」

  「還有誰,自然是太子皇甫書。」

  她的回答讓他鬆一口氣,傅競得意而自信,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皇甫書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中銀魄之毒活不過兩年,而這兩年,足以讓王家這棵大樹轟然倒下。

  「我不信命,我相信人心、相信人力,我相信你做過這麼多事情,必有其意義,我更相信,你早已經改變自己的命運。」他說得斬釘截鐵。

  「你憑什麼篤定?」

  「同你打個賭,未來登上帝位的絕不會是皇甫書。」

  「是嗎?」她真羨慕他的自信,他說出來的話,明明聽起來不可能,可就是會讓人信服。

  「如果我賭贏,你就相信命運會更改,你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好不?」

  她笑笑,不知怎麼回應,相信就夠了嗎?如果相信就夠,為什麼娘還是會死?

  見她那副表情,他明白自己並沒有說服她,拉過她的手,尋了塊地坐下,他與她並肩,細說當年。

  「大娘殺死我母親後,許多人勸我隱姓埋名,庸碌卻平安地過完這一生,那時我對他們說我絕不向命運低頭。每回被殺手所害、接近死亡時,我都對自己說:『我不死,我要睜大眼睛看那些人的下場』。

  「於是,我挺過來了,一次又一次。丫頭,只要你不低頭,不管是莫鑫敏或李海廷,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只有你可以讓自己活得有自拿而燦爛,這些年你做得很好,接下來再接再厲,總有一天,你會看見自己要的成果。」

  他的話很激勵人心,她想試著從中挑出毛病反駁他幾句都困難,反而不知不覺間,自己被他說服了。

  點頭,淚水收抬。

  傅競捧起她的臉,冰涼的指頭覆在她眼皮上,他柔聲在她耳畔道:「丫頭,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以後別哭了,哭得又紅又腫,會掩蓋你的美麗。」

  這是第一次有人誇她美麗,詩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難怪他會是個成功的商人,他擁有強大的說服力啊。

  拉開他的手,她對上他的目光,清澈的雙眼凝在他臉上說:「我會試著學你,不認命、不服輸,盡全力做好所有能做的事情。

  「沒錯,就是這樣。」

  他又學她師傅揉揉她的頭髮,可惜他不會梳頭,只會張著一口白燦燦的牙齒對她笑。

  傳說傅競是商霸,長著一張閻王驗,目光所到之處正月寒冽,人人都懼怕他,說他嗜血、說他刀出鞘必定手刃敵人,如果他們見到現在的傅競、見到他的笑臉和溫柔,肯定會嚇掉眼珠子。

  「你快離開了吧?」詩敏有些不捨得,這段日子裡,幾次深談,她越來越欽佩他、服氣他,也崇拜他。

  「對,大概就這幾日。」他沒隱瞞她。

  「真可惜,否則我真想向你學學怎麼做生意。」聳聳肩,她心中浮現幾許失落戲。

  「要不要我派人去尋教我做生意的師傅?不好還是不要好了。」他前一句才允了人,後一句卻連忙推翻。

  「為什麼不要?」

  「怕你生意沒學成,卻學來一肚子詭詐,男人還好,奸一點無所謂,如果你變成那樣,本來就已經夠難嫁了,以後還有誰敢娶你。」他笑著損她兩句。

  她鼓起腮幫子瞪他,那可愛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

  「餓了吧,快晌午了,說不定你大哥已經回家,我們也回去吧?」

  他起身,將大大的掌心攤在她面前,只看一眼,沒有太多的猶豫,她將自己的手交給他,對他的信任,從這一日開始。

  詩敏在傅競的幫助下上馬,他一躍,坐在她背後,他環著她騎馬,胸口貼在她背上。

  來程時太傷心,沒有發覺這樣的暖昧,回程她才感覺這樣的動作太過親密,她試著挺直背,往前挪動幾分與他保持距離,他發現她的心思,笑著將她摟回懷裡。

  「來不及了,你的眼淚鼻涕,早就在我懷裡留下證據。」

  他得意地大笑,策馬揚蹄。一路上,他教她許多生意法」,讓她聽得滿臉癡迷,忘記該有的尷尬,一言一語,同他熱烈攀談起來。

  馬見往家的方向前進,可半路上,張叔駕著馬車出來尋人,一看見詩敏連忙出聲大喊,「姑娘,不好了,莫大人上門興師問罪……」

  「跪下。」

  甫進大廳,詩敏就被一聲斥喝震住,她抬眼,望見一臉怒氣的父親和江媚娘,他們當堂坐在主位上。

  舅母在旁相陪,兩名師傅站在舅母身後,充當侍衛,進城看榜的哥哥還沒回來,奶娘對著大門翹首企盼,掛著滿臉的擔憂和焦慮。

  她深吸口氣,本想頂嘴,但目光閃過,看見傅競對自己使了記眼色,心思一轉,她在父親面前跪下,低聲輕喚,「父親。」

  「好,很好,你倒還記得我這個父親。」他冷著聲調,面無表情看向女兒。

  「女兒不明白,父親為何生氣。」她柔聲輕語,滿臉坦然。

  「自己的兒子考中會試,當爹的居然要報喜的上門才曉得自己的兒子有參加科考,你們當真不錯,瞞得夠緊。」他字字諷刺。

  「請爹爹見諒,是女兒和哥哥思慮不周,才會讓爹爹生氣誤解。那年哥哥病情好轉,本想寫信給爹爹,可凌師傅擔心哥哥的狀況只是曇花一現,擔心爹爹滿懷希望卻又希望落空,才暫時隱瞞了下來。」

  江媚娘冷笑,重重放下手上茶盞,尖酸刻薄道:「話講得真好聽,從秀才、舉子到進士,這也得好幾年光陰,怎從沒人想往府裡通報一聲,非得等外人敲鑼打鼓來報喜,才曉得原來咱們莫家出了個好子弟,你這是要老爺的顏面往哪擺?」

  江媚娘不說話,詩敏還可以將她當成死人,現在……

  多謝他們帶來的消息,讓她知道哥哥已經考取,懸君的心落了底。

詩敏掀唇一笑,十歲的她還需要用哭來博取同情,好讓父親為自己出頭。如今,她有錢、有家底、有師傅與親人,還有個力爭上游、出人頭地的哥哥,她還怕什麼?

  低眉,她語帶委屈道:「家鄉守孝三年,生活維艱,連吃飯亦是有一頓、沒一頓,在那樣的情況下,誰曉得哥哥能有今日的出頭機會?若不是凌師傅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時不時來探望哥哥、為哥哥治病,哥哥今天也就是那個樣子了。」

  詩敏沒把話挑明說,卻也指出守孝三年,當家作主的江媚娘連一毛錢也沒花在嫡妻的一雙兒女身上,想她的娘還是四品浩命夫人呢,子女竟遭到這般待遇,此話傳出,倒媚的絕對不是他們這對苦命兒女。

  悄悄抬眼,她在傅競眼中見到一抹欣賞,目光轉過,父親狠狠地瞪了江媚娘一眼,江媚娘不服氣,接下話,「我早說過,那點俸銀養不起一大家子人,是老爺堅不肯賣掉晉州老宅的。」

  「皇上給宛娘的封賞呢?也進了你的口袋。」兩句話,莫歷升堵得江媚娘無語。

  詩敏低頭竊笑,她還不曉得有這一條呢,否則方纔那篇文章可就作大了。

  「我們只能慶幸舅母心疼詩敏和哥哥,雖然舅母自己過得也不充裕,還是月月差人送銀子過來,還替哥哥請師傅,哥哥愛唸書,可腦子已傷,誰也不曉得可以恢復成什麼樣,考秀才時,哥哥連一句話都還說不齊全呢,誰曉得他情況會一日比一日好。

  「凌師傅也說,他醫過那麼多病人,哥哥能痊癒,簡直是奇跡,詩敏心想,定是娘在天上保佑哥哥,才能有今日的榜上有名。」

  說到此,莫歷升已經沒有方纔的怒不可遏,他沉著聲道:「後來呢?」

  「後來,守孝三年期滿,舅母問我們可不可以搬到莊園作伴?凌師傅說哥哥身子板弱,做點農事歷練一下身體不是壞事,而莊師傅說莊園離京城近,若哥哥要考進士,路途也近些,於是詩敏便休書一封,探探父親的意思,父親同意了。」

  「那封信上,為何不提鈁敏已有舉人身份之事?」莫歷升質問。

  「爹,這就是女兒和哥哥思慮不周的地方了。哥哥落水後變得癡傻,兄妹倆在家裡始終不受待見,在外又備受鄰里嘲笑,便是母親在的時候,也無法替我們爭取些什麼,娘始終為此鬱鬱傷懷。

  「哥哥有骨氣,非要闖出功名,讓親戚鄉親認同才肯見親人,所以此事雖沒刻意,卻也沒四處張揚。此為其一,其二……」她猶豫地向父親看過去一眼,咬著唇,欲言又止。

  「其二是什麼?」

  「那年,我親眼看見江姨娘將哥哥推下池塘,哥哥也記得這件事,雖然娘教導我們別記恨此事,可終究是在心底落下陰影,我們怕呀,怕爹爹讓我們回京,若是再遭遇不測……」

  她不喊江媚娘母親,且明白表示,她在自己眼中是永遠的「姨娘」,這恰恰是江媚娘最在乎的一點。

  詩敏先在江媚娘心頭狼狠扎上一根刺,再提及當年。

  此話讓江媚娘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咬牙切齒不敢相信,那麼多年的老案了,她還敢鑼對鑼、鼓對鼓的拿出來說。江媚娘倏地站起身,怒指著詩敏的臉。

  「這種沒證據的事,你少拿來說嘴,我有沒有做這種事,多得是人可以幫我作證,你別想往我身上潑髒水。」

  聽見兩人的對話,雲娘這才明白,當年兩兄妹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好啊,夏家一頂大紅花轎把女兒抬進莫家大門,竟是得了這般下場?莫歷升真真是對得起宛娘。

  她起身,走到莫歷升面前,看一眼詩敏,滿臉疼情,她的氣勢沒有半分張揚,卻一絲不苟、字字清晰。

  她說:「莫大人,過去幾年如果您多心疼鈁敏、詩敏兄妹幾分,就算自己無暇分身,也會差人回老家探望,那麼您豈會不知道鈁敏的身子有逐漸好轉的跡象?再說,栽這莊子離莫府說近不近,說遠也不太遠,怎麼您就忙得沒空來瞧瞧您的兒女過得怎樣?難道就不怕我這個做舅母的欺凌他們,拿他們當下人使喚?過去幾年,您對鈁敏、詩敏不管不顧,如今他們還能長得這般出脫模樣,一個考取功名、一個善於謀生經營,那是上天垂憐吶,您應該感激我那位苦命的妹妹在天庇蔭,讓你莫家出了好子孫才是。怎地,非但不見您有半分感激之心,還怒氣沖沖跑到我家裡質問?真不曉得,當年我公公怎會看上您這位『好女婿』。」

  「至於你,莫夫人,晉州老宅?你有什麼資格談買賣?你踏進晉州一步,隨手抓個人任誰都能告訴你,那幢莫家老宅是我夏家的女兒用嫁妝買的!可不是莫歷升流血流汗掙來的,更與您這位江家姨娘無絲毫關係。」

  一句江家姨娘讓江媚娘氣得心口發疼,那是她這輩子最痛恨的身份,就算後來被扶正,可上頭永遠壓著一個四品浩命夫人!她瞪向雲娘。這個下作的寡婦,她恨不得把茶盞往那女人臉上砸去。

  雲娘是怒極了,一時衝動忍不住開口,一篇話說完,手顫抖不已,可臉上的怒氣依然壓下莫歷升的張揚,讓他垂目自省。

  見她這樣,莊柏軒悄悄對她一笑,望見他的笑臉,她啦下緊張,深吸氣。

  雲娘的話雖過激,卻字字在理,這話拿出去,沒有人可以指出錯處,莫歷升聽了,半晌無言。

  「少爺回來了」奶娘呼道。

  只見穿著青袍皂靴的莫鈁敏急急自外頭走進,看見妹妹跪在地上,不多言,他走到妹妹身邊,與她並肩齊跪。

  悄悄地,他握住妹妹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笑臉,低聲道:「不怕,凡事有哥哥在。」

  詩敏點頭,露出一絲微笑。

  「父親大人,兒子瞞著您參加科考之事,全是我的錯,與妹妹無關。」

  莫歷升抬眼望向眉目清朗、性情溫潤的兒子,以及擁有按美容貌、大方氣度的女兒,看著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再想想家裡那個只會玩雞鬥狗、成日與一群執給子弟廝混的大兒子及任性驕縱的大女兒……

  唉,他深深歎息,爭什麼呢?媚娘同宛娘爭了一輩子,可就算宛娘不在了,光是這對子女,就贏過她千百。

  莫歷升苦笑,孩子的舅母說得對,他有什麼好怨恨的,這對子女早已讓他當成棄子,放任他們自生自滅,如今自己又有什麼立場來質問兩人,何況,若不是他們替自己在父母親面前盡孝,丁憂三年,或許官場上早已沒有他這號人物。

  「這件事別再提,殿試的日期出來了嗎?」他轉開話題問。

  「是,還有十餘日。」莫鈁敏低聲回道。

  「你起來吧,把行李整一整,帶著你妹妹回家,總不能一直在你們舅母這裡叨擾。」

  詩敏猛然抬頭。回去?絕不!

  她想回嘴,哥哥卻握了握她的手,對她輕搖頭,讓她不得不把話給香回去。

  莫鈁敏對父親拱手道:「請爹爹原諒,兒子不能遵從父親所言。」

  他才說完,江媚娘立刻怪聲怪氣說:「對,這才是有眼光吶,跟著有錢的舅母吃香喝辣的,日子過得多張揚啊,瞧瞧,這裡的院子那麼大、下人那麼多,何必回那個窮酸破落的莫府,跟著過苦日子。

  江媚娘的話引得莫歷升火氣竄燒,他冷聲道:「好啊,唸書念到連孝道都不懂,真是了不起。」

  莫鈁敏一笑,並沒有因此而被激怒,他依舊保持著溫和口氣,輕言說:「請父親息怒,娘從小便教導我和妹妹,受人點滴恩,必還以大海情。舅母在我們活不下去的時候伸以援手,照顧我們、培植我們,如今舅母正打算廣開商舖,正是我們兄妹有機會報恩的時候,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時候背棄她而去。」

  「開商捕?你都要當官了,居然還和商人糾纏不清,你就毫不顧慮自己的名聲嗎?」

  聽著父親的話,詩敏再也控制不住滿腹怒火。當年不就因為母親出身商戶,爹爹才會輕待?現在,事實已經證明,商戶女所生的子女比官家子女的家教要強上千百倍,他還要說出這等遷腐言論!

  「爹爹,事業無貴賤,士農工商皆是大齊百姓,女兒不認為幾個鋪子就能傷害哥哥的名聲,倘若哥哥不思上進,日日眠花宿柳、惹是生非,才真的會傷爹爹的名聲。

  「何況,若他日言官知曉,哥哥在孤立無援時來依附舅母,一朝飛黃騰達,立刻將舅母拋離,隨著當官的爹爹而去,此事傳進皇上耳裡,皇上會怎麼想哥哥,是忘恩負義?還是翻臉無情?如此,哥哥還能有遠大前程嗎?」

  此話的前半段,明裡暗裡指的就是莫鑫敏,他那些雞嗚狗盜的事,讓爹的官譽一日不如一日。

  這話白是把江媚娘氣得火冒三丈,她本想出言相駁,卻被丈夫的警告眼光所阻。而後半段,讓莫歷升啞口無言,分明不甘心,卻也知道女兒字字在理,找不出話來駁答。

  莫鈁敏微微一笑,拱手道:「父親大人,您正值盛年,在仕途上仍有大好前途,而家裡有大哥、芬敏在跟前盡孝,還有江姨娘在身邊伺候,尚且不需要兒子,他日……父親若有需要,兒子自然會回府照顧。」

  他和詩敏一樣,口口聲聲「江姨娘」,打死不喊一聲母親,那不只是在江媚娘心底扎刺,更是在堅持自己的態度,他要讓父親明白,即便是有再大的規矩壓著,江媚娘永遠成不了自己的母親。

  話說到這分上,莫歷升哪還有話可講。

  他緩緩搖頭,臉上帶著失意寥落。罷了、罷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怪就怪他這個做爹的太狠心。

  「都起來吧。」他歎道。

  詩敏與哥哥互視一眼,心中感慨。小時候總覺得父親可恨,分明是家裡的支柱卻護不了母親和他們,如今他們已經成長,父親的形象再不像幼時那般偉大。

  認真想想,父親不過是個耳根子軟、滿腦遷腐,卻勤奮向學的書獃子,他哪是鄉人口中的文曲星下凡?

  娘錯了,把希望寄托在這樣的男人身上,他們不是娘,他們不在爹爹身上投注希望,他們要過好日子,就憑借自己的雙手爭取,沒希望便沒失望,沒失望便無怨無恨,用這樣的眼光看爹,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謝爹爹。」兩兄妹齊聲道。

  見事已平息,雲娘向前一步,緩過神色,對莫歷升微微曲膝。

  「方纔對莫大人言語不敬,還請莫大人見諒,只是這些年,心底為這對兄妹深感委屈,才一時心急……」她屈身一福。

  「舅夫人別這樣說,我……亦有不是之處。」莫歷升揚手虛扶。

  他望著雲娘的儀態,心想,這也是個有教養的女子,鈁敏、詩敏的好,該記她一份功勞。

  「日後鈁敏若是留京任職,自然會經常回府裡探望父親兄長,屆時還望莫大人多加看顧。」她柔聲道。

  「那是自然。」

  「莫大人也知道,我膝下無兒無女,手上這些財產也帶不進棺材,早些年鈁敏癡傻,我曾動過心思,想同莫大人討個恩惠,將他過繼到名下,可如今鈁敏的身子恢復,光明前途亦是指日可待,我自然不敢動這番心思,只是寡居多年,這對兄妹實在合我的眼緣,我先把話給挑明了說。

  「日後詩敏若是從我手裡出嫁,嫁妝自然旱從我這裡出,一百二十八抬,絕不遜於她母親當年,若鈁敏能娶進自己心愛的女子為妻,我定不會虧待這對小夫妻,買房買婢,張羅打點一切事宜。我敢誇口,雖不敢同京裡皇親貴胃相比,但我這做舅母的,必讓他們兄妹風風光光過日子。」

  這話,討的是兄妹倆的婚姻自主權,表面是對莫歷升所言,其實就是在對江媚娘撂話,鈁敏、詩敏日後的對象必須要她看得過眼,江媚娘別想以母親的身份任意替他們兄妹作主。

  「多謝舅夫人對他們的看顧,他日他們若有成就,必不敢忘記你的大恩。」

  詩敏掃一眼江媚娘欲噴火的雙眼,刻意火上添油。她靠到父親身邊撒嬌,勾起他的手,說:「爹,你心放心,詩敏長大以後會孝順你心,也會孝順舅母,沒有您們,就沒有今天的我。」

  軟軟的嬌嫩聲調聽進耳裡,莫歷升便是有再大的火氣也消了。他握握女兒的手,問:「既然如此,這些年怎麼沒有想到回去看爹?」

  她低下頭,目光閃躲,有意無意地朝江媚娘掃去一眼。「爹,女兒怕。」

  他歎道:「年紀大了,有什麼好怕的,日後過年過節,同哥哥一起回府吧。」

  「女兒明白,爹爹,日後休沐,您也常到莊園來走走吧,女兒很能幹,做了好多事,想讓爹爹知道呢。」

  「我會。」他拍拍女兒的手,安慰道。

  雲娘道:「時辰不早,莫大人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用午膳?」

  他看看兒子女兒,再看看滿臉怒容的江媚娘,滿心無奈。「不必了,還望舅夫人多照顧孩子們。」

  「那是自然。」

  送走莫歷升和江媚娘以後,詩敏雀躍,跳到傅競身邊,滿臉得意,像孩子討糖似的,追著他問:「我表現得怎樣?」

  「不錯啊,現學現賣。」他嘉許地拍拍她的頭。

  聽見兩人對話,莫鈁敏笑間:「什麼現學現賣?」

  對於傅競,他打心底佩服,這人見多識廣,提出來的每個論點都讓人讚歎不已,能交往這樣的朋友,是自己之幸。

  「我才剛教她,做生意不是咄咄逼人、義正詞嚴,用道理把對方給壓下去才叫贏,而是……」

  詩敏接口,「結局是我們設定的那個,才叫做贏。我把江媚娘氣到快中風、爹爹沒責怪我們的隱瞞、我們可以不進莫府,而且不必背負著不孝的罪名,每個結局都是設定中的,我們大贏特贏啦。」

  她一面笑一面跳,連連轉過幾個大圈圈,她扯住哥哥的衣袖,樂得直想跳舞。

  雲娘向莊師博望去一眼,抿看唇笑道:「還是個孩子呢,瞧她高興成這樣。」

  聽著雲娘的話,傅競的眼光追著詩敏,連心都在笑。對啊,十四歲的孩子就該是這樣,不該背負著沉重過往。

  既是重生,便是再世為人,過去的一切,自該割捨。

  「這還不算贏,鈁敏若是能在殿試上表現優異,入了皇帝的眼,封個比莫大人還高的官,才是真贏。」莊柏軒說。

  詩敏勾住哥哥的手,靠在他身上,笑道:「哥哥,師傅對你期待很深呢。」

  「難道你不期待?」

  「不,哥哥已經夠好了,如果可以選,我選哥哥平安、自在、快樂。」

  他攬過妹妹的肩膀笑道:「你在,哥哥就會平安自在快樂。」

  這天,舉家同慶,奶娘親自操辦了流水席,請莊戶們大吃大喝,詩敏也慷慨地大發賞銀。

  接下來十幾天,莊師傅把鈁敏哥哥關在屋裡,加強課業,而她把一天當一個月使,走到哪裡都帶著凌師傅和傅競。

  詩敏想,自己這輩子大概沒說過那麼多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那麼多話可說。

  她說:「待絹花的生意做起來,我就要在後園蓋一間大屋,聘更多的婦人,生產更多、更好的絹花,我要京城裡的貴婦們,一想到絹花,就會想到我們家。」

  她說:「橘醬和陳皮如果不成功,我就要把橘林給砍掉,石欠掉以後做什麼呢?」

  莊師傅建議種藥拿,傅競建議種反季蔬果,她想半天,想不出誰的點子比較好,便笑著說:「有沒有搖錢樹呢?我想種上一大片,收成的時候,在地上鋪上一層紙,抓看樹幹猛搖,叮叮咚咚聽著銀子撞銀子的聲音啊……連作夢都會發笑。」

  傅競戳戳她的額頭,佯怒,「你這個貪心丫頭,搖錢樹種一裸就能富一世人了,還要種上一大片?」

  她說:「師傅啊,如果我嫁不出去,可不可等你辦好事情後,再回來娶我?」

  劉煜額頭冒出三道黑線,傅競聽了心底不是滋昧,忍不住諷刺她幾句。

  「凌師傅有必要這麼犧牲嗎?。收了個高不成、低不就,很可能影響自己半世名譽的半吊子徒弟已經夠悲慘,現在連終身幸福都要搭進去,可歎啊,奉勸凌師傅,收徒弟要看清楚,千萬別因為一時同情而害了自己一輩子。」

  這話,讓詩敏追著他滿林子跑,他跑得飛快,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她明白,他的傷已經徹底恢復。

  她捧著一大盤炒鱔魚,坐在傅競身邊,本來是同他搶食的,可是搶著搶著,心突然酸了起來,她把整個盤子端到他面前,說:「你吃吧,我不同你搶了。」

  「幾時變得這麼有良心?」他斜眼覷她。

  她搖頭道:「以後想念這個味兒,就到莊園來作客吧,我們家的水田養了很多。」

  他凝目問:「你想我回來作客嗎?」

  她笑笑,眼底有淡淡的離愁。「我希望,你順利、快樂。」

  那個下午,莫名其妙下了一場雨,雨不大,但淋濕了她的臉頰,掩飾了她來不及擦去的淚光。

  殿試前一日,傅競、凌師傅、莊師傅和鈁敏哥哥一起坐上馬車,往京城方向走。

  回程時,只有鈁敏哥哥獨自一人,他帶回來好消息,皇帝點中他為狀元,不多久,皇帝指派他為六品知府,回晉州任父母官。

  數日後,詩敏陪同哥哥回莫府向父親辭行,她看著破舊的宅子,與他們莊園的規模相差甚多,府裡只有寥寥幾個下人,前世裡,莫府有好幾位姨娘,如今都不見蹤影。

  看見這般破落慘況,她心底說不出是得意還是歎息。

  相師所言果然極準,父親得有子、有女、有母親的庇蔭,才能步步高陸、功成名就,沒他們在身邊,也就只能這副光景。

  看不起商戶嗎?她淡然一笑。

  可她嘴上說得硬,心底卻多少不忍,離開莫府時,她悄悄遞了個包袱給父親。

  裡頭有兩套新做的衣裳、鞋子,一塊徽墨、一方紫端視和五十兩銀子。

  她背著父親低聲道:「爹爹在外為官,多少需要應酬,那日您到莊園,見到您的裝束……娘若是知道,定會難過不捨,我同奶娘熬夜做了衣服鞋子,希望爹爹穿得慣。」

  詩敏有小心思,她想拉攏父親,要他多看重自己,了尚若他日真有教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希望父親能站在自己這邊。

  回到莊園後,詩敏開始替哥哥打理赴任行囊,她翻箱倒櫃,想把所有好東西全讓哥哥帶上,可在她打開自己最寶貝的楠木盒子時,一塊龍紋玉珮正中擺著,下面壓著一張紙,上頭寫著:等我。

  她盯著它們看了近一個時辰,手指在龍紋上細細滑過,疑團漸漸擴大。

  那龍飛鳳舞的筆跡分明是傅競的,也只有他才會大刺刺寫上這兩個字,可是玉珮……

  她分明記得,在前世,這是師傅親手交給她的,師傅臨行時依依不捨,把龍紋玉珮給了她,還說,若碰到任何困難就拿著這個到當地街門,自會有人替她出頭。

  她甚至記得,自己死後,這塊玉珮被莫鑫敏拿走,怎麼會……怎麼它會是傅競的東西?

  難道傅競和師傅認識,卻不讓她知曉?

  或是他們前世熟識,今生要透過她,才能認識彼此?

  她想破腦袋,企圖想出幾分端倪,但是假設再多的情境,她還是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

  她一直希望師傅或傅競回來普自己解答,可是這一等,就是三個年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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